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水浒,生气捶胸的地方多,慷慨激昂的地方多,落泪的地方不多。
但被诳兼胁迫而上梁山的卢俊义之死,例外。每每读到,不仅心伤泪落。
那是悲歌一曲,英雄末路的最好写照。
一
梁山英雄被招安后,玉麒麟被封到卢州——卢俊义的卢州——统兵。一日忽接皇帝圣旨宣取回朝,卢俊义便同使命官一起来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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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朝廷四大奸贼诬陷他,徽宗皇帝不信,决定当面见下卢俊义。当着皇帝面,卢俊义汇报了治理地方情况,端的是军民安泰,五谷丰登。徽宗皇帝从卢俊义脸上看到了真诚,最终放下心来。谈到饭时,徽宗皇帝给卢俊义赐了御膳美酒。不料四大奸贼(太师蔡京,枢密院童贯,太尉高俅、杨戩)之高俅杨戩,已暗地里将水银放在饭里。
水浒写到:卢俊义拜受而食。上皇抚谕道:“卿去庐州,务要尽心安养军士,勿生非意。”卢俊义顿首谢恩,出朝回还庐州。
卢俊义星夜赶往庐州,越走越感觉腰肾疼痛,动作迟缓,一代马上英豪,最后竟然不能骑马了。
没奈何,只好改坐船回来。
这一夜,因为心情郁闷,卢俊义在饭时喝了些酒。船行至泗州淮河,星光满天,风吹芦花,鸥鸟沉寂。
卢俊义身体愈来愈不舒服,半夜时分,他突然有便溺意,他摸摸索索来到船前侧,靠近甲板要方便,“不想水银坠下腰胯并骨髓里去”,站立不稳,一头“落于淮河深处而死”!
呜呼!卢俊义之死,当得住四字评语,“窝囊”“冤屈”。
二
水浒里第69回,是这样为卢俊义出场铺垫的:
有一日梁山泊来了一位法名“大圆”的北京大名府龙华寺僧人。道场做完,大家闲聊吃斋。老宋忽然问起北京的风土人物。大圆和尚忽然说,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的,卢俊义知道不?卢俊义知道不?重要的事说三遍,卢俊义知道不?宋江吴用突然醒悟,老宋一拍脑袋,俺俩未老,却恁地忘事!北京城里的是卢大员外,谁人不知?他双名俊义,绰号玉麒麟,祖居北京大名府,也就是今日的河北邯郸市,是河北三绝,有一身好武艺,棍棒尤其天下无对。梁山泊若得此人时,何愁盘子做不大?
话说到此,吴用说了一计。这就发生了梁山发展史上最精彩的桥段之一 “吴用智赚玉麒麟”:吴用设计,诱使卢俊义到山东,上了一回梁山。接下来的事大跌眼镜:卢俊义的仆人勾搭上了卢妻贾式,到大名府告发卢俊义通匪,大名府梁中书携私将卢俊义打入死牢,再后来,卢俊义面临被宰的关键时刻,石秀单身劫法场,卢俊义会同诸好汉报仇最终归顺梁山,坐了第二把交椅……
三
当年梁山智赚卢俊义,应该说用心良苦,费力颇巨。后来卢头领到达梁山后的作为来看,真正是没有辜负天下棍棒第一的好汉的名号。
且看卢俊义的赫赫战功——
两破童贯时,生擒童的大将酆美。
“四大征讨”(征辽、征田虎、征王庆、征方腊),分开说,征辽他单枪匹马大战辽四将取胜,最后竟将一队千余人的辽兵杀散。惟常山赵子龙可媲美。
在征田虎、王庆、方腊时,不按顺序说,他活捉了卞祥贺从龙,杀死杜壆,大破司行方,秒杀方翰方垕,尤其是宰杀厉天闰,端的是武力超群,不可一世。
梁山泊派卢俊义攻取独松关,宋江部将吕方杀了猛将厉天闰的哥哥厉天佑。
一日卢先锋差欧鹏、邓飞、李忠、周通四人上山探路,厉天闰引兵冲下关来,一刀斩了周通,接着砍伤李忠。然后厉天闰在另一场恶战中,先杀“没羽箭”张清,再和部将张韬一起,杀死“双枪将”董平。
梁山利用火攻,逼独松关英雄离开山寨。
卢俊义单骑追杀厉天闰,一起追了四十五里,最后赶上了厉天闰的逃兵。双方交战,大战与三十余个回合,厉天闰被卢先锋杀死厉天闰。
四
水浒里有不少富人闹革命,最终都成了悲剧人物,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是其一。
玉麒麟,玉,是华美外表,麒麟,是高贵品质。他名字里,俊,是外形,义,是内核。
水浒是这么写老卢外表的:
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仪表似天神。
卢俊义家里“京城内、家传清白,积祖富豪门”。论本事,“杀场临敌处,冲开万马,扫退千军”,论品牌,“更忠肝贯日,壮气凌云。慷慨疏财仗义,论英名、播满乾坤”。
其实以玉麒麟的家业巨大,家境和美,人脉广泛,棍棒无敌,完全可以走白道,到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因此说,梁山真正误入歧途的英雄,老卢是第一个。
其二,卢俊义的死,是水浒英雄里最被悲壮的死法之一,水银沉心,痛苦万状,满腹冤仇,无处申告。死犹含屈,辱莫大焉!
宋代有个诗人叫黄庚,写过一首《江村即事》绝句,送给玉麒麟上路吧
极目江天一望赊,寒烟漠漠日西斜。
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
水浒英雄里,首先魂归梁山蓼儿洼的,是卢俊义。英雄末路,那是真的死得其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