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同契阐幽(中篇 伏食卷)
朱云阳 著
下卷伏食,共计八章。此乃中之下也。
此卷专言伏食,而御政、养性已寓其中。义同上篇。
性情交会章第二十四此章言木性金情自相交会,以成伏食之功也。
(一)太阳流珠,常欲去人。卒得金华,转而相因,化为白液,凝而至坚。
此节言两物之性情合而成金丹也。
先天之体为性命,乾坤是也;后天之用为性情,坎离是也。自乾坤破为坎离,性情之用著,而性命之体隐,顺之则为凡矣。惟坎离复交为乾坤,因性情之用以还性命之体,逆之则成圣矣。
至于后天坎离中,又分体用。以真阴真阳为体,体属水火;以两弦之气为用,用属金木,不可不辨。乾属太阳真性,本来寂然不动,只因交入坤中一阴,性转为情,遂成离中木汞,自此阴精用事,离光顺流向外,恍惚不定,有流珠之象。乾既成离,其中一阳走入坤宫,坤属太阴元命,既得乾中一阳,命转作性,遂成坎中金铅。此点金炁精华,只在坎水中潜藏,杳冥不测,有金华之象。离中灵物,刻刻流转,本易走而难捉。捉之愈急,去之愈速,赖得坎中一点真铅,逆转以制之。真汞一见真铅,才不飞走。故曰:太阳流珠,常欲去人,卒得金华,转而相因。
铅入汞中,汞赖铅之拘钤,铅亦得汞之变化,两物会入黄房,合成一炁。其炁先液而后凝。故曰:化为白液,凝而至坚。
白者,金色,至坚者,金性也。盖金来归性,已结而成丹矣。此通章之纲领也。
(二)金华先倡,有倾之间,解化为水,马齿瓓玕,阳乃往和,情性自然。
此节言两物交併,自相倡和也。
坎男主倡,离女主和。坎中一阳,本自难于出炉,及其时至而出也,只在一弹指间。故曰:金华先倡,有倾之间。
水中生金,金中复能化水。盖金华之液,即真一之水也。絪缊活动,无质生质,渐渐坚凝,有若马齿瓓玕之状。故曰:解化为水,马齿瓓玕。
坎中之金液既升,离中之木液乃从而和之,一东一西,间隔已久,幸得真意勾引,相会黄房。木性爱金,金性恋木,一倡一和,出于性情之自然,非人力可强而致。故曰:阳乃往和,性情自然。
阳即上文太阳流珠,以其外阳内阴,易于逐物流走,主和而不主倡。惟与金华之真阳相匹为夫妇,方不流走。此时已转为真阴,故有妇道颠倒之妙,不可不知。
(三)迫促时阴,拘畜禁门,慈母养育,孝子报恩,严父施令,教敕子孙。
此节言拘历两物,会中宫而产真种也。
坎中之金华既升,离中之流珠即降,两弦之炁相交,只在一时。时不可失,当以真意迫促之。两物相交,正当虚危中间,此时宜禁闭地户,翕聚真炁,不可一毫泄漏。故曰:迫促时阴,拘畜禁门。
真种既归土釜,全赖中宫坤母为之温养哺育。始而母去顾子,如雌鸡之伏卵,时时相抱。既而子来恋母,若慈鸟之反哺,刻刻不离。故曰:慈母养育,孝子报恩。
真种既存中宫,外面最要严谨堤防,牢镇八门,环匝关闭,不可一毫放松。譬如子当幼小之时,养育固愿慈母,教勅全仗严父。故曰:严父施令,教勅子孙。
慈母喻文火,在神室中温养。严父喻武火,在门户间堤防。孝子喻真种,即金华流珠两物所结成者。自迫促时阴,至此俱属金丹作用,只在一刻中。
(四)五行错王,相据以生,火性销金,金伐木荣。三五为一,天地至精,可以口诀,难以书传。
此节言作丹之时,五行颠倒之妙也。
常道之五行,俱从顺生,如金生水、木生火之类。顺流无制,必至精炁耗散,去死不远,生机转作杀机,所谓生者死之根也。丹道之五行,全用逆转,如流珠本是木龙,却从离火中取出。金华本是金华,却从坎水中取出。水火互藏,金木颠倒,方得归根复命,劫外长存,杀机转作生机,所谓死者生之根也。故曰:五行错王,相据以生。
错王者,即子南午北,互为纲纪之意。相据者,即龙西虎东,建纬卯酉之意。以常道言之,金在矿中,无由自出,木带阴气,岂能滋生。必先用南方木中之火,去煆北方水中之金,销矿存金,金华始得发露。旋用西方水中之金,来制东方火中之木,伐去阴气,木液方得滋荣。故曰:火性销金,金伐木荣。此即“五行错王,相据以生”之旨也。
东三南二,合成一五,北一西四,合成一五,中央戊己真土,自成一五,是谓“三五混南北,併东西,攒簇于中土之内”,是之谓一。三五合而为一,乃造化至精至妙之理。把握乾坤,包括河洛,其间作用,必须真师口口相授,岂能笔之于书哉。故曰:三五为一,天地至精,可以口诀,难以书传。
此段言颠倒二物,则五行复归于一。末篇法象章云,“本之但二物兮,末乃为三五;三五併为一兮,都集归一所”印证甚明。
(五)子当右转,午乃东旋,卯酉界隔,主客二名。
此节言金木间隔,当加沐浴之功也。
以常道五行言之,木生在亥,震木生于坎水,是謂龍從水里出。金生在巳,兑金产自离火,是为虎向火中生。丹道逆用则不然,从子右转也未,自北而西,以讫于南,中藏酉金,则金华产于坎中,而为上弦之气,所谓虎向水中生也。从午逆旋到丑,自南而东,以至于北,中藏卯木,则流珠取之离内,而为下弦之气,所谓龙从火里出也。
但当子南午北,水火交入之时,一金一木,界限其中,木性在东为主,金情在西为客,未免性情间隔,宾主乖违。此时须用沐浴之法,万缘尽空,一丝不挂,存真意于规中,和合金情木性。至于金返在东,转而为主,木返在西,转而为客。主客互易其名,两弦之气始合而为一矣。
只此性情二物,自其相倡和而言,则为夫妇;自其相生而言,则为母子;自其相制而言,则为父子;自其互换而言,又为主客。颠倒莫测,正见天地至精之理。
(六)龙呼于虎,虎吸龙精,两相饮食,俱使合并。遂相衔咽,咀嚼相吞。
此节言两物之相併也。
五行相据,主客既已互赖,则木龙反据酉位,而呼黑虎之气。金虎反据卯位,而吸赤龙之精。故曰:龙呼于虎,虎吸龙精。
于是两者性情系恋,恣意交欢,相与饭食,合并为一。且其合并之时,遂相衔相咽,吞入口中,而结一黍之丹矣。
此段说两物之相交併。从上文相据以生透出,专发食字之义。
(七)荧惑守西,太白经天,杀气所临,何有不倾。狸犬守鼠,鸟雀畏鹯。各有其性,何敢有声。
此节言两物之相制也。
五行错王,火性既能销金,则火入西方金乡,而为荧惑守西之象。所以性既能伐木,则金乘东方木位,而为太白经天之象。火尅金,金转尅木,右旋一周,无所不尅。但取逆制,全用杀机。故曰:杀气所临,何有不倾。
木见金,金见火,其情性自然降伏,譬若狸犬之捕鼠,鸟雀之畏鹯,一见即便擒住,两下寂然无声。非强之便无声也,其性然也。业己各得其相制之性,而何敢有声哉。
此段言两物之相钤制,从上文五行错王透出,专发伏字之义。盖惟相并而不碍其相制,此生机之即寓于杀机也。惟相制而始得以相并,此杀机之逆转为生机也。一伏一食,方成还丹。篇中伏食大义,昭昭如是,迥非旁门所谓服食之术也。
附录
抱一子曰:人命在卯。日出于卯,而万物仰之以生,是则万物皆借太阳之精以立命矣。太阳流珠者,命宝也。奈此命宝寓神则营营而乱思,寓精则持盈而难保。故曰常欲去人,须得金华而制伏之。
审察真伪章第二十五此章言道有真伪,当辨伪而存真也。
(一)不得其理,难以妄言。竭殚家产,妻子饥贫,自古及今,好者亿人,讫不谐遇,希有能成。广求名药,与道乖殊。如审遭逢,睹其端绪,以类相况,揆物终始。
此节言伏食有真伪,学道者所当早辨也。
金丹大道,范围天地,包括易象,其理最为广大精微,必须洞晓阴阳,深达造化,方知其奥,岂不得其理者,可率意而妄谈哉。不得其理,而妄谈妄作,往往流于炉火之术,至于家财竭殚,妻子饥贫,尚不觉悟,良可悯也。
自古到今,好道者不啻千亿,但好者未必遇,遇者未必成。学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兔角,良以拋却自家性命,却去入山觅汞,掘地寻铅,广求五金八石,认作不死之药,所以与大道一切乖殊耳。
学人参师访道,当先具一支眼,倘有所遇,必察其端绪之所在,是真是伪。若是真师,决定洞晓阴阳,深达造化,只消叩以性命根源,并同类相亲、五行逆用之旨。彻始彻终,不得一毫糢糊,则药物之真伪可得而揆,师承之真伪,亦可得而决矣。故曰:以类相况,揆物终始。
(二)五行相尅,更为父母。母含滋液,父主秉与。凝精流形,金石不朽。审专不泄,得成正道。立竿见影,呼谷传响。岂不灵哉,天地至象。
此节言五行逆尅,以结大丹。正端绪之可睹者也。
常道之五行,以相生为父母;丹道之五行,转以相尅为父母。盖不尅则不能生,杀机正生机之所在也。如金尅木者也。然金才一动,便生出水来,木炁贪水之生,忘金之尅。尅者为父,尅而能生者,即为母矣。推之五行,莫不皆然。故曰:五行相尅,更为父母。
母道属坤,主于资生,以静翕为德。交媾之时,既受真种于乾父,只在中宫滋育,渐成婴儿。故曰母含滋液。盖母取贪生忘尅之义,即上章所云“慈母养育”也。父道属乾,主于资始,以动直为德。交姤之初,业已气布精流,生炁施之于坤母,即是真种。故曰父主秉与。盖父取以尅为生之义,既上章所云“严父施令”也。
一生一尅,秉与者,凝聚资始之精;滋液者,流布资生之形。两者妙合,结成真胎,即上章所云“五行错王,相据以生”也。工夫到此,进进不已,法身便得长存,同金石之不朽。
惟赖审固专一,而无一毫泄漏,方得成其至道耳。彻始彻终,只是以尅为生,方见五行颠倒之妙。若知其妙,大丹立就,譬之立竿而影即见,呼谷而响即传。造化自然之法象,岂不至灵且验哉。此皆真道之验,其端绪可得而睹者,岂旁门伪术所得而混入也。
(三)若以野葛一寸,巴豆一两,入喉辄僵,不得俯仰。当此之时,周文揲蓍,孔子占象,扁鹊操针,巫咸叩鼓,安能令甦,复起驰走。
此节更端设喻,以见伏食之灵验也。
世人但知毒药入口,死者不可复生,岂知金丹入口,生者不可复死。毒药入口,虽神圣不能令其复甦,金丹入口,虽造物能令其复死乎?惜乎世人明于彼而独于此也。且金丹即已入口,纵使啖以野葛,投以巴豆,亦不得而杀之矣。可见五行相尅,凝精流形,金丹伏食之妙洵,若立竿而影即见,呼谷而响既传,讵可与非种之伪道同日而论哉。
此章专辨伏食之真伪,为万世学道人开一支眼,庶不被盲师瞒过耳。
铅汞相投章第二十六此章言真铅真汞,两物相制而为用也。
(一)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鬼隐龙匿,莫知所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
此节言以铅制汞,乃金丹之作用也。
离本太阳乾体,性之元也,中藏一阴,系坤中真水,即是真汞。以其雄里包雌,又名姹女。坎本太阴坤体,命之元也,中藏一阳,系乾中真金,即是真铅。以其水中生金,又名黄芽。姹女喻后天之心。先天之性,本来寂然不动,转作后天之心,有感即通,潜天潜地,至灵至神。一刹那间,上下四方,往古来今,无所不遍。故曰:河上姹女,灵而最神。
以分野而言,午属三河之分,离火所居,兼取情欲顺流之义。人心本来至灵,只因夹杂后天情识,未免易于逐物。所以触境便动,遇缘即生,刻刻流转,一息不停。正类世间凡汞,见火即便飞走,无影无踪,不可捉摸。故曰:得火则飞,不见埃尘。
当其飞走之时,若鬼之隐藏龙之伏匿,虽有圣者,莫测其去来所在,即孔子所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也。故曰:鬼隐龙匿,莫知所存。
姹女本离中之阴,故取鬼象,离中之阴本属木汞,又取龙象。灵汞之易失,而难持若此。要觅制伏之法,须得坎中真铅。盖坎中一阳,本出乾金,原是我家同类之物,顺之则流而为情,逆之则转而为性。金来归性,返本还原,黄芽得与姹女配合,若君之制臣,夫之制妇,自然不动。张平叔所谓“要须制伏觅金公”是也。故曰:将欲制之,黄芽为根。
此专言两物相制,与前流珠金华同旨。
(二)物无阴阳,违天背元,牝鸡自卵,其雏不全。夫何故乎?配合未连,三五不交,刚柔离分。施化之道,天地自然。
此节言独修一物之非道也。
一阴一阳之谓道。凡物偏阴无阳,偏阳无阴,俱非乾元资始坤元资生之理。故曰:物无阴阳,违天背元。
鸡之伏卵,先入一点真阳在内,渐渐伏之,方得成雏。但有雌而无雄,其雏必不成矣。此何以故?以其孤阴乏阳,配合未连也。
丹道亦然,必须东三南二北一西四,四象併为两物,会到中央真土,同类相求,合成三五,方结圣胎。若三五之炁不交,总是孤阴寡阳,一刚一柔,各自离群分散,真胎何由结乎。盖阳主施精,阴主受化,乃一阴一阳,天地自然之道。
无论凡胎圣,同一造化,不得独修一物明矣。然此一阴一阳,但是乾元坤元,本来真性真命,兼修并证,方称金丹大道。修命不修性,修性不修命,总谓之违天背元。旁门不悟,往往流入于採补,何异避溺而投火!哀哉。
(三)火动炎上,水流润下,非有师导,使之然也。资使统正,不可复改。
此节言两物相交,各返其元性也。
真阴真阳之用,莫若水火。火性阳而主动,动必炎上;水性阴而主流,流必润下。岂若有情之物,从师训导,而使然哉。特以资始之初,水润火炎之性,本自确然各正,后来岂能改易。
观造化即知吾身矣。吾身坎中之火,恒欲就燥而炎上,秉乾父之性也。离中之水,恒欲流湿而润下,秉坤母之性也。如是秉受,亦当如是归元,此坎男离女之所以各返其本,而乾父坤母之所以各复其初也。《入药镜》云“水能流,火能焰,在身中,自可验”,此之谓也。
(四)观夫雌雄交媾之时,刚柔相结而不可解,得其节符,非有工巧以制御之。男生而伏,女偃其躯,秉乎胞胎,受炁之初。非徒生时,著而见之,及其死也,亦复效之。此非父母教令使然,本在交媾定置始先。
此节以男女交姤,喻坎离之返本也。
欲知水流火动之理,当即世间法观之。世间一男一女,交姤之时,自然刚者在上,柔者在下,若物之固结而不可解,又若合符节而一定不可移。此岂有良工巧术以制之使然,自其初生之时,而已然矣。
盖男子之生,其躯必伏,伏者,性情一定向内。女子之生,其躯必偃,偃者,性情一定向外。从父母胞胎中,生身受炁之初,一刚一柔,体质已定,特著见于有生之后耳。且不徒著见于生时也,死时亦然。人有溺死水中者,依旧男伏女偃。此非父母谆谆诲之,令其如此,但当初父母交姤之时,刚者据上,即乾道成男之象;柔者据下,即坤道成女之象。男女之位置已先确定于腹中。既生之后,男女之一偃一伏,确有定置,得不如其交姤之初乎。
既识世法,便知道用。先天乾上坤下,即吾身之父母也。后天离上坎下,即吾身之男女也。火之炎上,坎男之性情也。水之润下,离女之性情也。坎男离女之性情,即乾父坤母之性情也。乾本定位居上,坤本定位居下。迨乾父坤母交媾而成坎离,位置虽更,性情不易,所以坎中之火仍欲炎上,离中之水仍欲润下,各思返本还原,归其同类。
至于坎男离女,再一交媾,适还天上地下之常,而先天之性命复矣。乾坤交而为坎离,犹男女之初生,而一偃一伏也,秉受固如是也。坎离复交,而为乾坤,犹男女之既死,而仍一偃一伏也,归元亦如是也。所谓“资始统正,不可复改”者也。
制炼魂魄章第二十七此章言日魂月魄,两者相制而成金丹也。
(一)坎男为月,离女为日。日以施德,月以舒光。月受日化,体不亏伤。
此节言日月交併,颠倒互用之奥也。
丹道以坎离为药物,即是日之魂月之魄。在造化以日月返炤,互藏天魂地魄。在人身以水火既济,互取日光月精。其相制之理,一也。上章以男生而伏,女偃其躯,寓言坎离两物。盖男处外而向内,女处内而向外,两象颠倒之妙,已在其中。
坎属北方真水,应天上之月。月是太阴水精,坤象也,本当称女,奈中藏乾家太阳真火,魄中有魂,取象玉兔,所以反是男。离属南方真火,应天上之日。日是太阳火精,乾象也,本当称男,奈中藏坤宫太阴真水,魂中有魄,取象金乌,所以反是女。即《悟真篇》所谓“日居离位反为女,坎配蟾宫却是男”,颠倒之妙也。
离体本来是乾,乾父动而处外,惟转作离女,其性情全向乎内,所以日光虽主外用,却时时与太阴返照,一点阳光敛在阴魄之中,离体以出为入,故曰日以施德。
坎体本来是坤,坤母静而处内,唯转作坎男,其性情全向乎外,所以月精虽主内藏,却时时感召太阳之炁,全体阴魄借阳魂以为光,坎体以入为出,故曰月以舒光。
以颠倒言之,入内者为女,出外者为男。以本体言之,则施精者又为男,受化者又为女。坎离二物虽颠倒,而不失其本体。所以晦朔之交,日月并会黄道,混沌相接,元黄成团,日魂入在月魄中,月魄受之而成胚胎。日光月精,交媾及时,合其符节,于光明之本体并无所损,故曰:月受日化,体不亏伤。
此日月交感之常道也,丹道亦然。吾身日光月精,刻刻回照,日月合璧,产出蟾光,作金丹之根本矣。
(二)阳失其契,阴侵其明。晦朔薄蚀,掩冒相倾。阳消其形,阴凌灾生。
此节言交感之失其常也。与上篇“水盛坎侵阳,火衰离昼昏”相似。
晦朔之间,日月交併,阳魂能制阴魄。虽寄体阴中,光明之体常在。若阳光不能作主,?在北海,无由自出,便失其交合之符节,未免反为阴所侵夺,而亏损光明矣。故曰:阳失其契,阴侵其明。
阳既为阴所倨,遂致薄蚀之变。盖时当晦朔,一点阳精沉沦洞虚之中,火力尚微。水势转盛,阴盛便来掩阳,水盛转来冒火,相倾相夺,太阳当昼而昏。故曰:晦朔薄蚀,掩冒相倾。
太阳之光,本出金性,圆明普照,万古不亏。伹(疑为但)一受阴气相侵,其形未免暂消,而生薄蚀之灾矣。故曰:阳消其形,阴凌灾生。
此言日月交感失道,立召灾变。在人为坎离初交,一阳沉在海底,动静之间,稍失其节,以至真火?入水中,不能出炉,便应薄蚀之象。详见上篇第十五章。
(三)男女相须,含吐以滋。雌雄错杂,以类相求。金化为水,水性周章。火化为土,水不得行。男动外施,女静内藏,溢度过节,为女所拘。魄以钤魂,不得淫奢。不寒不暑,进退合时,各得其和,俱吐证符。
此节言交感得其道也。与上篇“阴阳相饮食,交感道自然”相似。
坎男离女二物,相须为用。月魄吸金乌之精,自外而入;日魂呼玉兔之髓,自内而出。颠倒主宾,一含一吐,真种于是滋生。故曰:男女相须,含吐以滋。
乾本老阳,转作离中元女;坤本老阴,转作坎内黄男。乾坤破体,有阴阳错杂之象。然而坎中真火,仍欲上归于乾,离中真水,仍欲下归于坤。由破体炼之,纯体乃成。此即‘水流湿,火就燥’,各从其类之旨也。故曰:雌雄错杂,以类相求。
在吾身为流戊就己,同类得朋工夫。离本太阳乾金,中间转出一阴,阳金便化为阴水,即所谓‘太阳流珠’也。其性流走,不受控制,未免泛滥而周流。故曰:金化为水,水性周章。
离中之水,既至泛滥,便来尅坎中真火。所赖坎中真火,化出戊土,转能制水,即所谓黄芽为根也。坎中戊土,与离中己土,两下配合,镇在中宫,周章之水,才得所堤防,而不敢妄行四出。故曰:火化为土,水不得行。
坎戊月精,本杳冥而内藏,然其中太阳真火,秉乾父之性,火性主动,动者当出而施用,故曰男动外施。离己日光,本恍惚而外用,然其中太阴真水,秉坤母之性,水性主静,静者当入而伏藏,故曰发静内藏。既上文“日以施德,月以舒光”,颠倒逆用之妙也。
然两者交会之时,当动而动,当静而静,各有其节度。若阳动而交阴,过于沉溺,能入而不能出,太阳真火便受泛溢之水气所侵。譬之男女交媾,若贪恋过度,男子便受好拘困。故曰:溢度过节,为女所拘。即上文“阳失其契,阴侵其明”,薄蚀之征验也。
离中之阴属魄,以其为太阳之体,故反称阳神日魂。坎中之阳属魂,以其为太阴之精,故反称阴神月魄。所谓“魂之与魄,互为室宅”也。今者火化为土,转制周章之水,是魄能钤魂,而不至溢度过节矣。故曰:魄以钤魂,不得淫奢。
魂魄互制,水火均平。一阳动而进火退水,不失之于太寒;一阴静而进水退火,不失之大暑。故曰:不寒不暑,进退合时。
水盛而不过于寒,火盛而不过于热,冲炁为和,永无薄蚀掩冒之灾。于是日光月精而相交併,至于庚方之上,金精吐光,一阳受符,而金丹大药产矣。故曰:各得其和,俱吐证符。证者,证验也。符者,符合也。正应上文契字之义。
此章言制炼魂魄,调和水火,颠倒逆用之窍妙,乃是金丹临炉作用。当与上篇第十一、第十五两章参看。
三家相见章第二十八丹砂木精,得金乃并。金水合处,木火为侣。四者混沌,列为龙虎。龙阳数奇,虎阴数偶。肝青为父,肺白为母。心赤为女,肾黑为子。子午为始,脾黄为祖。三物一家,都归戊己。
子午一句,世本误在脾黄为祖之下,今校古本正之。
此章言身心意三家归一而成丹也。人为天地之心,故能鼎立三才,参天两地。当生身受炁之初,元始祖炁,先入中宫,囫囫囵囵,混然太极,所谓天地之心也,?的一声以后,太极从此分胎。上立天关,内藏乾性;下立地轴,内藏坤命;虚谷在天地之中,内藏元神。从一中而分造化,遂定为三才。三才既定,四象即分。盖乾为先天祖性,破而成离,转作后天之心;坤为先天元命,实而成坎,转作后天之身。至于先天之离,又转而成震,火中有木魂寄于心之象;先天之坎,又转而为兑,水中有金魄藏身之象。从一炁而分二体,又从二体而分四象矣。
四象既立,东南之木火同处阳方,西北之水金并居阴位。南方离火赤色,有丹砂之象,中藏真汞,即是木精。犹之北方坎水黑铅,中藏金精也。
人但知火中有木,不识木中有金。盖木旺在卯,金炁即胎于卯。阳魂必得阴魄,其魂方有所归,金不离木也。人但知水中有金,不知金中有木。盖金旺在酉,木炁即胎于酉。阴魄不得阳魂,其魄将何所附,木不离金也。金木虽分为两弦,魂魄实併为一体,故曰:丹砂木金,得金乃併。
天一生水,其象为元武,在人属肾中精,发窍于耳。地四生金,其象为白虎,在人属肺中魄,发窍于鼻。精与魄,同系乎身,故曰,金水合处。地二生火,其象为朱雀,在人属心中神,发窍于舌。天三生木,其象为青龙,在人属肝中魂,发窍于目。魂与神,同系乎心,故曰木火为侣。
凡人之身心,心自为心,身自为身,水火不交,金木间隔,所以去道日远。学道之士,若能于二六时中,含眼光,凝耳韵,调鼻息,缄口舌,四大不动,使精神魂魄俱聚于中宫,水火木金,并交于黄道,此四者混沌之象也。就此混沌之中,能使四象合而为一体,又能使一体分为四象。原是木火为侣,离中生出木液,是为龙从火里出。原是金水合处,坎中产出金精,是为虎向水中生。故有列为龙虎之象。张平叔所谓“四象不离二体”也。
龙生于天三之木,其数非奇乎。奇者为阳,故称阳龙。虎生于地四之金,其数非偶乎。偶者属阴,故称阴虎。此言龙虎之本体也。若五行颠倒,则龙转作阴,虎转作阳矣。
丹道之五行,原不系于五脏。魏公恐泄天机,秘母言子,姑借身中五脏,分配五行。常道之五行,木能生火,金能生水,能生者为父母,故有“肝青为父,肺白为母”之象。木三金四,一阴一阳也,所生者为子女,故有“心赤为女,肾黑为子”之象。水一火二,亦一阴一阳也。
其曰,子五行始者何?盖天一生水,得之最先,天开于子,所以居北方正子之位,实为五行之源。然后木火土金,次第而生,故曰子五行始。坤土中藏祖炁,为金木水火之所自出,故有脾黄为祖之象。
盖水为五行之源,故取始义,即吾身祖窍之一也。土为五行之母,故取祖象,既吾身祖窍之中也。万化归一,一又归之于中。于此可悟归根复命之功矣。
肝木之魂,心火之神,两者同出离中之心,为本来妙有中之真空,是一物也,所谓“东三南二同成五”也。肺金之魄,肾水之精,两者同出坎中之身,为本来真空中之妙有,是一物也,所谓“北一西方四共之”也。坎中有戊,离中有己,合为中土,独而无偶,是为真意。真意为本来乾元祖炁,是又一物也,所谓“戊己还从生数五”也。
身心两家,本自难合,幸得真意勾引,遂混南北,併东西,相会于中黄土釜,结成一粒金丹。所谓“三家相见结婴儿”也。盖三物会归为一,而一又归之于中,是谓归根复命、返本还原之道。故总括之曰:三物一家,都归戊己。
夫后天之身心,即先天之性命也,两仪之象也。后天之身心意,即先天之元精元炁元神也,三才之象也。后天之真土,即先天之浮黎祖土也,太极之象也。三物归于一家,即太极函三为一之象也。
体道至此,信乎参天两地,混然天地之心矣。若能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向未生身处彻证本来面目,方知天地有坏,这个不坏,虚空有尽,这个无尽。噫,其孰能知之哉。
此章作者已略露天机,注者遂尽开生面,读者幸具支眼,莫入宝山而空回,可惜也。
刑德反复章第二十九刚柔迭兴,更历分布。龙西虎东,建纬卯酉。刑德并会,相见欢喜。刑主伏杀,德主生起。二月榆落,魁临于卯。八月麦生,天罡据酉。子南午北,互为纲纪。一九之数,终而复始。含元虚危,播精于子。
此章言龙虎两弦,刑德互用之奥也。
丹道以水火为体,金木为用,子午定南北之经,卯酉运东西之纬,参伍错综,方应周天璇玑之度。以造化之常道而言,天道有一阴一阳,地道有一柔一刚,两仪既立,错为四象。子水居北,午火居南,卯木居东,酉金居西。从子到巳为阳刚,行乎东南;从午到亥为阴柔,行乎西北。分之为十二辰,又分为二十八宿,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各有一定之部位。惟天中斗柄一移,则子右转、午东旋,刚反为柔,柔反为刚,一切倒行逆施,一定之部位,到此乃无定矣。故曰:刚柔迭兴,更历分部。
震木为龙,本居东方卯位,兑金为虎,本居西方酉位。惟更历分部,则龙反在酉,虎反在卯矣。东西为南北之纬,故曰:龙西虎东,建纬卯酉。
龙秉东方生气,德之象也。惟龙转为西,则木气化而从金,德反为刑矣。虎秉西方杀气,刑之象也。惟虎转为东,则金气化而从木,刑反为德矣。金木交并,只在一刻中,若明反覆之机,自然害里生恩,宾主欢会。故曰:刑德并会,相见欢喜。
人但知刑主于杀,殊不知杀机正伏在生机中。人但知德主于生,殊不知生机正藏在杀机内。故曰:刑主伏杀,德主生起。
时当二月,卯木正旺,万卉敷荣,何以榆荚忽堕?盖卯与戌合,戌将为西方河魁,河魁正临卯位,生中带杀,故有榆荚之应,此正杀机潜伏,德返为刑之象也。
时当八月,酉金正旺,百草凋谢,何以荠麦忽生?盖辰与酉合,辰将为东方天罡,正据酉位,杀中带生,故有麦生之象,此正生机隐藏,刑返为德之象也。
既洞明造化之机,即知吾身之造化矣。修道者当两弦合体之时,必须斡运天罡,逆旋魁柄,外镇六门,内闭丹扃,洗心沐浴。只在片时,自然刑转为德,杀转为生。两物之性情,合并为一矣。
卯东酉西,午南子北,周天之纲纪也。丹道用斗柄逆旋,东西之纬,既己反常,南北之经,亦必易位。何以明之?一阳生于子,所以火胎在子。然坎中太阳真火,原从南方而出,今者子右转而复归于南。一阴生于午,所以木胎在午。然离中太阴真水,原从北方而来,今者午东旋而复归于北。一水一火,有无交入,虽公相济实,及其所由生也,南北互易,则周天法象,无不随之翻转。故曰:子南午北,互为纲纪。
后天五行逆用,全本洛书,洛书之数始于一终于九。北方坎位居一,乾当西北,实开其先。所以乾之一阳,寄在坎中,坎之一即乾之始也。南方离位居九,坤位西南,实承之后。所以坤之一阴,寄在离内,离之九即坤之终也。
今也子南午北,互易其位,则是坎更为终,转而成坤。离更为始,转而成乾。一既为九,九复为一,循环无端。在易为乾元用九,群龙无首之象,在丹道为九转之功。故曰:一九之数,终而复始。
天一生水,北方坎位,正值虚危之度,为造化之根源。虚危二宿,在天当亥子中间,日月合璧之地,在人当任督之交,水火合发之处。盖虚属日、危属月,即是真水真火互藏其精。白紫清云,“造化无声,水中火起,妙在虚危穴”是也。
学道之士,若能致虚守静,回南方离光,照入北方坎地,离中元精与坎中元炁,自相含育。至于虚极静笃,天人交应,一点真阳生在北海中,便可採作大丹之基矣。故曰:含元虚危,播精于子。
此言水火既济,以产大药,与前金木交并,原是一段工夫。盖子南午北,互为纲纪,日月之体也。龙西虎东,建纬卯酉,两弦之用也。乃其合并之妙,全在互藏生杀之机,只凭反覆一时沐浴,顿圆和合四象之功。当与上三家相见章参看。
阴阳交感章第三十此章言真阴真阳同类相感,方成金丹大道也。
(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雄不独处,雌不孤居。玄武龟蛇,蟠虬相扶,以明牝牡,意当相须。
此节言阴阳之相感,各以其类也。
一阴一阳之谓道,孔子著之系辞;偏阴偏阳之谓疾,岐伯著之素问。盖从上圣师,俱用真阴真阳同类之物,以超凡而入圣。所以易首乾坤,明阴阳不易之体;诗首关雎,喻阴阳交易之用。
即世法而论,雎鸠匹偶,发好逑之章,一雌一雄之相应。龟蛇蟠虬,成玄武之象,一牝一牡之相须也。龟蛇配北方玄武,固属坎象。雎鸠配南方朱雀,确有离象。
吾身中天元地牝之所以交,坎男离女之所以合,亦何以异于是哉。若洞明世间之法,即知出世法矣。
(二)假使二女共室,颜色甚姝。苏秦通言,张仪结媒,发辩利舌,奋舒美辞,推心调谐,合为夫妻。弊发腐齿,终不相知。
此节喻言独修一物之非道也。
在易道,坤与乾匹,离与坎匹,巽与震匹,兑与艮匹,皆是一阴一阳,各得其偶,方成交感之功。至于上火不泽,以兑遇离,两阴相从,便名睽卦。夫子翼之曰“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可见二女共室,以阴求阴,即逞苏张之舌媒,合为夫妇,亦必终身不能相谐矣。独修一物是孤阴,此之谓也。
(三)若药物非种,名类不同,分刻参差,失其纲纪。虽黄帝临炉,太乙执火,八公捣炼,淮南调合,立宇崇坛,玉为阶陛,麟脯凤腊,把籍长跪,祷祝神祇,请哀诸鬼,沐浴斋戒,妄有所冀。亦犹和胶补釜,以硇涂疮,去冷加冰,除热用汤,飞龟舞蛇,愈见乖张。
此节正言非同类之物,必不能和合成丹也。
何谓同类?离中命蒂,坎中性根,一阴一阳,方是真铅真汞。世人不悟真铅真汞,产在先天,无有形质,却去觅后天渣滓之物,三黄四神,五金八石,无所不至。是谓药物非种,名类不同。即使知有药物矣,不能知採取烹炼之法,是谓分剂参差,失其纲纪。
此等愚盲小人,不求真师指授,不明伏食大道,妄意炉火伪术,可以侥幸成丹。终年役役,耗损家财,兼之结坛祭鬼,祷祀求神,冀获冥助。不知此即神圣为之临炉,仙真代之捣炼,亦必万举而万败矣。
彼外炼之术,药物既非真种,配合必非同类,譬之以胶补釜,以硇涂疮,无一毫相似处。且天下冷莫如冰,热莫如汤,龟不能飞,蛇不能舞,人所共晓也。今去冷而反加冰,除热而转用汤,执龟而责之飞,执蛇而强之舞。其于水火互藏之性,龟蛇相制之机,乖张愈甚背戾,可胜道哉。非种之谬,何以异此。
盖大道不离阴阳,阴阳只是性命。性命两者,同出而异名,本无二道。在羲皇之易为一坎一离,老子之经即一无一有。向上直截根源,片言可了。只因后来丹经子书,多方曲喻,转启滥觞之端,以致流入旁门外道。
丹道,有时喻之以男女。盖言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自家灵父圣母,非世间有相之男女也。有时喻之为铅汞,盖言离中元精,坎中元炁,自家真铅真汞,非世间有质之铅汞也。
奈世间贪财好色之徒,非惑于採补,即惑于烧炼。更兼所遇方士,种种捏怪,妄引丹经,欺诳末学。惑于採补者,其邪谬不可枚举,大约认男女为阴阳,以遂其好色之私耳。惑于烧炼者,其差别不可殚述,大约认凡砂水银为药物,以遂其贪财之私耳。此等邪术异端,谤先圣之大道,断后贤之真修,名为学道,实则造业,其为地狱种子无疑矣。
又有见理稍明,立志稍正者,幸不堕两种邪术,转而求之身心。却不知身非四大之身,乃真空中妙有也;心非肉团之心,乃妙有中真空也。身心一如,浑合无间,强名曰丹。奈学人不遇真师,昧于大道,未免妄认四大假合为身,肉团缘影为心。著妄身者,往往守定搬精运气,偏于有作,病在心外觅身,而不知真空之即身,并其所守之身亦非矣。着幻心者,往往坚执坐禅入定,偏于无为,病在身外觅心,而不知妙有之即心,并其所执之心亦伪矣。
殊不知修命而不了性,寿同天地,只一愚夫;修性而不了命,万劫阴灵,终难入圣。矧妄身幻心,并其一物,而亦非者乎。大抵各执一家,不参同类,皆所谓偏阴偏阳之疾,非一阴一阳之大道也。
魏公作《参同契》一书,究大易之性情,假炉火之法象,印黄老之宗旨,无非吐露同出异名之两物,使大地众生皆得以尽性致命,直超彼岸耳。但恐邪术乱正,不可不辨析;小乘失真,不可不针砭。并于养性末章,已谆谆言之,犹恐世人之不悟也,故于此复发明真种,破尽旁蹊曲径,使万世学道者,皆舍邪而归正,去伪而即真。上与三圣演易、黄老著经,同其功用矣。
伏食成功章第三十一此章备举伏食成功。乃《参同契》中篇之总结也。
(一)维昔圣贤,怀玄抱真,伏炼九鼎,化迹隐沦,含精养神,通德三光,精溢腠理,筋骨致坚,众邪辟除,正炁常存,积累长久,变形而仙。
此言古圣自度,皆由伏食而证大道也。
维昔圣贤,盖指黄帝、老子及古来上升诸真。怀玄抱真,即守中抱一、归根复命工夫,盖养性之事也。既有养性之事,不可无伏炼之功。丹道以九转为全功,故曰伏炼九鼎。化迹隐沦者,如黄帝丹已成而鼎湖上升,老子关既出而西竺化现是也。
人之元精元炁元神,上应天之日月斗极,二者既全,便与三光合其德矣。故曰:含精养神,通德三光。黄中通理,润达肌肤,故曰“精溢腠理,筋骨致坚”,此形之妙也。保合太和,性命各正,故曰“众邪辟除,正气常存”,此神之妙也。九年面壁,行满功圆,忽然超出形气之表,号为真人。故曰“积累长久,变形而仙”,此之谓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也。
(二)忧悯后生,好道之伦,随傍风采,指画古文,著为图集,开示后昆。露见枝条,隐藏本根。托号诸名,覆谬众文。学者得之,韫柜终身。子继父业,孙踵祖先。传世迷惑,竟无见闻。随使宦者不仕,农夫失耘,贾人弃货,志士家贫。
此节言古圣著书觉世,而后世失其意也。
古圣立心广大,不肯作自了汉。既已自度,必思度人,不得已而著书立言。若黄帝之《阴符》三百字,老子《道德》五千言,併诸真所传一切丹经子书,皆因忧悯后世好道之士,不得其门而入,特为指点性命根源。各有所依傍,指画著为图籍,所以开示后人而导之入门也。
但恐泄露天机,秘母言子,露其枝条,藏其本根,若三盗五贼、元牝槖籥之类,併龙虎、黄芽、金华,种种异名,是谓讬号诸名,覆谬众文。正欲使后之学者,反覆研穷,得意而忘象耳。
惜学人迷惑者多,了悟者少,又不肯虚心求师指授真诠,譬若明珠大贝,深藏柜中,无由见面,不免贫困终身。从父到子,从祖到孙,尘尘劫劫,迷惑相因,迷而又迷,惑而又惑,竟无觉悟之期。既不识自己家珍,贫困何时得了,是犹宦者不仕,农夫失耘,商贾之人自弃其货,而有志之士长苦于家贫矣。此如《楞严》衣中系宝珠,不自知觉,求乞他方之喻也。
然此非先圣之过也。先圣著书觉世,本欲人人了悟,岂知其若此迷惑乎。所谓江湖无碍人之心,只为人过不得,反觉江湖为碍。祖师无谩人之心,只为人透不得。反怨祖师相谩是也。若要不受谩,须求大导师。
(三)吾甚伤之,定录此文。字约易思,事省不繁。披列其条,核实可观。分量有数,因而相循。故为乱辞,孔窍其门。智者审思,用意参焉。
此节自言其祖述古圣,著书觉世之意也。
后学不悟先圣大道,只因不得其门而入耳。仙翁悲悯后学,慨然著《参同契》一书,衍大易乾坤坎离之象,假丹家龙虎铅汞之名,而归本于黄帝老子尽性至命之旨。文取简要,故字约而易思;旨本同归,故事省而不繁。
披列其条者,一道分为三家,即露见枝条之意也。核实可观者,三家本来一道,既隐藏本根之意也。
然其立言之妙,露而不尽露,藏而不尽藏。铢两分数,各有权衡。皆因古圣之文,而斟酌拟大道,后学人便于探讨耳。太露则恐泄天机,故必多为乱辞;为藏则恐闭天道,又必孔窍其门。世有明眼之士,能于三篇中反复参究,得其孔窍之所在,方知大道只在眼前。柜中之藏,人人具足,无有富者,亦无有贫者。
仙翁悲悯后学之意,洵与黄帝老子诸上圣,异世同揆。而《参同契》一书,较之《阴符》三百字,《道德》五千言,尤为踵事而加详矣。
(四)勤而行之,夙夜不休,伏食三载,轻举远游。跨火不焦,入水不濡。能存能亡,长乐无忧。道成德就,潜伏俟时。太乙乃召,移居中州。功满上升,膺录受符。
勤而行之十四句,世本误入《上篇·养性·明辨邪正章》,今正之。
此节言学者究《参同》之奥,伏食而证仙也。
大道知行并进,才得足目双全。始患冥然无知,既知矣,又患不行,既行矣,又患不勤。学人既得真师指授,洞明伏食宗旨,便当结侣入圜,死心锻炼。老子云,上土闻道,勤而行之。马丹阳云,师恩深重终难报,誓死阛墙炼至真。故夙夜不休,方称勤行伏食之功,得丹只在一时。然立基大约须百日,结胎大约须十月,至于乳哺温养,大约必须三载。陈翠虚云,“片饷工夫修便得,老成须要过三年”是也。然亦不可限定三年,视工夫之勤惰何如耳。
温养既足,圣胎始圆,可以轻举而远游矣。从此法身解脱,纵横自如,火不能焚,水不能溺,或隐或现,忽去忽来。来则有相故能存,去则无形故能亡。去来无碍,岂不长乐无忧乎。
怀元抱真之谓道,积功累行之谓德,两者全具,方可游戏人间,待时升举。故曰:道成德就,潜伏俟时。
风尘之外有四海,四海之中有三岛,三岛之中有十州。上岛曰蓬莱、方丈、瀛洲,中岛曰芙蓉、阆苑、瑶池,下岛曰赤城、元关、桃源。中有一洲曰紫府,乃太乙元君所居,勾管神仙功行之地。若弃壳升仙,先见大乙元君,契勘功得,方得次第上升。故曰:太乙乃召,移居中洲。
至于功满三千,大罗为仙,行满八百,大罗为客,遂飘然上征,膺录受符,而证无上真人之位矣。故曰:功满上升,膺录受符。
虽然,此姑假法象而言,以接引中下之流,使不落断见耳。究而言之,中洲即是自己丹扃,大乙即是自己元神,上升即是自己天堂,膺录受符即是复还自己乾元面目,而不随劫火飘沉者也。若洞明炼神合虚,炼虚合道宗旨,一切上升受符,直可等之于浮云,付之于太空矣。此魏公不尽言之意乎。
此章虽结伏食成功,实为中篇,全文总括。盖御政诸章,但陈造化法象,未及性命窍妙也。养性诸章,方指性命关窍,未悉作丹功用也。自太阳流珠以下七章,才备举伏食之功。或言採取,或言配合,或言烹炼,上篇之所未悉者,到此无复余蕴矣。
篇终矣,遂自述作书之意,上印古圣,下启后贤,依而行之,立地成仙作祖,岂不确然可信哉。此处文义,与上篇末章“吾不敢虚说,仿效圣人文”隐然相应,其为中篇总结无疑。世本乃移入下篇之首,误矣。至于勤而行之一段,确是此章结尾,世本误入上篇明辨邪正之末,尤觉不伦,今特依古本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