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她蜜,张爱玲论苏青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况都是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这句话乍一听有些刻薄,但仔细想来,字字珠玑鞭辟入里。从“三个女人一台戏”到“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好像女人同女人之间的关系是永恒的一个话题,一篇不错的文章分享给你们。周一愉快,用好文喂饱自己的神经。
By 淡豹
见我两年里写了六千条微博,朋友高水平地讽刺我,“你刷微博快刷出来舍利子了。”每天在网络上花掉不少零散时间,我一边自责,一边却也不觉得是那么大的浪费:看不同媒体官微对新闻事件的多样叙事,像在看意识形态的分析案例;看各色人等对社会事件的评论,像在作心态观察。
今年春节前后,我一直关注的一位身在上海的博主“赵小姐失眠中”推出了自己的女鞋品牌,开始在网店和实体店销售。几乎每天,我都能在微博上她的页面和别人的转发中看到商品图片和买家拍的实际穿着照片。她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鞋经常脱销,一鞋难求,很多买家说她设计、监工的自主品牌是她们穿过的最舒适的高跟鞋。但也有些评论者,在甚至并没有见过鞋实物的情况下,作出苛刻甚至恶毒的评价,她们中一些人嘲笑、批评这个品牌的理由是,这位博主不是设计专业出身,也没学过皮活儿,不可能和那些意大利皮匠世家传下来的手艺相比,因此她高跟鞋的舒适度只能是个神话,只能是成功公关的骗局。
我和这位博主没有私交,也没有机会回国去看看店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但我感同身受那些她在设计女鞋时的目标、标准、与考虑。她说自己特别爱穿高跟鞋,也忍受了多年这种带着疼痛的好看,知道穿高跟鞋的女性会有哪些困扰。穿高跟鞋时,全身重量都压在前脚掌,那块鞋底需要格外舒服。细跟好看,但不容易走稳,尤其容易嵌在城市地面上那些“危险地带”——滚梯上、人行道凹槽、甚至井盖儿,因此鞋跟最好比商场滚梯凹槽宽一点。或许这两点设计标准靠细心观察就可以想到,但她提到的另一点标准,就真的是只有亲身体会过高跟鞋之痛的人才会知道其重要性:长期穿高跟鞋的人容易大脚趾骨突出,鞋楦靠近大脚趾那侧,若能特意加宽一些,就能少痛一点。
读到这里,也许有人会嗤之以鼻:这不是些很简单的小细节吗,难道不是任何一个略有些经验的设计师都能想到?其实并非如此。我喜欢、也佩服这几点设计标准,因为这是一个人对自己身边那些“共同受难者”的体贴,它来自经验,强调穿着者的日常感受,而不是受现成的审美习惯约束。这可谓一种女性对女性才有的体贴。这让我想到另一种几乎专属于女性的产品,美国束身衣品牌Spanx的故事。
1998年时,亚特兰大姑娘萨拉·布莱克利还是个26岁的推销员,在不同大楼的办公室间穿梭,想尽量多卖出去几台她负责销售的打印机。她希望自己的线条在职业装里能显得好看一,但市场上的塑身衣都是给无需再穿修身长裤的老太太穿的,缝合处痕迹明显、材料厚重,像运动裤。一旦萨拉穿上那种塑身衣,再把自己塞进职业套装,紧身裙的后面就鼓起山包,而且还不平。为了参加宴会时能妥帖地把自己的赘肉处理好、让自己轻松滑进一条白色的修身长裤,萨拉想到了一个办法:把连裤丝袜从脚踝处剪断,穿上,再套上长裤。这样,既能用丝袜的弹性修整身材,穿进去瘦长裤,也不怕自己穿上高跟凉鞋后露出丝袜。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市场上根本没有人为女性设计过真正实用的塑身衣。
这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是在十七年后的今天看来——她依靠五千美元积蓄、在自家客厅里办起Spanx品牌塑身衣公司的八年后,年销售额就已经达到三千五百万美元,产品销售到四十个国家,如今,她被福布斯列为“世界上最有权力的女人”排行榜第93位,她旗下有一款售价30美元的产品“力量塑身衣”已经售出了六百万件。塑身衣成为女星红毯必备,著名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说,“Spanx彻底改变了我的衣着习惯,现在我用它代替了一切内衣”;穿塑身衣的女性普遍表示,靠它,自己看起来会比实际体重瘦一到五公斤不等。
既然这样符合女性需求,潜在市场如此之大,似乎难以想象在2000年萨拉成立公司之前,从未有人生产这样的无缝弹力塑身衣。但事实正是如此。2000年前,塑身衣这种商品虽然基本由女性穿着、为女性生产,但行业控制者与设计师都是男性。他们本人并没有穿塑身衣的经验,虽说他们在乎利润、向往拓展市场,但他们没能真正从女性的需求角度意识到青年女性也和老年妇女一样需要塑身衣,意识到女性塑身不仅是为健康与减肥考虑,还是为了让自己穿进小一号的衣服,因此塑身衣做成无缝、无痕的就极其重要。
《纽约客》杂志还发现,Spanx公司成功的另一个背景是,由简·方达等依靠健身而“愈老愈美丽”的影星带起的狂热健身风潮实际上构成了对女性的压迫,社会期待女性靠运动、节食、改变生活习惯拥有苗条紧实、永无赘肉的身材,而那其实相当困难。女性往往只希望自己“看起来苗条”而已,而即使那些运动狂人或者身材姣好的明星,也多少会有不那么平坦的腹部、需要收紧的大腿。换言之,社会希望女性真的瘦下去、不切实际地瘦下去,而不去考虑她们想在参加活动时、约会时、上班时“只要看起来瘦就可以”的需求。
这就如同,打扫房间的经常是女性——家庭主妇或清洁工,而吸尘器生产行业由男性主导,厂家会考虑吸尘效率与强度,却没人考虑女性劳动时的辛苦、以“让人更方便地打扫”为目标。直到近年,才出现了新型的便携吸尘器,省去了长电线和巨大灰尘箱,让人能轻松拖动机器、不怕绊倒。
而女性设计师则能从自己经历的困境与隐秘的需要出发,设法减少女性的痛苦、满足女性的欲望,无论是靠件塑身衣,让人可以对自己略加放纵、放心地在公司年会前一周大啖薯条,还是靠做一双双鞋跟不那么细、却又尽量兼顾性感的高跟鞋,让人无需担心鞋跟卡在滚梯凹槽里的窘境。这种来自困境与欲望的经验背后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体贴,推动她们将想法转化为产品的,不仅是利润追求,还是一种女性对女性的温存——在一个依旧以男性为工业和设计业主要控制者的时代。在这个意义上,这种来自崛起中的女设计师与女商人的设计潮流,以“令她们的生活容易舒适一些”为目标,几乎可以算是一种“女性为女性”(women forwomen)的社会运动。
我也有很多梦。我希望能有膝盖内侧有吸力的丝袜,让人在穿着裙子坐公车、地铁、或者任何一把椅子上的时候,不必再辛苦地保持双膝并拢、防止走光。如果能啪地双膝一碰,穿着丝袜的双腿便能自然并紧,我就能在劳累地坐在地铁上时多少放松下来,打个盹儿。我希望有无需插电源线、靠充电即可使用的吹风机,那样就不用再怕吹风机放在浴室里沾水后引起短路。我希望自己可以无需再担心棉线滑入身体后、棉条难以取出。每年有无数女性因为棉条卡在身体内部,或者在无法确定棉条是否已经滑入体内的焦虑,挂急诊求医,英国每年都有数位女性死于卫生棉条卡在体内导致的严重急性感染。但至今尚未有人把卫生棉条外那条用来把它从身体中拽出的棉线做得更长,或者让那条棉线可以粘在内衣上,以防它落入体内。所有的这些需求都来自于日常生活中那些令人叹息又难以启齿的窘境,这些沉默的痛苦在女生宿舍中循环、在女性论坛上得到交流,却很少进入尚以男性设计师为主的商品生产方的视野。
在1958年,法国现象学家加斯东·巴什拉写下《空间的诗学》,革命性地改变了建筑业的设计理念:他不再强调建筑的功用与结构,而是从居住者、使用者的感受与日常生活经验出发,思考人如何存在于建筑之中、得到幸福感、想像与记忆建筑。从此,住宅设计师开始将家宅的情感意义与提供居住者私密归属感的能力,纳入设计标准体系中。我幻想这样一场改革在女性用品领域内出现,让女性日常生活的幸福感——或者说她们日常生活的难度——能成为护肤品、吸尘器、高跟鞋、卫生棉条设计理念的一部分,我期待能有更多女性成为设计师、商人、行业领袖,以她们对同道者的温存,设计出让我们能活得略微舒适一些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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