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诗词讲记 《顾随诗词讲记》摘录

顾随诗词讲记 《顾随诗词讲记》摘录

伟大的诗人必须有将小我转化为大我之精神,而自我扩大之途径或方法则有二端:一则是对广大的人世的关怀,另一则是对大自然的融入。    凡艺术作品中皆有作者之生命与精神,否则不能成功。凡诗可以代表一诗人整个人格者,始可称之为代表作。诗所表现是整个人格的活动。    “诗心”二字含义甚宽,如科学家之谓宇宙,佛家之谓道。有诗心亦有二条件,一要恬静,一要宽裕。人可以不作诗,但不可无诗心。    诗心与笔合,然后有诗。如甜怎么成立的?若曰甜在舌,而但为舌不甜;若曰甜在糖,而但观之不甜。必二者相会,然后甜成立。    寂寞心盖生于对现实之不满,然而对于现实之不满并不就是牢骚。一切“世法”皆是“诗法”,“诗法”离开“世法”站不住。世上困苦、艰难、丑陋,甚至卑污,皆是诗。    心到物边是“格物”,物来心上是“物格”。    道心、诗心、文心是一个,都不能“断”,要长、久、恒。    诗的成分:觉、情、思。    诗里表现悲哀是伟大的,诗里表现伤感是浮浅的。一个大思想家、宗教家之伟大,都有其苦痛,而与常人不同者便是他不借外力来打破。佛经有言:或问赵州和尚:“佛有烦恼吗?”曰:“有。”曰:“如何免得?”曰:“用免做吗?”这真厉害。平常人总想免。    做诗人是苦行。    陶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或以为此句乃抬头而见南山就写出来,其实绝不然,绝非偶然兴到(机缘凑拍)之作。人与南山在平日已物我两浑,精神融洽,有平时酝酿的功夫,适于此时一发之耳。素日已得其神理,此盖其酝酿之功也。今人偶游公园便写牡丹诗,定好不了。盖其未能得牡丹之神理,所写亦只牡丹之皮毛而已。    作品不是事的重现,是表现。语言文字到说明已落下乘,说明不如表现。    诗人可以给读者一种暗示,而不能给人教训。诗是美的,岂可以教训破坏之?    要在诗中表现生的色彩。生的色彩才能动人。    在不安定生活下,也要养成安定心情。诗人必须养成在任何匆忙境界中皆能有余裕。    “六根”乃眼、耳、鼻、舌、身、意。    凡写情书写得好的,多不可靠。    诗人之力如牛、如象、如虎,而感觉必纤细。    读书与创作是两回事。有人尽管诗读得多,而创作未必好。    用一分功,得一分效。此功夫不负人。锤炼是“渐修”。    若谓夷犹是云,锤炼是山,则氤氲是气。锤炼、氤氲虽有分别,而氤氲出自锤炼。若谓锤炼为苦行,则氤氲为得大自在。有苦行而不能得大自在者,然刻鹄不成尚类鹜,尚不失诗法。若无苦行而但求自在,则画虎不成反类犬矣。    用典该是重生,不是再现。有的用典只成为一种符号,一为炫学,一为文陋(掩饰自己的浅陋),炫学也不免文陋。    做古诗就怕无诗情诗思。五古比七古难。宋人对五古已不会做,苏、黄五古甚幼稚。    《西江月》调太俗。欧公、苏公所作尚佳,南宋则推稼轩。此调之俗一因小说中用俗了;一因此调本身即俗,盖因六言故。中国诗不宜于六言。以王维写六言尚不免于俗,何况我辈?然此乃就无天才者而言,假设真有天才,思想高深,虽顶俗的调子也能填得很好。    喜欢是自觉的先兆,开发之先声。假如不受古人影响,引不起自觉来,始终不知自己有什么天才。我们读古人的作品,并非要模仿,是要从此引起我们的感觉。    人要以文学安身立命,连精神性命都拼在上面,但心中不可有师,且不可有古人,心中不可存一个人才成。学时要博采,创作时要一脚踢出。    读古人诗希望从其中得一种力量,亲切地感到人生之意义。    小泉八云《论读书》云:大文章要速读得其气势,小文章要细读得其滋味,读完之后要合上书想我们所得之印象。    一个人若不能坚苦便是脆弱,如此无论学问、事业、思想,皆无成就。但只说曹公坚苦,盖因陶、杜虽亦有坚苦精神,然不纯:杜有幽默,陶有自然与酒,而曹公只有坚苦。    诗人只有真情还不行,还要有才力学力以表现。    古今中外之诗人所以能震烁古今流传不朽,多以其伟大,而陶公之流传不朽,不以其伟大,而以其平凡。他的生活就是诗,也许这就是他的伟大处。    读陶诗四十年,仍时时有新发现,自谓如盲人摸象。    我们感到悲哀,是因为我们看到世事之不得不然,而不知其即自然而然。    辛氏做官虽也不小,但意不在做官,是要做点事。    中国诗最俊美的是诗的感觉,即使没有伟大高深的意义,但美。    诗人多无英雄的手段,而英雄可有诗人的情感,曹与辛于此二者盖能兼之。    清周济(止庵)论词,将词分为自在、当行。自在是自然、不费力;当行是出色、费力。    陆游受苏、辛二家影响,而自在不及苏,当行不及辛。    在中国诗史上,所有人作品可以四字括之——无可奈何。    稼轩最能作《贺新郎》,一个天才总有几个拿手的调子。    后人学稼轩多犯二病:一为鲁莽。稼轩才高,才气纵横,绝非鲁莽,不是《水浒传》李大哥蛮砍,忘此而学之乃乱来。二为浮躁,不能如稼轩之深入人心,深入人生核心,咀嚼人生真味。    一个词人有二重人格,一个我在创作,一个我在批评。    现在人不会享福,享福是受用,现在只知炫耀,不知享福。    诗是使人向上的、向前的、光明的。    极不能调和的东西得到调和便是最大成功、最高艺术境界。    常言之动静、是非、善恶是相对的,而诗之最高境界是绝对的,真、美、善三位一体。    乐天知命固是消极,然能如此必须健康,无论生理心理。若有一点不健康,便不能乐天知命。乐天知命不但要一点功夫,且要一点力量。    天下没有写不成诗的,只在一“出”一“入”,看你能出不能,能入不能。不入,写不深刻;不出,写不出来。    天地间无守成之事,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三百篇”好,而苦于文字障,先须打破文字障,才能了解其诗之美。    诗言志。言志者表情达意也。凡有所作必希有读者,真有话要写,写完总愿有人读,愿引起人同感,如此才有价值。    豪气虽好,诗人之豪气则好大言,其实则成为自欺,故诗人少成就。    老杜诗苍苍茫茫之气,真是大地上的山水。    人缺乏诗情即缺乏同情。诗人固须有大的天才,同时亦须有大的同情。    义山可谓全才,小杜可谓“半边俏”。    唐人重感,宋人重观,一属于情,一属于理。    传统力量甚大,然凡成功的作家皆是打破传统而创立自己面目者。    凡是对后来发生影响的诗人,是功首亦是罪之魁。法久弊生。    宋人对诗用功最深,而诗之衰亦自宋始。凡一种学问成为一种学问时,已即其衰落时。上古无所谓诗学反多好诗。既有诗学则真诗渐少,伪诗渐多。所谓伪诗,字面似诗皆合格律而内容空虚。    努力,为未来而努力;留恋,对过去而留恋。——这是人生两大诗境。这两种境界都是抓不住的,而又是最美的时期。    “两袖春寒,一襟春恨,斜日淡无情”三句真好。有力。何以故?“两袖春寒”,身体所感,“一襟春恨”,心灵所感。“斜日淡无情”一句是绚烂后归于平淡。    每个人心灵上都蕴藏有天才,只是没开发而已。    喜欢是自觉的先兆,开发之先声。    诗大无不包,细无不举,只要有境界则所谓兴趣及神韵皆被包在内。    人人有诗心,在智不增,在愚不减。    人处此万物之中,若不能领略欣赏,则根本无诗,此即庄子所谓“蓬心”。    每个人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任何人都是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中国向来不讲方法,总是主自然,行所行,止所止,瓜熟蒂落。治文学倘有此境界是最快乐的境界,如佛家涅槃,道家忘我。    理智是冷静的,感觉是纤细的,情是温馨或热烈的。    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便当努力去生活。对自己不要太娇纵,太娇纵必无成就。    陶不受外来思想影响。人皆赏其冲淡,而陶之精神不在冲淡,自冲淡学陶者多貌似而神非。陶诗第一能担荷。其表现一、躬耕;二、固穷。陶诗第二能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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