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那个除夕,导演黄一鹤和邓在军带着马季、姜昆、王景愚和刘晓庆等当时已是中国文艺界代表人物筹办了一场文艺晚会。正是这么一个偶然让央视春节联欢晚会成为了改革开放后中国文化的新民俗。对于任何一个年龄段的中国人而言,当其陶醉于春晚歌舞升平,笑声不断的电视直播带来的无穷乐趣时,可能不曾想过,这台最初以娱乐为第一定位的文艺联欢晚会后来演变为一个解读历史进程风风雨雨、饱含社会文化是是非非的复杂文本。这是最难做的“年夜饭”!与之同时,春晚几代男主持人的着装如同一部长达三十年的新中国时期男士穿衣缩影,让我们从现在所处的环境回望几代男主持人的着装变迁,更能看清不同年代,中国男人和中国男装所呈现的精神风貌。
1983年春晚上三位男主持人王景愚、姜昆、马季的着装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政治形态:象征中国服饰文化的中山装,代表工人阶层的工装夹克,凸显改革开放路线的西服套装
从服装体系上讲,男装是标准化程序下按部就班的复制粘贴,像是历史长河中缓慢漂流的一叶扁舟。而长久以来中国男性在时装层面上本身就很难存在表达自己独立个性的选择项。也正是如此,春晚男主持人的着装变迁也直观却间接地反映了中国大众男性在中西式男装体系下(中山装、西服套装、礼服、乃至运动化服饰)迂回摸索的历史。我们要找寻的不仅是“事物发展规律使然”的简单解释,对于当下社会而言,春晚还能是展现社会流行着装趋势的一面折射镜吗?
1984年,赵忠祥第一次主持央视春晚
1984年春晚
1985年春晚
1986年春晚
1987年春晚
1987年春晚
1988年春晚
1989年春晚
1980年代的“希望型春晚”在文娱生活不丰富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应运而生,借着电视媒介的强大影响力,赵忠祥在“恭贺新春”四字布景下宣布春晚开幕时所穿的干部服(中山装)掩盖了文化的地域差异,找到了社会的一个共通点,激起了一次中山装的回潮,所谓的“共同文化心理”,就由这样的内容构成。
当时的中国正受改革开放的各项政策逐渐落实的影响,在这个《时代》杂志曾描述的仅有灰、黑、蓝、军绿四种色调构成的,过着几无二致生活的“蚂蚁之国”,上上下下的各个领域都在开始悄然发生变化。同年胡耀邦更是带头穿西装,那一届春晚更像是一个分界点,至此之后西装开始流行起来,中山装却慢慢地被人们收到了箱底。
在此后14年的春晚主持着装上,赵忠祥也更多地选取了改良后的西装上台。自八十年代末,上海一家照相馆的橱窗里开始立有写着“这里出租西装”的牌子以此迎合人们喜爱穿西装照相的爱好开始,中国男士开始执迷于坚守着西方男装经典的造型穿搭。不同于现今人们对西装的功能加以细致的划分,选择西装的原因无非是响应“思想解放”的号召和追随“西装热”的潮流。
1990年春晚
1991年春晚
1992年春晚
1993年春晚
1994年,程前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舞台。西方时尚撞开中国大门后,中国男性有机会接触到大量来自欧美的顶级男装品牌,同时也让越来越多的本土服装设计师重新去理解传统的服饰文化,而革新中山装也成为了一个永不过时的主题。
1995年春晚
1996年春晚
1996年春晚
1996年春晚,作为中国内地第一代娱乐节目主持人,加上其属于央视国际部的身份,程前在男主持人中的形象一直都更具潮流感,比如这身五粒扣黑色礼服,搭配丝质白领结和口袋巾,颇有几分纨绔公子哥的味道,这在当时的中国属于绝对的时髦。
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阶层分化,诉求多元,西方时尚大牌和时尚杂志正悄然走入中国大陆。社会敏感点甚嚣尘上,种种矛盾的潜流汇集在这台“国家级”的高收视率晚会,“稳妥”成了基调,非艺术标准的繁琐审查日益苛严,开拓与突破精神羼杂萎靡。而这种矛盾也带动了男士在穿着上由原来的强悍型和事业型演变为一种似乎与世无争的、轻松年轻化的形象,“返璞归真”成为了一大主题。
我们不妨从西装的角度一窥端倪,80年代那种外形强硬的双排扣西装已成为过眼云烟,取而代之的是流行裁剪合身的单排扣西装,驳头较宽,稍微收腰,衣长较长,裤子为上宽下窄的锥形,多为方领的衬衫领型。而在服装的面料材质和制作工艺上也糅合科技元素,朝着更加个性化和多样化的方向发展。
1997年春晚,三位男主持人亚宁、朱军和程前的着装一方面反映了自身的主持人形象,同时也呈现出90年代后期中国男士着装迈上了一个新的阶梯:亚宁作为那个时期的“奶油小生”,已经在主持《中国音乐电视》这类时髦音乐节目,所以他的着装也必须契合他的公众形象,潮流感中带着一丝随性。而同样属于文艺中心的朱军则第一次登上春晚,亮眼的红色丝绒材质拼接礼服大气且隆重,而属于央视国际部的程前则以一件新式中山装亮相,似乎有种继续推广中国文化的使命。
1998年春晚
1999年春晚
新千年后的春晚,主持人已然更新换代,朱军、李咏等新一批男主持人接替上台也为男士穿衣着装上增添了新气息。尽管知名文化批评家朱大可将21世纪后的春晚描述为“政治代言和价值空洞的”,在电视媒介不再位于文化格局中心位置的多媒体时代,春晚的品质和影响力与日俱下,不论举办者在殚精竭虑,想努力摆脱晚会的“中年色彩”,却也是众口难调,遭遇社会大众的冷眼审视。但是,男主持人在着装上更体现了春晚的一个显著特征——洋溢着文化中国的人情味。
2000年春晚
2001年春晚
2002年,李咏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舞台
2003年春晚
2003年春晚
2003年春晚
2004年春晚
2005年春晚
2006年春晚
2007年春晚
2008年春晚
2009年春晚
2010年春晚
2011年春晚
2012年春晚
2013年,撒贝宁的出现让春晚男主持人阵容终于有了青春的气息
2014年春晚,张国立的酒红色丝绒礼服格外吸引人,没有任何细节装饰,却依旧高贵逼人。这并非春晚舞台上第一次有男主持人选择丝绒礼服,但是这款礼服的简约大气的确也让人看到对于男装而言,相较于繁复的细节工艺,上佳的质感更加重要。
2015年春晚
作为主持春晚最多的男主持人,朱军在2011年春晚上身着由李云涛设计的黑色闪片西服搭配红色丝绸;2012年穿上了黑色西装配上金色方巾和刺有龙形图案的金色领带;从具有中国印记的小型刺绣点缀到一身中国红的西装外套,朱军借着春晚服装拉近了人与人、人与家、人与国之间的距离,认同感是最关键的情感启动器。不同于大部分女主持人的着装由中国礼服定制第一人郭培量手打造,朱军曾在《鲁豫有约》中坦言多年来自己春晚的着装都是由妻子谭梅打理的,同时也参考了本人意愿。
2011年春晚朱军身着由李云涛设计的黑色闪片西服搭配红色丝绸
2012年春晚朱军身着黑色西装配上金色方巾和刺有龙形图案的金色领带
相较于朱军这位走心式情感类主持人,李咏在春晚上的形象也是在强调他的个人形象:活泼好动的“喜剧演员”。所以他的服饰更加舞台化,戏剧化,正式的燕尾服上总是有些幽默元素,或是华丽亮眼的装饰物。这也体现了新时期中国男士的着装风格从盲目跟从群体一致性到追求个人情感表达的转变。
李咏的春晚装束永远都带着十足的喜庆和强烈的舞台效果,完全符合李咏在央视主持期间于老百姓心目中的活泼形象
但毕竟春晚还是具有“央媒”性质的展现中国普世文艺观的舞台,在台上亮相的男主持人的华丽着装无法囊括时尚洪流下的万千亚文化群体的表达方式,这一冲突在新时期的当下欲盖弥彰,也造成了表演过于理想化而导致认同感的缺失和观众资源的流失。
的确,中国新社会倾向于清醒而有性格的男人形象。或者说,新社会定义了这样的男人,当下男性之美,应存在于男人的社会属性和政治属性当中。男性外衣也不是愈来愈单纯地“被视为传达名望的能力和有效率的或是职业性的欲望”,成为了每一位男士的身体与服装互相配合、竞相卖力、共同作用的结果。男士们愈发关注自己的穿着,表达自己的独特个性,时尚也不再被认为是百分之百的舶来品。但试问,春晚男主持人的穿着对当下社会着装潮流的影响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吗?除非吴亦凡这类小鲜肉们成为神秘嘉宾主持人吧。
在这个“后春晚时代”,我们的社会越把春晚妖魔化,我们就越该将春晚理想化。我想,春晚绝不只是一个让淘宝同款文化欣欣向荣的乐园,也不是刻意炒红某些设计师的摇篮,更不是艺术家和审查官作为官方文化的左膀右臂,携手一道,乐呵呵地勤恳耕耘艺术的大产地。我们需要传递正确的春晚美学潮流,即使这面折射镜的所涉及的范围在缩小。它的确可以反映中国社会的面貌,但必须明确的是,这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所以不如让我们期待一下,哪天撒贝宁穿着白球鞋搭配黑色礼服出现在春晚的舞台上吧。
2016年春晚主持人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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