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赫鲁晓夫回忆录》全译本修订版第二卷附录二
述弢等合译,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2月版
1971年9月11日,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逝世,终年78岁。9月13日上午,《真理报》短讯:“前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特别养老金领取者赫鲁晓夫逝世,终年78岁。”
以下谈话发生在赫鲁晓夫逝世前10个月。
1970年11月10日,苏联共产党中央监察委员会与尼·谢·赫鲁晓夫同志的谈话。参加谈话的有:佩尔谢(苏共中央监察委员会主任)、波斯托瓦洛夫(监察委员会委员)、梅利尼科夫(监察委员会委员)、赫鲁晓夫。
佩尔谢:我们受政治局的委托请您到党的监察委员会来,是想请您对一个外交问题做出解释,这个问题与您的回忆录有关,回忆录可能给我党和我国造成重大的政治损失。您也许知情,也许并不知情。据我国驻美大使多勃雷宁同志报告,11月6日美国时代新闻出版集团代表在纽约宣布他们掌握了“尼·谢·赫鲁晓夫回忆录”,回忆录自11月23日起先在《时代》杂志上连载,然后再出版名为《赫鲁晓夫回忆录》的单行本。该书12月21日即可上市。日前塔斯社收到一条消息,说各大通讯社和外国报刊都在大肆炒作这条关于美国和英国、联邦德国、法国、意大利、瑞士等西方国家出版《尼·谢·赫鲁晓夫回忆录》的新闻。
您记得吧,前些年我们同您在安德烈·帕夫绍维奇·基里连科那里谈过一次话,当时曾经对您说过,让好多人一起来搞您的回忆录的做法是不符合党性的。当时就曾经提醒过您,这样做有可能使材料流失。您看,现在材料流失了,因此您应明白,您对此事负有完全的责任。
我们想听听您对这个问题的解释和您对这件事的态度。也许您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您是把这些材料交给谁去国外出版的。
赫鲁晓夫:我表示抗议,佩尔谢同志。我有自己的人格,我表示抗议。我没有把材料交给任何人。我比您还共产党员呢。
佩尔谢:您应当讲材料是怎么跑到那边去的。
赫鲁晓夫:您来告诉我材料是怎么跑过去的吧。我想材料并没有跑过去,这是挑拨离间。
佩尔谢:现在您是在党的机关里。
赫鲁晓夫:我从来没有到过党的监察委员会。我这是第一次处在这样的地位,而且是在个人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就不去谈活动了,我的活动已经结束。你们还要求我做出解释。
佩尔谢:没错。
赫鲁晓夫:我给你们解释过了。
佩尔谢:到现在为止您还没有给我们做过任何解释。
赫鲁晓夫: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我从来没有把任何回忆录给过任何人,我也绝不会允许这样做。至于我做过口授,我认为这是每个公民和每个党员的权利。我口授过什么,我记得很清楚。目前并不是全部都可以发表。
佩尔谢:这是您的看法。我们同您谈过,让好些人一起来写您的回忆录的办法不合适,您所讲述的秘密材料会跑到国外去。这不,果然跑到国外去了。现在这件事让我们很担心。
赫鲁晓夫:您要是还记得的话,当时对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是让我别写,别口授。我当时说,是尼古拉一世才查询密码文件呢。我当时感到很吃惊,在我为之贡献一生的党内,我们又重新拾起了尼古拉一世的衣钵。
波斯托瓦洛夫:这个比喻不恰当。比喻得不对。
赫鲁晓夫:对我就像当年对待舍甫琴科一样。
波斯托瓦洛夫:干吗要做这样的对比?
赫鲁晓夫:我反对这样对比。
佩尔谢:当时您并没有接受这样的忠告。
赫鲁晓夫:不。请您逮捕我、枪毙我吧。我活腻了。人们问我的时候,我说我对我还活着感到不满意。今天广播了戴高乐去世的消息。我羡慕他。我曾经是个诚实的人,忠诚的人。从党刚刚诞生之日起,我就一直在搞党的工作。
佩尔谢:这个我们知道,您谈谈现在怎么办吧。
赫鲁晓夫:不知道。是你们的过错,不是你们个人,是整个领导的过错。领导人要是留意和明智的话,他会说:赫鲁晓夫同志……
您记得吧,基里连科同志问我:您在口授吗?我说是。我明白,在把我叫来之前,就在我身边布满了暗探。
佩尔谢:您口授的事莫斯科许多人都知道。
赫鲁晓夫:我77岁了。我头脑清醒,我对自己的所有言行负责。我还以为基里连科同志派人来听我的口授呢。
佩尔谢:为什么您从前不向中央提出来呢?基里连科同志找您的时候,已经口授了不少。
赫鲁晓夫:您是怎么知道的?您说您是听广播知道的。谁向您报告了?
佩尔谢:是我们的大使正式报告的。
赫鲁晓夫:这可能是资产阶级报刊的挑拨离间。因为我的名字会引起轰动,也许他们就借我的名义搞出这个材料来。
佩尔谢:现在怎么办?
赫鲁晓夫:我不知道,我完全与世隔绝,实际上处于被软禁状态。两道门,一个入口一个出口,都监视起来了。这很丢人。我讨厌透了。体谅体谅我的苦处吧。
佩尔谢:谁也没有欺侮您。
赫鲁晓夫:精神上的折磨最让人受不了。
波斯托瓦洛夫:我说没有交给任何人。在当前的情况下这很重要。
赫鲁晓夫:我看您和佩尔谢同志都很清楚,我没有交给任何人,按照我的信念也不会交的。佩尔谢同志,您记得吗?我在基里连科同志那里说过:要是能给我提供帮助就好了。
佩尔谢:您没有说过这个话。您说的是:等我写完都交到中央。
赫鲁晓夫:我没有说过这话。基里连科同志建议我停止写作。我说:不行,这是我的权利。我们都是政治活动家,我要死了……
佩尔谢:人人都会死的。
赫鲁晓夫:最高苏维埃主席死了,我记不清他的名字了。
佩尔谢:是伊格纳托夫吧?
赫鲁晓夫:对,是伊格纳托夫。不知道谁会先死。他是个大傻瓜。
波斯托瓦洛夫:问题不在这儿,赫鲁晓夫同志。
赫鲁晓夫:问题是在这儿。
波斯托瓦洛夫:问题是如果材料发表,情况就很严重。大概是会发表的。您本人不知道材料怎么跑到那边去的。
赫鲁晓夫:驻美大使我很了解,我也很尊敬他。
波斯托瓦洛夫:那就更不用说了。
赫鲁晓夫:他报告的是报纸上登的东西。我从来不相信资产阶级的报纸,所以我说,他一无所知。也许你们把我叫到这儿来会帮助我早一点死。
佩尔谢:我们并不想您死。您就好好活着吧。
赫鲁晓夫:我想死。
梅利尼科夫:也许是谁把您骗了吧?
赫鲁晓夫:亲爱的同志,我对自己的话负责,我并不是疯子。我从来没有把材料交给谁,也不会交。
梅利尼科夫:您把材料交给谁了?您的代理人会交出去吗?
赫鲁晓夫:不会。
梅利尼科夫:使用您材料的不仅有儿子,而且还有您不认识的打字员,您不认识的党外作家,还有其他人。
赫鲁晓夫:这都是苏联人,可以信赖的人。
梅利尼科夫:什么人都有。也可能把您骗了。
赫鲁晓夫:我不相信材料会落到美国人手里。这是谣言、谎话、伪造的东西。我敢肯定。
梅利尼科夫:但是如果材料发表,您就要负责。
赫鲁晓夫:您别吓唬我。我已经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76年。您什么也别想把我吓唬住。
梅利尼科夫:您别拍桌子,也别大喊大叫。您是在党的监察委员会,请放规矩点。
赫鲁晓夫:请您也放规矩点。我暂时还是党员,不要剥夺我的权利。
波斯托瓦洛夫:谁也没有对您的态度不好。向您通报了由于您的回忆录造成的形势。可您又是嚷嚷又是拍桌子。
赫鲁晓夫:这是神经不对头,我没有嚷嚷。地位不同,年纪也不一样了。
佩尔谢:无论怎样神经不对头,也无论年纪如何,每个党员都应当对自己的过失负责。
赫鲁晓夫:佩尔谢同志,您说得完全对,我要负责的。我准备接受任何惩处,直至死刑。
佩尔谢:党的监察委员会不做死刑判决。
赫鲁晓夫:有过这种做法。多少万人遇害,多少人被处决。如今正在给人民的敌人竖起纪念碑。我对此感到亦喜亦悲。给波斯特舍夫、布留赫尔、斯坦尼斯拉夫·维克多罗维奇·柯秀尔竖立纪念碑。
佩尔谢:这是多余的话。
赫鲁晓夫:这是直截了当的谈话,同我们的话题有关。当时我对基里连科同志、您和杰米切夫同志说,我始终坚持二十二大的决议,只要我活一天,就要拥护这些决议。刽子手应当被揭露。他们已经死了,但是如果现在吹捧他们,那么有人也喜欢重复的。我反对这样做。党的二十大代表大会上,我在总结报告中一字未提个人崇拜,而在大会期间决定单独讲讲这个问题。这方面的材料是由波斯佩洛夫同志为首的专案组起草的。但当时搞成了一个是总结报告,另一个是关于斯大林的报告。本该有两个报告人的,但那样就会产生不同的意见。我同意第二个报告也由我来做。
佩尔谢:这个报告人所共知。党从中做出了结论。面对今天的情况应该怎么办呢?
赫鲁晓夫:佩尔谢同志,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赫鲁晓夫创造他有权享受的条件,而不是在他的周围营造现已营造好的一切。我过去就认为并且说过,满65岁甚至60岁的时候就应该把第一把手的位子给较为年轻的一代腾出来。
佩尔谢:可您并没有提出过这个问题。
赫鲁晓夫:我提了。
佩尔谢:我不知道。
赫鲁晓夫:您不知道,是因为当时您的地位不同。姆扎瓦纳泽(曾任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满60岁的时候,我对他说:您应当挪挪位子,去当格鲁吉亚最高苏维埃主席。
佩尔谢: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谈话的主题。
您如果认为这是时代通讯社的挑拨离间,您可以就此发表一项声明吗?
赫鲁晓夫:谁也没有问过我。
佩尔谢:您可以声明没有写过任何回忆录……
赫鲁晓夫:这话我不能说,我口授过。
梅利尼科夫:您没有写出来?
赫鲁晓夫:还没有写完。我病了。
波斯托瓦洛夫:没有写完的回忆录通讯社是无法从您那里搞到的。
赫鲁晓夫:谁都知道,任何一个国家的作者都应当同出版社签合同,出版社就得到了发表他们材料的权利。没有其他的权利。
波斯托瓦洛夫:所以就要找出一个办法来嘛。您可不可以就这样做。对敌人的行动做出回答。这一切既正确又合理。
赫鲁晓夫:每个疯子都认为他不是疯子,我不认为自己是个疯子。也许你们对我的状态另有看法。
波斯托瓦洛夫:就是说,应当正确合理地解决问题。
赫鲁晓夫:我说,我的回忆录中有些材料属于机密,无论在我生前还是在我死后的什么时候都不能发表。不过,你们知道吗,没有什么秘密。保罗的儿子参加了谋杀保罗的阴谋,他是凶手,这点人人皆知……
波斯托瓦洛夫:您写的东西不是秘密?
赫鲁晓夫:但是发表这些材料的时间应当由党来定。
……
佩尔谢:您要是认为您所做的事情全是为了我们的国家,那现在最好发表一个声明,就说您没有写过任何材料,也没有交给任何人,准备出版您的回忆录一事是污蔑,是伪造品。
赫鲁晓夫:我再说一遍,我想死得光明磊落。我写的东西没有给过任何人。这是确实的。
梅利尼科夫:但是如果他们发表了,这就是伪造品吗?
赫鲁晓夫:我认为是。您也明白。干嘛要这么谈话,让我上钩,我老了。谁还用得着我。什么钩子对我都不起作用。所以我对您说,季诺维也夫……
佩尔谢:这是另一个问题。
就向您提出的问题给我们做实质性的回答吧。要设法不让外国人近期发表您的回忆录。
赫鲁晓夫:我不知道这个回忆录。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回忆录。
佩尔谢:这里说的是您的回忆录。
赫鲁晓夫:您根据的是大使的报告。
佩尔谢:可是11月23日,也就是再过13天,回忆录就要发表了。眼下在印刷厂。
赫鲁晓夫:谁也没有见过这个回忆录,连我都没见过。
波斯托瓦洛夫:如果回忆录出来,您抱什么态度?
赫鲁晓夫:和你们一起感到气愤。
波斯托瓦洛夫:这还不够。
赫鲁晓夫:我准备声明我从未把任何回忆录交给苏联或者国外的出版社,而且也无意这么做。请你们写出来。
波斯托瓦洛夫:如果是写的草稿,就不能说已经写好了。
赫鲁晓夫:没有这样的文件。所以我认为,我的回忆录没收了。这种方法违反了列宁的准则和党内生活准则。我表示抗议,佩尔谢同志,我要求把材料还给我。
佩尔谢:抗议也没用。您说,有不能发表的材料。要是材料在莫斯科传来传去呢?
赫鲁晓夫:在什么地方传来传去?这说明我们又在搞斯大林的密码文件?
佩尔谢:不会把任何密码文件交给你。
赫鲁晓夫:这是我的材料,谁也没有权利把它拿走。这叫尼古拉一世时代。这叫警察迫害。这是令人气愤的事情。
佩尔谢:令人气愤的事情。您的秘密材料广为流传。为此,您要对党和国家承担责任。
赫鲁晓夫:我准备上十字架,你们拿着钉子和斧子吧。
佩尔谢:没必要说这样的空话。
赫鲁晓夫:这不是空话。我希望这样。俄国人说:讨饭袋和监狱是无法推掉的。我一直处在另一种地位,在我整个政治生涯中从来没有在党的机关内扮演过被审问的角色。
波斯托瓦洛夫:您在这儿并不是被审问者,是在进行谈话。正在同您谈怎么办的问题。您说这是谣言也没有用。材料可是已经放在编辑部里了。您可以相信大使的话。
赫鲁晓夫:我很尊敬多勃雷宁。这是派驻国外的最好的大使。
波斯托瓦洛夫:所以就应当考虑,首先是您得考虑就此发表一项什么样的声明,声明是要发表的,您不是说感到气愤吗?
赫鲁晓夫:我只讲一点,我口授的都是真实的东西。没有任何虚构,没有任何说得过重的地方,相反,倒是有说得过轻的地方。我原以为会建议我写的。朱可夫回忆录不是发表了吗?朱可夫夫人给我打电话说:“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朱可夫)卧病在床,他无法亲自同您谈话,但是他请您讲讲对他那本书的意见,您看了吗?”她问。我回答说没有看过,不过人们给我讲了。我说,感到恶心,我读不了朱可夫写的关于斯大林的部分。朱可夫为人正直,是个军人,却有点疯疯癫癫。朱可夫写到瓦图京牺牲的经过,还说我当时在场。
波斯托瓦洛夫:您不是说没有看过书吗?
赫鲁晓夫:但是有人给我讲过。
佩尔谢:您怎么可以去评论一本没有看过的书呢?
赫鲁晓夫:写了这么一段经过。
佩尔谢:您不知道那是怎么写的。
赫鲁晓夫:您好好地跟我讲话,我可不是那种可以抓着扣子的蠢货。我是一个人,有自己的人格。您有地位。但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就要维护人格。
波斯托瓦洛夫:您应当维护党的利益。
赫鲁晓夫:我写的东西与党的利益并不矛盾。
波斯托瓦洛夫:这里说的不是朱可夫。
赫鲁晓夫:佩尔谢同志不让我把想法说完。打断别人的话是斯大林的作风。
佩尔谢:这是您的习惯。
赫鲁晓夫:我也受了斯大林的传染,我摆脱了斯大林,您没有摆脱。
佩尔谢:这个您不了解。
赫鲁晓夫:我也有说话的权利。
佩尔谢:我也说话的权利。
赫鲁晓夫:我没有看过,也不会看,感到恶心。我对朱可夫夫人说,朱可夫怎么可以这样写瓦图京牺牲的情节?好像是瓦图京跳下汽车,用机枪掩护我的汽车。我说,瓦图京是腹股沟受伤,不可能跳下汽车,这件事情上最主要的是赫鲁晓夫不在场。到第二版这处就改了。可您说我讲的不是实话。
佩尔谢:我们来想想事情如何补救吧。
赫鲁晓夫:你们现在比我厉害,可以做到。
佩尔谢:不能通过外交途径。
梅利尼科夫:赫鲁晓夫同志,您可以表示抗议,表示愤慨。
赫鲁晓夫:我对您讲,别怂恿我这个年迈的人去说谎。
佩尔谢:现在的问题是应当怎样做才能减少政治上的损失。
波斯托瓦洛夫:有没有回忆录呢?
赫鲁晓夫:我不能说我没有口授过。
梅利尼科夫:得您自己拿主意。
赫鲁晓夫:现在这个材料应当归还了。
佩尔谢: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赫鲁晓夫:我想找勃列日涅夫同志的,却叫我上您这儿来了。党的监察委员会可是个镇压机关。施基里亚托夫担任这个职务时,多少人经过……
波斯托瓦洛夫:您说得不对。据您说,您的材料许多年都不能发表。要是发表了,会使苏联人感到多么愤慨啊。
赫鲁晓夫:我感到愤慨。
波斯托瓦洛夫:围绕着这个问题是有议论的。您是什么态度?
赫鲁晓夫:我的态度是最符合党性的。
波斯托瓦洛夫:就应该这样。应该是极其愤慨。
赫鲁晓夫:怎么说我都同意。我在我的活动中使用过尖锐的话语,我也会用。
波斯托瓦洛夫:现在应当用来阻止他们出版。
赫鲁晓夫:我同意。这话没错。
波斯托瓦洛夫:您要是说极度愤慨,那您就要对这个问题表态。
梅利尼科夫:趁这个材料还未发表,这会起一定的作用。
赫鲁晓夫:你们要明白,什么文件也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见到。
波斯托瓦洛夫:您连塔斯社的材料也没有见到吗?
佩尔谢:在有人打算发表材料的时候,您应当说,我没有打算写作和发表任何东西。
赫鲁晓夫: 我至今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
过去,我们还不是党中央委员,我是鲍曼区委书记,可以收到塔斯社的材料。我在顿巴斯当党委书记时,可以收到《社会主义通报》。列宁去世了,但当时列宁的精神还活着。
波斯托瓦洛夫:这么说,您不相信我们所说的有人打算利用您的是否是干的事?
赫鲁晓夫:你们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波斯托瓦洛夫:他们在广播和电视上插头的东西已经足够了。应当对此感到愤慨。
赫鲁晓夫:我感到愤慨。
佩尔谢:我们今天得知,美国时代新闻出版集团拥有赫鲁晓夫回忆录,回忆录就要在那边开始发表,这是事实。您应当表明对此事的态度。从报道中可以看出,美国以及德国和英国的报刊围绕此事在大做文章。希望您确定自己对此事的态度,不谈回忆录的实质,就谈您对此感到愤慨,您从未将任何材料交给任何人。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对发表材料的兴趣,并揭露策划者。
(佩尔谢将事先拟好的打字稿放在父亲面前的桌上。父亲看了一遍。试图照自己的意思略加改动。他们争论起来。最后,一致同意下面这个文本。)
声明
据美利坚合众国和其他一些资本主义国家的报刊称,目前有一部尼·谢·赫鲁晓夫回忆录即将问世。这纯系伪造,我对此感到气愤。我从未将任何回录者或回忆录性质的材料交给任何人——并未交给时代公司或者其他国外出版社。我也未将此类材料交给苏联的出版社。因此我声明,这一切纯属捏造。卖身投靠资产阶级报刊的此类谎言曾一再被人揭穿。
尼·赫鲁晓夫
1970年11月10日
赫鲁晓夫:请速记员记下我的声明。
从西方报刊,主要是美利坚合众国和其他欧洲资产阶级国家的报刊可知,赫鲁晓夫回忆录即将问世。我对这一伪造表示气愤,因为我未将任何回忆录交给任何人,既未交给时代出版社或者其他人,甚至也未交给苏联的出版社。因此我认为这是谎言、伪造,是资产阶级报刊的惯用手法。
佩尔谢:如果我们在这方面提供帮助,并且提供可以让美国报刊知道此事的渠道,您同意利用这些渠道吗?
波斯托瓦洛夫:考虑到您的愤慨。
佩尔谢:比方说一个记者去采访您,您可以把这番话向他重复一遍吗?
赫鲁晓夫:可以。我还可以开记者招待会。我有的是火药和尊严来捍卫自己的荣誉,捍卫我国和我党的荣誉。
我知道,我要向你们重复一遍,这部口授材料中的许多说法都是真实的,我绝对敢打保票。
波斯托瓦洛夫:这一切究竟是怎么走漏出去的。您要想想这个问题。
赫鲁晓夫:我认为责任都在那些在这件事情上不肯帮助我的同志身上。他们想靠吆喝来行事,可这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波斯托瓦洛夫:把责任推给别人是最便当的。
赫鲁晓夫:和我谈话的同志们当时都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佩尔谢同志,您还记得在基里连科同志那里的谈话吧。当时没有做记录。我说,要是给我帮助,派个打字员来,中央就会得到这些材料了。
佩尔谢:就是说从一开始您就是在非法地干。
赫鲁晓夫:别拿非法活动来吓唬我。不能简单化。
佩尔谢:您要是从一开始就向中央求助,难道不给派个打字员吗?
赫鲁晓夫:我是被叫到中央去的。
佩尔谢:那是1968年的事情。
波斯托瓦洛夫:您早就开始写了。
赫鲁晓夫:当时我刚刚开始。马上就有个年轻人到我这里来了,我马上就猜到他是安插到我身边……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地下口授的秘密。没有给我提供帮助,没有创造条件。我当时认为这是长期的事情,很长时间也不会回到口授的事情上来。你们知道吗,多少人见到我就问:“您在写东西吗?”我说没有。“您应该写下来,这对我们来说太珍贵了。”别以为我过高地估计了自己。我们都曾经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我是在斯大林的身边。这对于子孙后代会有很大的价值。
波斯托瓦洛夫:中央有党的刊物。有马列研究院。他们在研究和阐述党的历史。回忆录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赫鲁晓夫:波波夫写过历史,很好的一部历史。这个聪明人在共产国际工作过。斯大林把他杀了。波斯佩洛夫是个马屁精。他是照斯大林的口授来写。历史在不断翻新,因为那是人写的。回忆录就完全是个人的事情,这个观点你们休想让我放弃。一个人在回忆录中叙述自己的观点,他写他曾经生活过的时代。
波斯托瓦洛夫:您应该保守秘密。
赫鲁晓夫:有人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不许写。我没有同意这个说法。
佩尔谢:您应该把您开始写回忆录的事情向中央报告。
赫鲁晓夫:我没有想过。佩尔谢同志,当时您在,您知道我提过要求。
佩尔谢:您没有提过这么明确的要求。
赫鲁晓夫:把我拒之门外,我怎么能提要求呢。这个我无法想象。我再没有比中央委员会更可亲的机关了。我想以忠于中央者的身份结束自己的生命,并尽量为我已贡献了许多年的党服务。
不错,党成立50周年时,给好人、有功的人颁发了奖章。有人问我:“您得奖章了吗?您会得到的。”可我没有得到。
佩尔谢:这是另一个问题。
赫鲁晓夫:这是对待一个人的态度,这是对待一个经历了漫长的道路——国内战争、卫国战争、战后重建、几个五年计划等的党员的态度。我在乌克兰任第一书记时,贡献了多少力量啊。在莫斯科市和莫斯科州也没少贡献力量。为什么对待不一样呢?这个你们自己想去吧。我不想如实说出。我感到气愤并不是因为没有发给我,而是因为没有客观态度。只有主观态度。
我想请您这位党的监察委员会起来维护一个正直的党员。
佩尔谢:我们还会研究今天所谈到的问题。
赫鲁晓夫:别吓唬我,我不怕。现在我不是活着,而是在受苦。我羡慕戴高乐。他原来身体不错。我现在日子很不好过。
梅利尼科夫:有什么不好过的呢?
赫鲁晓夫:您退休后就知道这是怎样的苦不堪言。
佩尔谢:谁都会有这一天。谁都会退休的。
赫鲁晓夫:我被剥夺了党员权利。不再邀请我参加全会了。这难道公正吗?我给马林去电话。他说我不行。大家都退休了。什维尔尼克也退休了,跟个死尸似的躺着。但是对他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为什么对他是一种态度,对我又是另一种态度。是我为党做的工作比别人少吗?这为我创造了特殊的条件。你们来过过我的日子吧。
你们怎么也吓不倒我。
佩尔谢:我们也没有打算怎么去吓唬您。
赫鲁晓夫:怎么吓也没用。因为现在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难受。
波斯托瓦洛夫:您这样说不大严肃。
赫鲁晓夫:您试试就知道了。
波斯托瓦洛夫:这不是严肃的谈话。
赫鲁晓夫:我在格拉诺夫斯基大街上的医院里住了三个月。躺了三个月,现在开始下床走路了。不知道在让党内总医生看过病后会怎么样。佩尔谢同志,不管您说我什么,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议论您的。
我看着您挺面熟。您原先在哪儿工作?
……
你们是6点下班吧?你们晚下班可不是我的责任。
波斯托瓦洛夫:又来了,干吗要往别人身上推。
佩尔谢:您要是尊重自己的中央,决定写回忆录的事情就会马上向中央汇报了。
赫鲁晓夫:中央剥夺了我出席全会的权利。斯大林也不允许这样做的。斯大林干得直截了当:当成人民敌人抓起来。这是事实。我作为中央委员在十月革命那天想上陵墓主席台,我要了车,可是有位老兄说,我建议您别去。怎么可以这样呢?
佩尔谢:您可以提意见嘛。
赫鲁晓夫:又是我不对了。
佩尔谢:我不知道对您是怎么讲的。
赫鲁晓夫:我死了,您的良心却无法容忍这个。维拉·扎苏利奇向沙皇法院报告说,是她杀了……法院听了她的陈述便宣告无罪,这还是沙皇的法院呢。很有趣。我很难解释这怎么可能发生。
波斯托瓦洛夫:上面全都写着呢。
赫鲁晓夫:法院怎么可以宣告无罪呢?您本人是律师吗?
波斯托瓦洛夫:不是。
佩尔谢:他是党务工作者。
赫鲁晓夫:党务工作者也有律师。
我作为一个人和党员,还想问一问,我们有雄厚的兵力……埃及,怎么会让别人给打败了。
梅利尼科夫:仗还没有打完,埃及没有打败。
赫鲁晓夫:当时你们没有听我讲话,也没有对我说什么。
1956年我们在国防方面很弱。我记得古巴的那个严峻时期。我们是不战而胜。我们正确地处理了问题。经常有人向我提以色列侵略的问题。我说我现在并不是全部情况都了解,我是个退休老人。
佩尔谢:谈话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