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自幼接受传统教育,1889年中举,1890年赴京会试不中。同年结识康有为,投其门下。1891年就读于万木草堂,接受康有为的思想学说,并由此走上改良维新的道路。1895年春再次赴京会试,协助康有为,发动在京应试举人联名请愿的“公车上书”。1897年,任长沙时务学堂总教习,在湖南宣传变法思想。1898年,回京参加“戊戌变法”。1913年,进步党“人才内阁”成立,梁启超出任司法总长,反对袁氏称帝,与蔡锷策划武力反袁。1916年,梁启超赴两广地区参加反袁斗争。袁世凯死后,梁启超出任段祺瑞北洋政府财政总长兼盐务总署督办。同年11月,段内阁被迫下台,梁启超随之辞职,从此退出政坛。1918年底,梁启超赴欧,回国后即宣扬西方文明已经破产,主张光大传统文化,用东方的“固有文明”来“拯救世界”。1922年起在清华学校兼课。1925年应聘任清华国学研究院导师。
梁启超(任公)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极为独特而又杰出的风云人物。他既是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又是活跃的社会家,同时也是成就斐然的学者和学术大师。早年,梁氏的政治和学术著作一经发表,常常风行一时。诗人黄遵宪曾称梁氏文章“惊心动魄,一字千金”。
梁启超是个典型的“趣味主义者”,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一针见血,耐人寻味。他曾经打过一个生动的比喻:“我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元素叫‘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仅有个0了。”更有趣的是他留给儿女们的自画像:“我是学问趣味方面极多的人,我之所以不能专积有成者在此,然而我的生活内容,异常丰富,能够永久保持不厌不倦的精神,亦未始不在此。我每历若干时候,趣味转过新方面,便觉得像换个新生命,如朝旭升天,如初荷出水,我自觉这种生活是极可爱的,极有价值的。我虽不愿你们学我那泛滥无归的短处,但至少也想你们参采我那烂漫向荣的长处。”
梁启超手书李商隐《无题》
梁启超认为,“凡属趣味,我一概都承认它是好的”,但趣味的标准不在道德观念,而必须是“以趣味始,以趣味终”,“劳作、游戏、艺术、学问”都符合趣味主义的条件,赌钱、吃酒、做官之类则非。就他的标准而言,麻将显然也是种“趣味”的游戏。因此可以说,梁启超提倡的是趣味主义的人生观。
梁启超在清华讲学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名言:“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只有打牌可以忘记读书。”可见,打牌(即麻将)对梁启超的诱惑之大。据说,梁启超的很多社论文章都是在麻将桌上口授而成的。1919年,梁启超从欧洲回国,有一次,几个学术界的朋友约他去讲演,他却说:“你们订的时间我恰好有四人功课。”原来,梁启超是约好了麻将局。
梁启超 晚年主要致力于讲学。他曾说,儒家道术千言万语,各种法门,最后归结为“内圣外王”,“即专注重如何修养健全人格。人格锻炼到精纯,便是内圣。人格扩大到普遍,便是外王”。
1914年,梁启超因喜欢清华幽静的环境而住在工字厅西客厅,取名“还读轩”,并在那里完成了《欧洲战役史论》一书的写作。
1914年11月5日,梁启超来到清华大学,在同方部以《君子》为题演讲。他勉励清华学子树立远大理想,培养健全人格,要做“真君子”。他说:“乾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象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推本乎此,君子之条件庶几近之矣。”又说:“乾象言:‘君子自励犹天之运行不息,不得有一暴十寒之弊。’坤象言:‘君子接物,度量宽厚,犹大地之博,无所不载。’”他希望:“清华学子,荟中西之鸿儒,集四方之俊秀,为师为友,相蹉相磨,他年遨游海外,吸收新文明,改良我社会,促进我政治,所谓君子人者,非清华学子,行将焉属?”他还对清华学子寄予厚望:“崇德修学,勉为君子,异日出膺大任,足以挽既倒之狂澜,作中流之砥柱。”梁启超的字字箴言,后来便成了永远镌刻在清华人心中的信条,也就是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清华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梁启超行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句中,“天行”指天的运行或天运行之规律,“健”即刚健不屈。意为:天的运行不受人世的兴衰治乱的影响,按自身的规律,永恒不止地前进。因此,将刚健视为天的高尚品格。《易传?乾文言》盛赞这种品格:“大哉乾乎,刚健中正。”天具有刚健的高尚品格,因此企盼人效法天,刚健不已,自强不息,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不因艰难而阻,不因险境所挡,一往无前,努力进取,永无止境。
在清华的日子里,梁启超与学生们朝夕相处,“感情既深且厚”,“觉无限愉快”。自1920年12月开始,梁开始在清华以《国学小史》为总题系统讲学,并于1922年2月正式受聘为清华学校的讲师。1925年任清华国学研究院导师。当时,著名作家梁实秋还在清华念书。他听过大师梁启超的一次演讲,印象十分深刻。梁实秋回忆说:“他走上讲台,打开他的讲稿,眼光向下面一扫,然后是他的极短的开场白,一共只有两句话,头一句是:‘启超没有什么学问。’眼睛向上一翻,轻轻点一下头,‘可是也有一点喽。’”然后,开讲中国古代韵文的美学价值与艺术特色,说到兴奋处,不禁手舞足蹈。在场的听众,包括梁实秋在内,也都随之如痴如醉。
像梁启超这样的国学大师,在学术上一言九鼎,语出惊人,可是在婚姻生活中也有驾驭不了的时候。
梁启超的原配夫人叫李蕙仙,是梁启超乡试主考官李端棻的堂妹。李蕙仙比梁启超大几岁,出身富贵人家,个性豪爽泼辣。婚后,梁启超处处容忍、谦让她,因此落得个“惧内”的名声。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戊戌变法失败之后,1899年底,梁启超应康有为之请,赴美国檀香山办理保皇会事宜。一日,檀香山一位加入保皇派的侨商设家宴招待梁启超,引来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纠葛。
梁启超进入何家大院,出迎的除主人外还有一年轻女子。她是侨商的女儿,叫何蕙珍,芳龄二十,从小接受西方教育,16岁便任学校教师,于今已有4年,英文极好,因今天有西洋人参加宴会,由她做梁启超的翻译。
启超夫妇和孩子们 宾主落座,何蕙珍便挨着梁启超坐下,不时有一股淡香飘入梁启超的心腑。多年来,除了妻子李氏外,他还没有与一个女子这样接近过。席间,何小姐颇为活跃,她广博的学识,不凡的谈吐,尤其是她对梁启超著述的熟稔,使在座者大感意外。整个宴会仿佛成了何小姐与梁启超的对语,而他们两人,也如相知多年的忘年交一般。
席将罢,何小姐又将她在报上替梁启超辩护的文章原稿拿来给他看,并说:“这是我代先生笔战起草的英文中译稿,请先生惠存并予指教。”接过何小姐的手稿,梁启超吃了一惊,他多日的疑惑顿时冰释。原来,梁启超刚到檀香山时,到处奔走演说。清廷驻檀香山领事馆买通了一家当地的英文报纸,不断写文章攻击梁启超。梁启超心中不服,苦于不懂英文,不能回击,只好置之不理。
不料此后不久,竟出现一桩怪事,另一家英文报纸上连载为梁启超辩护的文章,文字清丽,论说精辟。显然,作者对梁启超的经历和著述了如指掌,但文章未署作者姓名。今日真相终于大白,原来那些为自己辩护的文章,竟都出自眼前这位华侨小姐之手。临别时,何蕙珍含情脉脉言道:“我十分敬爱梁先生,今生或不能相遇,愿期诸来生,但得先生赐一小像,即遂心愿。”
数日后梁启超践约将照片赠与何小姐,何小姐亦投桃报李,回赠亲手织绣的两把精美小扇。梁此时已坠入情网,几近痴迷。
不久,一位好友前来拜访梁启超,婉劝梁娶一懂英文的女子做夫人,说这样会给他的事业带来极大的帮助。梁启超沉思片刻,随即言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敬她爱她,也特别思念她,但是梁某已有妻子,昔时我曾与谭嗣同君创办‘一夫一妻世界会’,我不能自食其言;再说我一颗头颅早已被清廷悬以十万之赏,连妻子都聚少散多,怎么能再去连累人家一个好女子呢﹖”
又过了数日,何小姐的英文教师宴请梁启超。席间见到何蕙珍,梁启超心情极为复杂,不敢触及敏感话题。倒是何蕙珍落落大方,谈吐自如。分手之时,何小姐说:“先生他日维新成功后,不要忘了小妹。但有创立女学堂之事,请来电召我,我必来。我之心惟有先生。”
梁启超扇面
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直接的表白吗﹖梁启超心醉了。他不忍再呆下去,轻轻说了声“珍重”,便连忙离去,其情景有如逃奔。
他在理智上克制了自己,但内心深处的感情却不能自欺。这期间,他陆续写了24首情诗,以记述对何蕙珍的赞美、思念和无奈之情,把对何蕙珍的深深爱慕融入诗篇之中,其中有一首这样写道:
颇愧年来负盛名,天涯到处有逢迎;
识荆说项寻常事,第一知己总让卿。
梁启超不愿把这件事绕开自己的结发妻子。他在1900年5月24日的一封家书中,把檀岛奇遇说与李蕙仙知。在信中,他煞费苦心地讲述着对何蕙珍的态度,表示自己忍痛做出“万万有所不可”的决定。李蕙仙读了梁启超的信,自然气恼,她给梁启超写了一封回信,大意是说:你不是女子,大可不必从一而终,如果真的喜欢何蕙珍,我准备禀告父亲大人为你做主,成全你们;如真的像你来信中所说的,就把它放在一边,不要挂在心上,保重身体要紧。
李蕙仙要把问题交给梁启超的父亲梁宝瑛去处理,因为她知道梁父是决不会同意他娶小的。夫人此举让梁启超着了慌,他急忙复信,求妻子手下留情,并再三向夫人表白,对何蕙珍已“一言决绝,以妹视之”。信中说:
此事安可以禀堂上﹖卿必累我挨骂矣;即不挨骂,亦累老人生气。若未寄禀,请以后勿再提及可也。前信所言不过感彼诚心,余情缱绻,故为卿絮述,以一吐胸中之结耳。以理以势论之,岂能有此妄想。吾之此身,为众人所仰望,一举一动,报章登之,街巷传之,今日所为何来﹖君父在忧危,家国在患难,今为公事游历,而无端牵涉儿女之事,天下之人岂能谅我……任公血性男子,岂真太上忘情者哉。其于蕙珍,亦发乎情,止乎礼义而已。
梁启超最终以理智锁住情感,结束了这场苦恋。促使他做出这种选择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国内形势急剧恶化,斗争十分残酷,他已没有时间沉溺于儿女私情。
梁启超隶书
后来,在梁启超任民国司法总长时,何蕙珍又从檀岛来北京,欲与之结秦晋之好。但梁启超只在总长的客厅里招待何蕙珍,她只好怏怏而返。李惠仙病逝后,何蕙珍也从檀岛赶来,但梁启超仍然婉辞。
梁启超的这一做法,对何蕙珍来说似乎有点薄情,以至何蕙珍的表姐夫、《京报》编辑梁秋水也责备梁启超“连一顿饭也不留她吃”。
李蕙仙与梁启超结婚时,还带来了两名丫环,一个叫阿好,一个叫王来喜,王来喜即王桂荃。阿好脾性不好,又不听使唤,不久便被梁家赶出了家门。而王桂荃则聪明勤快,深得梁氏夫妇的喜欢,家中事务甚至财政都由她掌管。1903年她成为梁启超的侧室。
对于这桩婚事,大概是考虑到有悖一夫一妻制的主张,梁启超从不张扬,尽量讳避。他在信中提到王桂荃时,多称“王姑娘”、“三姨”或“来喜”。只是在1924年,李蕙仙病重,王桂荃又怀上小儿子思礼,适值临产时,梁启超在写给好友蹇季常的信中,首用“小妾”之称。
但是,梁启超所有的孩子对王桂荃的感情都非常深,他们管李惠仙叫妈,管王桂荃叫娘。
梁思成后来回忆他小时候的一件事时说,有一次他考试成绩不好,李蕙仙气急了,用绑了铁丝的鸡毛掸子抽他。王桂荃吓坏了,她一把把梁思成搂到怀里,用身子护着他。当时李蕙仙还在火头上,收不住手,鸡毛掸子一下下地抽在了王桂荃的身上。事情过后,王桂荃拉住梁思成,用很温和、很朴素的话教育他,让他好好读书。
在复杂的政治激流中,梁启超的思想经历了巨大的转变,他头脑中描绘的政治蓝图也由君主立宪制完全转变为民主共和制。1915年袁世凯复辟后,他又站出来反对帝制。梁启超始终追随着时代的步伐,肩负起天下兴亡的重任。而使他始终无后顾之忧的,则是在他背后默默支持他的两位夫人。在李惠仙、梁启超去世后,留给了王桂荃9个孩子。
梁启超楷书
在这之后的岁月里,王桂荃一人照顾全家上下,梁家的孩子们从王桂荃的身上学得了更多的勤奋。梁氏的9个子女多从事科学工作,并涌现出三位院士:建筑学家梁思成,考古学家梁思永在1948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首届院士,航天专家梁思礼1993年也当选为中科院院士。
1968年,85岁的王桂荃,在“文化大革命”中与孩子们四散分离,最后在一间阴暗的小屋中与世长辞。她是中国寻常女性的缩影,但她又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女人。
“文革”后,梁家的子女们,在梁启超与李惠仙的合葬墓旁种下了一棵母亲树,立碑纪念这位培育了数名栋梁之材的平凡母亲。
1923年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得病多年,家人屡劝就医,总嫌“费事”。直到1926年初,尿毒症加剧,小便中时常带血,才去协和医院治疗。协和当时是中国最好的西医医院,却在梁启超身上进行了一次失败的手术。最初的检查中,医生发现其右肾有一黑点,诊断为瘤,遂以手术割除,但仍未好转。之后才发现,手术割掉的是健康的左肾,这是导致梁启超早逝的最重要原因。
手术失败后,舆论一片哗然,反对西医的声音越来越大。梁启超写了一篇题为《我的病与协和医院》的文章,详述了自己手术的经过,公开为协和医院和西医辩护:“我还是继续吃协和的药,病虽然沒有清楚,但是比未受手术之前的确好了许多。”
1929年1月29日,梁启超在协和医院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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