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体健康的时候,百无禁忌,什么都能吃,什么吃了都没事;而当我们身体出了问题的时候,我们就会对食物百般挑剔,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喝——而且,身体健康时对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更是倍感兴趣。其实,这也不限于身体,国家社会也是这样:当这个国家强盛之时,统治者对难听的真话也是愿意听的;而一旦国家衰亡,则统治者就不喜欢听真话,而对假话却情有独钟了。
唐太宗年轻有为,开辟了大唐盛世。当是时也,他心胸开阔,目光远大,什么样的真话都敢听,也都愿听。他曾下令,要把洛阳破败了的乾元殿修饰一番,以备作为到外地巡视的行宫。这本来是小事一桩。可是,有一个小官张玄素,却上了一道奏折,痛陈此举不妥。他说,修了阿房宫,秦朝倒了;修了章华台,楚国散了;修了乾元殿,隋朝垮了。这都是历史的教训。现在,我们唐朝百废待兴,国力哪里比得上当年的隋朝?陛下在国家的破烂摊子上,继续役使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耗费亿万钱财,大兴土木。陛下没有继承前代帝王的长处,继承的却是百代帝王的弊端。如果从这一点看,陛下的过失远远超过了隋炀帝。
这奏折有点小题大做:不就修修行宫么,用得着又是秦朝又是隋炀帝地上纲上线么?然而,斯时“身体健康”的唐太宗并没有“天子一怒,流血数里”,而是把张玄素叫来请教:“卿说我不如隋炀帝,那么,我和夏桀、商纣相比,怎么样呢?”这哥们儿实话实说,直截了当:“如果陛下真的修了乾元殿,那就和夏桀、商纣一样昏乱。”结果呢?如你所知:唐太宗收回了他的谕旨,停止重修乾元殿,并且表扬了张玄素,同时赏给他500匹绢。
为什么会这样?当然是因为唐太宗正处于健康状态,这些真话对他只有启示,没有伤害。可是,到了身体日渐衰落的老年,尤其是魏征死后,他就不再喜欢真话,倒是对那些悦耳的假话甘之如饴。贞观十七年,发生太子废立事件,更使他疑心更重——魏征去世前曾反对更易太子,结果太子因谋反被废为庶人,牵扯进去的侯君集被杀,杜正伦被问罪,而魏征曾经对太宗说过二人有“为相之才”,再加上有小人进谗言诋毁,结果太宗不但解除了亲口答应的与魏征的儿女婚约,而且还派人砸碎了自己亲自为魏征撰写的墓碑。
这种情形外国也有。据戴维·卡恩著的《希特勒的间谍》一书记载:在纳粹空军元帅戈林手下,有一个由罗韦尔主持的特种勤务航空中队,其任务是担任高空侦察飞行。从他们拍摄的照片上,甚至可以看到马其诺防线钢筋水泥掩体的枪口。在德国战事顺利,横扫欧洲如卷席之时,戈林对他们的工作十分看好,对其情报也称赞有加。可是,当战局不利,德国屡屡吃败仗后,“当罗韦尔报忧的时候,戈林满脸不高兴。他居然能在航空照片所提供的确凿证据面前矢口否认事实。每当罗韦尔向他报告照片上发现了新的目标的时候,他总是回答说:‘这不可能!’他常常争辩说,照片分析员也可能发生错误。”相反,对一些明显是假话的消息——比如“德国兵力肯定没有枯竭,他们还有很多后备队没有投用”之类却愿意信以为真,把它列在报纸头条向国民报道。
鲁迅在《看镜有感》一文中曾有这样的感慨:“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绝不介怀。一到衰弊陵夷之际,神经可就衰弱过敏了,每遇外国东西,便觉得仿佛彼来俘我一样,推拒,惶恐,退缩,逃避,抖成一团,又必想一篇道理来掩饰,而国粹遂成为孱王和孱奴的宝贝。”谎言,当然也是“国粹”之一。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