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愈来愈不认识读书的重要性,纸质书更开始被人哀悼,连《古腾堡挽歌》(The GutenbergElegies)、《曾在那儿的书》(Bookwasthere)之类的书都开始一一出版。不禁让人思考书对现代人的意义,到底是墓碑?还是灵魂?是单纯的表述?还是黑暗中的哭喊?
现代人不好读书,取而代之的是24/7的讯息横飞,整个文化透过媒体的多面渗透,互相抄袭和复制。在《时间里的痴人》(A Visit from the GoonSquad)一书里,有一位角色史考特是个隐于世之人,不上网络,不出席公共场合,然而仍可以“穿梭地球这颗行星和整个宇宙。”他眼中的现代人,可以从电视节目或报章杂志里来创造自己的故事。像一个信息处理器,能够透过观看各种基本要素,再将这些信息转译、复制成自己的经验,所有人就因而拥有了一模一样的经验。
不只如此,现代人不但彼此抄袭、复制媒体文化来写自己的故事,还特别渴望向他人公开述说自己的故事。博客、脸书、微信、微博、连我,成为我们晒心情、晒菜单、晒生活日记的平台。大量文字天天在网络里曝晒,人们大把时间挂在网上彼此作肤浅的阅读扫描。
2009年UCLA心理学家葛林芙德 (Patricia Greenfield)研究调查不同媒体对人类智力和学习能力的影响,结论是(wWW.aIhUaU.com):“我们愈来愈多的使用网络及其他荧屏科技,会削弱我们支撑头脑储存知识的深度处理、归纳分析、批判性思维、想象和反思的能力。”
用白话文来说,就是网络或谷歌会使我们头脑变笨,这也是一本书的名字《网络让我们变笨?》(”TheShallows”, 2010)一书的重点。网络媒体尤其影响我们的阅读,因为阅读是“从文字建构意义”的活动,过程中牵涉到默想和推断,是把外放的注意力往内里收敛,好更深地投入内里文字、想法和感受的流动。在文字处理的反复刺激下,还会带来大脑的填补和更新。然而网络碎片化和层层涉入不同接口的跳跃性阅读,已剥夺我们深化、内化、专注和归纳分析所读文字的能力。
也因此,文化评论学者西格尔(LeeSiegel)认为网络娱乐成为阅读的主要分心原因,博客、微博让所谓的专家学者权威崩溃。在碎片化、多层面网络虚拟的世界里,故事全然瓦解。我们不只无法创造自己原创的故事,也已失去阅读他人故事的能力。因为我们不再了解故事的真正意义,对他人的内心世界也已失去了同理心。
2013年10月15日的《纽约时报》有篇文章很有意思,标题是“阅读契科夫的意外好处”。文中说读者可以从涉猎文学中的人物角色来学社交技巧,并提高同理心、情绪智商和社交观察。文章中提到一研究在《Science》杂志上公布显示,若要去约会或者应征工作时,不只需要洗浴打扮来准备,最好也阅读一些契科夫和爱丽丝·门罗(AliceMunro)的作品,因为这些文学作品可以导航我们在新的社交领域里有解读情绪的能力。小说也常需要读者推想、连结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关系,同时学习对一些复杂的感受敏感。
短短一篇文章,透露许多关于“阅读”文学和社交技巧、同理心、情绪智商和社交观察之间的重要线索。因为,阅读会让一些界限模糊、真实与虚构、人与人、读者和作者间产生一种内在的交流。透过阅读可以架起一道桥,作者进入我们心里,我们也赋予作者生命,让我们出离寂寞,和另外一个灵魂连结。
阅读的本质也是“进入”。在我们的阅读过程中,可以暂时抛下本身拥有的观感,进入另一个人的内心、另一个年代或另一种文化。而“进入”(passing over)这一名词,是由神学家约翰·邓恩(John Dunne)提出的。旨在描述透过阅读我们得以尝试融入,最后甚至得以暂时进到另一个与我们自身截然不同的观感世界。阅读可以帮助我们接触不同的人性挣扎,发展出对不同人的同理心,增加对人性的容纳能力。
珍·斯莫利(Jane Smiley)在《十三种读小说的方式》(13Ways of Lookingat the Novel,2005)中也提到:“当我们在谈文学的死亡时,我们真正在谈的是同理心不再能获得的可能性,无论多么微小。如果小说对治理我们国家的官僚死亡,他们在投入傲慢自大、自恋又愚笨的政策前,就不会停顿犹疑。若文学对男人死亡(有些发行人和评论家说他们比过去更少阅读小说),那么,他们朋友、家人的内在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更加封闭关锁。如果小说已死或从未活过,对把时间全花在看电视或玩电动子游戏的儿童和青少年来说,多少会对他人或自我总是感到迷惑。若文学应该死亡,那么,要用什么来修补呢?”
这些说法并非小说家的感伤,华盛顿大学动态认知实验室(Dynamic Cognition Laboratory at WashingtonUniversity)的调查也证明,小说读者会在脑子里模拟小说中所遇到的每一情境,从文字中捕捉动作和感受的细节,来结合自己过去的经验所知。该研究的领导尼可·史皮尔(Nicole Speer)说:“深度阅读,绝非意味着一种被动的练习,读者其实会变成书。”
阅读,是一种主动的参与。“读者变成书”的意思,是指阅读好似重新勾画或嵌印我们某些情感的状况或经验。那是我们推衍生命的模板,好像内在演练,或者投射我们对某一幕的感动,让我们可以对某些行动或人物产生同理。阅读是一种透过与他人认同进而可以自我认同的形式。
既然阅读和认同有关,那么不阅读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拒绝进入”自己之外的世界,也就是故步自封。习惯了只生活在一个世界里,就是自我。只能用自身一种经验来推想他人,因为缺少其他的参照点。因此比较难理解他人世界为何和自己不同。若说阅读让我们的思想受到挑战,既有的价值观和假设会被质问或被开启,那么不阅读的人则不再会问问题,他们只会凭直觉来反应,面对各样谎言会变得脆弱、易受影响。
很多人更不知,不重视阅读对个人和社会所形成的威胁。谈阅读,其实就是间接地在谈我们整个社会的过去和未来。
《阅读地图》一书的作者阿尔维托说:“在文字社会中,学习阅读算是一道入会仪式,一个告别依赖与不成熟沟通的通关仪式。学习阅读的小孩藉由书本途径得以参与集体的记忆,熟稔此一社会的共同过去,每一次阅读,他/她或多或少都会对此共同过去获得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