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编辑/旭日晓晖
“我没一飞冲天的鹏翼只扬起沉默忐忑的触角一分一寸忍耐的向前挪走:我是蜗牛。”第一次看到周梦蝶的名字,便是源于这首小诗。喜欢诗里传达出的那种坚韧,奋进,和不屈不挠的精神。仔细查看了他的人生简历以及诗作,对他的敬佩之情更是用语言无以表达。
他的一生,是不幸的叠加,是苦难的堆积,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人们送其雅号为“孤独国主”,“苦僧诗人”。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他的性格决定了“不快乐,是他的宿命”。但他,这个苦难缠身的独行者,却从未被命运打垮,即使不能摆脱命运的捉弄,但他也要做生活的主人,即使“过去伫足不去,未来不来”,他也要执着的追求,因为,他的心里有一方理想的净土,那里没有尘世间的一切丑恶,就连寒冷,也“如酒,封藏着诗和美”。或许,只有他,才会有如此感触吧。
现实世界里诸多磨难,都没能磨灭心底的希冀,他的梦依旧纯净如诗。那里,有天鹅绒的雪,曼陀罗花、橄榄树和玉蝴蝶,是美的极致。正如《七十年代诗选》编者说:“从没有一个人像周梦蝶那样赢得更多纯粹心灵的迎拥与向往。周梦蝶是孤绝的,周梦蝶是黯淡的,但是他的内里却是无比的丰盈与执着。”或许,从没有哪个诗人比他更像诗人,更懂得用美丽的诗篇和梦想来支撑和妆点悲苦的人生。
他的诗作在台湾诗坛乃至整个中国当代诗坛,都是别具风采的,不仅是因为他的诗风凝重沉郁,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更因为他的诗作里浓重的东方古典情怀。他有着深厚的古典文化素养,他的笔名就取自庄子的《齐物论》篇,或许他思想深处对佛理禅宗的向往与追寻,是为求得对悲苦人生的超越与救赎吧。
他在《摆渡船上》写道:“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无尽上/无尽在,无尽在我刹那生灭的悲喜上/是水负载着船和我行走?/抑是我行走,负载着船和水?”这首小诗中传达出万物相互依存的深刻哲思,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一切都是相对的,小我,大我,世界,宇宙,达到了天人共一的境界。著名学者叶嘉莹称周梦蝶是“一位以哲思凝铸悲苦的诗人”。
读着这首诗,我仿佛看到诗人静坐街头礼佛习禅,对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不为所动,俨如一入定老僧。这是怎样一颗孤寂而又傲岸不屈的灵魂啊,或许,静坐街头的他,生活是贫瘠的,寂寥的,但他的灵魂却是丰盈的,如花般绽放的。这又让我想起贝多芬,这个与命运进行着不屈的抗争的音乐奇才,他们的灵魂深处,是有那么一部分是相通的。
虽然他的诗作中颇多流露出佛家,道家的玄思与冥想,以及偶尔闪现出的基督耶稣的意象,可是他又是入世的,他在《菩提树下》写道:“谁是心里藏着镜子的人呢? 谁肯赤着脚踏过他底一生呢?所有的眼给蒙住了, 谁能于雪中取火,且铸火为雪?”能够与雪中取火,且铸火为雪的,恐怕也就只有他这样坚韧无畏的人才做得到吧。
他没有被生活的漩涡击打地迷失了方向,在他的心灵深处,是有着一团热烈如火的东西,那是对整个人类的爱,他把小我的悲苦提升为对大众悲苦的关注。他的命运是悲苦的,可是他的思想并不落拓,并不幽怨满怀,他的人生是孤寂的,性格是沉默的,可是灵魂却是与整个人类紧密地融为一体的。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诗人。
更喜欢他晚年的诗作,“把一泓秋水似的/不识愁的秀发/梳了又洗,洗了又梳/且毫无忌惮的/把雪颈皓腕与葱指/裸给少年的早晨看。”静静地品读着这首清新如晨间清露,洁净如林间小溪的小诗,似乎可以品读出他满脸沧桑背后隐现出的一丝笑容。他终于用诗征服了生活的悲哀。
纵观他的一生,是悲苦多难而又默然奋进的一生,是一只孤独行走的蜗牛。背负着深重的命运之壳,却依然用他诗意的眼仰望世界,俯视众生。一直在走,一直在路上,这就是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