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我们的世界正在经历着深刻的变化和分裂。在左派很多人眼里，特朗普、玛丽·勒庞（法国右翼民族阵线领导人）、尼盖尔·法拉奇（英国右翼独立党前领导人）都是怪胎中的怪胎，代表着邪恶而排外的保守势力；但在右派看来，希拉里是一个腐败的政客，默克尔圣母病泛滥，左派幼稚病已经到了头。
看看国内，情势也差不多。有时候我们真的会问，我们和小粉红、老干部们，看到的真的是同一个世界吗？我们是不是也把自己放进了某个预设好的圈子、自说自话？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以及，怎么办？
我们的平行世界
我们都习惯了和志同道合的人扎堆，但你有勇气看看不同意见者的时间线里，都有些什么吗？
美国大选期间，《卫报》做了一个实验。他们创建了两个虚拟账号，一个是左派的「Natasha」，follow 了纽约时报、Democracy Now 以及 Mother Jones 等左派消息源和名人；一个是右派的「Rusty」，时间线里则是华尔街日报、Breitbart News、Bill O’Reilly 等右翼媒体。
然后他们从左右派别里分别找了五个普通民众，让他们分别登录代表对方的虚拟账号，在第三次辩论、希拉里邮件门最终调查以及大选之后48个小时，尽量只看来自这个虚拟账号时间线上的新闻和消息。
且不谈各种群魔乱舞的谣言和朋友圈小道消息，这些相对「正常」的消息源，也给实验对象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就好像读一本白痴写的书一样难受，你知道他们满口谎言。」实验对象之一 、平日会把特朗普支持者毫不留情屏蔽的 Pines 说。「仿佛被关进了一间屋子，身边都是精神病。」另一个左派 Nikki Moungo 说。
「读着他们的每一个字，都觉得他们是在攻击我。他们讨厌我，讨厌我的社区，讨厌我所相信的事情。」第四代华裔、来自旧金山的左派 Pam Tau Lee 说。而 Kathleen 看着 Breitbart 上面的新闻，干脆直接承认，「他们为什么这么恨女人？我看不下去了。」
而右派们读左派新闻的日子也很难受。「思维狭隘，天天变着花样给希拉里洗地，看着挺沮丧的。」Loos 说。而 Andra Constantin 则觉得左派天天给民众「洗脑」，「在左派眼里，特朗普除了是个恐怖的法西斯主义者、种族主义者、性别歧视者，别的什么都不是。」Constantin 说。
Pam Tau Lee，参与者之一。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结果呢？不管是左派和右派，都将对方推得更远。「右派充满恶意、思维浅薄。这一切都只让我更确定了这种想法——他们就是没救的野兽。」「左派完全说服不了我，我变得更保守了。」
也有一些理解的声音。Lee说，「右派媒体很聪明，他们一直不断地重复工人阶级、经济稳定等等，盖过了其它的东西。如果这些是他们看到的全部，换我也会相信的。」
有一个实验对象因此改变了他在大选中的选择。右派、共和党党员 Macfarlane 在实验之后，决定谁都不投了。「对我更重要的是和真正开明、愿意谈论全局的人进行讨论。」他说。不管左右，他们确实因此而迷茫了不少——「左派和右派的分裂如此严重，要怎样才能让所有人达成共识？我不知道。」
「或许，我们都应该停止使用社交网络了。」
被假新闻和偏激观点劫持的社交网络
根据 Pew 的一项调查，44% 的美国人主要从 Facebook 上接受新闻和消息。从社交网络上面传出来的新闻，有多少是值得信赖的呢？我们都不屑于一眼看上去就是「鸡汤」「养生」的东西，但是对于半真半假、或者看起来很真的假新闻，以及新闻来源的可信度，却不一定有分辨能力。
特别是当媒体带有倾向性的时候。Buzzfeed 的数据实验室对流行在 Facebook 上左派和右派新媒体的消息质量进行了一番考察，右派的新媒体有 Eagle Rising、Freedom Daily 以及 Right Wing News；左派有 Occupy Democrats，Addicting Info 和 The Other 98%。这些都是粉丝百万级别的所谓「大号」。
在9月份的一周内，调查团队将这些网站上出现的每一条新闻都进行了 Fact-check（事实检查），并与主流媒体（例如 CNN 和 abc 等）做了对比。结果，主流媒体不说完全清白，但绝大部分消息是真实可信的。而左派的新媒体有4.7%的假新闻、14.4% 真假掺杂；而右派新媒体的这个比率分别达到了 12.3% 和 25.4%。
而白色的 Non-factual 的部分，是没有涉及事实真假的观点性文章，左派新媒体中这个比率达到了24.6%——接近四分之一，而主流媒体只有不到5%。
也就是说，不管左右，真假掺杂的传播在社交网络上并不鲜见。而更令人感到危险的，其实是人们对于「事实」本身的不关心。在社交网络上，得到传播的关键并不是事实的真假，而是煽动程度——下面的图表可以看到，捏造的假新闻和真假掺杂的新闻得到了最多的点赞和分享，而在此之上、最多分享的，其实是「非事实性」的东西，也就是带有倾向性的观点。
新媒体环境下，人们表达的愿望有时候多过了解的愿望；我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已知的东西，拒绝自己的信仰受到挑战。所以，越明显表示倾向性的东西、印证支持者印象的东西，越容易获得支持者的共鸣和传播。「不管事实如何，我必须指出我认为」的观点句式也变得十分吃香。
「事实」就这样在社交网络中失去了立足之地。
而这一点，也不断被政客们所利用着。覃里雯在一篇文章中说，英国「脱欧」成功，离不开「脱欧派」在社交网络上的有效策略。第一，把握情绪，诉诸于愤怒，而非理性的计算；第二，捏造部分「事实」，掺杂部分事实，并且不断地捏造，让辟谣的人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力气追赶（比如对于欧盟的攻击）；第三，基于前两者在社交媒体上易于传播的特质，集中利用互联网作为战斗平台，与专业主流媒体对抗。
这三点，也被特朗普的团队运用在后来的美国大选中——事实上，英国脱欧阵营领军人物法拉奇一直在给特朗普鼓励和支持，在他大选之后还立即被邀请到特朗普家中庆贺，这并不是巧合。特朗普的团队把重点完全放在互联网社交媒体战略上，即使主流媒体对他极度厌恶，也拿他毫无奈何。这却意外地使他成为了战后竞选中花钱最少的美国总统。
我们都在这样的攻势下无能为力，社交网络把我们的本性摸得太透了。
没有「信息素养」，混朋友圈只会越来越笨
斯坦福大学花了一年的时间，对美国年轻人分辨真假消息和消息源的能力进行了大样本的深入调查。结果令人「惊愕、绝望」：80% 的中学生无法分辨广告和新闻；只有25%的高中生认出了掺杂在信息源中的假网站；而下面这张 PS 过、声称是「福岛核辐射」的照片，大部分高中生想都没想就相信了。
大部分大学生无法识别带有偏见的观点；即使是斯坦福的学生，一半以上也分辨不出夹杂私货、但看起来「正常」的野鸡网站。
你有可能读到了博士，但却在社交网络上与文盲无异，「信息素养」（Information literacy）缺失到了一定地步——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教育之外的「信息素养」，亦是塑造我们心智的重要一环。而社交网络，并不是一个培养信息素养的好地方。
你已经多久没有看过电视上的新闻、正儿八经地读过报纸了？社交网络给你制造了一个「过滤泡」（Filter Bubble）——你把不喜欢的人拉黑，只和志同道合的人讨论问题，或许是这样的「舒适感」让人欲罢不能。
社交网络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都愿意和朋友保持联系，与气味相投的人待在一起，这无可厚非。但是，当社交网络成为了我们主要、甚至唯一的消息源，这一切就很危险了。
如果你要从一个消息源读取信息，你必须成为它的「粉丝」。而社交网络算法，也不断给你推送「猜你肯定喜欢、肯定同意」的消息和消息源。换句话说，算法越精准，越能满足你的兴趣，也越把你局限在你同意的世界里。任何消息都事先经过了我们自己偏见的过滤，这比审查更甚。
媒体、消息源改头换面，在时间线里打扮成你的朋友、你的知己、你信任的老师，和你朝夕相处；但每个人的情感资源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谁也不愿和一个成天贬低自己的人呆在一起，也没有义务天天看那些给自己添堵的东西。这是天性，但却是社交网络年代的命门。
你的个性和选择，成为了你世界的全部。但这些，并不能让社会变得更好。
Eli Pariser 在他的书 《过滤泡》（Filter Bubble）里写道，
「只有在所有公民能够超越自己狭隘的个人利益思考时，民主才会起作用。但要这样做的话，， 我们都需要对我们共存的世界有共识。我们必须知晓他人的生活、愿望和需求。但气泡将我们推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它制造了一个狭隘的自我，我们自己的利益成为了全部，这对网购来讲或许很好，但是却无助于人们共同决定一个更好的未来。」
世界变平了，但只是「看起来」变简单了，但是其中的复杂之处，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或许，我们都该好好想想，这个年代我们该怎么做。
如何培养信息素养？
你有「信息素养」吗？该怎么才能逃离虚假的「平行世界」吗？
五年前，我在当时刚创立的果壳网当小实习生，做科普，一大任务就是和谣言作斗争，那或许是我意识到「信息素养」重要性的时候。这些年来也逐渐积累了一些经验，在这里分享给大家：
首先，学会分辨信息的质量，学会追溯来源、以及分辨来源是否可信。对「主流媒体」（不管是境外还是境内）有概念、有印象，能说出《卫报》和《太阳报》以及《镜报》的区别。一手信息很重要，许多消息经二道贩子三拆五弄之后早已没了本来面目（比如大量营销号）。
然后，善用工具。新闻关键词如何搜索，如何顺藤摸瓜到消息源？图片看上去真实，但也最容易骗到人，如何用图片反搜工具得到真实的信息？ 怎么上谷歌也应该学习一下。谷歌和百度之间，差了两万个搜狗。
在海量信息前面保持冷静，不要被标题和前三句话带跑。有时候，放下手机，移开电脑，远离刷也刷不完的时间线 Feed。深入了解一件事，比看两百条新闻更管用。
以上这些，都需要你有意识去做，或许也需要你使用自己并不熟悉的语言。但一旦有了开始，也并不是那么困难——这些在信息年代，都是生存手段。
即使不去太较真，我们也需要对「倾向性」保持警醒，不要太过相信自己的本能。愤怒、喜悦、无奈、悲伤等情绪，有时候会迅速占据大脑，特别是当某些事情的发生印证了我们情绪的时候。转发、表达之前，先想想看。
知道什么时候该远离朋友圈、远离社交网络。不要再依赖社交网络作为新闻的来源——看点猫片，看点小视频，读点喜欢的作者写的文章，都很好。但它不应该成为你的一切。
你当然可以岁月静好、不闻不问；或者奋起与谣言抗争；这都是你的自由。但你要知道，你所在的世界是你自己「喜欢」的世界，和「真实」存在着距离，它太舒适、太理想，太容易让你同意一些人、而反对另一些人，太容易让人在意见中冲昏头脑。
从今天开始，走出去，与真实的人对话，交谈，甚至辩论；多了解、多思考、多学习。在一个纷乱的世界，最难的事情不是说服别人，而是如何做一个头脑清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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