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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河西征战纪实
（连载之十一）
焦元平 著 /天地出版社2001年出版
（接上期）
第五章 永昌徘徊
马步芳，在西北，
阻止抗日真可恶，
压榨民众心狠歹，
我们要消灭打垮马步芳。
——西路军歌曲《打垮马步芳》
1936年11月21日至12月12日，西路军全部集结在河西走廊腹地——山丹、凉州、永昌一线，无日不战，与马家军拼实力、拼消耗，期望在这块根本没有党的工作基础，当地群众根本不了解红军政治主张的土地上，实现建立战略根据地的战略设想。这不论就当时或现在来看，都是不切合实际的；不论是谁统领军队，都是难以完成这个任务的。
当时，西路军总指挥徐向前看见激战后的村庄成为瓦砾焦土，炮火把山头剥得像个和尚头，冒烟的阵地上横躺竖卧着支离破碎的烈士躯体，不禁眼中流泪，心中流血。他一方面对敌人的残暴行为无比仇恨，一方面对自己战友的瞎指挥感到深深地痛心。
往事如烟。当年中国西部这场战争的红军方面最高军事指挥员徐向前，在撰写《历史的回顾》（中册）一书中，心怀坦荡地告诉人们：
“西路军过了黄河，如果不是在一条山蹲那么久，不在永昌、山丹搞根据地，照直往西走，扣住嘉峪关，把玉门、安西、敦煌一守，接通了新疆，形势会大不一样的。一是有饭吃，不挨饿；二是有衣穿，不挨冻；三是有枪炮、弹药补充，有广阔的回旋余地。说实在话，西路军只要有一个炮兵团，马家军再有一倍，都不够我们打的。西路军先打到西边，取得补充，立住脚跟，再往回打，是不至于失败的，至少也不会败得那样惨。”
事实正是这样的。
徐向前、陈昌浩率领的三十军、九军、五军和总部直属队西进抵达大靖、干柴洼时，河东红军总部的毛泽东、周恩来两次来电催问徐、陈：“你们依据敌我情况有单独西进接近新疆取得接济的可能吗？……”“如果返河东有何困难情形？”“你们能否解决衣服问题？”徐向前、陈昌浩告诉毛泽东、周恩来和朱德、张国焘：“大靖、凉州地区人粮较丰，以后筹资扩红都大有办法。”“依据现在敌我力量，估计我们可以完成任务。”
当时，作为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的陈昌浩，思想上背着沉重的包袱。因为他和张国焘等人在川康反对过毛泽东、周恩来提出的北上的正确路线，在党内受到了严厉的批评，打那时起，他在思想上确实是要与张国焘的错误路线决裂，即对中央的指示不结合实际地盲目的“紧跟”、“执行”、“照办”。
这是陈昌浩 的一大悲剧。
这是西路军两万将士用自己生命之躯在中国西部演出人间悲剧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昌浩看过毛泽东、周恩来的电报，感到“西进”与“东返”都只有两个字，但重有千斤，事关战略大事。自己脑海中虽有初步方案，也不敢冒然拍板，而先让军政委员会的领导成员议一议，再上报党中央。
会上，徐向前在发言中列举了西进新疆的必要性。他说：到新疆去，“一、解决了西路军的战略靠背问题；二、能拿到苏联援助的武器；三、回过头来再打马家军，易如反掌；四、对河东红军和友军，能起到有力的鼓舞和策应作用。”
军政委员会的其他领导同志，对去新疆没有异议，都说去河东岸已被敌人封锁，东返问题多困难大；西进时机有利，把握性很大，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西进。
会后，徐向前、陈昌浩联名向毛泽东、周恩来报告：第一步进占凉州、永昌，略作休整补充。第二步进占甘州，肃州，争取年前接通新疆。
这时，张国焘插了一扛子。他留河东，未去河西，对河西前线瞬息万变的战况知之不多，却很热心的电呈毛泽东说，追击西路军的敌兵不多，甘、凉、肃三州守敌不多。徐、陈部队能在甘、凉、肃三州建立根据地，能独立完成打通远方路线的任务。
15日，毛泽东、周恩来复电，同意西路军向凉州进发。还说，新疆接济正在准备中。
这样，西路军挥戈西进，占古浪，过凉州，克永昌，直捣山丹。
马步芳是“宁死一万人，不失一寸土”的。他根据蒋介石关于“过河之敌既已消灭过半，应乘此声威督率所部，务于两星期内将其消灭”的电谕精神，调兵遣将，增设关卡，决心把红军斩尽杀绝。他还颁布“悬赏收抚赤匪办法”；“凡我军民擒获徐向前、陈昌浩二逆者各赏大洋十万元”；“凡我军民擒获伪军长陈世才（陈应为程）、董振堂、孙玉清来献者亦同”。
这时，毛泽东电示西路军停止西进，在永（昌）凉（州）地区建立根据地。
毛泽东来电，陈昌浩当作“上方宝剑”，坚决“照办”。但是，徐向前有不同看法。这样，西路军主要领导成员之间思想上产生了严重分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凉州城南村庄的一家农民院落，四周用土墙围得严严实实，院墙一角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柴草和农具。房子是用土坏砌成，少得可怜的灰瓦修的屋檐上，几只垒巢的麻雀叽叽喳喳，显然同目前的战局和屋内吵架的气氛很不协调，进了房子，靠近门口的是一个很大的土坑，因年久失修，烟熏火燎，墙壁已呈黑色，纯朴的房主人已搬到别处，腾出来让徐向前住。窗门破旧，缝隙很大，寒风嗖嗖嗖直往地里灌。一盆炭火，熊熊燃烧，火苗上窜，但仍然觉得阴冷、清凉。
陈昌浩对于建立永、凉根据地信心十足。他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是形势大好，马家军被我们基本击溃了，不要顾虑太多。”
徐向前当时对河东战局不甚了了，对中央让西路军停止前进的意图也不太清楚，听到陈昌浩强调形势大好，不禁心跳血涌，怫然不悦，正色说道：“现在我们可得要好好地估计估计形势哩！九军被搞了这一家伙，马家军整天进攻我们，毛炳文部又要西进。形势和过去大不相同，弄得不好，我们还得吃亏！”
陈昌浩急不可耐地打断徐向前的话，把一项政治帽子摔过来，插言道：“你这是机会主义，很危险呐！”
听到这里，徐向前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吼道：“什么叫‘基本击溃’？基本击溃敌人有个标志，就是我们转入进攻，敌人转入防御。现在恰恰相反，敌人在进攻，我们在防御；敌人是优势，我们是劣势；敌人有后方，我们没有。你那个‘基本击溃’的结论，根本站不住脚！”
“你、你、你…… ”陈昌浩看到徐向前顶他，气得脸色煞白，话也噎在喉咙里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昌浩缓过气来，狠狠地说：“不跟你讲了，咱们会上见。”
“你能说建立根据地就建立吧。给部队作动员，我可以照你的口径去讲，但保留自己的意见。”末了，徐向前不软不硬地回敬了一句。
当时在西路军总部当勤务员的李培基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和烧开水，徐向前和陈昌浩的吵声把他惊呆了。他爬在窗子上向屋内偷看，只见徐向前脸色铁青，蓦地从坐着的土坑上跳下来，怒冲冲地说：“我的老子，我们现在还有力量和条件和敌人拉锯周旋嘛！……”
陈昌浩不示弱，态度十分生硬，说：“中央要我们建立根据地，打通国际路线背靠苏联，我们得坚决执行，不能右倾！”
解放后，李培基多次到上海、北京看望过陈昌浩、徐向前两位老首长。他在一篇题为《怀念陈昌浩同志》文章中追忆道：“我到北京访徐向前元帅时，我们谈了很多话，回忆那场争论。我冒昧地问徐帅：‘您老人家那次生气地与陈昌浩同志争吵，把我都吓坏了。’徐帅叹了一口气，说：‘我和昌浩同志共事几年，我从来没有与他面红耳赤地争吵过。那次吵架破了例，是第一次，也吵得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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