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代女星,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曾未婚先孕,一生经历过三次婚变;文革期间她备受折磨,甚至遭受亲生女儿的批斗……她在48岁时跳楼自杀,只留下荧幕中的巧笑倩兮……
老上海的一线女星中,红颜薄命者至少有三位:阮玲玉、周璇、上官云珠。阮玲玉死于媒体霸陵,周璇死于婚姻失败,而上官云珠则死于特殊时代的凌辱……
而直到现在,上官云珠的名字,也总是出现在地摊上的野史书籍中,人们渐渐忘记了她在老电影里出色的表演,忘记了荧幕中那张顾盼生辉的笑容,也遗忘了她背后曲折的人生故事……
16岁未婚先孕,20岁迎来演艺事业
1920年,上官云珠出生在江苏江阴长泾镇,是家中第五个孩子,原名叫韦均荦。长大一点,上官云珠渐渐出落得如花似玉,在苏州念书时,她结识了哥哥的同学——同乡一位富绅的儿子张大炎,张大炎在上官云珠读书的学校做美术老师。
一来二往,张大炎对这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妹妹渐生爱恋,而上官云珠也被这位才华横溢的老师、哥哥心生仰慕。两人交往不久后,上官云珠便有了身孕。
16岁的上官云珠与张大炎,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只好结了婚。17岁那年,上官云珠生下了儿子张其坚。为此她中断了学业,回家乡做了富家的儿媳。
上官云珠与张大炎
1937年抗战爆发,上官云珠跟着张家逃难到了上海。为谋生,上官云珠到巴黎大戏院(今淮海电影院)边上的何氏照相馆当开票小姐。上官云珠出落得乖巧靓丽,人也聪明肯干,何氏照相馆经理何佐民十分器重她。
何佐民不仅是照相馆经理,还是明星影业公司的摄影师,他把貌美的上官云珠推荐给了当时影业公司老板张善琨。当时,张老板与红极一时的女星童月娟因片酬产生矛盾,便故意请上官云珠取代童月娟出演《王老虎抢亲》。
导演卜万苍觉得“韦均荦”的名字太过拗口,于是取了个“上官云珠”的艺名。可是当张老板与童月娟重归于好后,上官云珠又被换了下来,而当时的小报也借此讽刺笑话上官云珠。
年轻时的上官云珠
面对被玩耍和被抛弃的打击,年仅20岁的上官云珠并没有屈服,反而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她立志要发奋图强,出人头地。这件事,成为上官云珠进入上海演艺界的起点。
之后,上官云珠几乎走遍上海滩大大小小的演出团体,即使没有报酬也要参加演出。终于,她因在《一江春水向东流》《丽人行》《希望在人间》《万家灯火》《乌鸦与麻雀》等经典名片中塑造了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而蜚声影坛。
上官云珠的事业蒸蒸日上,但丈夫张大炎却反对她抛头露面,两人分歧越来越多,1940年,上官云珠离了婚,张大炎带着儿子回到老家。
事业顺风顺水,情路曲折坎坷
1942年,上官云珠加入“天风剧社”,在此结识了成为她第二任丈夫的姚克。姚克是苏州人,早年毕业于耶鲁大学,是当时活跃于上海文坛的才子。在他写的剧本《清宫怨》里,上官云珠在剧中演一个没有几句台词的宫女,但就是这一个配角,却吸引了姚克,两人坠入爱河并很快结婚。
1944年8月,上官云珠生下了女儿姚姚。姚克给上官云珠的,不仅是物质上的充足,还带领她频繁结识当时演艺界的各路名流,文化圈里的顶尖人物,上官云珠进入了当时的上流阶层。
《万家灯火》(1948),塑造了贤慧温厚、吃苦耐劳的主妇又兰。
事业顺利,又有了新的三口之家,这段时间上官云珠的生活幸福美满。但好景不长,上官云珠的感情却再一次遭遇危机,原来,姚克骨子里是个风流多情的男人,在到外地巡演时,他爱上了上海一个富家女。
性格倔强刚毅的上官云珠,闻讯后立即决定同姚克离婚,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婚姻有这样的瑕疵。而年仅两岁的女儿则由她自己抚养。
40年代末上官云珠与女儿姚姚
四十年代末年,离了婚的上官云珠结识了兰心剧院的经理程述尧。与上官云珠的前两任丈夫不同,程述尧既非富商之子,也不是业界名流,但却为人和善、处事稳妥,对上官云珠的女儿姚姚也特别好。1948年,两人结了婚,第二年生了儿子韦然,一家四口的日子其乐融融。
程述尧
然而1952年发生的一件事,却成了夫妻两婚姻的转折。当时,全国开始“三反”运动,有人举报经理程述尧贪污。
程述尧平时就大大咧咧,他以为数目不多,承认下来将钱补上就可以尽早摆脱麻烦,上官云珠也从家里拿出自己的800美元和两个戒指送到剧院,作为“赃款”退赔。
但两人显然太天真了,虽然这件事情后来被证明是诬告,但在当时,这样一来,程述尧就被彻底打上了“贪污犯”的标签。程述尧被定为贪污分子,解除经理职务,劳动管制一年。
当时上官云珠正进行着将自己从旧上海的明星脱胎为新中国文艺工作者的努力,为灾区筹款义演、劳军义演,她每次都积极参加,甚至劳累过度,得了肺病。
发生此事后,二人经常吵架,互相责怪埋怨。最后,这段婚姻维持了不到两年,以失败结束。之后,上官云珠又有几段恋情,但都没有好的结果。
被毛泽东接见成最大“罪状”
比起情路上的坎坷,上官云珠在事业上却一直顺风顺水。新中国成立时,上官云珠才30岁,她为灾区筹款义演,为劳军义演,吃穿住都在舞台上,一天好几场演出,连续好几天不休息,直到过度劳累患急性肺炎昏倒在舞台上。
《一江春水向东流》(1947),塑造了摩登风流的阔太太何文艳
1955年,上影厂开拍《南岛风云》,上官云珠不负众望,一改在银幕上似乎早已定型了的“交际花”、“阔太太”形象,演绎了一个历经千辛万苦的女人。她的精湛演技赢得了更多人的认可,上官云珠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上官云珠《南岛风云》剧照
1956年,毛泽东主席来到上海,接见了当时一批文艺界人士,上官云珠就在其中。在宴会上,上官云珠陪同主席跳舞,期间还聊起了自己的遭遇。 此后,上官云珠的事业更是蒸蒸日上。
但她没想到,被毛泽东接见一事,也让她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上官云珠的命运也在此时暗藏不幸。
由于工作过度劳累,不久后,上官云珠被查出“乳腺癌”和“脑癌”。手术后,她以超常的毅力,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日复一日在练习着因“脑癌”导致的语言障碍,期待能早日重登荧幕。
建国后的上官云珠
而就在这时,文革开始了,以江青为首的造反派们全然不顾上官云珠身体虚弱,硬拉她接受大批判。
造反派从鞭挞上官云珠的个人婚姻开始,再到她主演“坏电影”的“放毒”,还让她交代见到中央首长的情况、怎样恶毒攻击伟大领袖的言辞,上官云珠胆颤心惊地如实写出受到毛主席几次接见的情况,但坚决否认攻击伟大领袖。
疯狂的时代扭曲了人的思想。当时,上官云珠的女儿姚姚加入了共青团,是上海音乐学院中的一名红卫兵小将,在学校里,姚姚不断揭露着家中的“资产阶级的腐化堕落”。
妈妈过去的浮华生活都被她作为自我揭发的材料被公之于众。她甚至写过一张批斗上官云珠的大字报。姚姚天天跑出去搞运动,革命造反;而上官云珠却几乎天天挨打,有好几次还被红卫兵的皮带扣抽得血肉横飞。
上官云珠与女儿姚姚
纵身一跃结束生命
从1968年9月开始,由江青直接操纵的“上官云珠专案组”和林彪秘密成立的“上官云珠特别专案组”专门调查上官云珠的“罪行”,相继逼迫写出更翔实的与毛主席以及其他首长在一起的交代材料。但上官云珠搜肚刮肠,能写的都已经写了,实在写不出令“专案组”满意的材料。
1968年的11月22日晚,专案组又对上官云珠进行了几个小时的逼问,痛打折磨她长达两个小时,最后勒令她第二天必须交代犯罪事实。
也许她实在害怕即将到来的又一场羞辱与磨难,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上官云珠从四层楼的窗口,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一年,她48岁。
上官云珠与程述尧的儿子韦然在多年后写了回忆母亲的文章,提到母亲的死,他这样写道:
在母亲去世后的这么多年里,我曾无数次想起这残忍的一幕,我相信母亲在纵身跳下的那一刻,内心一定充满了彻骨的绝望。
那时候,她不知道我和哥哥的下落,追求革命的姐姐到上影厂给她贴了大字报,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没有为她遮挡一点点风雨。
在我看来,很多“文革”中自杀的人,并不仅仅因为外界的羞辱、事业的中断或前途的渺茫,家庭的冷漠与不幸,也是促使他们告别世界的原因之一。母亲的内心,已没有了一点点的温暖与光亮,除了死,她还能选择什么?
上官云珠从一名平凡的小镇女孩,一步步成为当时叱咤影坛的当红影星,但苦心经营的一生却这样惨淡收场,甚至无从考证她血肉模糊的尸体是怎样被人搬走,然后火化掉的。
18岁来到上海,三十年的浮浮沉沉,命运终是没能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她深爱的电影事业,她曲折的爱情故事,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绝望、愤恨的一跳在这世间画上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