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61岁的退休干部刘伯勤在《炎黄春秋》杂志刊登了一则广告,向自己当年中学期间作为“红卫兵”参与批斗、抄家和骚扰的众多师生、邻里道歉。他说:“垂老之年沉痛反思,虽有‘文革’大环境裹挟之因,个人作恶之责,亦不可泯。”
刘伯勤的道歉来得并不轻松:家人对他说“你一道歉,人家反而认为你是恶棍了”;有网友甚至还认为媒体热炒“红卫兵道歉”动机不纯;在“道歉”的路上,刘伯勤显得更加形单影只,同行者寥寥。尽管如此,刘伯勤的举动还是得到了舆论普遍的支持与肯定。学者朱大可在微博中对刘伯勤的道歉信评价:“在一个没有忏悔传统的国度,该信可视为人性觉醒的稀有证据。”
![红卫兵道歉 文革中的红卫兵:说一声“道歉”太沉重](http://img.aihuau.com/images/e/78224/3523060411353415235223.jpg)
为什么需要道歉?
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文化大革命”的性质已有定论,“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
虽然历史对文革已有定论,但面对苦难的结果,有必要寻一个答案,问一句:“谁来负责?”
正是因为在近三十多年的文革叙事中,公众所能接触到仅是被轻描淡写过的受难故事,缺乏“罪孽故事”,所以刘伯勤对自己在文革中“罪行”的反思与悔过显得更为可贵。正如《云南信息时报》所评:“一方面,‘文革’成了只有受难而几乎没有罪孽的故事;另一方面,由于几乎没有罪孽叙述,受难故事也就失去证据,随着时间上远离‘文革’,而越来越成为了一种虚无。刘伯勤先生的道歉和反思,正是稀少的当事者罪孽叙事最新一例。”
给过去一个交代,为昔人所受不公鼓与呼,是我们呼唤道歉的历史关怀。除此之外,要“以史为鉴”首先要有清晰的历史判断,对历史缺乏集体记忆与认知,那么由此而犯的“错误”在未来也不一定能避免。
《长江日报》在评论中说:“值得审视的是,有一些特殊时期的历史面貌,和某些事件的真相经纬,现在却只能依稀从零散破碎的个体记忆中窥其一斑。即使是那些并不算遥远的时代,且不论未曾亲历过的晚生后辈,就是当事人,也只能靠个体的记忆去触及那段历史。假如没有清晰的记忆,情感也会模糊起来。”情感都模糊了,更遑论理性的反思与悔过。
需要什么样的道歉?“ 刘伯勤的往事回溯和情感追忆,展现的是他对历史事件的个人印记。而他所追忆的,其实不仅是个人的噩梦,它是国家的历史,是时代的记忆。”同样,存在于个人记忆之上的个体道歉,与存在于国家记忆之上的集体道歉,缺一不可。
《环球时报》在评论中对个人与集体的道歉做了廓清:“如果说个人的道歉是一种道德的自省和自觉,那么,社会性的自省和自觉就代表着一个时期社会整体的道德水准。但对于记忆力衰退、胆怯的民族来说,总喜欢用拖延时间的战术,企图掩埋历史。忘记过去就是背叛历史。一个不敢正视问题、正视历史的民族,纵然物质文明再辉煌,精神上的缺陷也无法弥补。”联系到刘伯勤的登报道歉,《新京报》肯定到:“刘伯勤值得尊重,坦然面对过去,不遮掩不回避,向自己伤害过的人道歉,为自己犯过的错承担责任,这一切并不容易,见光的道歉信背后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内心挣扎。道歉是自我救赎的必然之途。”
但个体的道歉如何上升到集体与国家层面?
1970年,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总理维利?勃兰特来到位于华沙老城内的原犹太人聚居区,双膝跪倒在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表达对二战中被德国纳粹杀害的波兰犹太人的沉痛哀悼。俄罗斯总理普京参加卡廷惨案70周年纪念活动时,他右膝跪地,俯身将玻璃缸轻轻放在纪念碑台阶下,被媒体评论为“代表俄罗斯人民对卡廷惨案做出比较真心的反省”。
德国有“勃兰特之跪”,俄罗斯有“普京之跪”,尽管他们是基于本国人对外国、外族人所犯下的反人类罪行进行悔过,文革属于“内乱”,但却都给个体和民族带来了灾难性后果,对文革来说,上升到集体与国家层面的道歉同样需要。基于此,中国能否有类似的“经典动作”?网友“风青杨”乐观地说:“尽管要想推动并上升为国家层面的反省,还面临着许多巨大的、实质性的困难。但我们仍可以寄予希望的是,只要中国的民间忏悔越来越多,规模和力量越来越大,就能够推动国家层面的集体忏悔意识。”
红卫兵公开道歉者少之又少以各种方式道歉、忏悔的不止刘伯勤一人,据《成都商报》统计,近年仅媒体公开报道的就有:63岁的申小珂,向87岁的原北京外国语学校老师程壁写信道歉;62岁的王冀豫撰文回忆并接受采访,详述当年16岁的他打死另一个年轻人的全过程。
但相比曾经规模庞大的红卫兵群体,这样的道歉者只是凤毛麟角。
腾讯“今日话题·历史版”对此作了专题剖析,认为文革以后,很少会有红卫兵主动反思、主动道歉的主要原因是,红卫兵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概念,其内部存在着许多思想、立场乃至行为迥异的派别。大而论之,一般被区分为“保守派”和“造反派”两种类型。“因为历史的复杂性,这两派红卫兵都为自己寻找到了一些为当年行为辩护的理由。”
尽管由腾讯发起的投票显示,在49404人中,17%的网友对造反派红卫兵的总体评价倾向呈肯定态度,持否定态度占到了83%,但这样的否定并未促使更多的公开道歉出现。
2005年元旦,位于汕头市澄海区莲上镇塔山风景区的文革博物馆正式建成开放,是中国第一个由民间兴建的文革博物馆。这个名叫“塔园”的文革博物馆,建设的初衷只是为了纪念“文革”中死去的人们,但也依然未能引起更大层面的反思。正如“今日话题”所说:“这不止是勇气的问题,也不止是缺乏反思精神的问题,更是历史真相的问题。真相不明,责任不清,甚至连现有这些零星的反思与道歉,也会常常面临被曲解的尴尬。”
温家宝总理在2012年“两会”答记者问时说:粉碎“四人帮”以后,我们党虽然作出了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实行了改革开放,但是“文革”的错误和封建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清除。温总理的讲话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彻底清除“文革”遗留的毒素,就必须进行政治体制的改革,让“文革”遗留的毒素从各个领域包括政治体制方方面面给予清除,对“文革”淡然无味的青年一代要让他们读一读“文革”历史,才能“让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牢记十年惨痛的教训”,不让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