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玄宗的旧行宫里,那些白头宫女还在;她们正闲坐着聊天,说着天宝年间玄宗的旧事。
【出典】 元稹 《行宫》
注:
1、 《行宫》 元稹
寥落古行宫, 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 闲坐说玄宗。
2、注释:
寥(liáo)落:寂寞冷落。
行宫:皇帝在京城之外的宫殿。这里指当时东都洛阳的皇帝行宫上阳宫。
宫花:行宫里的花。
白头宫女:据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一些宫女天宝末年被“潜配”到上阳宫,在这冷宫里一闭四十多年,成了白发宫人。
说:谈论。
玄宗:指唐玄宗。
3、译文1:
空旷冷落的古旧行宫,只有宫花寂寞地艳红。几个满头白发的宫女,闲坐无事谈论唐玄宗。
译文2:
空旷冷落的古旧行宫,只有宫花寂寞地吐红。几个满头白发的宫女,闲坐无事讲说唐玄宗。
译文3:
昔日的行宫已凄清冷落,宫中的鲜花独自开得艳红。白发苍苍的宫女仍旧健在,闲坐无聊谈论当年风流的玄宗。
译文4:
在冷冷清清的洛阳宫的园苑里,稀稀疏疏的春树绽开零零落落的几朵红花,给人以凄凉寂寞的感觉。几位在玄宗时代就入宫的宫女,现在都已成为白发老妪。她们在春日的阳光下围坐在宫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忆着大约半个世纪前玄宗时代的往事。她们的神情是那么专注,似乎又回到过去拿繁华兴盛的时代。
译文5:
空旷破败的古老行宫,只有宫花默默地开着。头发花白的宫女还在,闲坐无事讲说唐玄宗。
4、元稹(779—831),字微之,河南(今河南省洛阳一带)人。幼年丧父,家境比较贫困。十五岁参加科举考试,明经及第。唐宪宗元和初,应制策第一,任左拾遗,历监察御史等职。曾因劾奏剑南东川节度使严砺等人的不法行为,得罪权贵,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他遭到这次打击后,转与宦官和权贵妥协,并通过宦官崔潭峻等人的推荐,得到穆宗李恒的重用,一度出任宰相。不久,调任同州刺史。文宗太和时,任武昌军节度使,死于任上,年五十三。
元稹其诗辞浅意哀,仿佛孤凤悲吟,极为扣人心扉,动人肺腑。元稹的创作,以诗成就最大。其乐府诗创作,多受张籍、王建的影响,而其“新题乐府”则直接缘于李绅。名作有传奇《莺莺传》、《菊花》、《离思五首》、《遣悲怀三首》等。现存诗八百三十余首,收录诗赋、诏册、铭谏、论议等共100 卷,留世有《元氏长庆集》
元稹的原配夫人是韦丛,娶韦氏之前曾与一女子颇有私情,此女便是莺莺。关于莺莺,描写较多的乃是元稹的《莺莺传》(又叫《会真记》),《莺莺传》则成为王实甫撰写《西厢记》的蓝本。
元稹和妻子韦丛的半缘情深为人津津乐道,元稹曾经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千古传诵的佳句,就是元稹悼念亡妻韦从而作的。
唐德宗贞元十八年(802年),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小女儿年方二十的韦丛下嫁给二十四岁的诗人元稹。这桩婚姻有很大的政治成分,当时二十四岁的元稹科举落榜,但是韦夏卿很欣赏元稹的才华,相信他有大好前程,于是将小女儿许配给他,而元稹则是借这桩婚姻得到向上爬的机会,不过两人在婚后却是恩爱百般,感情非常好。以韦丛的家庭背景,下嫁给元稹对于当时的元稹来说就好像天女下凡一样。她不仅贤惠端庄、通晓诗文,更重要的是出身富贵,却不好富贵,不慕虚荣,从元稹留下来几首那时期的诗来看,当时正是他不得志的时候,过着清贫的生活,韦丛从大富人家来到这个清贫之家,却无怨无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关心和体贴丈夫,对于生活的贫瘠淡然处之。元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政治上晋升的途径,却没想到韦丛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体贴的娇妻。古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婚后元稹忙着科试,家中的家务全是韦丛一人包办,而婚前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父亲疼爱的小女儿,韦丛的贤惠淑良可想而知,所以元稹在数年以后,总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与他共度清贫岁月的结发妻子韦丛。
唐宪宗元和四年(809年),韦丛因病去世,年仅二十七岁。此时的三十一岁的元稹已升任监察御史,幸福的生活就要开始,爱妻却驾鹤西去,诗人无比悲痛。韦丛营葬之时,元稹因自己身萦监察御史分务东台的事务,无法亲自前往,便事先写了一篇情词痛切的祭文,托人在韦丛灵前代读。但即便如此,到了下葬那天,元稹仍情不能已,于是又写了三首悼亡诗,这就是最负盛名的《三遣悲怀》(即《遣悲怀三首》) 。元稹对妻子一直有深切的思念和无法释怀的悲伤,韦丛与他同苦七年,却在他即将飞黄腾达的时候离开了他,而元稹能做的只有祭奠亡故的爱妻,以及在诗中写下自己的思念。‘‘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的夫妻总是这样,尽管互相恩爱却因为物质条件的贫瘠而无法让心爱的人过得更加幸福,韦丛因为几组情意绵绵的诗歌而永远留在了后世读者的心中。
唐代才女薛涛和著名诗人元稹的爱情是中唐文艺界最出名的爱情之一,虽然这场爱情是无疾而终,但正因为没有结果,反而更有“余味”。
薛涛是唐代著名的女诗人,她制作的“薛涛笺”一直流传到至今。她才貌过人,不但聪慧工诗,而且富有政治头脑。虽然身为乐伎,但心比天高,十分鄙视那些贪官污吏,达官贵人。 唐元和四年(809年)三月,当时正如日中天的诗人元稹,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命出使地方。他久闻蜀中诗人薛涛的芳名,所以到蜀地后,特地约她在梓州相见。与元稹一见面,薛涛就被这位年仅三十一岁的年轻诗人俊朗的外貌和出色的才情所吸引。两人议诗论政,情谊渐深。在薛涛的支持下,元稹参劾为富不仁的东川节度使严砺,由此得罪权贵,调离四川任职洛阳。从此两人劳燕分飞,关山永隔。
分别已不可避免,薛涛十分无奈。令她欣慰的是,很快她就收到了元稹寄来的书信,同样寄托着一份深情。劳燕分飞,两情远隔,此时能够寄托她相思之情的,唯有一首首诗了。薛涛迷上了写诗的信笺。她喜欢写四言绝句,律诗也常常只写八句,因此经常嫌平时写诗的纸幅太大。于是她对当地造纸的工艺加以改造,将纸染成桃红色,裁成精巧窄笺,特别适合书写情书,人称薛涛笺。才子多情也花心但薛涛对他的思念还是刻骨铭心。她朝思暮想,满怀的幽怨与渴盼,汇聚成了流传千古的名诗《春望词》。
由于两人年龄悬殊过大,三十一岁的元稹正是男人的风华岁月,而薛涛即便风韵绰约,毕竟大了十一岁。另外更重要的是,薛涛乐籍出身,相当于一个风尘女子,对元稹的仕途只有负作用,没有正能量。对于这些,薛涛也能想明白,并不后悔,很坦然,没有一般小女子那种一失恋便寻死觅活的做派。于是薛涛从此她脱下了极为喜爱的红裙,换上了一袭灰色的道袍,她的人生从炽烈走向了淡然,浣花溪旁仍然车马喧嚣,人来人往,但她的内心却坚守着一方净地。
元稹聪明机智过人,年少即有才名,与白居易同科及第,并结为终生诗友,二人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诗作号为“元和体”,给世人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佳句。
5、《行宫》是唐代诗人元稹创作的五言绝句。全诗以特别的视角和凝练的语言,表现了唐玄宗昏庸误国的事实,抒发了盛衰之感。以小见大,巧妙含蓄。
元稹的这首《行宫》是一首抒发盛衰之感的诗,这首短小精悍的五绝具有深邃的意境,富有隽永的诗味,倾诉了宫女无穷的哀怨之情,寄托了诗人深沉的盛衰之感。
从诗的内容上看,理解这首诗的关键在末尾一句“闲坐说玄宗”。说者前句已经点明是“白头宫女”,时间地点则是在荒凉冷寞的古行宫,红花盛开,正是一年春好处之时。从天宝至贞元,过了半个世纪左右,漫长的岁月,风雨的侵蚀,古行宫早变得荒败不堪了,而当年入宫的红颜少女,也在寂寞孤独中苦熬了几十个春秋,如今早已是白发苍颜了。她们的青春在此葬送,她们悲怨的泪水在此流淌,她们面对着怒放的红花在感叹嘘唏。透过纯朴的字面,我们分明听到了她们痛苦的心音。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写道:“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白诗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年老宫女的幽怨,元诗则点染寥落的环境,以红色宫花和白头宫女相互衬托的笔法,通过形象对比来揭示宫女的悲惨生活和心理活动。二诗相比,一具体,一概括,一以感情的热烈淋漓见长,一以境界的深沉隽永取胜。
这里,寥落古行宫中的白头宫女,还是唐玄宗时代历史的见证人。唐玄宗在其继位后期,宠幸杨贵妃,终日沉溺在淫乐酒色之中,把政务全部委给奸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朝纲紊乱,谄佞当道,终于酿成安史之乱。乱后,玄宗被迫退位,赫赫不可一世的大唐王朝亦从此一蹶不振,日益走向下坡路。白居易在《长恨歌》里曾深致感慨说:“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四句诗,已形象地概括出玄宗昏愦好色与亡国致乱的历史因由,其讽刺与揭露是十分深刻的。元稹这首短诗当然不可能象白诗那样铺张扬厉,极尽渲染之能事,他只能采取对照、暗示点染等方法,把这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高度浓缩,加以典型化的处理,从而让人回味咀嚼。寥落的古行宫,那在寂寞之中随岁月更替而自生自落的宫花,那红颜少女的变为白发老人,都深深地带有时代盛衰迁移的痕迹。白头宫女亲历开元、天宝之世,本身就是历史的见证人,“闲坐说玄宗”的由治而乱。这本是诗篇主旨所在,也是诗人认为应引以为戒的地方,却以貌似悠闲实则深沉的笔调加以表现,语少意多,有无穷之味。
从表现手法上来看,诗人塑造意境,艺术上主要运用了两种表现手法。一是以少总多。这首诗具有举一而反三,字少而意多的特点。四句诗,首句指明地点,是一座空虚冷落的古行宫;次句暗示环境和时间,宫中红花盛开,正当春天季节;三句交代人物,几个白头宫女,与末句联系起来推想,可知是玄宗天宝末年进宫而幸存下来的老宫人;末句描写动作,宫女们正闲坐回忆、谈论天宝遗事。二十个字,地点、时间、人物、动作,全都表现出来了,构成了一幅非常生动的画面。这个画面触发读者联翩的浮想:宫女们年轻时都是月貌花容,娇姿艳质,这些美丽的宫女被禁闭在这冷落的古行宫之中,成日价寂寞无聊,看着宫花,花开花落,年复一年,青春消逝,红颜憔悴,白发频添,如此被摧残,往事不堪重省。然而,她们被禁闭冷宫,与世隔绝,别无话题,却只能回顾天宝时代玄宗遗事,此景此情,令人凄绝。“寥落”、“寂寞”、“闲坐”,既描绘当时的情景,也反映诗人的倾向。凄凉的身世,哀怨的情怀,盛衰的感慨,二十个字描绘出生动的画面,表现出深刻的意思。
另一个表现手法是以乐景写哀情。我国古典诗歌,其所写景物,有时从对立面的角度反衬心理,利用忧思愁苦的心情同良辰美景气氛之间的矛盾,以乐景写哀情,却能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这首诗也运用了这一手法。诗所要表现的是凄凉哀怨的心境,但却着意描绘红艳的宫花。红花一般是表现热闹场面,烘托欢乐情绪的,但在这里却起了很重要的反衬作用:盛开的红花和寥落的行宫相映衬,加强了时移世迁的盛衰之感;春天的红花和宫女的白发相映衬,表现了红颜易老的人生感慨;红花美景与凄寂心境相映衬,突出了宫女被禁闭的哀怨情绪。红花,在这里起了很大的作用。这都是利用好景致与恶心情的矛盾,来突出中心思想,即王夫之《姜斋诗话》所谓“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也可以说是以乐写哀。不过白居易的写法直接揭示了乐景写哀情的矛盾,而元稹《行宫》则是以乐景作比较含蓄的反衬,显得更有余味。
这首绝句语言平实,但很有概括力,精警动人,也很含蓄,给人以想象的天地,历史沧桑之感尽在不言之中,寓意深刻,自来评价很高。王建的《宫词》,白居易的《长恨歌》,元稹的《连昌宫词》,都是长达千字左右的宏篇巨制,详尽地描述了唐玄宗时代治乱兴衰的历史过程,感叹兴亡。总结教训,内容广博而深刻。元稹这首小诗总共不过二十个字,能入选《唐诗三百首》,与这些长篇巨作比美,可谓短小精悍,字字珠玑。
6、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元稹 《行宫》
怀古忆旧的诗,抚今追昔、长吁短叹不难,自《诗经》“彼黍离离,彼稷之苗”之下,多是这样的篇什,难得一见如元稹《行宫》这般深广而温暖的。
元稹和白居易是至友,交往唱和甚密,《唐才子传》上说二人“虽骨肉未至,爱慕之情,可欺金石,千里神交,若合符契”,当时和后世皆“元白”并称。开元宫闱之事,元、白都写过,且不只一篇,白居易的《长恨歌》,是尽人皆知的名篇。明代瞿佑的《归田诗话》里因题材的关系,将元白这两篇文本规模相差悬殊的作品并置评价:“《长恨歌》凡一百二十句,读者不厌其长;元微之《行宫》词四句,读者不觉其短,文章之妙也。”
《长恨歌》长有长的好,《行宫》词短有短的妙,但若论境界,《行宫》尤胜一筹。正如洪迈在《容斋随笔》里所说,“白乐天《长恨歌》、《上阳宫人歌》、元微之《连昌宫词》,道开元宫禁事最为深切矣。然微之有《行宫》一绝,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
字数少,未必容量就小。《行宫》这一绝句的巨大容量来自它的架构——说出来的和没说出来的,虚实相生,最终形成了洪迈所谓的“无穷之味”。“寥落”两字下得空茫,也许是那个即将步入行宫的诗人,抱定了这样的心理预期,那个“古”字用得甚至有几分无理。此处的“行宫”,说的是位于河南宜阳的连昌宫,连昌宫不是阿房宫,一说是高宗朝的建筑,一说是隋大业年间的建筑,百年而已,寻常人家的大屋也挨得过的年月。虽然无理,却又如此有表现力——在诗歌里,这才是真正的合理。行宫古旧,新发的花木照样媚人眼目,诗人想必惊讶于那濯濯的秾艳,宫花开得热闹,这份无声的热闹于是百倍的寂寞起来——什么样的红才是寂寞的?这就如同李青莲那句“远山一带伤心碧”——什么样的绿才是伤心的?“寂寞红”、“伤心碧”,草木山川有了情,而情感却有了颜色——这样的颜色,即使用文字写在纸上,都让人疑心会染到拿笔的手。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红花映着白头,诗人没有写,却让人能感觉到阳光——有了阳光,那花如火如荼地开着,而那花畔宫女的白发,也愈发的刺眼了……
元稹还写过一篇《连昌宫词》。《连昌宫词》有六百多字,却输给了他自己写在《行宫》这首绝句里的二十个字。严格说来,这首绝句,其实只有十八个不同的字,头三句连着重复用字——行宫,宫花,宫女。这样的重复用字,放在淋漓酣畅的歌行古风里,会有玉盘走珠的效果,但是,不要说绝句这种“极简”的诗歌形式中,就是在律诗中也不常见诗人如此行事。元稹此处这种故意的“犯”,无论是之于音韵,还是之于意义,都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效果,接连重复的三个“宫”字,像一串悠远的钟声,不仅勾勒出了物理空间中那一片沉默的宫殿,还召唤出了时间在这片宫殿上的光影变幻。同时这重复的三个“宫”字,又如鱼贯而出的仪仗,款款地引出了末一句的“玄宗”两字——毕竟拥有过开元盛世、天宝风流的大唐天子,即使成了八卦故事的男主角,气象到底还是不同。
《行宫》这首诗里的真正主角,却不是玄宗,而是那些说着玄宗的白发宫女。此时我们发现,“说”字才是全诗的关键。明人的《批点唐音》说:“‘说’字含蓄,更易一字不得。何等感慨深远,愈咀而意味愈长。”这是解人之语。“说”字里面有无限蕴藉,元稹只写宫女的“说”,丝毫不透露说的内容和说的态度——也只有这个“说”字能天衣无缝地做到这一点。换旁的字——试想一下“忆”、“思”、“笑”、“伤”……暴露说话人态度的同时,诗也失尽了意味和境界。就连和“说”字意思最为接近的“话”字,表情达意上也要窄狭许多——“话”字显然是放松的,有距离的,把酒可“话”桑麻,剪烛西窗可“话”巴山夜雨……只是那些白头宫女,恐怕未必能保持着疏离的感情,“闲话”那些和自己青春与梦想有关的开元全盛日吧?
《行宫》展现的是“别人的世界”,作为外来者的诗人元稹,发现了这么一个被封闭在以“玄宗”为符号的凝固时空——那些白发宫女们的世界。元稹的世界与白发宫女们的世界在这样一首绝句里相遇,诗人以最为克制简约的表达,表达了对“别人的世界”的体恤和尊重。
绝句这种诗歌形式的要求和诗人元稹明心见性的艺术表达,成就了这首《行宫》,它提供了对“别人的世界”各种可能的解读。我愿意这样理解,它表达的是一种因为时间造成的哀感。这种哀感,比忧伤要轻缓,却是一种更为深邃的生命体验。千年之后的今天,以现实生活的变化作为参照指标,我们的时间比元稹的时间,更快地流淌这,故而我们更容易遇到“别人的世界”,我们也更容易变成“白头宫女”,毫不自知地讲着某些人某些事,自己讲得兴味盎然甚至热血沸腾,旁边的人听来或是索然无味,或是不知所云……与时俱进的,是反抗时间的英雄,常人多半还是要落入岁月的“行宫”,宫花顽艳,雪鬓霜鬟,能有人说说话,总是好的,那感觉像握着一杯青花盖碗里的花茶,摩挲着温润的瓷釉,手指已经知道,那曾经馥郁滚烫的茶汤,正在渐渐冷去……
7、佛教要旨,可以概括在十六个字的偈内:“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前两句是人人都承认的人生公理,就是宗教启信的出发点的“无常不恸”。
人生无常本身就是一个平凡的至理。“回黄转绿世间多,后来新妇变为婆。”关于人生无常的话,我们常常读到,尤其是在古人的诗中见得最多,倘若你无心地读,无心的听,这些话似乎都是老生常谈。倘若你有心地读,有心地听,它们会一字字地刺入你的心中。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采采荣木,结根与兹。晨耀其花,夕已丧之。人生若寄,憔悴有时。静心孔念,中心怅而。”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些都是极为通常的诗,在我的古诗文摘录笔记中找出来的,每次读起,还是会在心中平添几许感慨。
诗人都是极为敏感的,小小的一种自然之物、自然之象,总是会调动起情思,挥洒成一首诗甚至一篇文。春花、秋月,草木荣枯是最能暗示生灭的自然状态,因此最能兴起人生的无常之恸,一朵篱边绽开的黄菊,一片被风刮落的秋叶,一弯乌云边的冷月,都会使多情浪漫的诗人垂泪或感慨万端,大量的情感和哲理都熔铸在诗句的清韵里,读来真真让我感到“人生无常”,草木知情--
“今年花胜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老。如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
“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寥落故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慨惜花的易谢,妒慕花的再生,大概是此类诗中最为普遍的情怀,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也。
唐人诗中,借牵惹人心的杨柳或其他树木为兴叹,而感慨人事无常的诗句很多。晋人恒温的话就是一个例证:“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每读到这句,不觉恻然于怀。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三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如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
“门前不改旧山河,破虏曾经马伏坡。今日独经歌舞地,古槐疏冷夕阳多。”
大凡自然美景皆能牵引有心人的感伤,不独花柳而已,花柳之外,我想就是月了,尤其是秋月,所谓“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因月而兴感的古诗不胜枚举,我记得的就有好几首:
“独上高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常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与万古常新的日月相比,世间一切生灭,在敏感者眼中,皆是可悲叹的。人类的理想中,不幸而有了“永恒”这个幻象,因此往事不堪回首的一种情怀,在诗人--尤其是古代诗人--的笔下随处流露着。故月明人静之夜,只要有一颗敏感的心,就算生活毫无忧患,也会兴起惆怅。只有那些醉生梦死之徒,感觉麻木的痴人,才会见花开而不心动,对明月而无幽思。
梳理着古代诗人从无常之恸中发出来的感怀佳作,那古典中的萧疏淡远之韵,幽谧寥落之境,给了我们多少的心灵涤荡啊!对于世间一切荣衰与兴废,无常与幻灭,我们又岂能漠然无动?
8、从科学的角度来了解一下人的寿命,据美国科学家海弗里克对人肺成纤维细胞的分裂与增值规律进行研究及由之提出的根据细胞分裂次数来推算人类寿命的方法:小鼠的肺成纤维细胞只分裂14—18次便死亡,其寿命为三年半;鸡肺成纤维细胞分裂13—35次,其寿命为30年;海龟的肺成纤维细胞分裂72—114次,其寿命为175年,这都与上述动物实际寿命相符。而人肺成纤维细胞的分裂次数为40—60次,按上述规律推算,人寿至少也可达110年。这样的话,有的人可能要为之喝彩了:哈哈,可以长命百岁喽!然而,就算是如此吧,也还是短暂的啊……所以我们还是要把生命的质量放在比生命的数量更重要的位置上,充实的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你才不会感到“枉此一生”的。毕竟,太阳总是朝出暮落,一切的一切无法去改变,当有一天蓦然回首,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飘渺,也都是弹指一挥间,也就不至于让"不知明镜里,何处染秋霜?"的喟叹左右了自己前进的步伐!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人去背诵他老人家的宏伟篇章了,有的只是“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一切总是在弹指一挥间,过往云烟,逝去的不会在回来。睿智的人便从中体会出个中真谛,永远把握好眼前的美好时光!
法国思想家伏尔泰,曾针对生命现象出过这样一个谜语:“世界那样东西是最长的又是最短的,最快的又是最慢的,最能分割的又是最广大的,最不受重视的又是最受惋惜的,没有它,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它使一切渺小的东西归于消灭,使一切伟大的东西生命不绝。”是啊,自古至今,多少名人志士慨叹人生苦短,一代枭雄曹操不是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吗?伟人尚且如此,何说我等凡夫俗胎之辈。但自然规律是不可抗拒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个现实,同时也表明,正因为人生的短暂,才体现出生命的可贵。
9、残荷,它静静浮在池水中,仿佛一尾苟延残喘的大鱼。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美不?可是如今春去了,夏去了,迎来了残秋,如生命,如叹息。
蜻蜓如今也不愿意吻它,好似负心的情人。
它泊在自己的梦想里,仿佛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妇人。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曾经的滋润,曾经的鲜活……如今的衰老,如今的落寞,秋心就是残荷么?
它只想慢慢睡去,梦见自己来生还能长成新荷。
风凄厉,如刀,把岁月阉割。
10、“最难抛弃是荣华。”这是昆剧《班昭》中的一句唱词。
很多人对昆曲的了解只有三种途径:一个是余秋雨的的《笛声何处》,一个是白先勇改编的青春版《牡丹亭》,一个是《霸王别姬》里张国荣演唱的《思凡》。这三者对于昆曲的推广意义重大。
昆曲自从去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后,重振昆曲两百年前繁荣,用现代审美观念推动昆曲的创新,类似的复兴口号不绝如缕。
当人们认定一件东西符合古典规范、恪守传统的原汁原味之时,它在被认定的一刹那就已经走向现代和通俗了。比如说家家酒店门口迎宾女郎的旗袍。被当作人类共同遗产保护起来后,昆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也相应地时髦了很多。各种“继承地创新”旗帜下的革新行为层出不穷。
作为“百戏之祖”,昆曲从诞生起就一身高贵气,士大夫们的闲庭落花,幽鹄悲雁的情致化为苏州音腔的娟秀婉转,曲味韵然,唇齿间的细致绵长。人们公推昆曲为“戏曲中的幽兰”。喜爱昆曲的人是因为它的空谷佳人之质,不喜欢它的人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我觉得,口口声声提倡昆曲的革新是唯一出路的人,肯定是不喜欢昆曲的后者。改革一次就能降低一级艺术品位。而悖论在于人们抡起斧子,动了革新的念头,又恰恰因为昆曲丰富的艺术性。
昆曲衰落的原因简单一点说就是曲高和寡,弦断无人听。这个特性又是它特有的凄婉哀艳的魅力,就像春蚕红烛的美,可以预知的从燃烧到毁灭的美。昆曲的兴起也“萧何”,衰败也“萧何。”当昆曲舍掉唱念做打的严格技巧,游园惊梦的伤春之情,细腻清婉的唱腔,端庄高雅的身段,就等于舍掉了昆曲与生俱来凝聚着的中国知识分子的精气神思和集体文化心理,舍掉了那些最迷人的苍凉,兴亡,孤独,悲悯,沧桑。
王谢堂前燕与寻常百姓家本来就是美学概念上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让昆曲这只昔日穿梭在荣华与典雅之间的堂前燕变成妇孺茶余的消遣,本身就涉及到“量”与“质”的问题。
昆曲一点一点走向了衰落,走入了坟墓,说明它在量的积累上已经达到了顶峰。现在动的干戈,都是让它“质变”了。质变的幅度将多大?将变成何种质?这些对于昆曲本身来说毫无关联。
元稹的那首《行宫》最能概括昆曲如今的处境: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宫内的金玉质,在无人问津的古宫里寂寞开无主。偶尔有人提起它昔时的繁荣,过问一下,它便更孤寂了。
11、“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唐?元稹《行宫》)
从前、古时候、很久很久以前……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民间故事总是这样开头。事物在已逝的时间里展开,时间之箭向我们的身后飞逝。从事物总是在持续迅速地变化这一角度看,时间就是一场弥漫所有空间的飓风,成就一切,衡量一切,摧毁一切,所有事物在它面前必定一箭毙命。在时间这个最伟大的批评家面前,不论曾经多么绚烂华丽,最终必显露苍白本质。不可一世的玄宗皇帝,转眼之间成了“从前”,成了白头宫女茶余饭后的谈资。
玄宗曾是一种巨大的存在,他是那一段时间里的恐龙,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重要。颤抖的臣民向他表达最崇高敬意的方式是对他高呼万岁、万万岁。数千年来,“万岁”一直是皇帝的专门称谓,似乎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只有他能突破时间的裁判,时间里不能没有他。
秦王嬴政39岁称帝,他选择“始皇”为名:我创造了新的时间,属于我的时间开始了。始皇以他疯狂般的伟力,把人世间能征服的都征服了。他看着自己创造的不世伟业,颇为满意。还有什么供他征服呢?——时间,他企图征服时间。晚年始皇狂热地追求成仙,他要成为能够彻底摆脱时间裁判的仙人。
寻觅可以使人长生不死仙药的方士一批又一批奔向远方,与秦始皇玩着危险的游戏,有的方士不慎被杀。秦始皇在巡游庞大帝国的途中染重疾,死神迅速向他靠拢。死——把“时间”交出来,对始皇来说是一个难以正视的事件。他讳言死,犯讳者立即处死。有人把一块刻有“始皇帝死而地分”文字的陨石送给始皇,他命人以烈火将其焚毁。这正显露了他内心的恐惧。始皇之死,死不瞑目。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伟人掌控时间的冲动是强烈的。伟人那巨大的力量甚至取消了人们对时间的正常感觉。诗人胡风诗兴勃发,动情地高呼:时间开始了。可是,诗人手里显然并没有掌握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因突然降临的迫害而发疯。伟人的时间开始了,庸众的时间却在昏睡。伟人的健康成为时代的最重要事件,其正常死亡则成了意外降临的最大灾难,如给了“人民“一记闷棍:他一直在保护我们,可是他突然放弃了这件他之外谁也干不了的大事,从时间里消逝了。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无依感:没有伟人赋予意义,我们的时间似乎就成了彻底的空壳。
所谓没有自由,就是没有自己的时间。
幸亏时间给了人类“闲坐说玄宗”的权利,去稀释巨人造成的空前压力。(时间之箭夏立君)
12、记得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文学已经接近上帝,一篇小说一首诗歌就能招引全国人民的目光。那是文学的黄金时代,再去重温,只是记忆里的前尘旧影,仿佛“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味道。然而网络破天而出,文学在网络又找到了知音,于是一夜之间春风来,网络文学花开遍地,涌现出一大批的知名写手,譬如慕容雪村、王怡、心有些乱、小舌头、雷立刚、十年砍柴、李傻傻、一人一人一人、步非烟、萧鼎、恭小兵等。在网络虚构,在别处生活。网络写手各有各自的精彩生活,他们在网络虚构,强调了自身的言论自由与发表自由,共同构筑了我们虚拟的网上家园,在网络文学“陌生化”的惊喜与震撼之下,我们普通人日常生活的沉闷单调,被虚拟世界一束束神话般的光芒所照亮。让读者沉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网络强调了虚构的力量,并把这种虚构的力量放大到极致,网络文学自产生之日起,就与说教无关,就与神圣无关,它以自始至终的疑问方式召唤着所有人的参予。
13、有一种心疼,只有自己知道。有一种坚持,此生无悔。有过半夜凉初透,有过晴窗细乳戏分茶。只是,不敢再,京腔京韵哎呀呀。
陌上杨柳色,不悔觅封侯。只是,那声声慢,情已决。当年情事已沧桑,回首无人吹胡笳。
有些事,不言伤,哪怕转瞬即凄凉,寂寞伴昏鸦。
开到荼蘼花事了,刹那惊魂,绕水人家绕。在水之洲,伊人已是陌上花。
唐诗里,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宋词里,断肠明月下,梅摇影。小阁垂帘有燕过,晚花红片落庭莎。
独坐,烹茶,煮酒,已无心惊,把酒只话桑麻。
热闹中的寂寞,寂寞中的喧嚣。已是山水清静,寂对流霞。
漫过柴米油盐,放目琴棋书画,那一行千年的泪河,流过这个七夕,鹭立岸头沙。
14、看到了《甄嬛传》最后一集。纷纷扬扬、闹闹哄哄的后宫争斗终于尘埃落定,落下帷幕。
甄嬛荣极,无人能敌。
然而,我看到的,不是快乐,而是深深的寂寞。
全剧以甄嬛落寞地躺在枕上、毫无情趣地睡去结尾,伴着温庭筠的《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曲子婉约柔美,却只是让人觉得“物是人非”的凄清与寂寞。
如果说《红楼梦》演出了王侯家小姐丫鬟的群芳悲剧,那么整部《甄嬛传》,就是展示了后宫女人步步走向死亡的历史。
一同进宫被选为妃的眉庄死了,陵容死了;陪她进宫的丫鬟流珠死了,被指配给果郡王的浣碧也死了。
再也没有了三姐妹的聊天,甚至是争斗;再也没有了流珠顾盼的眼神,伶俐的话语,甚至是浣碧抱怨的撅嘴,幽怨的双眸。没有了,一切都逝去了,一切都成为云烟,无影无踪……
冒充甄嬛说出“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而受宠的余答应死了,处处和甄嬛作对的曹贵人死了,想置甄嬛于死地的华妃死了,恨极了甄嬛的琪贵人死了,最后,连太后留下遗诏任何情况下不许废除的皇后也死了……
有仇的,报了仇,也或许没报;有冤的,伸了冤,也或许没伸;有恨的,带着恨;有爱的,带着爱……一个个都去了,远了,消失了,离散了……
当身边熟悉的一切人都离自己而去,哪怕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也会引起一点惆怅之情吧。
争过、斗过,爱过、恨过,都是因为有一颗鲜活的灵魂,有一颗敏于事的心灵。在哄哄闹闹的争斗中,或许很累,或许很苦,或许感到厌烦透顶,或许感到痛不欲生,或许每置一个对手于死地都会感觉如释重负。可是,当所有的对手都死去,心里反而会涌上深深的失落之情。没有了对手,也就没有了那些喜怒哀乐的心情,没有了那些酸甜苦辣的味道;没有了那些争斗的思虑,没有了那些扰人的烦恼……
可是,没有了这一切,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心不必再动,脑不必再转,眼睛不必留神,脚步不必小心,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当初想象的轻松与快乐。
这才知道,原来那些争争斗斗的岁月,也有值得追忆的部分。
当只剩下甄嬛和敬妃、端妃时,寂寞地坐一会,便百无聊赖地散去,不必再去商量着对付谁,不必再去商量着怎样讨皇上的喜欢。昔人已去,谁又能说,死去的就是可悲的,活下来的就是幸运的?
寂寥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绚烂的烟花,必定也是寂寞至极的。
15、年事渐长,悟出女人的情感该是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但无论怎样变化,却要有一个边框。尽管边框外面的美丽常常是精彩的诱惑,可是守住边框内的真实,活在规则之内,是一个女人尤其重要的。
身为女人,无奈的是要有许许多多的心事纠缠,那些因为风花雪月而轻轻叹息着,为了花开花落而忧郁寂寞着,为了不知名的原因而泪眼婆娑着的定然是一些女人。因此,女人天生就敏感而脆弱。凡尘滚滚,乱花渐欲迷人眼,也许不经意的会被春天的花粉所侵扰。前些日子,旁听了一个朋友的离婚庭审,他妻子是一个小有才气的女孩,自称为文学新人类,喜欢写一些自我故事。在为丈夫写下了一本情诗集后,学着文学新人类的样子,走出了规则之外。只有一面之缘的旁听,我看到的是欲归无从归的无奈,欲诉无从诉的悲凉。最后的结局自然是抛家傍路、别夫弃子。由此感到还是小心的在规则之内低吟浅唱才好,那些规则之外的尖叫,只是一时的刺激和新鲜,但不耐久读,容易成为过眼云烟。
读过一首诗:“寥落古皇宫,寂寞宫花红。白头宫女在,相对说玄宗。”描述了古时宫女的寂寞和排遣寂寞的方式。而数字时代则有所不同,由于夫君为商,商人重利轻别离,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尝尽孤眠滋味的我,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任意挥洒心事的梦的蚕房----网络。踽踽独行了一阵子之后,有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流连于网际的变幻与神秘,曾使自已非常的张扬,甚至想下载一个数字老公来朝夕为伴。可奇怪的是,和那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相伴而来的感觉却是:规则仍在,它不以时空为转移。原来规则的边框一直都在自已的心里,令自已无法突围的是已经恪守了多年的传统观念。当我看到远方归来的丈夫,打开行囊拿出的竟是一些零零琐琐的蒜泥器、菜皮刀、量米器……我一下子感到了规则的可爱。规则外的虚幻风景我没有看到,但我并不觉得可悲,却因为规则的存在而感到了自已的真实、网络的真实、友情的真实。
好女人要活在规则里,这是最近常常在想的一句名言----自已的名言。当然这也是很艰难的,有时有很多诱惑使女人犯各种各样的错误,可是任何错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多年之后,相信我们会感激自已因为恪守了规则,而没有造成更多的遗撼。心事漂零,居有定所----退而求其次,做一个女人应该是这样的吧?相信真情,相信规则,相信梦想,相信梦的蚕房只能有一位房主。守着这份真实与岁月度过四季轮回一起变老,正是本文想说的主题:心事漂零身有度。
16、天蓝成一片绸子的时候,有时也会去建在半地下车库屋顶上的花圃里坐坐。顺着爬满了迎春花藤蔓的台阶上去,满目繁荣。毕竟是人间四月,花还未残,开得正闹。
这儿一直鲜有人来,走在屋顶上看闲花闲草,对大多数人来说,会不习惯。喜欢那份未被打扰的安静,阳光照着,花开着,树绿着,铁铸镂花的长凳冷清的晾着。风景独好,也需要有人的闲趣。眼皮底下的景,往往总是疏忽。
有一次上来,看到山茶花的败叶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圈,深红的寂寞,怵然的惊。一朵花的生命,竟从未获得目光的停驻,哪怕一刻。如果花也有魂,不知会不会哭。淡漠于这种安静,认命于这种际遇,开到荼蘼花事了,褪去初时的红颜,凋零,辗尘。这便是它们的一生了。
我又犯游离的病。花无魂,却偏要去想象它们的悲哀。花不知冷暖疼痛,偏要去想像风刀霜剑的相施。我还设想,总有一个春天,花会邂逅它们的花事,然后空前的,将绚烂玩到极致。
忍不住拿花喻女子,想起元稹的《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字面浅易,却有苍凉之感狠狠地杀出。诗之蕴意,大约是感叹大唐的盛况不复。还有的,便是怨旷了。
我喜欢坚硬的字,用它们去感喟一个皇朝的盛衰,可惜无力擎起;我只能写自己并不喜欢的字,在风花雪月里寻找人心深处的那一抹微凉或柔软。
她们是美丽的女子。曾经肤如凝脂,妩媚动人。可是,唯一的男人却弃三千佳丽不顾,眼里只装得下杨玉环。不爱无妨,却偏要将她们的青春无情的风干。爱情是哪怕动物都能享受的权利,她们却被生硬的剥夺。活着,内心涌动,柔情如丝,却只能化作古井底处的水,光线灰暗,苔藓横生,四季阴冷,生衍着厚厚的未爱的悲凉。
直到把她们幽闭成麻木,青丝染霜,围坐一起,口吻淡淡地聊心中的那个男人。这样的情景,如宫花的红,衬白发的女子,并不安详,倒是残酷。他是她们梦境的主角,而他,却掉进另一个倾国女子的温柔乡里,从此昏迷不醒。如果有绚烂之极后的大平淡,这样的人生,还能让人含笑而去。任她们将手心摊向天空,收获的,只是徒劳,而她们,已迅速老去。
年华,就这样在深墙里流走。波澜不惊,用最清凉的方式殉葬自己。而初时灿烂的梦,仍在原处,尘埃掩埋。那一地的青春茂盛,不如墙外一枝艾蒿的尽情张扬。
只能说,生不逢时。一个朝代奇怪的制度,我没有力量去谴责。
我拾阶而下,在路边的草坪里看见一丛萝卜花。很奇怪它会出现在那里,很乡野的花,高到半人,十字型的白色花瓣,中间有青灰红的蕊。不美,有淡淡的沁香。我默默地注视它,许久。
也看到陌生的人经过,欣喜地喊一声:萝卜花!然后俯下身去细嗅。而不远处,隔着几级台阶,没有人知道,那儿的花,有惊心动魄的美,和遗世孤立的落寞。
它比它们幸运。这让我觉得,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有一个人懂得她的好,过很平凡的日子,即使吵嘴的时候,也比身着绫罗,心处雨井烟垣里的女子幸福一百倍。
17、说到颜色,艳丽繁华固然是美,朴素单纯也未尝不能有美的极致,万绿丛中一点红是耀目的,而万红丛中一点绿,则使生命有更鲜明之感。
最近读到清朝词人朱彝尊的一首《渔家傲》,前半部是: 淡墨轻衫染趁时,踏春芳草步迟迟。行过石桥风渐起,香不已,众中早被游人记。 这词使我看到了一个画面,在踏春赏花、争妍斗艳的人群中,一位“淡墨轻衫”的少女,缓缓的走过石桥,吹过她的微风都使人感觉芳香不已,看到的人都深刻的记下她的影像了。
淡墨轻衫,有时胜过花团锦簇!很单纯的颜色,可以有非凡的创发力,我喜欢白居易的一首《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雪地里的红小火炉,多么动人呀!
我记得许多诗歌里的颜色,像“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王维);“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孟浩然);“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李颀);“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杜甫);“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白居易);“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李白);“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元稹);“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
诗词里的颜色不正是生命的写照吗?在生之历程的对应里,我们总是企图要穿越表面的色泽,渴求找到生命的本然之色。一个学习佛道的人,正像是淡墨轻衫走在缤纷的人潮里,是用一种单纯、素朴之力来超越,随风放散自性的芳香。我常常这样提醒自己:再单纯一些、再平静一些、再朴素一些、再可亲一些,把内在的颜色找出来,不要被世界起落纷繁的颜色所转动。(林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