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走了,留给我一串蓝手绢的记忆。
蓝手绢其实就是娘的“钱包”。粗布,蓝边,白心的那种,娘把它抻开,钱放上,对角卷成筒状,两头一系,便是钱包了。每次娘都重复裹包几层,说是为了保险。
孩提时,我最喜欢娘掏钱的动作,她头微微上仰,左手掀开底襟,右手从里层的衣服兜里把包有钱的手绢轻轻拽出来,变戏法似的在我脸前虚晃一下,然后一层一层地打开,那神情舒展而自信。
蓝手绢能显现娘的心情,手绢空时娘的心就空落落的,眼神也黯淡了许多;手绢鼓时娘便吆来姑娘媳妇一起去赶集,买回来的东西也不忘叫上左邻右舍一块儿享用。
读书后,娘的蓝手绢更是装满了我的憧憬。每每交学费、买书籍需要钱时,娘无论是在操持家务,还是在田间劳作,都用那干裂粗糙的手爽快地摊开手绢,在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中,挑出一张来放在我的手里。
那些年,精明能干的娘用蓝手绢里零零散散的钱,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多彩而又温暖。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到外地求学。一天下午,当我走出校门时,看到娘站在那里翘首以盼。见到娘的那一刻,我的眼睛瞬间迷蒙。娘消瘦、苍老了许多,但依然很精神。娘说想我想得不行,就来看我,然后拉上我就去下馆子。那顿饭虽是几个煎包和一碗米粥,可有娘陪着,我吃得是那么香甜和踏实。临走时,娘又掏出她的蓝手绢。我瞥了一眼,蓝手绢已褪去了往日的色彩,变得暗淡而褶皱。娘把手绢里包的几十元钱全塞进我的兜里,我让她留点儿,她说还有,拗不过,我只好收下。后来听大姐说,娘把钱全给了我,自己步行十几里山路回的家。
等我们姊妹几人陆续参加工作并小获成就的时候,含辛茹苦一辈子的娘突然患上脑梗塞,这一病就是八年。爱逛集会的娘偏瘫了,爱说爱笑的娘失语了,喜爱干净的娘不能自理了,最后就连娘最钟爱的蓝手绢也弄丢了。那回,我给娘又买了一条新的蓝手绢,包些钱给娘,娘很是高兴,但却只留下了手绢,不肯要钱。
娘走了。下葬那天,我把数十条蓝手绢放进娘的棺柩内,我知道娘一定能懂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