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锦探绣逛花城
广州叫“羊城”、“穗城”,来源于一个神话传说:远古时代,有五位仙人骑着五只羊,口衔稻穗,为粤地带来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从此成为富庶的鱼米之乡。“羊城”、“穗城”之名由此而来。
不少五、六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外地人,则是通过上世纪60年代初欧阳山的著名小说《三家巷》里区桃在羊城花市逛花街买懒的青春余韵,以及秦牧的散文名篇《花城》的生动描述体验广州的。广州还有一个美好的别称:“花城”。
“羊城”,“穗城”,“花城”,每一个充满诗情和浪漫的名字,如似是轻轻的昵称在呼唤着这座美丽的城市,带着南国特有的气息和韵味,裹着珠水岸边的清爽和温馨。
时光在我们的沉静或喧哗中翩然而来又悄然而去,年岁渐长,我们越来越感受到:地域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对于许多人的生存的支撑作用,早已超过他们自身的力量。寻根的感觉很特别,它就如人类天性般与生俱来,不分都市和乡村,不分少年和老年。平时不会刻意寻找,但在某个特定的时刻,特定的环境,你就会被那种感觉触动了,并深深依恋。广州的根藏在哪里?在西关、在骑楼,在粤剧、粤乐,还是在花街?我看这全都是。
一名西关美女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窗,把花放在窗边,让阳光照亮它。广州人喜欢花,花是非常日常的、生活化的一个现象。“花开花城”,一个城市有水,就有了灵气。以“花”和“水”为基调,展现广州独特的地域文化。花和水是这个城市的特征,很多传统都是因这两处产生。
秦牧先生笔下的“十里花街”,给无数读者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在那炎热湿润的神秘雨林,南海之滨,珠江河畔,有那么个令人神往的南国花城。
花城首先表征了广州人的自然家园理念。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可以说是人类的共同追求,而广州人则以爱花、养花、赏花和护花为其明显特征,这成为他们进而爱护和维护自然家园的文化根基。一年一度年宵花市,“素来脍炙人口”,秦牧于此挖掘出这年习的文化底蕴。这一令国际友人陶醉的东方节日情调中,渗透着广东人的自然精神。
北回归线标志塔位于广州的从化,广州老城区都处亚热带。这是一条重要的分水岭,这里四季花开,品种繁多,不少热带和温带的花卉能于此安身立命。加上人工巧为,春夏秋冬四季鲜花同堂,都挤在年宵花市上开放。古岭南是出产和向北方“出口”奇花异草和珍禽异兽之地,古代北方人多觉其神秘。这也许要归功于海上丝绸之路使异邦的奇花异草最早移入;或许由于商业历来发达,历史上的一口通商和近代的开放;也许因广东是最早的资本主义萌芽地区之一;又也许因为广东是改革开放的试验田,广东人首先富起来……这些因素综合起着作用,广州作为省会,有条件凝聚全省特别是珠江三角洲的花文化。广州人对花的审美眼力是惊人的,“一盆花果,群众大抵能够一致指出它们的优点和缺点。”这种审美精神或说审美中的自然精神,孕育了广州现代生态方面的骄人业绩。
余秋雨曾记述广州的春节气氛和人们对花的热情:“这些繁花将奔入各家各户,人们在花丛中斟酒祝福。”在花丛中生活的人是有福的。因为这些人的社会生活相对会和谐一些。花市上,买了花的人们把花树举在头上,把盆花托在肩上,人流变成了一道奇特的花流。他们有时挤得前胸贴后背,却仍笑意盎然,显得相当礼让。三天花市,几百万人逛花街,这一文化奇观中竟少有事故,更是一大“奇观”。花带给广州人祥和,这话一点不假。
如果有人问起,广州的过年民俗中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什么?很多人可能都会脱口而出:花市。当年,秦牧先生的名篇《花城》,使广州花市的声名不胫而走。“几乎全城的人都出来深夜赏花的情景,真是感到美妙”,境况今日依然。“花市”二字与“广州”这个地名,已经形成了水乳交融的关系。按照文化人类学里的“文化圈”理论,“文化圈”之所以有别,在于“圈”内文化特质的区别。花市,无疑于以广州为中心的“文化圈”的一个文化特质,构成广州一种独特的民俗事项。
对广州花市的历史渊源,本人所知甚少,但从逻辑上推断,用“悠久”来形容是不会错的,如秦牧先生所言,它的历史文化内涵,“正是我们热爱那些古老而又新鲜的年节风习的原因”。民俗是约定俗成、世代积累、长久稳定的,往往超越历史阶段而存在。我想,广州花市之所以长盛不衰,在于它对延续至今的这些古代民俗给予了现代诠释,再用秦牧先生的话说,“花市盘桓,令人撩起一种对自己民族生活的深厚情感”。
花还是广州人生命的一部分。热爱鲜花和怜惜花朵的民族或文化地域,人们的心态相对平和得多。从外地入户广州的颜湘茹在文化散文《广州有什么好》中,娓娓道出她如何融入广州。她习惯了很多东西,如蟹、蛇,还习惯在菜场看到鲜花,觉得广州人手中的菜如果让他们显得平庸和生活化,但手中的花则使他们显得很精神,带着一点不凡。花市上你可以看到,压花价的小心翼翼,让花农有赚头,而花农不会因你压价而发火,只是笑着拒绝说“卖不了”,还会说些大家发财之类的话。大概养花陶冶了广州人的性情,拼搏是拼搏,日常生活却比较随和、闲散和淡泊,有怨言但不轻易发火伤人,心境比较平和,有道家风范等。
广州也曾毁灭过。其中最大的有两次,不过,当时都不叫广州。第一次时叫番禺,汉军平南粤,水陆夹攻,把整个番禺城烧成了灰烬,以至后来400年,岭南首府只好移去西江上的广信。第二次时它被改名为兴王府,宋师南征,潘美长驱直入,南汉国昏庸的君臣,竟自己把这瑰宝似的宫殿般的城市烧了个精光,数以千百计的宫苑只余下断墙残垣。好在广州城也似亚热带的植物一样,一有雨水便又会“疯长”起来。如今的广州,依旧还那么风光明媚,春色如许。它,同样也是一个不死的英雄之城。
花是广州人生活的一部分。珠江三角洲和广东大多数地区的人传统上都有家中养花的习俗,外地人都有一个深刻印象:广州人的家居,阳台和窗台一般都种花。“绿色家庭”活动首先在广州开展和取得成功,对家庭的稳定是起作用的。三大城市调查中,广州的离婚率最低,人们爱惜家庭稳定。公交车上吵架最少的恐怕数广州人,公关艺术最早在广州铺开,政府对民负责,社会生活的公众听证,政治决策的民主参与,这些花朵都先在广州落地生根。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岭南气候的滋润导致植被的茂盛,广州人给外界的感觉,虽不失精明,但依然是以温和与平实为主。遍布于广州城的红棉树,又称作英雄树。英雄树之名非自今日始,它与南风共长、与粤讴连根;满身带刺却让万民供奉于大雅堂侧,虽无鲜果产出偏偏人们都喜植于庭前,纵然到了零落成泥沾作尘时,仍然悄悄地滋润着广州人的肠胃——五花凉茶之首,其中便有“英雄”的功劳。
生活富足的广州人很懂得享受生活,体育便是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广州人深知:追逐金钱需要以健康为本钱。于是,无须政府大张旗鼓地号召,这座城市的全民健身运动已开展得蓬蓬勃勃,沿着珠江跑步的、爬白云山的,各处健身场所都是人潮汹涌。周末打羽毛球踢足球,还得提前订场。在生意场上交际应酬,也出现了新时尚:“请你吃顿饭,不如请你流身汗。”
广州的建筑是岭南特色、中西合璧的,人文内涵是南北交融、中外交融的。花城就在这样的文化基础上孕育和生长起来。绿色广州,就是自然家园、生活和生命自身的协调平衡。从花城品读出这么些文化意味,我更觉得,花城是广州永恒的文化品牌,花城是广州城市永恒的理念和现实。
哲学家怀特在《文化的科学》一文中说道:“文化是一种精巧的机制,其功能在于使人类群体的生活安稳可靠和延续下来。文化也是一种富有生产力的动态系统,是一个工具、信息和习俗等文化要素相互作用的流程。人类行为的变化由文化因素引起。”
海珠广场的雕像,给人们留下了美好的记忆:挎着小米袋的战士,一手持枪,一手拿花;鲜花满地,象征着花城的解放。从五羊衔穗,三朝十帝的农耕文明,到挣脱这一切束缚,面对海洋,学习近代商业文明的精髓,广州成了中国通往世界的灿烂起点。这海上丝路的发祥地长盛不衰。
这个风云际会的英雄城市,有三元里的风云,黄花岗的浩气长存,黄埔军校的号角,省港大罢工的怒潮,农讲所与白云楼,东方的巴黎公社,在过去的岁月里,在人们的思想里,呼唤过自由,民主。岭南春风第一枝,开放口岸贯古今。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她又经受着市场经济的洗礼,法治精神的启蒙。南风北渐,已成社会景观。
在这个不寻常的年代,中西方意识的糅合,形成广州独特的文化,独特的心态:渐渐抛弃几千年封建的民族的劣根性,唤起人的觉醒;人性得到重视,人的自由竞争和人的价值得到肯定……这些思想的嬗变,使广州闪烁着现代意识的不可磨灭的光芒。
《广州,广州,我爱你》这首歌生动形象地表达了我的“花城情结”:
穿行在锦绣的花城里,/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花期,/广州——花城,我爱你;穿行在烂漫的花海里,/一载有春夏秋冬四季,/季季都是花季,/花城——广州,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