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真的老了,最近看的书皆是古书,在心底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宋朝的女子,穿及地的白裙飘逸来去,吹洞箫、抚古琴,在夕阳窗下,执一支疏笔描出墨梅。
看多的书很快放回了书架,而能在床头留下的都是古书,诗经、宋词、纳兰词,还有清代李渔老先生的《闲情偶寄》。那天女儿问我看什么书。正看到那《声容部》中描述明眸善睐、青丝依依的片断,就和女儿聊起女子的梳妆,不可太过,又不可不及。“女子所谓修饰二字,无论妍媸美恶,均不可少。”毕竟她已慢慢长成少女,这些知识总是要去了解的。古人尚知女子不修边幅是大忌,女子之美是要靠熏陶濡染养成的。女儿听我解古语很入迷,惊叹这书写得如此之好!
其实这是本标准的闲书,翻开却会引你看下去,人说李渔是中国第一个小资作家,真不为过。可惜翻了很多资料也看不到笠翁老先生的画像或者照片。终是个唯物主义者,总想知道想象和实体间的距离,与彼神交的老先生会生得怎样的仙风道骨?又如何对生活细节甚至是对女人有那样的感知呢?
由书中看到,这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并且生活的很有情趣和艺术,他的厉害之处是能够把生活的细节经验艺术化地写成书,也是他高于其他风流才子之处。这本书据说是李渔60岁那年写成,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就是耳的功能已经通顺自己以及他人的心理,故能闻他人之言,知他人之心意。60岁的老人,有钱有闲,享受生活而心无挂碍,方能如此解析人生。的确令人佩服和羡慕啊!
年初收到同学在越南从船上发来的短信:退休等于看淡名利得失,等于赚够钱,是赚生活素质的时候了,等于将步调放慢,可惜,我们都还要等。那是看到一对欧洲夫妇在油轮上互相叠着皱皮小手,躺在甲板上晒日光浴又晒幸福的时候,心生许多羡慕。是啊,我们的生活何时能放慢速度,真的宁静下来呢?
余秋雨先生曾对李渔的《闲情偶寄》做过批注,他认为中国古代文人学士,历来寄情于天下兴亡感慨,很少有像李渔这样大谈闲情的,似乎是一种遮蔽大道的腐朽生活方式。但是他觉得所谓“腐朽”,很可能是一种心态的成熟和精致,成熟到奢侈,精致到唯美,很可能是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两相和谐到一定程度所产生的结晶。无论如何,这也是中华文明的一个组成部分。
看了秋雨先生的点悟,深吁一口气,终于有人为李渔平反了。中国人有玄思哲理,也有具体生活,这本书篇篇页页都带着我们古代先辈的乐舞、容色、美味、雅宅、药香,怎说我们华人不懂得生活的情趣?泱泱五千年的文化可比美国几百年历史速成的所谓《格调》《品味》要高得多了,不是一个层面,怎可以拿来较量?
也许我们真的可以生活得平凡,但没有理由生活得乏味。平凡日子里又有多少是精彩的,95%以上的都是平淡的生活,难道我们不能捡拾快乐、寻找檀香么?
在这个闲散的下午,午后暖暖的阳光下,女儿在书房的小沙发上蜷缩着睡去,脸上是平和的光晕,甜蜜温婉。
一个人默默品读笠翁老者洋溢着温情的文字,余香满纸,感叹他“不仅为风雅功臣,亦可谓红裙知己”的自诩,像是梦里在雨湿的青石路上邂逅颜如玉的情境。茶需独品,酒要共酌,如有机缘,在下一世相遇,真想和他烫一壶花雕,泡一盏淡茶,与君长坐,做隔世的知己。
陶渊明说:“心远地自偏。”但求胸中有一方净土,保有一颗俗中求雅的素心,体会红尘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