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煮酒焚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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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十年里,如果要找一部不用手撕鬼子神剧情,照样可以红透大江南北的抗战剧,那当属《亮剑》!
这部热血战争片,收视率播一遍飙升一遍,互联网上好些军迷网友头像,都是男主角铁血将军李云龙的照片,相关的台词,说来更是血脉喷张。但要说这电视剧就是靠热血精神火起来的,就真浅薄了。与这热血精神,同样震撼观众心灵的,更有剧中对战争冷静到刻骨的思考。
比如剧中那位时常与男一号李云龙抢戏的另一位军人:丁伟。
这位李云龙的生死老战友,揍鬼子的时候,逮着机会就全豁出去,还谆谆教育部下“不要在乎那些坛坛罐罐,打完了可以再建设!”自信更严重到爆棚,解放后在军事学院被罚扫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一扫把扫他廖耀湘几个军!”
但就是这位个性将军,在剧中大结局桥段:南京军事学院毕业论文答辩会上,一反平日大大咧咧常态,以一篇深度思考的毕业论文,不但当时震撼全场,更抢走了男一号李云龙不少光彩——我国国土防御的战略重点!
在这篇答辩会上,丁伟一如既往举重若轻,说我这论文“就是一场沙盘上的军事对抗游戏”,但观点却振聋发聩:国家的同盟关系,会因为利益不同而破裂,中国未来三十年最大的军事威胁,只会来自正北方。联想到当时中国“一边倒”苏联的大背景,丁将军的话,简直是豹子胆。立刻引来吵闹一片。
所幸主持答辩的刘伯承院长,这位深谋远虑的儒帅,剧中也是明白人,只微笑说了一句话:论文存档,通过!
其实哪怕不懂军事,只要想到一个中国古代王朝,就该明白这篇论文的价值。
有个曾经无比强大的王朝,在其综合国力蒸蒸日上的辉煌年代里,却也正因不懂这道理:国土防御的战略重点。最终落得半壁山河破碎,皇帝沦为俘虏的悲惨结局。
如此悲情王朝,正是北宋!
?北宋初期地图
北宋开国的战略态势,只看地图就知道多悲催!
北方辽国正是国力的巅峰期。且既保持了游牧民族的高效战争动员力,更吸取了农耕民族的经济能力与行政管理,堪称升级版的战争魔兽!
偏偏这个“魔兽”,还得到了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中原地区的石敬瑭为了换得辽国人的支持,主动献出了燕云十六州,这不单是北方民族南下的跳板,更是中原民族的传统产马地,落在辽国手里,既给中原王朝挖走了肉,更给辽国补了血!
这是之前无论秦汉还是隋唐,哪怕刘邦杨广李世民,这些强大王朝和英明神武帝王们,都不曾遇到过的空前战略困境。
承担这个战略困境的,正是大宋。
宋朝自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起,至第二代皇帝宋太宗,终于完成了统一战争,也从此正式直面辽国的威胁!
对这战略困局,大宋一开始的目标也明确:虎口拔牙!把幽云十六州,从辽国魔兽的嘴里抢出来。
但理想很热血,现实冰冰凉。宋辽两国,两大势均力敌的战争机器,一边有强大科技凶悍步兵,一边骑兵呼啸来去迅烈,更关键是彼此战争支撑力都十分强大,于是就变成了谁进攻谁失败。大宋两次伐辽战败,辽国多次南下也头破血流。双方围绕燕云一线犬牙交错,动辄伤亡数万的大战。
这场中国古代史上空前惨烈的边境战争,一直持续到宋真宗景德元年,终以《澶渊之盟》落墨而结束。大宋付出岁币代价,换得和平与开放贸易,幽云十六州的现状也因此维持。从当时双方实力态势说,是个双赢选择。
然而就是这场惨烈战争里,大宋唯一输掉的一件事,就是西北方向定难五州的党项人趁势崛起,从割据自立到演变成宋仁宗年间的西夏政权,成为大宋边陲新的大患。
从战略态势说,西夏崛起,是个比辽国更严峻的问题:河西走廊因此贸易断绝,大宋失去了传统的西北贸易收益,更无法以西北为基地扩大骑兵队伍。如果说辽国是大宋北面的乌云,那么在这块“乌云”已然露出和平阳光后,西夏,却又成了西北平添的毒疮!
很多人对宋朝历史有个误会:澶渊之盟后,大宋与辽国偃旗息鼓,从此天下太平。
事实却是,随着西夏的崛起,大宋西北边陲,进入了更加空前惨烈的阶段,战争的规模与持续时长,远远大于之前的宋辽战争。
自从宋仁宗起,北宋历代皇帝,对待西夏的手腕不同,但态度却清一色一致:征服!
为啥如此坚决?西夏的建立,本身就是游走于宋辽夹缝的结果,和辽国皇室更是实在亲戚,宋辽关系上,他们常是马前卒,而且他们占了河套宝地,断掉了大宋的战马来源,更阻断了传统丝绸之路,大宋拿不到马收不上钱,军事潜力基本抽干。
因此,大宋要崛起,就必须冲破这关口。
宋仁宗年间,宋夏大规模战争爆发,西夏低头服软,放弃独立国家地位,承认大宋臣子身份。但和辽国不同,钻空子起家的西夏,奉行的是无赖政策,和平了二十年,就又开始钻空子寻衅,自宋神宗起,战争风云再起。
到了王安石十年变法,实现了大宋军力经济的高速飙升,宋朝终于有实力,发动对西夏规模空前的碾压战。“熙河开边”使大宋自唐中期后,再度深入青藏草原,动用人力百万规模的五路伐夏,虽在灵州城下功亏一篑,却也攻克了大片西夏领土。
从此之后,宋朝更确立了以堡垒推进为策略的边境政策,自宋神宗后期起,持续推进蚕食西夏领土。以西夏民谣所唱:唱歌作乐地,却被汉家占却。
这个大好形势,却在司马光主持的“元祐更化”时期,曾经一度中止。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司马光等旧党们,为党争恩怨出卖国家利益,大力向西夏割让国土,换得短暂太平,造成了后来宋哲宗登基早期,大宋西北边境的困难局面。
至宋哲宗绍圣三年(1096年),大宋结结实实尝到了司马光割地换太平的苦果:西夏五十万大军侵扰边陲,要地金明磐沦陷,西夏小梁太后更耀武扬威给宋哲宗送书信,满篇羞辱嘲讽!
国土防御的短视,第一次让大宋尝到了苦果。
但好在一代名将章楶主持西北防务,而后发动平夏城大战和天都山奇袭,暴揍西夏五十万大军,差点活捉西夏小梁太后,霸气拿下战略要地天都山,吓得夏崇宗赌咒发誓,说西夏是大宋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辽国跑来劝和,更被大宋一顿痛骂。自澶渊之盟后,大宋第一次腰杆子如此硬。
更硬的是战场形势,拿下了天都山,直迫西夏政治腹地,把这当年号称独败宋辽的西夏,逼到了剩半条命的地步。如此空前好的局面,也随着宋哲宗的过世,交到了新君宋徽宗赵佶手里。
?艺术大帝宋徽宗赵佶名作《瑞鹤图》
说到这位宋徽宗,后人吐槽很多,有说他不务正业,只玩文艺不治国,也有说他性格乖张,想起一出是一出,艺术家脾气浓厚。但不可否认的是一点:开疆拓土,造就铁血大宋。这个决心他很坚决。
尤其对西夏,他更继承哥哥的志向,持续军事打击。他选择的统帅,就是中国有史以来最著名的武装太监,《水浒传》里的大反派童贯公公。这位大公公的奸诈阴险,从来出名,但相对不出名的,却是强悍的军事能力。
在童贯的指挥下,宋军节节胜利,到了宣和元年的时候,宋军已经席卷了河湟地区,甚至拓展到高昌回鹘地界,对西夏形成全面包围,西夏都城灵州外围,更都修上了宋军的堡垒。这个雄踞河西走廊的军事政权,已经被大宋揍到奄奄一息。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横亘在西夏脑袋上的大宋铁骑,却奇迹般的消失了,黑云压阵的大宋铁军,竟陆陆续续撤退到中原地区去。西夏,竟这么离奇的得救了!
是什么原因,令高歌猛进的大宋,放弃掉唾手可得的西夏?
正是一个我们熟悉的中国历史大事:联金灭辽。
要说起这件救了西夏命,却要了北宋命的愚蠢战略,却要先看一件事:北宋后期的国防态势!
自王安石变法后的大规模宋夏战争里,宋军虽有挫折,却是越打越好。但一个国防毛病,却也悄然放大:国土战略防御的西斜。
所有的精锐部队,几乎全集中在陕西地区。大宋最能战的军队,正是驻扎陕西的西军,最坚固的防线,也集中于西北一线。后来靖康之耻,金军大举南下,给金人首次沉重打击的,也是西北军。
但是如果说国土防御如天平,大宋的防线,却已经严重失重,传统战区的宋辽边境,确实是多年不战,防御松散。
这种状况,只要宋辽关系稳定,基本还不会有事。但等到女真人崛起,却是灾难降临。
而这灾难,正是宋徽宗自己招来的。
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之间崛起,宋朝皇帝也立刻选择渡过大海,和女真人订立海上之盟,约定共同攻打辽国,并且徽宗皇帝主动提出,我只要幽云十六州,并且还会把给辽国的岁币转让给你,穷的烧杀抢掠的女真人当然是乐得此成。
女真人起兵之后一路势如破竹,这边宋朝人更是心急,辽国转眼间快被女真人吃光了,可是偏偏这时国内发生方腊叛乱,席卷整个南方,而整个大宋的可战之兵只有在西夏血火锻造出来的西军,于是就能者多劳,西军长途跋涉,从西北苦寒之地打到南方,费尽心力平定叛乱又立刻马不停蹄人不解甲冲回北方边境入侵辽国,但在辽国人的哀兵之下,西军两次大败。宋朝人还是仰仗着女真人的力量才收回燕云十六州,之后,徽宗皇帝和整个宰执集团又开始出昏招,不停地招降和收容辽国占领区的百姓和军队,这无疑是对女真人的严重挑衅,甚至宋徽宗专门给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写信,说你到我这儿来吧,来这儿好吃好喝供着你,给你皇兄之礼。
女真人在完颜阿骨打的统领下倒还好,阿骨打很清楚,女真人最紧急的事情是消化辽帝国,而不是重新开战,但等到并无根基的太宗皇帝完颜吴乞买继位的时候,女真人的战争狂热再也按捺不住,两度南下,最终灭亡了宋朝。
博弈论中有“大战略当得机得势”的说法,而纵观整个北宋末年的情况,便如亮剑中严明的共和国的战略态势相似,国家在西线倾注了太多的实力,整体战略始终没有舍弃能够灭亡西夏带来的利好,而一个国家的整体战略态势的转移是需要时间来完成的,但是宋朝人完全没有留下足够的时间,并且也完全没有立刻全部专注于北方的觉悟,甚至直到宋朝灭亡前夕,宋朝还在继续扩大对于西夏的占领地域。这鱼和熊掌都让你吃了,那应该让女真人继续回东北打猎钓鱼吗?
再看北方边境,完全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的情况下,急功近利,强制命令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西军去攻打幽州,却遭遇失败,而在面对女真人时,始终是靠外交手段蒙混过关,要么给钱,要么给女人,却绝少敢对女真人说不。
毛泽东主席在评价某场战争时说过,一仗打出十年的和平,但这是在打了一仗并且战而胜之或不分伯仲的基础上,并非是打败,或者是空手套白狼。煮酒君并非是想指责宋徽宗联金灭辽的决策有多么混蛋,而更应当明了的是,在面对北方更强大的军事邻国时,更应该立足于战,用亮剑里面的台词来讲就是:手里有家伙咱腰杆子就硬。
可是宋朝手里唯一的趁手家伙,却在西北和南方前线耗尽了力气,又再次转战千里面临强悍的异族敌人,又要忍受刘延庆童贯之流的军事爱好者的二三流指挥,这又焉能不败。再有就是历代史家的老生常谈,士风败坏和战略上的迟疑和前后矛盾,续资治通鉴长编中有关于第二次东京保卫战时,宰执大臣集体跪求宋钦宗议和的记载,一个国家的执政团体,尚且如此,那么中层干部呢,基层干部呢?而在战略迟疑和前后矛盾上则更多的要归罪于宋徽宗和六贼集团,他们对于幽州之梦的坚持,和对于辽国残余势力、女真势力之间的左右摇摆甚至有些艺术家的意思,但是也正是这种荒禧国事的尿性,最终让整个北宋都吃到了大苦头。
这正是: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