《金瓶梅词话》语言的一大特色就在于其通俗性上,特别是方言俗语的应用,使金瓶梅的语言变得活泼起来。下面是按回整理的方言俗语。
第一回:景阳冈武松打虎 潘金蓮嫌夫卖月
1.“风月”:男女情爱。《红楼梦》第五回:“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此处以卖风月指卖弄风情。
2.“持盈慎满”:原文“若乃持盈慎满,则为端士淑女,岂有杀身之禍?”谨慎持重,防止将事情做过头。《国语》注:“持,守也。盈,满也。”
3.虎中美女:“如今这一本书,乃虎中美女后引出一个风情故事來。”有二说。金良年认为:“虎中美女”与下文“好色的妇女”同义。美女不可怕,美而好色,斯可畏也。旧时喻色为虎,虎中美女,即由此而来。一说以为,此语指少年与美女。《太和正音谱·词林须知》:“妓女总称谓之猱。猱,猱属,贪兽也。喜食虎脑。虎见而爱之。负其背而去虱,遗其首而死,求其脑肝肠耳食之。古人取喻,虎譬如少年,喜而爱其色;彼如猱也,诱而贪其财。故指子弟伤身败业是也。”
4.风情:见3.“虎中美女”引文。风月之情。南唐李后主《赐宫人庆奴》:“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消魂感旧游。”小说此处“风情故事”指男欢女爱的故事。
5.泼天哄产业:“爱他的,丟了泼天哄产业。”“产业”指家私、财产,“泼天”是极言其多、大,“哄”为语助词。或作“泼天家私”、“泼天家计”、“泼天家业”。元郑廷玉《看钱奴》第二折:“也不知他福分生在那里,这几年间暴富起来,做下泼天也似家私”。
6.官人:对男子的尊称。《通俗编》:“唐时惟有官者方得称官人,宋乃不然。”《金瓶梅》中被称为“官人”的虽不一定是有官职者,但必具有一定地位,如“祡大官人”、“西门大官人”。称“大官人”比称“官人”更显得谦恭、亲近,如潘金莲初会西门庆时,就不像王婆那样一口一个“大官人”,而只称“官人”,客气而有分寸。
7.浪浪沧沧:形容走得快而脚步不稳。《水浒传》中是这样形容武松上景阳冈的:武松“一只手提着梢棒,一只手把胸膛前袒开,踉踉跄跄直奔过乱树林来”。“踉跄”,后有因读讹而写作“郎仓”、“浪沧”的。
8.大扠步:步子夸得大又急,意同“大踏步”。本书第九十四回:“这刘二大扠步走上楼来。”亦作“大拔步”,本书第九十九回:“这刘二那里依听,大拔步撞入后边韩道国屋里,一手把门帘扯下半边来。”
9.光挞挞:光滑,光秃秃。亦作“光塌塌”、“光辣挞”。武松“見一块光挞挞地大青臥牛石。”
10.云生从龙,风生从虎:《易·乾》:“云从龙,风从虎。”意思是龙起生云,虎啸生风。
11.跑了一炮:跑,用脚刨地。《金瓶梅》此处写老虎“把两只爪在地下跑了一炮”,比“《水浒传》中写老虎”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似乎更传神,更能体现出饥渴的老虎不耐烦的样子。
12.业畜:作孽的出生,詈语。
13.大剌剌:大模大样。也写作“大落落”。猎户:“正在这里埋伏,却見你大刺刺从岗子上走來,……”
14.相公:对官员的敬称。旧时妻子对丈夫也敬称“相公”。
15.俵散:散发,分派。“武松就把这三十兩赏钱,在厅上俵散与众猎戶去了。”
16.猥衰:即“猥琐”,往往用来形容人物鄙陋的摸样。“人见他为人懦弱,模样猥衰,起了他个浑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
17.三寸丁,谷树皮:当作“三寸丁,榖树皮”。见16引文《金瓶梅》写武大沿袭《水浒传》而来,潘金莲更是把武大叫做“身不满尺的丁树”。三寸,极言人之矮小;丁,北方土语形容小为一丁点儿,而且人亦可称丁,如人丁、男丁之类。
18.浑家:原指全家,后称妻子。
19.妈妈:古时对母亲、家姑(婆婆)或老年妇女等均有称“妈妈”之例。此外,妻子也可称“妈妈”,《金瓶梅》此处即为一例。
20.做张做势:装模做样,与下文”乔模乔样“语义相近。潘金莲“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致,乔模乔样。”《古今小说》第一回:“我只做张做势的叫疼,就遮过了。”“做张做势”、意同“做张做致”,而“张致”的意思就是“模样”。
21.乔模乔样:故意做出引人注目的样子。“乔”字在古代小说戏曲中常有“伪”、“假”的意思,并引申出“错”、“坏”的意义。其他回中多见。
22.主家婆:女主人,主母。“主家婆余氏初时甚是抬举二人,与他金银首饰装束身子。”《水浒传》中称“主人婆”,意同。
23.踅:读xué,诡秘的回旋周转。小说此处写张大户乘无人,“便踅入房中与金莲厮会”,这“踅”字正苗写出张大户暗中偷人时欲退还进,会转入房时的模样。第二回:“次日清晨,王婆却才开门,把眼看外时,只见西门庆又早在街前来回踅走。王婆道:这刷子踅得紧!……”
24.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形容人的顽劣性格,犹如不服驯教又没本事的畜生,这是潘金莲鄙视武大的用语。潘金莲报怨大户:
“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何故将我嫁与这样个货!每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只是一味吃酒,着紧处却是锥钯也不动。奴端的那世里悔气,却嫁了他!是好苦也!”
25.油样:油头粉面的样子。“左右街坊,有几个奸诈浮浪子弟,睃見了武大这个老婆,打扮油样,沾风惹草。”
26.子弟:风流浪子,嫖客。此处“风流清子第”泛指风流博浪又明净可人的年轻人。
27.金莲:旧时有女子缠足的陋习,后人因以“金莲”指女子缠足。
28.贼混沌:骂人语。“混沌”是糊涂的意思。在“混沌”前缀以“贼”字,就变成了骂罯语。书中前缀“贼”字的骂罯语还有“贼男女”、“贼驴”、“贼邋遢”等。“妇人道:“贼馄饨不晓事的,你赁人家房住,浅房浅屋,可知有小人罗唣!”
29.啰唣:骚乱、捣乱。
30.浊才料:犹言不省事的家伙。“才料”指人,常作贬义。妇人道:“呸!浊才料,你是个男子汉,倒摆布不开,常交老娘受气。”
31.三打不回头,四打连身转:形容人懦弱迟钝。妇人笑道:“怎的颠倒说!常言:人无刚强,安身不长。奴家平生性快,看不上那三打不回头,四打和身转的”《水浒传》第二十四回作“三答不回头,四答合身转。”
32.撇清:原意为清白,后引申为装作清白。小说此处写潘金莲与武松初次见面,言谈尚正经,故说他“甚是言语撇清”。又有“假撇清”之说,则更点明假作清白。第十二回孙雪娥就骂潘金莲“假撇清”。
33.干娘:拜他人之母为娘,但也常作为对老婆婆的亲热称呼。小说此处潘金莲称王婆为“干娘”,就是亲热的称呼。
34.不见使:不知趣。应作“不见便”,因“见便”既是知趣的意思。妇人道:“何不去间壁请王乾娘来安排?只是这般不见便。”《水浒传》第二十四回作“不见便”。
35.生受:意思有三种。一、麻烦他人表示感谢之语。第一回:“武松道:生受。我再来望哥哥、嫂嫂罢。”二、辛苦、吃苦。第一回:“武松道:交嫂嫂生受,武松寝食不安,明日县里拨个土兵来使唤。”三、为难。黄庭坚《宴桃园》词:“生受、生受,更被养娘催绣。”
36.蹀里蹀斜:形容走路步子小而慢,一点不麻利。那妇人连声叫道:“叔叔却怎生这般计较!自家骨肉,又不服事了别人。虽然有这小丫头迎儿,奴家见他拿东拿西,蹀里蹀斜,也不靠他。”
37.恁:“恁”和“恁的”在书中有多种意思。一、这样、如此。第一回:“妇人道:既恁的,请叔叔向火。”第十一回:“金莲道:俺两个自恁下一盘棋耍子,平白赌什么!”二、还。第二十三回:“月娘道:他是恁不是才料处窝行货子,都不消理他
了,又请他怎的!”三、什么样。四、如何、怎样。第四十六回:“月娘道:“那来安小奴才敢吩咐你?俺每恁大老婆,还不敢使你哩!如今惯的你这奴才们有些摺儿也怎的?一来主子烟薰的佛像──挂在墙上,有恁施主,有恁和尚。你说你恁行动?
”这段话里,“恁大老婆”乃“这样的大老婆”之意;“有恁施主,有恁和尚”乃“有什么样的施主,有什么样的和尚”之意;“你恁行动”乃“你怎样(如何)行动”之意。
38.搊搜:有固执、凶狠、勇悍等意思。小说此处写“武松仪表似搊搜”,是指他的思想性格,即他在男女关系上“是个硬心的直汉”。
39.作杯:请喝酒。武松道:“早间有一相识请我吃饭,却才又有作杯,我不耐烦,一直走到家来。”
40.抢:是下文“抢白”的省语。“抢白”是当面讽刺或指斥顶撞。“妇人吃他几句抢得通红了面皮。”“这妇人见勾搭武松不动,反被他抢白了一场。”
41.噙齿戴发:形容男子汉的豪迈气概。用法:作谓语、定语;多用于男性。小说中武松睁起眼来说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伤人伦的猪狗!”
42.混沌魍魉:詈语。混沌,糊涂;魍魉,鬼怪。“混沌魍魉”犹言糊涂虫。妇人骂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到不吃别人笑话!”
43.絮聒。噜苏,或写作“絮咶”。“正在家兩口兒絮聒。”
44.装你的幌子:出你的丑。幌子是酒家门前所挂的招揽顾客的旗帜,即“酒招”。“装幌子”有叫人看见的意思,所以俗谓出丑为“装幌子”。又作“状幌子”。武松道:“哥哥不要问,说起来装你的幌子。只由我自去便了!”
45.亲难转债:亲人之间难于借债。比喻愈是亲人愈难求得帮助。那妇人在里面喃喃吶吶骂道:“卻也好!只道是亲难转债,人自知道。一个兄弟做了都头,怎的养活了哥嫂。卻不知反來嚼咬人!正是花木瓜,空好看,搬了去,到謝天地,且得冤家離前。”
46.花木瓜,空好看:比喻中看不中吃。木瓜味苦涩,不堪生食。小说此处金莲说武松是“花木瓜”,有两层意思:一是说做了都头的武松并未养活兄嫂,这是明意;一是指武松“身材凛凛,相貌堂堂”,却不懂男女偷情,这是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