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杨家巷爆炸 爆炸全文阅读 作者:杨sxyyf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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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 作者:杨sxyyf56


爆炸即将发生(1)
1、一个精神病医生
在千乔县,在金岭市,艾贝的名气如日中天,艾贝的名字如六月天头顶的响雷,咯咋咋的响,放射着万丈光芒,霞光迸射直冲牛斗之虚令浩瀚星汉顿失风骚只识眨眼看人间;随随便便在街头找一个屎屁眼娃娃一问也知道艾贝是干什么的。艾贝是干什么的?艾贝是人世间迄今我知道的最伟大的精神病医生,是勾魂摄魄的天医圣手。是一个在险恶江湖行走但却屡试屡爽的大混混了。是一个把牛皮吹得天样大但却没有人戳破的双面人。是一个能给蚂蚁绾笼头能与虎谋皮的人尖儿。那年,艾贝祖传的中医治疗精神病的秘方忽然一夜之间走俏,艾贝用中草药和玉米面粉加水与蜂蜜制作的红药丸一下子价值猛增,一副几块钱的草药可以卖到三四千元的大价,服了这些红丸丸药的几十个、上百个精神病人脑子一时清醒了起来,似乎是恢复了健康。一时间,艾贝和他炮制的红药丸名声大振,上门求医者络绎不绝,县城旅馆人满为患。从天南海北寄给艾贝的信件令邮局职工大为头疼,邮包里装不下就让艾贝派人来取。艾贝乐得屁颠屁颠,骑一辆除铃不响其他地方都响的车子去邮电局取信,回来就在门诊部拆阅,每每看到有对他的医术进行赞扬的就大声念了起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小小的个子像装了弹簧一样跳动,又像一个橡皮娃娃在发条的驱驶下进行表演。饮水就要思源,收获桃子时就要想到挑水浇灌的人,这个挑水者就是文坛大腕贾石头,文坛大腕贾石头伏于卧室凝神用气心无二骛气沉丹田用如椽巨笔在报屁股上为艾贝写了一篇千字文章,文中称艾贝给他的亲戚朋友看好了癫痫与精神病,竟使全国的几十家报纸都作了转载,由于文坛大腕贾石头的大名在空气中回响了几十年时间而且还在不停地回响下去,由于文坛大腕贾石头是文坛上空的太阳照在那里那里亮,与博尔赫斯、托尔斯泰、巴尔札克、马尔克斯、大江健三郎、索尔仁尼琴这些异国的太阳争相辉映,现在这颗太阳一下子聚焦于艾贝,艾贝一下子就全身霞光万道,名声一下子从潼关之内传到潼关以外。而文坛大腕贾石头只所以为艾贝写文章,却因为艾贝是他的崇拜者,迷恋者;艾贝第一次随同友人会晤贾石头时心情惴惴不安如白日出穴的灰老鼠,一双晶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贾石头,不松一气气子,这情形令贾石头心中大为不快,但又不好言表,毕竟两人不熟悉,也不知这人爱吃南药还是爱吃北药。晚上睡觉爱打呼噜还是爱咬牙放屁说胡话。友人这时候却介绍起了艾贝,说艾贝是贾石头的最虔诚的崇拜者,说艾贝能背下贾石头的大部分的作品。贾石头扭头看了看艾贝,艾贝晶亮如火的眼睛陡地亮了一下,从中闪烁出灼灼的光焰。贾石头说,你都能背我的什么作品?艾贝听到贾石头的声音如同听到天籁之声,他笑了笑,说,我能把你的《欲城》的后记背下来。《欲城》是贾石头在全国引起争议的一篇小说的后记。这篇小说让贾石头蒙受了人世最大的屈辱与不理解。她是贾石头心里的奥吉亚斯牛圈。是一块卡在喉咙的欲吐不能欲咽不能的鱼刺。贾石头扭头问艾贝,真的?艾贝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紧紧地盯着贾石头的眼睛,唯恐露了他眼里的意思。艾贝背了起来:《欲城》是我的宿命。是我人生的一个变数。是将会把我引入万劫不复的魔鬼。那一年的深秋,当我把最后一个句子写在纸上时,我伏在桌子上放声大哭。我的哭声如嘹亮的号角,吹响在这块古老大地的上空……客厅里光线暗淡如梦,人影模模糊糊,窗外树影摇曳不定,光影斑斓多姿。西南城墙头上有人在吹熉,幽幽的声音从那些凹字或凸字形的城堞上传了出来,在空气中洒落,飘零,又渐渐被空气中的尘埃吸空。远处马路上忽然有车辆“吱”地狠狠地刹了一下闸,一个女人尖厉的叫声石破天惊响了起来,但这声音却又很快淹没在南二环路无以计数的车辆引擎的阵阵轰鸣声中。然而这些都没有影响到艾贝的背诵。艾贝的背诵是一个世纪里的大事,是艾贝人生的里程碑,艾贝恍然记得在千年前的一个日子,苏东坡在凤翔府任知府,他就曾经在苏东坡新修的东湖里当面背诵过他的诗词。他依稀记得他背的是苏东坡的《超然台记》,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但那时他是一个混饭吃的落魄秀才,身无分文,只能向苏东坡乞讨一口饭,所以他把背诵他的诗词当作进见的敲门砖。他果然得到了苏东坡的赏识,被授予一个司隶衙役的角色,从此有了一口饭吃。现在艾贝不想重蹈千年前的覆辙,他要在贾石头身上创造商品社会最伟大最奇特的无中生有的不需摊分文钱但却能创造出成百万千万的经济效益的广告效应。艾贝沉浸于背诵的忘我境界里如醉如痴,艾贝的背诵雾起云飞,惊涛拍岸,又鸟语花香,蜂飞蝶舞。贾石头的卧室成了艾贝的共鸣音箱,朗朗书声萦绕、冲撞,扭结,变形,形成的冲击波让贾石头忽然就觉得自己成了柳三变,身边的声音就是众多妓女在传唱他为她们作的词曲。当艾贝背到一半的时候,贾石头摇摇手示意他停下,说,不用背了,你的记忆力让我大吃一惊。贾石头对他刮目相看,从此两人遂成为知己,几乎无话不谈,相见恨晚让他们觉得人生如梦,觉得人生寻一知己太难。有关他们相交的故事很快就在媒体上传了出来,一时竟炒得纷纷扬扬。这就又反倒回来提高了艾贝的知名度。
艾贝虽然行医,却也酷爱文学,脑子里装得下上千首唐诗宋词元杂剧,只要一提起某人作品,无不朗朗成诵,让人叹为观止。艾贝的记忆力被千乔县中学一位校长看上,遂请他去校院向学生作报告,谈如何提高记忆力,这是令教师和莘莘学子倍感兴趣的一个亘古不变的命题。莘莘学子们虔诚笃敬,人人手里拿一个笔记本,作记录状,这情形令艾贝大喜过望,他稳稳走上主席台,双手作拄状直抵讲桌,却又稳稳坐下,双目炯炯如电钨灯,直射台下的学生,他的眼睛也许太明亮了,让台下的漂亮女生有点不好意思抬起头看他。而只把目光对着他的手指。他们发现艾贝并没有拿什么讲义一类的资料,而是只在面前摆放着一张小纸片儿。有个女生胆子大,走上前去看那是什么,艾贝笑着拿给他看,竟是几条提纲。这情形令女生吃惊。艾贝开讲前忽然卖了个关子,艾贝忽地站了起来,大声说:同学们,今天晚上,在咱们学校放映电影《安娜·卡列妮娜》……下面的同学一愣,眼睛一下子睁得奇大,就连主席台上就坐的学校领导也是一愣,因为他们从未安排放映这部影片。就在领导与学生们面面相觑时,艾贝又说:假设今晚上在咱们学校放映这部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顶峰影片,那么同学们记得列夫·托尔斯泰这部世界名著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下面同学们轰地笑了,笑声如同海涛在学校的大礼堂回响。同学们为艾贝的幽默而倾倒。艾贝大声问:哪个同学记得请举手?会场一下子静了来,有个女生举起了手:我记得。艾贝说:你说。那个女生便站起来说: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艾贝的身子往上一耸,双手向空中一挥,大声说,回答的好,一百分(笑声)。同学们,这就引出了今天我们所要谈的主题:记忆。接下来,艾贝侃侃而谈,一会儿大段大段地背诵《红楼梦》里的诗词,一会儿又喋喋不休地背诵唐诗宋词元杂剧,直背得天花乱坠,直背得日月无光,艾贝超常的记忆力让一个学校的学生大为惊讶,目光直直地瞪着他如同看一个天外来客,崇敬如同天空的云彩写在他们年轻幼稚的脸上,有几个生性风流的女生甚至生出了一种大胆而又荒唐的举动:如果艾贝和她们调情,她们甘愿以身相许,这样她们也就有了和名人接触的经历,这样她们的一生也就显出了某些炫丽的风景。她们在艾贝的背诵中作着美丽的玫瑰色的梦幻。艾贝在背诵中间不时地顺手牵羊夹有中外名人有关如何提高记忆力的论断,以及他们惊人记忆力的故事。艾贝把会场的气氛一下子搞得浓浓的如同酽酒,向外喷着一股诱人的气味。艾贝还不时地插科打荤,说几个风趣幽默的故事。艾贝说起现在的学生不好好读书,因为他们忘了生活的艰辛。因为现在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养尊处优。养尊处优的最可怕的结果就是学习无动力。可是同学们啊,你们到啥时候都不要忘了劳动人民,我现在背诵一首诗,你们就知道生活的艰辛了。这诗是吴嘉纪写的,题目是《卖盐翁》:
白头灶户低草房,
六月煎盐烈火旁。
走出门前炎日里,
偷闲一刻是乘凉。
同学们,卖盐翁乘凉是到烈日里,你们想想你们坐在教室里是多么的幸福呀!?
有同学问,艾老师,请问你的记忆力为什么这么好?艾贝说,与遗传有点关系,但主要是兴趣与爱好,是后天的努力与奋斗。但一直到最后,艾贝也没有讲到提高记忆力的秘诀,但艾贝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弹簧样乱跳嘴角白沫乱飞的形象还是感动了那些年轻漂亮的学子们,他们为他鼓掌,为他在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
艾贝治疗精神病的祖传秘方吃香的时候,天南海北的祖传秘方也如雨后春笋一般一涌而上,传统医学加祖传秘方治肝病、眼病、皮肤病、性病、男女不孕症、偏瘫、脑积水、耳膜穿孔、各种癌症的电视广告铺天盖地而来,让人们心中顿生疑惑,好像中国人一夜之间全都患上了不治之症。但艾贝却没有上过电视广告,他在行医中发现了一个奇怪但又并不奇怪的现象:患精神病的大都是官宦家庭和知识分子家庭的子女,而且以女性为多。艾贝从此注意结交省地市县各级官员以及有关专家学者知识分子,和他们发展关系,竟渐渐熟稔起来,艾贝给他们的子女治病,他们身居高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知道他们子女患有精神病,所以他们首要的一条要艾贝给他们保密,艾贝当然答应,心中窃喜,因为他已经掌握了他们的隐私与他们家庭的核心机密。他们有权有钱,车接车送,艾贝身价倍增,但收费却不从手软,老百姓是每个病人一个疗程三个月收3000元,当官的一律收5000元。市长老唐打发车子接来了艾贝给女儿看病,付了5000元,艾贝给他开具发票,市长老唐说,艾医生,开上10000元。艾贝心中一惊,抬头看市长老唐,他神色平静,无事人一般。艾贝越发吃惊,却还是照办了。市长老唐主管全市的工矿企业,威重权高,随便报销几万元还不是小事一桩。


爆炸即将发生(2)
2、信贷员杜地
经济开始吃紧,各级都喊财政紧张,教师工资拖欠几个月甚至一年几年的现象比比皆是;工厂破产,职工下岗,舆论开始报导下岗职工艰苦创业成功的典型,引导方向。每天晚上电视新闻里都有大段大段的报导在说某某地方某某人创业成功,有了多少万元的存款,招收了多少下岗职工再就业。但小城依然是一副温腾水的样子,工人早就有成百成千的下岗了,却没有谁在再就业上有什么大的成就,而且下岗的工人尤其是下岗的女工竟然连一分钱的生活费也拿不到。但是没有谁站出来为自己的利益说上一句话,也没有谁站出来去找有关部门交涉一下。工人们觉得下岗了不拿工资和报酬好像是天经地义的,完全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小城的人们总是显出了一副温良恭俭让的顺民样子,让人们觉得他们真是得了老子和庄子的真谛了。忽然一夜之间,小城的棉织厂、机械厂、轻工厂、化工厂、西星汽车公司、综合公司、烟酒公司等企业宣布破产,银行大声叫苦,可又无能为力,有人计算了一下,仅仅几天时间,就使几家银行损失了一亿元人民币。那都是贷款,大都是烂账。有的已经贷了十几年了,有的在贷的那一天就出现了问题,现在提出来破产似乎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可银行是国家的,国家是人民的,银行的资金来源是人民的储蓄存款,也就是说人民的储蓄存款过去一分钱是一分钱,现在则一分钱变得没有一分钱了,但人民并没有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钱少了,国家的商业银行并不需要向人民公布他们的资金收益情况,他们的经营状况向社会保密,人民谁也不知道国家的商业银行是盈了还是亏了。就是银行工作人员似乎也不心痛企业的破产,银行再损失也与他们关系不大。这就是大锅饭的好处。似乎没有银行职工会为这事儿痛苦的,是的,痛苦什么呢?难道他银行会给你少发工资不成?但却有一个信贷员为此大声叫苦,他是千乔县工商银行的信贷员杜地。这个36岁的年青人参加银行工作已经十几年了,他几乎干遍了银行的所有工作,储蓄、出纳、会计、打字、门卫、秘书。他兢兢业业,克尽职守,在银行的岗位上默默地工作着,但不知为什么,银行不论狗大的官儿都要与他过不去,都要拿他来表现自己的领导艺术与水平。银行那怕是当狗腿子的司机都可以在精神上蔑视他。他似乎生不逢时,命途多舛,一副忧国忧民、心系天下、万般痛苦凝为一副愁肠百结的耶酥受难的样子。他沉溺于自己的信贷工作煌煌大千世界与他咫尺天涯。他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众多破产的企业当中,西星汽车公司的破产内有猫腻,破得蹊跷,破得不明不白,在破产前经理洪水鱼抽逃了大量资金与产品。杜地前去调查,乘车来到西星汽车公司,他记得十多天前该公司有二十辆西星牌小车已经装配完毕,可是这次去时却没有一辆,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账面上也没有反映销售的记载。破产前企业帐面上尚有1200万元的存款,可现在这存款也不知去向。他问洪水鱼那些车子去了哪里,洪水鱼打着哈哈,说,没有什么车子啊。杜地大怒:你们这样日鬼弄棒槌是要受信贷纪律制裁的。不要说你们破产了就再没有什么责任了,好像从此以后你们就再不与银行来往似的。天下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洪水鱼睁着一双死鱼样的泡儿眼,脸上油渍看上去就像一个卖了几百年猪肉的屠夫。他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杜地,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地磕碰出一些沉闷的声音:杜地,你太执着了,现在都是啥时候了,你还那么不懂世情,怪不得你们单位的头儿对你不感冒。听老兄一句话吧,银行是国家的,国家是13亿人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又何必呢?就是我不破产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那些资金能装到你的腰包里去?好啦,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你来了就住到我们单位的宾馆里,你要哪个小姐就让那个小姐陪你,所有的帐都记在公司的帐上,不用花你的一分钱怎么样?杜地说,玩不玩那是我的事,你现在的问题是赶快把那些车子给我追回来,把那1200万元的去向给我说清,不要以为我们银行没有办法,我们有的是办法,如果你想把归还外债的车辆再抽逃了,小心全县的人民起来把你的皮腾了,我先警告你一下。而且你的好多贷款手续都是怎么办的你心中有底,要是你在里边胡日鬼,小心有人把你的底都抖落出来。洪水鱼打着哈哈说,不要那样,咱们毕竟还交往了一场,难道就连那点感情也没有了?
洪水鱼是千乔县有名的农民企业家。他创业时间不长,但发展却非常快,起初只是一个搞建筑的小包工头,后来与西星镇粮站合作搞面粉加工。再后来独自一人把面粉厂盘了过来,又贷了款子创办了西星公司,专门生产西星小汽车,名气逐渐大了起来。但就在洪水鱼的企业如日中天、兴兴向荣的时候,石破天惊,他却宣布企业破产了。这样,洪水鱼的发家史就成了千乔县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热门话题,人们对于他是如何发家与如何破产的津津乐道,但又莫衷一是。这无形中使洪水鱼的身上有了某种神秘的气味。
西星公司离县城有五十里地,处在西星小镇上,西星公司在这个小镇上新建了一座毫华的大酒店,起名海王星大酒店。海王星大酒店由洪水鱼的妻子吴小玉经营。后来洪水鱼与吴小玉离婚了,洪水鱼把海王星大酒店送给了吴小玉。杜地多次到大酒店去吃饭,认识了里边的几个小姐,其中有一个叫陈虹的具说是全县第一号美人,她有几次和杜地跳舞,暗送秋波,暗示杜地她可以和他上床,但是杜地都以种种理由予以回绝,杜地并不是那种谦谦君子,也不是多么洁身自好,他一看到陈虹就会想到洪水鱼睡在她身上的情景,一想到那情景,杜地心里就会作呕,他虽然还想把这种感觉用理智的力量压下去,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太可笑:陈虹与他有什么关系?自己何必在心里耿耿于怀呢?现在杜地又来到这家大酒店,他心情悒郁不乐,吴小玉没有出现,倒是陈虹看见他来了就走了过来招呼他,软声软语地说,杜地跳舞吧。杜地看了她一眼,说,吴小玉呢?陈虹低声说,你不知道?我们老板病了。杜地说,什么病?陈虹说,精神病。晚上睡不着,后来就出现了众多的幻觉,幻听,幻视,脑海里成天跑马灯一样乱得一锅粥。杜地说,怎么得的这病?陈虹说,洪水鱼与她离婚了,她想不通,就得了病。杜地不禁叹了一口气,唉,现在有了钱的男人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停了一下,又说,那么你现在成了经理了?陈虹说,临时负责的。杜地站起来和她跳舞,陈虹的身上头发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味儿,那是名贵香水的味儿,但是杜地却对那味儿不感兴趣,他的思绪还沉浸在西星公司那二十辆小车与1200万元里不能自拔,那车子是破产企业西星公司归还银行与基金会贷款的车子。他的脸上有一种晦气,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忧愁。陈虹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小声说,杜地,你心中有事?杜地苦笑了一下,说,我把情绪带到舞厅里来了,真是太不该了。他与陈虹跳舞,陈虹秀气苗条的身子在他的脸前晃荡,陈虹娇好的面庞在他的脸前晃荡,陈虹美丽的大眼睛在他的脸前晃荡。他的心里开始出现了微微的波澜,温温热热的,他的手心里开始出汗了,陈虹望着他,脸上洇出了红晕,淡淡的,仿佛胭脂在水里晕染。他有点把握不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睛里仿佛有大火要烧起来,陈虹的眼里也有了明亮的东西在扩散。可是忽然杜地心中一闪,一道白光照亮了他大脑的屏幕,他想何不在陈虹这里进行调查呢?他在旋转中悄声问陈虹洪水鱼把那20辆车子弄到哪里去了?陈虹警觉地向周围一瞥,眼里有一种恐怖的神色在弥漫,她趴在杜地的耳跟处悄声说,杜地你不要再管这事了。杜地问为什么?陈虹正要说什么,这时候,一个黑脸大胖子傲慢地走到陈虹跟前,一把扯过她:陈小姐,我想请你表演脱衣舞,只要你把全身脱得一丝不挂,我这里的5000元就都归你所有,怎么样?他从小皮包里抽出一沓子硬铮铮的百元大钞在陈虹眼前晃动着,仿佛那是诱哄猴子钻圈子的一个诱饵。陈虹默默地看了杜地一眼,满脸的委屈,忽然大声说,洪水鳖,你太过分了!你这样搞你哥知道吗?是他让你这样胡搞的吗?杜地不由得大怒,大声说,你要干什么?没有看见我们正在跳舞吗?大胖子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即上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们只几下拳脚,杜地就躺在地板上,杜地在躺下去时听见了陈虹惊乍乍的叫声。陈虹叫来了洪水鱼,洪水鱼把黑脸汉子训了一顿,没有看见他是我的客人吗?你们眼睛瞎了些还有个圈圈子么?他扶杜地站了起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杜地用纸擦着脸上鼻子上的血,红着眼睛狠狠地说,黑脸汉子是你什么人?你是不是派他们来打我的?洪水鱼又连连笑说,杜地同志,你说的是哪里话吗?我怎么敢与你们工商银行的人作对?我是感谢还来不及呢。可能是误会了。舞场上这类事儿多的是,男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事太正常不过了。不过还好,没有伤着什么。我现在就让车子把你送回去,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里我让黑脸汉子给你赔情道歉。他大声朝那个黑脸汉子喊道,水鳖,你还不快过来给杜地赔礼道歉还愣着干什么?杜地可是我的恩人哩。那个叫水鳖的汉子身子硬硬地走了过来,向杜地说,对不起。不认识你。杜地狠狠地说,你娃迟早要招祸。别说你哥有钱你就可以横行天下。甩手而走。
杜地头青脸肿地回到单位,先向行长丁大光汇报了西星汽车公司偷逃产品与资金的事。丁大光望着杜地,眼里有一丝冷蔑在生长。他坐在高靠背皮转椅里,一会儿把身子转向左边,一会儿又把身子转向右边,高昂着头颅,说,你这是什么形象?工商银行的职工就是你这副尊容?杜地说,丁行长,洪水鱼把20辆西星牌车子偷偷地转运出去,厂里已经找不见了。再者,我记得西星汽车公司破产前帐面上有1200多万元的资金,可是这部分资现在也不知去向。我进行调查,可洪水鱼却说不知道。我怀疑这里边有鬼。
丁大光忽然嘿嘿地冷笑了一声,从皮转椅上走下来站在杜地面前,盯住他的眼睛,狠狠地说,杜地,我告诉你,别月亮地屙屎把自己照了个大。企业破产是县委与县政府做出的决定,不是我丁大光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他洪水鱼一个人的事。更不是你杜地的事。这是大气候。明白吗?你说洪水鱼抽逃资金,转移产品,可在西星汽车公司破产前县法院与县经委财政局县税务局还有我们县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中国银行信用联社一起进行了清产核资,当时这些单位并没有提出西星公司有这些车子与资金的事,就是现在这些单位之中也没有一家提出来,你逞什么能?
杜地大声说,丁行长,可是这是事实呀!也许清产时洪水鱼隐晦了真实的情况,现在他看企业的清产核资与破产工作已经结束了,所以才又赶紧出来把没有被我们清到的产品与资金抽逃了。我现在觉得怪的是,洪水鱼的帐户在破产前已经冻结了,他又是怎么把钱转移出去的?这里边肯定有鬼。丁行长你不能不管。你是行长,你有责任有义务管这事儿……
没有想到丁大光勃然大怒,指着杜地鼻子咆哮如雷,杜地,我不用你来指挥。你私自一人去西星公司调查,你给谁说过?你去舞厅为一个舞女与别人争风吃醋,被人打了,你不知羞耻,我还感到羞耻呢?我老实告诉你,你的行为支行要开会研究,要给你给处分,我们支行不能容忍一个品行不端的人破坏我们支行的形象。
仿佛一记闷棍,杜地的脑袋一下子发懵了。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厉、恐怖、狰狞,让人毛骨悚然。丁大光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脸色也一下子变了。大概正是杜地的可怖的笑声,丁大光在后来并没有给杜地给处分。
杜地目光绝望地踉跄回到家里,父亲刚好来了,父亲和妻子小黛看见他的形状大吃一惊,他没有说是在舞厅挨的打,他说在查帐时与企业发生了争执,企业里的人把他打了。父亲生气地说,我估摸着你的倔倔脾气又上来了与人家不相让,可你在人家的地盘子上,你不让人家就要打你了。对不对?杜地说,这不是让不让的事,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我是一个侦察兵,中了敌人的埋伏了。踩中了地雷,我没有办法躲避,所以才挨了打,好了,这事儿不要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小黛眼泪汪汪,说,你在单位心情不舒畅,跑出去又挨打,还不是为了国家的事,可是单位里那些领导谁管你挨了打的事?没有人的。你是白白地挨了打了。小黛问杜地,你给丁行长汇报了?杜地说,狗日的不是人,我向他汇报,他看到我脸上身上的伤了,竟然没有一句安慰的话,相反还倒回来训我。你说他有没有一点人气?我怀疑他与洪水鱼狗日的暗中有勾结。说不定洪水鱼最近的抽逃事儿就是他给安排的。父亲叹了一口气,我看你是中了邪了,父亲说,县城来了一个大气功师,听说是哪个名山上下来的和尚,手上功夫厉害的很,我在家里也听到,说他把天上的云拨开让太阳照下来。要不今年地里的小麦说不定会全烂在地里收不回来。这人是个奇人。也是个能人。让他给你看看,驱驱邪。小黛看了一眼公公,说,有什么邪?还不是自个儿折腾出了事。叫我说呀,那是咎由自取。杜地说,我有什么邪?没有的。心正不怕邪。心正没有邪。不过这位大师我倒想见见,看他到底有什么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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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3)
3、青山大师
这时候,各种各样的气功风靡全国,柯云路的《大气功师》和《新世纪》热销全国,柯云路已经修炼得功得圆满,正在破译更为高级和隐密的生命现象,企图给芸芸众生指出一条人间正道。道家龙门派大师闫新正在云游香港,时间不久,全国到处就有人在传播闫的遗闻趣事:港人请他作带功报告,那天香港阴云密布,雷声阵阵,表演大厅座无虚席,台下几千双目光齐刷刷对准闫新,闫新有点惶遽,但旋即就又镇静下来,他默默念动一个咒语,在意识里施加一个能量,倏地在台上消失,在众人的惊讶中间,他的身影却又突然出现在听众中间,让那些从未见过他有此特异功能的观众开了一回眼界。观众先是愣了一下,突然之间就掌声大作,势如暴风骤雨,还有人大声呼喊起来,喊声如霹雳闪电在大厅里回荡。在观众的狂呼乱喊中间,闫新的身影又出现在主席台上,他开始作带功表演,可奇怪,他的心绪现在却烦乱不堪,意识里不是一片清明,而是一片浑浊,他内心一慌,默默让自己把天目打开,他吃了一惊,大脑的屏幕上出现了几个面目狰狞、口里念念有词的汉子,他知道自己碰上了对手,这场带功表演无论如何是表演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让观众睁开眼睛,说,今天因为阴气太重,带功表演无法进行下去,改日进行。观众席上出现了喝倒彩的口哨声和阵阵的嘘气声,还有人站起来大声叫骂,大厅里一时乱哄哄的,在这乱哄哄的气氛中,闫新灰溜溜地搭乘班机回到了北京。为了消除香港之行所带来的耻辱,闫新又在首都某科研单位作带功表演,这次闫新大获成功,强烈的气场使在场的几千名观众在一瞬间感到时空发生了变化,心灵受到一次强烈的震撼。
就在闫新在首都表演气功的时候,在杜地生活的这个小城里,某某名山的青山大师悄没声息地出现了。
青山大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小城里的,小城里的人谁也不清楚。人们只记得一天在县城的大街上发现一个暴眼、枣红脸膛的汉子。他气度不凡,双眸如炽,脚步如飞,旁若无人地穿行于小城的大街小巷里。他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包儿,里边鼓鼓地装着什么。他走过时人们都要停下打量他,但是他目不斜视。却又突然开口吟了起来:
大海虽一众流归
是天皆一星辰密。
大地是一载万类,
秤砣为一压千斤。
大鹏飞一九万里,
虚空唯一森罗具。
此心是一包十虚,
大觉真一含识皈。
旁边有人大声问:和尚,你说什么呀?咕噜咕噜的,不会讲明白一点吗?
青山大师就哈哈大笑,朗声说道:
人生在世间,
三心生不断。
不是想昨天,
就是思眼前,
要么虑明天。
一、二、三,生不完。
一年又一年,
世世代代欲爱缠,
常分心宝不息缘。
受此贪馁尔怨谁,
生生死死轮回转。
汩没四生无常急,
真心觉醒方可离,
导师住世发大愿,
化尽十方一体现……哈哈……
旁边的人就又说,你越说我们越糊涂了。
青山大师接口说,
人生难糊涂,
聪明误大事。
息心忘掉虑,
你才就是你。
青山大师来到小城不久,忽然天低云暗,阴雨连绵,大地上植物腐烂的气息不绝如缕,老百姓和政府官员望着浸在水里开始发黑发霉长芽的小麦唉声叹气,神情萎顿、沮丧,可天气预报还在报告连阴雨的消息,有人大骂老天爷被人用油水贿赂得肚子坏了,不停地拉稀。几个平时爱请龙王爷降雨的老头子想到了滞留在小城的龙门派青山大师,就出面请他为小城人们作点好事,想方设法把头顶的乌云驱散。青山大师仰头观天,半日不语,却又掐指细算,口里念念有词。半晌方才答应:好吧,我为小城作作拨云驱雨###。当即净手、沐浴、更衣、焚香烧纸,手擎一把五尺长桃木宝剑,宝剑上红缨飘飘,寒光闪闪,青山大师冒雨信步而行,闻讯者尾随其后,一千米长的街道上,人越走越多,滚雪球一样滚出一个庞大的轰轰烈烈的队伍。这其中就有吴小玉,她这天刚好到县城找医生看病,他的病一阵子好一阵子坏,看见这么多的人跟着一个手擎桃木剑的暴眼男子,她觉得有趣,竟然跟在他的身后嗬嗬笑着唱着跳着,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青山大师扭头看了她一眼,脚步稍稍放慢了,等她走到跟前时,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吴小玉竟然点了点头,站在那里不走了,如同一个石雕。青山大师就又放开脚步向前走去,不再理会这个女人。他一眼看出她有病,而且病得不轻。青山大师径直来到县城的体育场,那是县上几个民间的部门为他准备的作法的地方,它类似于诸葛亮作法的祭坛,在体育场高高的四方形看台顶上,青山大师望着脚下黑压压的人头,目光里却看见的是一河滩的石子在阳光下晃眼。青山大师在心里替这些人羞愧:他们完全把他当成神了。而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他当然需要有人替他作广告;他越是神奇就越是具有商业价值,越是具有商业价值越是有钱。而他下山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聚敛钱财,舍此别无他图。忽然青山大师仰天长啸,舞动身姿,手中的桃木宝剑左刺三下,右刺三下,上刺三下,下刺三下,但见雨影中红缨飘飘,剑光闪闪,雨滴纷纷,约摸有二十分钟后,青山大师忽然又盘脚打坐在看台上,双目微阖,纹丝不动,如同入静一般。现场一片静穆,没有人声,没有笑语,也没有窃窃私议。人们完全沉浸在一片被青山大师营造出的气氛中而不能自拔。有一个大概是主事的白脸汉子走上台去询问什么,旋即走下台去,立即对大家说,刚刚大师说了,他已经作毕了法,过一段时间,云散日出,雨过天晴。有人问过一段时间是多长。主事人说过一段时间就是过一段时间。你们大家盯住手表看看吧。于是众人都把目光对准了腕上的手表。但也有人满眼疑惑,还有人把目光对准天空,看上边天空的变化。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都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好像宇宙凝固了似的。终于在一个小时后,人们发出一声惊呼:啊,雨住了,天晴了。果然在人们头顶的天幕上,刚刚还是浓云笼罩的天空,现在那云层上出现了缝隙,有亮亮的阳光箭簇一样射了出来,人们欢呼雀跃,再用目光寻找青山大师时,他已不见踪影。人们越发惊讶和纳罕:青山大师被人们十层八层地围着,他怎么会消失呢?而只有青山大师知道他是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从看台背后溜走的。他捏着一把汗搞了这次拨云驱雨###,但实际上他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把握,他已经从风向上判断出天气会有一个变化。他判断天气这几天放晴是迟早的事。
青山大师从体育场潜行回来走到大街上,看见那个穿戴整齐的女人还在那里傻愣愣地站着,身边围着一群人哈哈地笑着与她戏弄她,一个青年人伸出人在她的脸蛋上捏了捏,说,好心疼呀。怎么样,跟上大哥走,大哥让你幸福一下子,怎么样?身边的人就淫猥地笑了起来。青山大师皱了皱眉,心里施加了一个意念,忽然人们就看见那个年青人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大叫起来,啊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街道里的人们一惊,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见青山大师走到吴小玉身边,用手在她身上拍了拍,吴小玉忽然啊地叫了一声,眼睛转了转,大声地说,啊,我刚才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说完跑走了。围观的人们惊讶地看着远去的女人,又看看青山大师,内中有一个人在体育场看到过青山大师,叫了起来,这不是青山大师吗?青山大师指着地上抱住头喊疼的青年人说,以后要是再叫我碰见你欺负病人,我要叫你的头疼一辈子。医生也看不好。滚蛋!青山大师喊了一声,那个刚才喊头疼的年青人站了起来,可等到他站起来后,他的头已经不疼了。
从此,青山大师名震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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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4)
4、吴小玉
杜地虽然挨了打,但是他却也没有忘记西星公司,没有忘记洪水鱼。在伤稍稍好点后,他又一次来到西星公司。但是西星汽车公司经理洪水鱼在杜前次找他后的第二天就从千乔县消失了,当众多的债主闻讯赶去找他要帐时,他已经不知去向,公司也是人走楼空。昔日一片辉煌的西星汽车公司现在竟成了坟墓,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杜地问公司留守的一个老头子洪水鱼去了什么地方,对方回答说他不知道。又说公司已经破产了还找他干什么,杜地忿忿不平地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走了和尚走不了庙。老头子笑说,年青人,你太固执了,现在的社会就是要头脑灵活,脑子会转弯儿,直杠杠子是会吃亏的。杜地越发生气了:都像你一样国家怕早就成了空壳子了。我的老同志,按你的年龄是不该说出这种混帐话的。因为你受的是毛泽东的教导呀。对不对?老头子脸红了,赶紧转过了身子。现在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教训他不会活人,教训他要把脑子放活一点。杜地真想大声骂人,他妈的是人不是人的都想教训他,真是岂有此理。杜地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令杜地心地不平的是,支行的头儿好像并没有生气和着急;职工们也都在四平八稳地生活着,好像几千万的资产损失只不过是小事一桩。杜地不知道支行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一个重大事件表现出来一种麻木的少有的无动于衷的样子,那真是人间的奇迹。他忧心如焚。父亲打电话让他回来给母亲看病,说母亲的病又犯了,这次非得请医生了。父亲说最好能让艾医生给母亲看一下。父亲也听到了艾贝的名气,艾贝的名气如同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如同阳光一样在大地上到处洒落。杜地去县城南大街找艾贝医生,艾贝小小门诊部里的药味儿令人窒息。杜地的鼻子不由得抽了抽。艾贝不认识杜地,问他干什么。杜地说,我娘患了精神病,常常幻听幻视,要不就私自出走,边走边在嘴里喃喃自语。吃了西药也吃过中药,可就是不见效。艾贝在桌子后面坐着,电灯泡一样的眼睛灼灼闪光,他第一眼就发现来人脸上有一股晦气,他肯定心里有事,而且事情不会太小。看他的眼睛,里面缺少光焰,有的只是呆滞、沉郁、忧伤。他的心情是非常抑郁的,这类人最容易患精神病。艾贝心里禁不住一阵窃喜,眼角就有笑纹浮现出来。艾贝当然不希望世上的人患精神病,但是患者多了对于他来说毕竟是好事,他可以财源滚滚。艾贝问杜地母亲患病多长时间了,杜地说大概有十几年了吧。
艾贝忽然就叹了一口气,身子往上一耸,被抽打的陀螺仪一样在空中挺了挺。说,你们是怎么搞的?病人为么长时间了才看呀?以前为什么没有看呢?
杜地怯生生地看着艾贝,艾贝过分明亮的眼睛让他心里难受。他分明觉得那双眼睛不是眼睛,而是聚光灯,是X射线,是激光武器,是眼镜蛇口里吐出的信子,可以把世间一切东西摧毁与吞噬。杜地说,以前看过,看了不少医生。
艾贝紧跟着说,在哪里看过?他的身子往外一探。
杜地说,在白村宁德宝那里看过。吃过他制的红丸丸药。起初好像还有点作用,可是时间一久又看不出什么作用了。再者那药吃时是和在饭里吃的,我娘吃时总嫌饭味道不好,不吃饭了,所以也没有怎么坚持服药。
艾贝忽然大声说,那你为什么不让宁德宝再给你看呢?
可还没有等杜地说什么,他又接着说,他宁德宝能谝传(注:民间方言,意为说空话,放大炮)。他能把这病看好,我就把手洗了不干了。你再要他给你娘看病你就不要来我这里。我告诉你,我与宁德宝是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有他没有我。有我没有他。听说咱们县有一个作者还给宁德宝的父亲写了一篇稿件,把宁德宝的父亲吹成了神仙。
杜地吃了一惊,这篇稿子就是他那年给母亲看病时听到宁德宝的叙述后写出来的,后来他把它投寄给一家杂志,后来杂志竟用了。想不到艾贝竟也知道了这事。不说吧,艾贝以后知道了说自己不老实。说吧又怕艾贝不给母亲看病了。正在为难间,没有想到艾贝却拉开抽屉拿出一本杂志,啪地摔在桌子上,你看看,这不是胡吹?说什么宁神仙曾经得到过什么神人的传授,这不是进行欺骗是什么?这个杜地你认识吧?
杜地拿过文章假装着看了起来。
宁神仙的传说
宁氏祖传医学的创始人、神医、“宁神仙”宁壬午(1880——1965),陕西省凤翔横水人氏。1895年,年仅15岁的他在陕西岐山县城一家中药部当学徒,因勤奋好学,悟性极高,深受老板厚爱。1900年5月,他去秦岭深山采药,幸遇一位姓李的道家医学奇人,这位奇人因觉宁壬午为人笃厚老实,医德高尚,遂将他全部医学精髓传给宁壬午。
1902年,老板让他到河西走廊讨债,他在这儿碰到了这么一件事,当地大地主兼资本家陈洁生唯一的宝贝女儿陈庚花(年仅20岁)得了精神分裂症(青春型),经许多医生诊治无效,只得贴出榜文,大意如下:不论什么医生只要能治好陈庚花的病。愿出白银四十两,若品貌相当,愿嫁给治病人。宁老先生看了,就去揭了榜文前去找陈,说明治病之事。陈不大相信,请来了几名医林高手考察宁壬午,宁壬午侃侃而谈,渊博的医学知识让那些当地名流瞠目结舌。治疗25天后。陈女的病彻底痊愈。宁午壬名声大震,在那里行医整整十年,1912年32岁时才返回老家。
回陕后,一边行医,一边学习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和《濒湖脉学》,王清人的“解剖学”、张仲景的《伤寒论》及《黄帝内经》等书,一生中竟学烂了八部《本草纲目》。并在行医中亲自解剖死人尸体达百具以上。为了让理论指导实践,他曾去秦岭、五台山、黄山及甘肃、宁夏、四川等生长草药的地方,详细辩认药物,通过临床应用,发现了原药物的新药性。如红花、灵仙、三七、二丑、何首乌、半夏、黄芪、黄精、大黄等药物,研制出了一系列治疗心血管病(高血压、动脉硬化、心脏病)、传染病(瘟疫、霍乱、鼠疫、脑膜炎、肺结核)、妇女病、风湿病、肠胃病、精神病、神经病及癫痫等药物。如四宝大圣丹(又名四宝丹),大还丹(又名补神散)、万病散(又名治病散)、起死还生丹(又名还生丹),红花精和麻痹风加味无价散等丸、剂、散中成药物及荡剂(加味隔下逐瘀汤,血腑逐瘀汤,加味三合汤,十三味疗肺汤等)。从1905年起,在治疗以上各种疾病方面,取得惊人效果。经他治疗的,只要未到死亡期,治愈率高达100%。所以当时人们称他为“宁神仙”,治疗疾病的实践证明,这一称呼与宁老先生高超的医术是相符合的。例如旧社会流行的瘟疫、霍乱、鼠疫,因缺医少药,更重要的是没有治疗的良方,往往整个村庄,整个地区的人全部死光,这种可怕事,在当时习以为常。但宁老先生却有办法,经他治疗的病人,痊愈率为百分之百,无一人死亡。1948年5月,他本人染上可怕的霍乱,上吐下泻,仅几小时小腿便向前转,他马上给自己用药,没出一天就好了。60年代以前肺结核是危害中青年人最可怕的疾病,因无有效的治疗方法,但宁老先生在1905年前就能治好此病,1926年左右,年轻有为的杨虎城将军得了肺结核,就是他亲自治愈的。对以上所述疾病治疗水平在1905至1925年就已远远超过国内外水平。时至今日,心血管系统疾病仍是人类的一大杀手,仍无有效可行的预防和治疗方法,但宁氏祖传医学却有先进可行的治疗方法及近百年的临床经验。
在疾病诊断上,宁壬午创造出了中医诊断上的人间奇迹,凡来看病或请他去看的病人,只通过望、闻、切(取掉了中医中的“问”)便可诊断出各种疾病和得病的原因,与当时各种仪器和化验手段所得的结果完全相同。不论什么医院或医生看过的病人,常在病危时请他去确定生死,他确定的结果,不是依天,月、年计,而是以小时来计,判断你上午死,绝到不了下午,确定能治好的,一定能按期治愈。
1926年5月,陕西凤翔东白村南场宁科之母,有女无子,胎产大出血,孩子死在腹中,不会人言几小时,腹胀如鼓,最后导致气绝身亡,葬衣穿好放在耱上,全家人啼哭不已。宁老先生从外地看病回来,听说他“八娘”去世,专门去家安慰家人,要他们不要哭,人死不能复生,设法安排后事。在无意中将死去“八娘”脸上的遮脸纸取掉,通过望、闻、切后,大声说道“你们不要哭了,人还有救”,宁老先生先用针炙法扎针,后来又用了红花精,不一会儿人就醒了,接着用四宝丹,隔下逐瘀汤,还服了少量的大还丹,不但救活了“八娘”,而且还生下了死胎,彻底治好了病。后来还连生了三个男孩子。当时凤翔彪角镇宋家台吹鼓手宋锁娃,在该村念曲子,恰巧那天晚上碰上了此事,知道了救人的全过程,该宋回去到处传扬此事,说亲眼见到了“活神仙”——宁壬午先生。从此这一称号就流传到宁老先先生去世为止,达四十年。
1925年夏收时,陕西凤翔白村南堡子宁四喜之父——宁丙存,先患肺结核,咳血长达7年,后又患瘟疫病出血过多,命在旦夕,曾来宁老先生家找过,请他去治病,但因出诊未回。宁老先生回家后听说此事,即去病人家中。去时,宁丙存已气断身亡,停在棺盖上,盖上了遮脸纸。当时,请的人说:“你现在来干什么?人都死了,你还能救活。若能救活的话,你不就成了上界下凡的神仙了?你虽医术高明,现已难以施用。”宁老先生没理他的话,将死人的遮脸纸揭去,见死人眼睛有气,心脏未停止跳动,就立即将精制红花精,有小儿尿化开,把死人牙撬开灌了下去,当时未醒,下午,突然雷声滚滚,要下雷阵雨,死人开始动弹,说话,吓得周围人乱了方阵,以为尸惊,要用黑驴蹄子打,经有经验的老人劝阻后,并未实施。却请来宁老先生进行诊治,后又用大还丹,使病人终于痊愈,又活了六年,因年老去世。
1945年岐山县西教场吕家庄吕聚娃以买黄酒为生,此人因患瘟疫病,误服附子,党参,引起七窍和大小便出血,全家人和亲戚吓得啼哭不止,穿上葬衣已两天,但还尚未断气,但因流因过多,脉见微脉,仅有一丝气。后来请宁老先生去他家,对病人进行望闻后,说“象这样的病人,10个起码可救活9个,不要怕,不要哭,那样做不起什么作用”。采用神奇的红花精加小儿尿灌下,几分钟内便复活了,后又用血腑逐淤汤,大还丹二斤,(宁老先生只去看了三次)不到一个月终于痊愈。
1931年,陕西凤翔王家头的王志刚,因多年患高血压,后形成脑血栓,半身不遂,行走困难,语言不清,口齿歪斜,经多方医生治疗,毫无结果,于7月14日派人请宁老先生去家中治疗,宁一进家,只稍微作了观察,便说“不要哭,会治好的”。先服用精制红花精500ml,每日3-6ml,每次1-2ml,一日一次,经过15日,痊愈如常人,后又服万病散1斤,大还丹二斤。彻底痊愈,于1981年5月份病逝,享年81岁。
1933年2月,宁老先生本村之人宁金铭之子宁乐轩和宁宝珊俩人一块荡秋千,从二丈高处失足跌下,脑后裂开,大出血,还流出了脑浆,当时已昏死过去,其父见状吓得昏死过去,宁老先生到现场后,先用针灸救治(鲜血和脑浆染红了双手),又用小儿尿灌下了起死还生丹,当时人还未活过来,在场的人有人说:“能救活宁乐轩,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又有人说:“神仙医术高明,也可能起死回生。”果然经过一小时抢救,宁乐轩复活了,最终病彻底痊愈,后由于本人刻苦努力,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1983年退休回家,现已81岁,仍身体健康。
1949年2月(农历腊月三十日)陕西凤翔白村西堡子宁天才之母因患长血病10多年,引起严重的心脏病,已心力衰竭,合并肺结核,卧床6个月,但肺未穿孔。后来发展到人事不知,穿好葬衣,仅有一丝气。最后请去了宁老先生医治,撬开牙关,灌下了起死还生丹,人很快活了过来,后又用13味疗肺汤及大还丹半斤治愈。
1961年5月12日,宁老先生16年前曾救活的宁乐轩之子宁拉怀快到早上上学时,把他的祖母(同睡的)蹬了两脚后,昏迷人事不知,他的叔父宁武莱连哭带叫地敲门:“神仙爷,神仙爷!拉怀死了。”宁老先生二子宁德保听见叫喊声,急忙把裤子穿好,赤着上身,夹着衣服去前去急救。扎了七八下干针,仍然抽疯,全家啼哭不止,从天未明(5点多钟)直救到吃早饭(9点多钟),最后把牙关撬开灌下了30粒起死回生丹,吐痰两碗有余,才清醒过来(急性脑膜炎)。拉怀第一句话说:“德保爷,你把我救下了。”后又服用血腑逐瘀汤多剂,大还丹一斤,彻底痊愈。
1962年2月,宁老先生本村在青海西宁市工作的宁生彦领回来他的一个女儿,患心脏病,已开始心力衰竭,手、脸、腿经常浮肿,经青海、西宁市、岐山县医院治疗多次,均未见效。2月21日晚,昏迷不会人言,只有一丝气,还不停抽疯。宁老先生去后,先用针灸救治,又做人工呼吸,又服了20粒起死还生丹,才救活了病人。两年后的2月12日病又复发,两小时不省人事,全家啼哭不止,又请宁老先生去急救,先服了起死还生丹,后服血腑逐瘀汤,无价散,大还丹,终生痊愈,再未犯病。
1935年10月,宁老先生本村之人张正文突然患急性传染病“瘟疫”,经各方医生治疗已达数日毫无效果,突然想起诊断极准的宁神仙,请他来看一看到底患了什么病,有没有什么治疗办法。宁老先生到后,只看了几眼,就对病人说:“正文,你下午就要离开人世了,请你给小孩交待一下后事。”张正文还在炕上,很精神,生气地说:“神仙叔,你不要胡说,我跳到河里也淹不死”!宁老先生说:“你不信,由事实来回答”。家人全不信,儿子又到远处请别的医生,下午四点钟,张正文就气绝身亡,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大女儿,将他临终时吐的一口气吸人体内,不一会儿也气绝身亡,连丧两命。这是因为张患瘟疫病多日,内脏已全坏,当时虽然精神却是回光反照。所以宁老先生凭异人传的医技和多年的监床经验确定的结果是完全正确。
1958年陕西凤翔中学化学教师宋伯信曾患风湿性心脏病5年之久,去宝鸡,西安等医院治疗两年有余,病势越加沉重,医院认为宋胃已结石,水米不能进,最多有10天的生命,让其回校准备后事。正在凤中上学的宁老先生四子宁甲保,有一次碰见宋伯信教师问:“宋老师,你化学教的那么好,全宝鸡地区都有名,为什么不给我们上课”?他说:“别提了,宝鸡、西安医院都认为我病已无法治愈,只有10多天活命时间,让我回家安排后事”。宁甲保说:“我想你不会死的,我父亲会治病,像你这样能行走的病人,不论患什么病,都会治好的,不信你去我家让我父亲看一看如何?”。宋伯信教师抱着一线求生欲望来到宁老先生之家。
见到宁老先生后,首先进行神奇般的诊断,宁老先生不让宋说话,他通过望闻切说:“宋先生,你病虽严重,难治,死不了,完全可以治好。你先患有全身风温病,后发展成风湿性心脏病,现已心力衰竭,随时有去世的可能,而且还合并肺结核、肺炎、神经管能症,二年前你受强刺激病情加重,现在要你命的是胃结石,水米难进,不到10天就会活活饿死”!宋听了大吃一惊,不愧“神医”之名,与宝鸡、西安医院诊断仪器检查和化验结果不差分厘。他就是在57年反右中被打为小右派,病情才逐渐加重。宋先生对宁老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有了求生的希望。
宋开始治疗前,吃药不认药,49个昼夜没睡过一小时,经常要坐着,气短,心跳起来好象发电机一样,轰轰隆隆发出响声,脸带青霉色,三天消化不了一碗牛奶,胃叫药服的似结石一般,什么功能都没有了。对宋的病,宁老先生用起死还生丹、四宝丹,万病散、大还丹,隔下逐瘀汤等综合治疗,宋伯信教师经35天治疗获得痊愈,每顿能吃三碗多饭,消化正常。1963年调往老家永寿县文化局工作,文化革命中被打成地主分子,开除工职、戴上地主分子帽子劳动改造。说他家为大地主、钱财很多,所以曾挖地三尺寻找埋藏的金银。宋当时虽受如此史无前例的打击和折磨仍未犯病。文化大革命后参加了党,任永寿县人大常会委员长,现已退休多年,已快80岁,只是气管有些毛病,人仍健在。宁老先生对一个医院已判死刑的病人,用它神奇的诊断学定为死不了,能治好,结果治好,今天人仍健在,可见诊断学和治疗水平多么高超。
杜地看完了,这是前年写成的稿件,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么感人。一个医生只要他无私无畏地救死扶伤,那么他以后总会被人们当成神仙佩服的。他也会在以后成为民间文学的一部分,长期在民间流传。而你艾贝还没有这种荣幸。想到这里,杜地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这是我写的。
这回轮到艾贝吃惊了。他大张着嘴巴:你是杜地?你就是工商情银行的杜地?我打听你好长时间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处找,得来全不费功夫。好啊。你写得好啊!我把这篇文章能背下去。里面的事例我也都全记下了。不简单。宁神仙不简单。不过,他现在怕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后辈子孙怕不会有他的医术与名气了。现在该轮到我来大展宏图了。不过,杜地呀,你可有点不够意思。我在咱们县上行医这么些年了,怎么没有见过你给我写过一篇稿子呀?你怎么尽是胳膊肘往外扭呀。
杜地不好再说什么。他觉得这个艾贝有点不可思议,阴阳怪气的,思维好像是跳栏一样一档一档的。但现在他顾不得多想了,他只要艾贝能早日给母亲把病看了就行了。
杜地就又重复地说了母亲的病,请艾贝看看,艾贝医生当即答应给母亲看病,但又说,关键是病人要坚持服药,不能半途而废。如果半途而废,不如不看。杜地说吃药问题不大。艾贝说不能问题不大,而是要坚决没有问题。又说,有的病人不好好服药到最后还说他的医术不高明。杜地觉得艾贝这人太鬼了,还没有看病就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真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已经做好了不承担任何责任的架势,杜地忽然对艾贝医生不感兴趣了,只是他还没有看病,他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把病看好。
说话中间,艾贝指着坐在沙发上的一位漂亮但又十公忧郁的女人对杜地说,她就是洪水鱼的前妻,去年患了精神病,我给她看好了,她现在已经可以独自生活了。艾贝的目光一闪一闪的,就像坟地里的磷火,他又对那位漂亮的女人说,对不对,吴小玉?那个叫吴小玉的女人点了点头,杜地发现她的动作有点强硬,目光也有点迟缓,看人时显出了一种费力的样子。吴小玉看了一眼杜地,说,你很面熟,原来到西星公司来过?杜地心里想,这人真是患了精神病了,他多次到海王星大酒店去过,与她见面的次数少说也有十几次了,而且也与她在一起吃过饭,现在她竟说与他面熟,真是的……便也跟上说,我也觉得你怪面熟的,原来咱们都是相熟的,这真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了。吴小玉说,你还在银行工作吗?杜地笑说是的,我还在银行工作。杜地又说,我今天去了洪水鱼的公司,可是他却不知去向,谁也不知道他上什么地方去了。吴小玉的目光忽然就黯淡了下来。杜地又说,吴小玉,我想搞一份洪水鱼破产情况的调查报告,希望你能帮我一把。吴小玉说,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我知道的,我都给你提供。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各奔东西了,谁与谁都没有关系。杜地说,当然我也不是与洪水鱼过不去,我只是觉得有人钻了国家的空子搞什么假破产真逃债,那可真是太卑劣了。如果都这样,那我们国家还有什么希望。我们的国库还不是被他们掏空了。要知道我们的银行可是人民银行,人民银行的存款大都是人民的,把银行的钱掏了去,也就是把人民口袋里的钱掏了去。只是人们都不知道这里边的关系,反而不关心这事儿。杜地的目光闪了一下,说,我想把这事儿的底细揭出来,提醒人们注意,提醒社会注意。吴小玉摇摇头,说,杜地,你扳不倒他,他这人根子硬得很,他的势力太复杂了,听说他在省上市上县上都有人。他与公安上的人的关系铁硬。他破产的主意是他聘请来的一个律师出的,他给了他很高的报酬,他才给他出主意想办法对付国家。杜地问她,这个律师叫什么名字?吴小玉手托下巴想了想,却又摇摇头,用愧疚的目光看着杜地,说,我记不起了。自打我患了病,记忆力就很差了,许多口边头的事到时候总是想不起来,把人能急死。杜地说,小玉,你再好好想想,这人能把洪水鱼的企业搞得破了产,也能把其他企业搞得破了产。这人是个危险分子。我们不能对他掉心轻心。艾贝笑说,杜地,没有想到你竟那么富有正义感,这对你是好事,但也是坏事。现在如果有人对现实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他非得精神病不可。所以我建议你不要太感情用事。人家当官的都不心疼,咱们又何必如此呢?杜地说,你说的不对。
杜地坐在艾贝的门诊部里和吴小玉拉起了话,也和艾贝拉起了话,艾贝说吴小玉和洪水鱼的爱情,说他们之间婚姻的破裂。艾贝说洪水鱼抛弃了她,和小蜜好上了,她因此上患了精神病。艾贝忽然说,杜地我听说你原来是《大地》编辑部的特约记者,能不能给吴小玉在杂志上写一篇文章,把她这几年如何艰苦创业宣传一下。艾贝说,你以为西星汽车公司是洪水鱼搞起来的吗?非也,西星汽车公司从一开始就是吴小玉打下的底子,如果没有吴小玉,也就没有洪水鱼,洪水鱼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经营企业的能力。他只不过是借吴小玉的臂膀而已,你当他是个啥东西。艾贝对吴小玉说,把你的事迹向杜地说说。
芜湖杨家巷爆炸 爆炸全文阅读 作者:杨sxyyf56
吴小玉陷入了沉思。往事潮水般在心头翻滚。她是四川人,堂兄在外省打工,回家过年,父亲和他聊天,打听外边的世界,父亲对堂兄说,把你堂妹子带上,给她寻个工作。再找个人家,要找一个心肠好的人家,富庶一点的,不要让她受苦受累。第二年,堂兄走时,吴小玉跟了出来,来到这渭河畔的西星镇住了下来。一日,堂兄与一个面貌憨厚、衣衫破烂的年青人来到她的住处,此人就是洪水鱼。堂兄对她说,小玉,这是我给你找的男人,就在前边村上,家里不太富裕,但为人心底善良,你要是看上他,没有意见,就跟了他去结婚,婚后你们再创业不迟。她看着他,发现他身上的认服钮扣子扣错了,一个高一个低,不禁哈哈大笑,笑得洪水鱼满脸通红,手脚无处放。你叫什么名字?吴小玉磊落大方,操着四川口音说。洪水鱼。洪水鱼说,不自然地笑了笑。噢,洪水鱼?吴小玉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好看,象灿烂的花朵,洪水鱼骨热耳软。没有洪水你就摸不到鱼了?吴小玉仍然在笑嘻嘻地说。堂兄训她:小玉,怎么这样没教养。你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吴小玉白了堂兄一眼:这还用问。洪水鱼弟兄三人,他为长,家里仅有三间烂草房,一间作灶房,两间做他们兄弟四人与他们的哑巴母亲的睡房,洪水鱼很快就在院子里搭了一间草房,作为他和吴小玉的新婚的房子,时间不久就和吴小玉结了婚。吴小玉在娘家会做豆腐,婚后就买了石磨做起了豆腐,吴小玉的哑巴母亲对吴小玉十分疼爱,她在吴小玉做活时就端个板登坐在吴小玉跟前笑眯眯地看她干活。吴家的豆腐先是零卖,再是批发,后来是雇了人在家里做,把一个小镇上的生意几乎全抢了去。家里开始有了存款,洪水渔把茅屋拆了修成瓦房,弟兄三个一人一间。洪水鱼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开始有了一点分量,他想把生意继续扩大,但是吴小玉却让他去搞建筑,吴小玉说一个大男人在家里再干也发不到哪儿去,男人应当到外边的天地去干活。吴小玉说,把豆腐坊的生意缩小一下吧,要不小镇上的人还不把我们骂死。生意是大家伙干的,不是一个人干的,钱应当让大家都挣一点。洪水鱼开始不服,可是后来却同意了,竟然搞了一个建筑公司,先在小镇上干活,后来就去县城市上省上去干活,钱财滚滚而来,不几年时间,洪水鱼已经今非昔比了,鸟枪换炮了。他把建筑公司的工作委托给一个铁哥儿们去干,自己又是贷款又是搞联合在镇上办起了面袋厂、运输公司、纺纱厂、海王星大酒店、西星汽车公司、西星汽车修配厂,成了小镇乃至全县有名的农民企业家。有一段时间,洪水鱼开始夜不归宿,吴小玉开始并没有把此事当成一回事,可是有一天她去海王星酒店时却看见小姐们的脸上有一种暧昧的意义模糊的笑容,她把一个平时与她关系好的小姐叫来问为什么大家见了她偷偷地笑,那小姐先是不告诉她,后来却又说了,说洪水鱼与企业的一个小秘有了关系,她听了脑子就那么嗡地响了一下。她开始了跟踪,一天晚上她在十二点钟推开了他的办公室的门,看见洪水鱼正在里边和女秘书作爱,她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狠狠打了洪水鱼,打了女秘书,洪水鱼不还手,她打毕了他冷冷地说,吴小玉,我与你的缘分尽了,咱们各奔前程吧。但是我终生感谢你,是你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在我心中你是观世音菩萨,我将永世牢记你的大恩大德。但我不能一生只有一个女人,那对我来说太亏了,而且你自嫁到我家来也没有生下一个孩子。于是她与他分了手。洪水鱼没有忘恩负义,他把一个海王星大酒店交给吴小玉经营:这是二百万固定资产,你经营吧。这也是你的财产,你今后爱怎么干就怎么干。而他自己则把其他的企业掌握在手里。她提出洪水鱼从此不能再在她的大酒店里出没,但是洪水鱼却不听她的话,他在大酒店仍是我行我素。有时候他把小姐带到这里过夜,有时候又把新结识的女孩子带到这里嫖娼。吴小玉没有办法阻止他,渐渐的,她开始失眠,头疼,多梦,后来她怕见人,再后来她走路溜墙根,白天出行的小鼠一样。洪水鱼给她叫来了医生,是艾贝医生,他让她服他配的那些红的黑的绿的丸丸子药,她的症状慢慢得到了控制……
吴小玉嘤嘤而泣,泪眼婆娑,艾贝说,你别伤心,我接触的病人多得很,有的女人比你还惨,她们根本就没有像你那么有钱,可以说是她们的下场是十分悲惨的,可她们还好好活着,而你有一座大酒店,怕什么?没想吴小玉一下子大放悲声,她边哭边说,钱算什么?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当我正在遭受煎熬的时候,他却成了新闻人物,成了社会的榜样,当上了什么人大代表,当上了什么政协委员,当上了什么优秀农民企业家。可你们谁知道,这些年,他这只禽兽糟蹋了多少女孩子,与多少有夫之妇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他把多少钱财送给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他把多少正直的人拉下了水。可是社会为什么还给他这么多的荣誉?是这个社会的荣誉不值钱了,还是人们的心都瞎了?前不久他又把银行的三千多万元贷款破产了,你们说国家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呀?吴小玉禁不住大声喊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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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5)
艾贝连连摇头,叹息,杜地亦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但有一点他的心里却是高兴的,那就是他觉得他并不孤立,在他的身后有好多富有正义和良知的人支持他,和他在不同的战壕里作战。艾贝却说,在一个物欲横流、崇尚金钱、理想丧失的时代,一个精神病医生的作用小得可怜。与其让一个人在神志清醒时看到一个肮脏的世界,还不如让他迷醉了面对一个虚幻物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的精神或许能得到一些安慰,杜地接过话头说,你可是任重道远啊!艾贝说,如果这些人都信教,去教堂忏悔、祈祷,接受上天的赐福,或许还能缓冲一下。杜地说,那你就既当医生又当神父吧。
人们之间语言的交流是随机的,目的性与方向性看上去是那么模糊与朦胧,但又透出某种明晰。不知怎么又说到洪水鱼的破产上,说到那20辆西星牌车子上。杜地说,我清清楚楚记得西星公司在破产前后有20辆车子,可是现在这些车子却消失了。艾贝说,杜地,洪水鱼在县基金会贷款了没有?杜地说,贷了500万元呢。艾贝又说,那破了产这款子可咋办呀?杜地说,我不太清楚,我只记得当时破产时好像要西星公司把基金会的款子还了的。至于具体怎么还我不知道。艾贝忽然啊呀叫了一声,说,这个牟天到现在还闷在鼓里,不知道县基金会把500万元款子要打水漂了。我昨天在街道碰上他,他还对我说,这几天他要找洪水鱼看看基金会放出去的款子使用的情况如何呢。杜地说,最近出现的企业破产我总觉得怪麻古都的,该知情的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唉唉,在基金会存款的农民兄弟有风险了。
隔了一日,杜地雇了车子把艾贝请到家里,给母亲看病,开了一些红丸丸药,艾贝要了3000元。杜地说,能不能优惠一下?艾贝理直气壮地说,这价钱已经是很优惠的了。返回县城,在下车时,艾贝忽然说,杜地,走,到饭店里吃点便饭,我请客。杜地说,你请什么客。还是我请吧。于是杜地又花了二百元请艾贝吃了一顿。艾贝吃得额头冒汗,吃得肚子滚圆,末了忽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说,今天这是什么鬼饭?难吃死了。杜地默默地走过去把钱开了。
杜地在最后付款时心里难受得像针扎一样。
5、喜欢佛事的农业局长牟天
给母亲看了病的第二天,杜地去找县农业局局长、县基金会会长牟天,牟天正在屋里打坐,口中念念有词,看见有人来了,他示意来人坐下,他正在修行,不得中断。他是局长,还是党员,可同时又喜欢佛事,出差必逛古庙,上布施,焚烧纸钱。他修炼极为虔诚,每天晚上都要焚香叩头,每天早晨都要诵经念佛,他念佛时开着录音机,录音机里播放着佛乐佛曲,极像佛家的大殿里作早晚课一样。他走到哪里把佛事做到那里,把佛书佛经买到那里,他的家里收藏了好几百部有关佛经方面的书籍,他每每在有人来他家里后,就向别人夸耀他的书籍,别人一表扬,他就喜得眉开眼笑。他做主将基金会500万元贷给洪水渔,从中得了好处。这是他的一块心病。无数次梦中他都被穿大盖帽的警察带走了,他哭着求他们饶了他,说他并不知道有这事,是老婆收下的。可是警察总是铁面无情。牟天做完了佛事,转过身子问杜地,你找我有什么事?你在哪个单位工作?杜地说了,说了洪水鱼破产一事,问他洪水鱼可在基金会贷过款子。牟天大吃一惊:洪水鱼破产了?杜地说,破产了。牟天在屋子转圈子,边转边在脑袋上用手搔,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没有批准他怎么能破产?杜地笑说,牟局长,你是一局之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前一段时间全县有好几户企业宣布破产,一共把我们几家专业银行的近一个亿的资金破了,县上好几家单位都参加了破产前的清产核资工作,你们农业局怎么就没有呢?牟天大声叫苦,我不知道呀!我前些日子到深圳香港去了一下,考察农产品市场的行情。可是县政府办公室怎么没有给我说呀?对了,县政府还不知道我们放的款子。洪水鱼狗日的没有告诉他们。对了,一定是这样子。牟天的泡儿眼鼓了起来,他忽然感到一种透骨的寒冷,用手搔搔发白的脑袋,我要去找他。牟天大声说,但是他却冷汗直流。杜地眼睛盯住他,说,你给他贷款时有没有收受回扣?牟天身子打了一个寒战,没有,没有。牟天连连说,额头上有汗星星冒了出来。他的心里直打鼓:在给洪水鱼放款时,他收受了他的10万元回扣。他以为那件事做得谁也不知道,可是现在却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感到世界的末日到了,他忽然大声说,我要去找青山大师,求他助我一臂之力。从别人口里,他已经知道县城来了青山大师。而且知道他功夫不凡。他准备前去拜访青山大师。他所崇敬的佛祖现在已经帮不上他的忙了。因为这个佛祖太远,而青山大师却近在眼下。
此时,青山大师已经在县城的北大街租了一间门面房办起了气功门诊部。门诊部的牌子上写着:千乔县科委气功门诊部。他与县科委搞了联合,用他们的名义开门诊挣钱,把科学与巫术很好地融和在一起,让巫术从容大度地走进了科学神圣的殿堂。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当那牌子第一次悬挂在门前他让徒弟们燃放了鞭炮时,当纷纷扬扬的鞭炮的碎屑雪花一样撒落下来时,当街头围满了观看的人群人们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时,青山大师觉得自己走进了道家的虚无世界,在这里,阳光普照,瑞气缭绕,人人心平气和,自己平生以来朝思暮想的至圣之地原来竟在这里。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哈哈,这世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呀?青山大师心里禁不住又纳起闷来:这究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是一个虚幻的世界?这里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青山大师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佛家要求我们看破人生,不驻相,不生心,不与环境流转,最终解脱生死,我下山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渡人,可我为什么也一下子卷入了这商海的大潮?我为什么也挂起了这代表着世俗的牌子?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事。青山大师陷入了深深的惶惑之中。
青山大师给一个鬼剃头汉子诊病,鬼剃头汉子取下帽子,瘌痢头上惨不忍睹,就像被大火烧了的大兴安岭。青山大师绕鬼剃头汉子转了一圈,说,在什么地方上班?鬼剃头汉子说,长庆油田。青山大师双手一拍:好啊!鬼剃头汉子一愣:好什么?青山大师眨眨眼睛,说,你回去吧。鬼头剃头汉子又一愣:你不治了?青山大师眼睛一瞪:谁说不治了?你回去我用千里治病法为你治病,保你在三个月内满头青丝。鬼剃头汉子大喜过望:真的?青山大师说,不假,先交200元,要是三个月后你的头上长不出青丝,我坚决退还收你的钱,怎么样?鬼剃头汉子说,只要治好,别说200元,就是两万元我也愿意掏。当下就从口袋里掏出200元交给青山大师:好,我听大师的话。青山大师接过钱,对鬼剃头汉子说,你每天晚上九点钟在你家屋子后院接功,要心静体松,不要有什么私心杂念。更不要不接功,如果连着几天不接的话,你的病就难以治好。鬼剃头汉子说记下了,高兴而去。
拨云驱雨使青山大师一时名声大振,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来人中有求财的,有求官的,有求看风水的,还有请他用邪法整治仇家从而能报仇的,也有人请他去探宝的。青山大师对人们的要求一般总能满足,但对于超过他的本事范围的也就予以拒绝。这天,青山大师正准备外出,忽然农业局局长牟天一路跌跌撞撞来了,他一脸惊恐,正要说什么,青山大师用目光止住了,说,我知道有人要找我。青山大师掐指一算,说,人走了东南方向,离此地有七十公里。金岭市刚好与千乔县相距七十公里。昨天,青山大师在给患者诊病中间听到人说洪水鱼破了产后偷偷地跑到金岭市办起了歌舞厅。牟天一把抓住青山大师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大师你可要一定要救救我呀!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不知能不能收得回来?青山大师双目圆睁,直视前方,半晌才说,努力吧,会有收获的。只是你得折财,弄得不好,你不但会病魔缠身,而且还会有牢狱之灾。牟天一听“扑通”一声跪下:求大师指我一条生路。青山大师扶起他,拿起狼毫,饱蘸朱砂,在一块黄纸上快速画出一幅符,又在上面上盖上玉石雷印,交给牟天:拿上,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多用脑子,不要莽撞。牟天接过战战兢兢地装进贴身的衣衫里。完了掏出50元大钞交给青山大师。青山大师咳嗽一声装进衣袋。转过目光看外面的世界,外面有一只小鸟倏地从门口飞过。
牟天驱车去市上,心急如焚,同行的有杜地和吴小玉。他们是在牟天的一再动员下去市上的。杜地坐前排,牟天和吴小玉坐后排。牟天满腹愁肠,眉头紧皱,不时唉声叹气,说,要是洪水鱼不还这500万,我非自杀不可。牟天泪如雨下,这可是老百姓的钱呀,老百姓的钱来得容易吗?吴小玉说,你甭急,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他往出拿钱。我不信他不还钱,他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也是农民出身,杜地扭过头说,牟局长,你甭急,500万不是小数目,他洪水鱼不能不管的。牟天双手击打脑袋:我后悔死了。他当时找我要贷款,我不同意给他贷,可是县长要给贷,我有啥办法呀?杜地说,县长光管产值,光管自己的升迁,哪儿管咱们干具体工作的同志。出了问题,责任就成了我们的了。就像我们工商银行给他放了1500万元贷款,那是行长丁大光和吉力文让贷的,可现在企业一破产,他们谁也没有责任,好像生活中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如果上边追查下来,他们就会把责任推在我们身上,说我们没有尽到责任,没有把好关。这真是蛮不讲理。不过我听有人说,在给西星汽车公司的贷款上,洪水鱼给有关银行官员送了不下一百万元的回扣。才贷了3000万元的款子。现在可好,西星汽车公司破产了,他们把钱也拿够了,国家的资金损失了,可他们却发了财。杜地说到这里忽然来了气,用手把汽车的窗玻璃狠劲擂了擂:这是什么道理啊?
车到市上,七找八找,好不容易在一个宾馆找到了洪水鱼,洪水鱼腆着肚皮,涎着笑脸:你们大兵压境,有何公干?牟天说,洪水鱼,你破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洪水鱼忽然硬了,说,我的牟局长,你把官当得成了松了。你是一家诸候吧,可是却没有人给通报情报。你让我给你说,不对,那是县政府的事,与我无关。牟天大声说,可是县基金会的500万元你可不能不还呀?洪水鱼给他们散烟,又让小蜜沏茶。我会想办法的,洪水鱼说,摸摸自己的红鼻梁,偷觑吴小玉一眼,我这人最讲信用,但是现在破产了,我也无回天之力。我知道国家银行的款子可以破产减掉,但是县基金会的钱不能破了,那是农民的血汗钱,我当过农民,知道农民的艰难,所以我会尽量想办法把款子还了,万一资金有问题,我还有几十辆小车,小车也可以顶账么。吴小玉坐在沙发上,扭着头,说,洪水鱼,我来是要告诉你,在这事上你不要做绝了,现在全县的农民还不知道你把他们那么多钱拿去破产了,如果他们知道了,知道他们的钱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保障了,那么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劝你三思而行,尽快把基金会的钱归还了,今天牟局长也来了,他过去为你的企业帮了大忙,你现在也要帮帮他,他还要在官场上混,那笔款子对他来说关系太大了。洪水鱼有点气恼,对吴小玉说,你别说了,我是长大的,不是吓大的。你在这儿有说的啥呢。杜地把洪水鱼瞪了一眼,他对这个人物打心底里恨了起来,他说,洪水鱼,小玉说的是实情,现在全县还没有人知道你把基金会的500万元款子破了,如果农民知道了,有人会找你拼命的。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对于你的关心。而且你在贷款上也有不正当的手段,这些情况我都详细掌握着,如果你再耍花招,我会对你不客气的。就像上次我去你们公司,你们在破产前把二十多辆小车私藏了,这本身就是违法的。我现在告诉你,限你在一周之内把县基金会的款子还了,怎么样?洪水鱼皱了皱眉头,对牟天说,牟局长,那这样吧,资金可能一下子拿不出来,现在还有25辆小车,我可以把小车交给你,听凭你发落处理,那些小车一辆18万元。还不够,我再把我坐的本田小车卖了,也能卖个三四十万元,这样下来可能还差个10多万元,这点钱我可是再也拿不出来了,你就看着办吧,啊牟局长。牟天脸了事红,扭过了头,看外面院子的树木,他想该如何把那10万元回扣拿出来归还欠款。他对洪水鱼说,好吧,按你说的办,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但牟天却又想到,如果这些小汽车卖不掉的话,那么贷款还是落不到实处。早就听说西星公司的车子质量有问题,现在谁愿出这么大的价钱买这样的拼装起来的车子?大概没有人的。想到这里,牟天又烦燥起来。牟天看看杜地,发现杜地也在看他,而且眼里的意思分明是要他说什么。牟天于是便说,洪水鱼,你这车子给了我们,可我们能卖了吗?要是卖不了你说这车子我们要了干什么?你这样一搞不是把负担压在我们头上了吗?你真会来事呀洪水鱼。
洪水鱼硬得梆梆响。洪水鱼说,牟局长,我对你已经是什至义尽了。我还给了你25辆车子。你问问杜地,他们工商银行的1500万贷款破了我给了他们什么?一分钱也没有给。等于工商银行的1500万款子从银行帐面上彻底消失了。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你看看人家工商银行多大方,一出手就把1500万不要了。你们基金会才球不硬几个钱你就坐不住了?你要是不要车子你言传,有人要呢。
杜地这时候又想起了西星公司破产前账面上存在的1200万元存款,还有那些库存的小车,现在看来,洪水鱼是釜底抽薪了。他搞这么大的破产,如果没有从中使什么手脚那是不行的,他肯定把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们拉下了水,给他们给了好处,如果没有这样干,那就不正常了。想到这里,杜地忽然觉得自己肩上挑了一副千斤重担。
牟天摊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你们看看,世界上的事就成了这样子,没有样样了,洪水鱼你这是逼着我往河里跳呢么。你和杀人犯相比有什么两样?
洪水鱼在屋子里踱圈子,显得优雅大度,气概不凡,他边走边说,牟局长,这车子你要是要,我明天就告诉你们放车子的地方,你们派人到那里开车子回去。你要不要,那你就得等等,说不定是三年,也说不定是五载。等我什么时候有钱了我再还你们基金会的款子。反正我现在是没有钱。
牟天气哼哼地说,你没有钱?可我听说你又在金岭市把舞厅办起了。你办舞厅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破了的银行的钱?
洪水鱼哈哈一笑,扬了扬手臂,说,这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牟天无奈,只得同意了洪水鱼的条件,答应把那25辆车子接了过来作为债务处理。当下两人在酒店房间达成了一份协议。
回来的路上,吴小玉忽然问起了杜地的妻子是干什么工作的,杜地说是县机械厂的工人,现在已经下岗了,也再没有找下工作,成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百无聊奈。吴小玉就叹了一口气,说,杜地,你要好好帮她呢,要让她活得愉快,女人在这个份上最难了。如果她想在我们酒店工作,你就让她来吧,只不过我们酒店在一个小镇上,你们处在县城里,来回不方便。杜地表示感谢。
6、杜地的妻子小黛
八年前,杜地的单位给杜地解决家属户口农转非,小黛的户口就从农村迁到城里,从此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时间不久她又被县机械厂招了工。一年以后却又下了岗。在以后的岁月中,小黛认识了几个在小城里住着的真正的城里人,她们一个是磨具厂厂长的夫人马晓苹,一个是机械厂的中年女工龙如宝。再有一个是油品厂的中年妇工蒋凤英。这三个人有虽然在三个单位,但却脾气相投,且有共同的爱好,喜欢佛事。小黛与她们好上了。但这是后话。小黛人虽然来到城里,心却仍在农村里,在农村里那些女同伴身上,她睡梦中梦见的是与她们在一起做针线活,在一起疯说冒撂,在一起逛街,在一起看戏,她与她们在一起了觉得天是那样蓝,地是那样的阔,空气是那么的清净明丽。可是在城里,她找不见这些令她神往的事与人,她成天看见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与车流,看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看见的是狭窄的住房与满街流淌的污水与污浊的空气。说实话,她不喜欢城里,她喜欢农村,喜欢农村人的质朴与坦诚。但是她现在又没有办法离开城里。她知道杜地为了让她从农村迁出来费了好大的事,她在他跟前连提也不敢提再回农村的事,她想如果她提出来的话,他会是多么的伤心啊。可是看到杜地每天也活得不快活,她的心里又是多么的难受呀。杜地越来越消沉了,她心中难免焦急,她对杜地说,杜地你怎么越来越消沉了,难道支行就这么黑暗,把你压得透不过气来?杜地叹了一口气,说了支行1500万元贷款被洪水鱼一个破产搞得分文无有。小黛大吃一惊,有这事?小黛说,难道支行就没有人提出来把贷款要回来?要知道这样,咱们还不如早早也在支行贷点款子,也宣布破产,那咱们也不就是万元户了?杜地笑说,你胡说啥呢,国家的钱也是咱们的,有咱们的一分儿,洪水鱼把3000万元占为己有,那里边也有咱们的钱,不过人们并不知道这里边的底儿,还以为国家的钱折了就折了,与自己无关,真正是大傻瓜。小黛说,我看你就是一个大傻瓜,人们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管它呢?杜地不高兴了,说,不能那样说,人如果没有一点正义感,那这个人还有什么价值,还不如早死了好。稍停,杜地又说,小黛,我为那1500万元心疼,可我真正心疼的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支行里竟没有向职工通报过一次,完全是几个当官的在下面打通通鼓把事儿定了。按理说我们工商银行是最大的债权单位,在企业的破产上我们最有发言权,可我们却保持了沉默,信贷科里也没有人提出什么不同意见。行长让他们把企业的帐务登记一下,让登记什么他们就登记什么。完全是听行长的梆子响。可你知道行长在里面得到了什么好处没有?你不知道,可这是瞎子也知道的事呀。
下了岗的小黛,成天在家里没有事干,本来神情就落寞的很,就象把魂遗了一样,可杜地还是不分眉眼的把他在单位里的情绪带回家,这越发让小黛心里郁闷难忍。而小黛越是这样,杜地的心里就越是难受。但自己手中无权,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也就觉得自己活在窝囊。这样一想,。心里就越发苦闷难忍。小黛无所事事,听得白雀寺有庙会,就去逛庙会,竟认识了也前来逛庙会的磨具厂的马晓苹,机械厂的龙如宝,油品厂的蒋凤英,她们三个人也是虔诚的佛家弟子,走到一起了就疯说冒撂的,什么前世后世,前因后果,人生无常,轮回报应,万事皆空。受她们的影响,从此小黛迷上了佛教,有时间了就在家里念念经书什么的,有时也放一些佛教的录音带,于是家里就有了佛乐佛音,杜地一回到家里,听见那些让灵魂安静的音乐心里就有一种舒坦,紧紧绾起的眉头就慢慢舒展开了。小黛对他说,父亲说的青山大师果真有那么大的神力吗?杜地说,我不知道,谁知道这里边有没有什么虚假处。小黛说,要不你也去青山大师那里学点东西怎么样?杜地说,那些人整天神神道道的。小黛继续开导杜地,我看过一些佛学著作,佛教是教育人用另外的方法看世界,你学了心底会变得超脱的。当然气功还有一种浅层次的东西,你学会了,就会有特异功能,你不是每天都说洪水鱼给谁谁送礼了,你如果把气功学会了,就会看见他们所干的坏事,那时候你什么不能知道呢?杜地笑说,如果是那样还不把人的肚皮气破了。就现在肉眼凡胎看见的都让人受不了。小黛又说,。我这样说其实也是十分矛盾,因为佛家总是教导人们要息心忘虑,要破掉执着心,不要生心,一切随缘,不要住相,只要这样,人生的智慧才能被开发出来。人才能过上高尚的生活。可如果你学会了气功,又进入了有为,进入了有相,那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人生的迷雾呢?唉,人生真是太难了。小黛叹气。
小黛把这种想法说与马晓苹、龙如宝与蒋凤英,她们听了哈哈大笑,说,你管那么多事干什么?咱们活一天算一天,活一天享受一天。能修多少修多少,能达到啥层次就是啥层次。
但杜地还是一下子迷上了气功,他去青山大师那儿闲聊,听大师讲佛家功法,藏密功法,杜地看见大师在屋子中央的水泥地上画了一副阴阳八卦图,用油漆刷了,中心是阴阳鱼,周围是八卦符号,有一个女病人在八卦图里绕圈行走,可才走了几圈,就喊头晕,赶忙跨了出去。青山大师抚掌大笑,紫红色的脸膛上一片得意,怎么样,领教了吧?青山大师说,男人顺着走,女人倒着走,就可以退去身上的病魔。说着瞟了杜地一眼,杜地心中一动,起身在阴阳八卦图里顺时针行走。心要静,体要松,青山大师说,伸出手指在阴阳八卦图上指了指,又绕着画了几个圆圈儿,意念要集中在下丹田那儿,青山大师说,鼓凸的眼睛里闪着一股犀利的光波。杜地缓缓行走,须臾只觉浑身鼓胀,手脚发热,脑门子泛起一股凉气,杜地一惊,脚步不觉加快,渐渐就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待要停住脚步,可那儿收束得住,不觉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青山大师端坐在凳子上,微笑不语,旁边有人要去扶,青山大师用手止住,伸出鹰爪样手指冲杜地一指,杜地翻身站起,说,啊呀呀,真太神奇了,没有想到气场这么强烈。杜地在青山大师对面坐下,大师教我气功吧,我要学功。杜地说,看着青山大师,青山大师笑说,你干什么工作的?杜地说,在银行工作,当信贷员。青山大师忽然就沉默了下来,仰起脸子,望着天花板上的什么地方,半日不语。杜地有点心怯,目光直直地看着青山大师,也不敢说什么。后来青山大师叹了一口气,世事轮转,人海茫茫,岁月无情,何必较真,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是前世造就,年青人啊,把世事看透吧。青山大师说,眼里有一种很深刻的东西在闪烁。杜地说,我把什么都能看透,只求大师能教我学功就是了。青山大师又叹了一口气,说,人们学功是为了吃口饭,杜地你现在已经有了饭碗,又何必要端另外的饭碗呢?杜地说,我学功不是为了吃口饭。我是为了匡扶正义。求大师一定收下我这个徒弟吧。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木头拄地的咣咣声,还夹杂着小孩子们的嘻笑声:“快快看呀,一个瘸子,一个瘸子!”杜地转过了目光。但青山大师却纹丝不动。
7、艾贝的妻子###飞
在杜地的注视下,艾贝的老婆###飞手拄拐杖一拐一瘸地走了进来,额头眼角一片青肿,杜地认识艾贝的老婆,大吃一惊,你怎么了?谁把你打了?杜地说,赶忙把她扶坐在沙发上,艾贝老婆生有一张大胖脸,头发绾成高高的髻儿乌云一样堆在头顶,十足一副日本艺伎的装束。但是现在这个日本艺伎好像刚刚被嫖客糟蹋了似的,满脸的严霜和冰冷。她把杜地看了一眼,说,再还有谁些,艾贝那个大嫖头么,他把我抓住往死里打,心狠得就像土匪。我没有办法活了。她把目光对着青山大师,大师,艾贝现在有了钱,在外面胡日乱嫖,我有一天跟踪了他,发现他在城北一家租了房子,原来在里边和一个妓女睡觉呢。我要与他离婚,我再也不愿与他在一块儿过了。我来求大师指点指点,看我能不能离婚。青山大师望着###飞穿在身上的那上红下绿的衣服,觉得她是一个追求时髦的现代女性,是一个不甘受辱的敢作敢为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般的命运都不是多么好的。顶好的也就是平生顺畅,不缺钱花,但大多数却都是在中途要发生人生变故。但青山大师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冷冷地坐着。###飞又说,大师,要不你就想想办法,用什么法子让他把嫖娼戒了,你要是能把他改造过来,你要啥我给你给啥。我说话算话。青山大师忽然把眼睛睁开了,说,我要你戒掉人生的一切欲望你能作得到吗?###飞一愣,脸颊红了,旋即又说,我只求大师帮帮我,我别无他求。青山大师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你的忙我可能帮不上,你们夫妻不和,阴阳失调,此乃人间俗事,也是人间常事,贫僧就是有通天###,又怎么能把你们的感情问题解决了,不可能的。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这事儿对于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人生就是一场苦难,正是这种苦难可以把一个人磨炼过来,改造过来,但是你又为什么看不透呢?###飞一愣,说,那么你是让我认命不成?青山大师忽然又吟诗一首:
人在忙中死
叶随秋风落。
人生不看破,
生死度如何。
末了又说,你既然这样执迷,那好吧,我交给你一个办法,可使你那丈夫与你和好如初。什么法子?###飞有点按捺不住了。青山大师慢慢走到###飞跟前,低声说,你可念“和合咒”和“相思咒”,前者是:
乾男坤女,前世姻缘,月老偶配,百岁满全。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
后者是:精秉太阳,气秉太阴,汝受一粒,卦意系心。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
###飞说,杜地,你给我用笔写下,我拿回去念。杜地拿出笔,问大师咒语,大师说了,杜地一一记下,又重复了一遍,大师说没有错,杜地交与###飞,###飞接过装进衣袋,从衣袋里掏出五十元,塞在大师手里,然后告辞。
艾贝的老婆回去依法而行,口里念念有词,可是艾贝却无动于衷,倒是###飞自己坚持不住了,手柱拐杖跑了出去,情欲犹如熊熊大火在烧烤着她,她想只要在路上随便碰上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人家肯干她,她不管人家是干什么的都会答应的。不管人家是和她在路边还是在草丛里或者是在深山野洼里,土窑洞里,她也会舍身相许的。黑夜漆漆,夜幕茫茫,街灯扯出一道光晕,犹如一条暗淡的银河。夜风徐徐,行人寂寂,艾贝的老婆踽踽独行,她走过八明路,走过天狮桥,走过太华门,又走过三义成大药铺,这时候###飞走上了一条没有灯光的黑漆漆的小巷,小巷幽长,看不见尽头,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忽然前边有了脚步声,###飞身子一惊,脊梁那儿窜出一股冷气,但她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脚步声近了,一个黑黑的高高的人影横在她的面前。干什么的?威严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打雷一样。###飞颤声说,走路的……怎么?……黑地半夜的,你一个女人家不害怕?男人又说,快回家吧,社会治安不好,坏人很多,你可要小心。###飞忽然大声说,我不怕!我不怕坏人!哪怕来了老虎来了狼我也不怕。陌生人似乎怔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病?陌生人说,你精神上有没有病?哎你是干什么的?###飞说,你管的事太多了。不,我管的事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陌生人又说,我猜出来了,你是鸡,对不对?你现在是不是出来拉客来了?你说对了,我就是鸡,我就是出来拉客来了。###飞大声说,你要我吗?我不向你要钱,怎么样?可以了吗?陌生男人忽然惊恐地向后退去,拔腿而跑,深夜里,陌生男人奔跑的脚步声就像擂响了一面大鼓,十分夸张地敲在###飞的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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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6)
艾贝的老婆失神落魄地走着,冷冷的夜风拂在她滚烫的面颊上,意识竟慢慢清醒了,她忽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耻辱烙铁一样烙在她的心上,她拄着拐杖,拐杖的尖儿笃笃地敲着水泥的地面,在这空旷的夜晚,那声音显得十分孤寂和落寞,就像一颗被痛苦浸泡了的心灵的无望的呐喊。一种悲哀涌上了心头,泪水如同暴涨的河水溢出了她的眼眶。她嘤嘤而泣。她想艾贝堕落那是他的事,我又何必也放纵自己呢?他不要脸,难道我也可以不要脸吗?而我一生什么时间是这样的呢?我什么时候不是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呢?我这真是鬼迷心窍呀!青山大师真是胡搞呀!他竟要我念什么咒语,难道艾贝的心能被那虚无缥缈的咒语所打动?如果能打动,那可真是人间的奇迹了。###飞边走边想,忽然,黑暗中窜出一个黑影,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双结实而有力的胳膊紧紧抱住了,她要挣扎,要喊叫,可刚刚喊了一声,口中就被什么东西紧紧塞住了。她感到一阵窒息,浑身就软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被那人用胳膊挟持着来到一个地方,那儿好像是一间屋子,她被那人“咚!”地一声扔在床上,很快的,她身上的衣服就被剥光了,一个十分滚烫而蛮横的东西不顾一切地钻入她的身体,她惊叫一声,忽然就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凶蛮的身体,继则就稀泥一样软瘫下来……时间在她的阵阵呻吟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子的灯亮了,亮晃晃的灯光下,她看见了一个长着满脸疙瘩的眼睛细小的青年男子,她忽然叫道:铁狗!被叫作铁狗的汉子大吃一惊,脸色转眼间就一片白,接着又一片黄。他忽然就要往出跑,但是###飞叫住了他:铁狗,你别怕。你回来。铁狗吓得向她跪下磕头:嫂子,我罪该万死,死有余辜。她笑说,铁狗,是我情愿的。我不怪你。铁狗一脸的惶惑:你半夜时分在街上,莫非和老艾他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艾贝老婆脸色阴沉下来,不要提他,###飞说,只要你对我好,经常来看看我,我待你如同兄弟,不,咱俩就作了情人,怎么样?铁狗眼睛一亮:真的?那还有假!###飞脸上又涌出了一片柔情蜜意,她脉脉地看着铁狗:你还想再来吗?我还想再要一次。铁狗看了一眼她,就又上到床上和她做起爱来,这一次,他们两个作得从容不迫,有板有眼,###飞感到了最大的舒畅和满足。他一次一次地在她的身子里冲撞着,就象电夯在夯击着大地。艾贝的老婆在他的身下喃喃自语,艾贝算什么,小老鼠一个,只有你才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完了事,铁狗与###飞走出这间小屋子,来到大街上。看到一处亮着灯光的饭店,铁狗大度地说,走,嫂子,我今晚上请客。你要吃什么只管言传。###飞转过身子看着不远处黑黑的巷子,心里禁不住一阵难过。难道这黑黑的巷了就是自己人生的分水岭了?可以后的路子还长着呢,该怎么才能走到底呢?惶惑涌上心头。铁狗看了一眼###飞,说,怎么?心里难过了?难过了你就放大声哭,千万不要把悲伤压在心里。压在心里不好。###飞看着铁狗,说,哭什么?我没有眼泪了。他艾贝不值得我为他哭泣。我哭泣的是我们妇女的命运。铁狗你说说,改革这些年,社会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可我们妇女的命运却为什么越来越令人伤惨?你睁眼看看,哪里没有被欺侮的女性?社会上到处充斥着三陪女。社会每天都发生着对女性弓虽.暴的恶行。农村的姑娘进城去,稍不留意就会被当作卖淫女抓住罚款。处女嫖娼案时时在发生。可发生了却又不了了之。我的命运是不好。可比我好的女人又在哪里呢?我看不到。铁狗说,走,嫂子,不要怨天尤人了。社会这么大,人这么多,咱们把自己管好就对了,哪里还能把天下的人天下的事都管得了?天下的事是政府国务院管的,不是我们管的。我们是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好啦,咱们吃饭。不要再想那乱七八糟的事了。
他们来到位于县城南二环路的怡情饭店,铁狗要了一瓶红葡萄酒,一条糖醋鱼,一碟爆炒腰花,一盘辣子鸡,素三样。铁狗给###飞斟上酒,给自己也斟上酒,两人把杯子举了起来,高过头顶,铁狗动情地说,嫂子,我先向你道歉,对不起,今晚我失礼了,请你原谅。我这是个粗人,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不要见怪。干!说着一仰脖子把一杯子酒猛攻地灌了下去。###飞也把杯子里的酒喝了,眼睛却漾出一股媚意,但转瞬却又消失了,想起自己现在竟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禁悲从心中来,眼睛里慢慢地就有了明亮的泪水在滚动,禁不住又低声哭了起来。酒店里有几个姑娘在往这里偷偷地看,互相交换着会意的目光。铁狗笑说,嫂子,你应当高兴才对。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要痛快,舒坦,自在,钱他妈全是身外之物。你觉得你今天过得快活了,那就是最大的收获,也是最大的幸福。###飞不哭了,说,我不知道我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我可能是万劫不复了。也可能走上一条新的路子。铁狗又把杯子高上了,对###飞说,今天不要说明天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必然直。###飞问铁狗,铁狗,你这几年拿什么维持生活呢?你做什么生意吗?铁狗说,做什么生意?我逛世事哩。我那里热闹上那里去。###飞叹了一口气,说,长此以往总不是个办法。我们在一起搞点生意怎么样?铁狗把杯子里的酒喝了,脸上涌出了一股愁色,说,没有钱打本呀,怎么搞生意?###飞想了想说,我在青山大师那里认识了工商银行的杜地,听说是一个信贷员,咱们向他贷款怎么样?反正他不管是谁贷款都是要出利息的,咱们也出利息,我想会贷到的。铁狗说,你与杜地熟吗?###飞说,也不是太熟。那人是个老实人。面相上能看得出来,听说在银行怀才不遇,受打击受迫害,银行那些狗日的是人不是人的大官小官欺侮他,他本当可以升工资,可是他的一篇小说发表了,升工资时就没有升上,银行那个叫什么吉副行长的说杜地有稿酬呢,所以就把他的名字拉了下来。你说可憎不可憎?铁狗说,这人我不了解。但我却知道这个道理,银行由于是按步就般地工作,成天与钱打交道,而钱又是不能少的,所以长此以往下去,搞银行的人都有点冷酷无情,心理也不健全,而人格更是大有缺陷。但我们不管这些,只要这个人能给我贷款,我们就坚决贷款。###飞说,那好,我找他去。
这晚上,###飞没有回家,就与铁狗一起住在那条黑巷里铁狗住处。
###飞就这样和铁狗作起了情人。
8、杜地向法院经济庭调查企业破产案
这天,杜地在上班后向科长说他到企业去一下,科长问他到哪个企业去。杜地犹豫了一下,说,到油脂厂去一下,看看报表,信贷科长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杜地觉得他的目光不怀好意,但却没有怎么仔细想。科长郭树槐是一个额茬很低的汉子,板齿牙,面相看上去有点狞恶,信贷员都在背后叫他魔鬼撒旦。他经常在肩头挑一件衣服在支行里到处晃荡,显得胸有成竹。他是副行长吉力文的跟屁虫子,吉力文放一个臭屁他总会说我闻见了馨兰之香。杜地觉得这人活得连一条狗也不如。所以他一向鄙夷他,瞧不起他,也很少与他来往。而郭树槐却也觉得杜地不顺眼。在工作中总是刁难他。最近一段时间,郭树槐与吉力文在一起,又跟丁大光泡在一起,杜地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干什么。但他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在一起议论他。但是现在杜地顾不上这些了。他要抓紧调查西星汽车公司的破产案。他要看看里边到底有没有猫腻。他从有些人口里知道县城的破产案是由县法院经济庭处理的。他来到县法院,他打听到经济庭在二楼,就上楼进去了。一个胖胖的40多岁的汉子接见了他,问他有什么事。杜地先自我介绍了一下,他说,我叫杜地,是县工商银行的职工。在信贷科工作,工业信贷员。那位胖胖的中年汉子笑说,我知道你。你那年写的短篇小说《高高的白杨树》我看过,写得不错,有深意。把那一起官员不管不顾群众的死活的案子真是写活了。写出了历史的深意。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那篇小说,那宗案子里面的乡党委书记最后把官丢了。杜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胖胖的中年汉子说,我叫温水平,是经济庭的庭长,你有什么事尽管可以说,是不是为什么经济案子?杜地坐在他桌子对面的凳子上,看着他,说,我想找你了解一下西星公司的破产案子。温水平忽然就用一种戒备的目光看了一眼杜地,说,你了解这干什么?杜地说,我觉得这里边有问题。温水平把桌子上的烟点燃抽了起来,抽了一口了又问杜地抽不抽烟。杜地说我不会抽烟。温水平在抽烟中间抬起目光紧紧地盯住杜地,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说,你觉得哪些地方有问题?杜地拿出一份国务院1986年颁发的《破产法》,指着上面的条文说,
第二章:破产申请的提出和受理
第七条债务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债权人可以申请宣告债务人破产。
债权人提出破产申请时,应当提供关于债权数额、有无财产担保以及债务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的有关证据。
第八条:债务人经其上级主管部门同意后,可以申请宣告破产。
债务人提出破产申请时,应当说明企业亏损的情况,提交有关的会计报表、债务清册和债权清册。
第九条人民法院受理破产案件后,应当在十日内通知债务人并且发布公告。人民法院在收到债务人提交的债务清册后十日内,应当通知已知的债权人。公告和通知中应当规定第一次债权人会议召开的日期。债权人应当在收到通知后一个月内,未收到通知的债权人应当自公告之日起三个月内,向人民法院申报债权,说明债权的数额和有无财产担保,并且提交有关证明材料。逾期未申报债权的,视为自动放弃债权。人民法院对有财产担保债权和无财产担保债权的申报,应当分别登记。
杜地双翻到另一页,指着上面的条文说,你看这里的规定:
第三十五条人民法院受理破产案件前六个月至破产宣告之日的期间内,破产企业的下列行为无效:
(一)隐匿、私分或者无偿转让财产;
(二)非正常压价出售财产;
(三)对原来没有财产担保的债务提供财产担保;
(四)对未到期的债务提前清偿;
(五)放弃自已的债权。
我觉得西星公司严重违反了《破产法》里面的规定。比如我刚才所念的第三十五条,西星公司在破产前后明明有大量的资金,并不是资不抵债。根本没有到破产的境地。根据破产法的规定,参与破产的有关人员,如果弄虚作假,抽逃债务,要承担法律责任。你看下面的规定:
第四十条:破产企业有本法第三十五条所列行为之一,自破产程序终结之日起一年内被查出的,由人民法院追回财产,依照本法第三十七条的规定清偿。
第四十一条:破产企业有本法第三十五条所列行为之一的,对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和直接责任人员给予行政处分;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和直接责任人员的行为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第四十二条企业被宣告破产后,由政府监察部门和审计部门负责查明企业破产的责任。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对企业破产负有主要责任的,给予行政处分。
破产企业的上级主管部门对企业破产负有主要责任的,对该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人,给予行政处分。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和破产企业的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人,因玩忽职守造成企业破产,致使国家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八十七条的规定追究刑事责任。
温水平忽然笑了起来,他说,杜地同志,你来给我上课来了对不对?《破产法》我没有学过?要你在这里给我补课?不过你这同志我觉得还不错。但是我们县的企业的破产有它特殊的原因。《破产法》是那么提出来的,但是中央和国务院前不久又有对中西部贫困地方的企业进行破产的规定,说到底也是要对中西部的企业进行一次大换血,要中西部的企业丢掉包袱轻装上阵。至于具体损失由中央财政来进行补贴。说实话,我们县所有的破产企业如果按照严格的要求是没有一家够条件的。但是省上市上觉得这是一次机遇,他们提出的口号是打擦边球,绕着政策走,所以才有了这次的集中破产的出现。你听出来了没有?这次破产是上级的行政命令,从上到下贯下来的,并不是我们县上某个县长县委书记可以做出的决定。你看,县综合公司,县机械厂,县石油公司,县百货公司,县糖业烟酒公司,县棉织厂,都破产了。你说这里边都有问题?至于你说的西星公司破产一案,这案子一开始就有人不同意,因为这个企业的性质没有定下,有人说是私营企业,有人说是集体企业,还有人说是国营企业。但是最后却说是联营的集体企业。这个企业是贷了你们工商行的1500万元资金,是怎么贷的我不清楚。你清楚吗?你可能也不一定清楚。因为你如果清楚了也就不会来找我了。对不对?
杜地支在桌子上的双手托着脑袋,他望着近在眼前的温水平,但忽然又觉得他是那么的遥远与模糊,好像温水平还在不停地遥远下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网膜里。
杜地摇了摇头,说,温庭长,我说的意思不是我反对全县的破产,而是我觉得西星公司在破产上做了手脚。我找你的目的是想了解一下在审批西星公司的破产案时,你们法院有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比如说,洪水鱼提出了破产,可他要求破产的条件够不够?县上对他的资产进行审查时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还有,你们法院在宣布破产前应当召集债权人开会,研究企业破产后的债务处理问题,可我却知道县基金会给洪水鱼贷了500万元,他们也算一个债权单位,可是直到什么时候了,县基金会的会长牟天还不知道洪水鱼破产了。是别人向他说了,牟天才大吃一惊,他撵到市上找洪水鱼要款子,可洪水鱼却给了他20多辆车子顶债。如果洪水鱼在破产前我们查出他还有20多辆车子,那么这些车子就应当由债权单位共同分配,而不是县基金会一家了。我说的对不对,温庭长?
温水平又点烟抽了起来,他说,你说的不错。可是我们法院在清产核资时并没有发现他们还有什么车子。至于牟天不知道,那是他没有在家里,他出差了。
杜地又说,洪水鱼前脚在千乔县宣布了破产,可后脚却又在金岭市办起了豪华的歌舞厅。这说明了什么?难道从中看不出他的破产有问题吗?
温水平的眉头慢慢地绾了起来。他看着杜地,说,杜地,你是光想了解一下呢?还是想把西星公司的破产案推倒了?
杜地说,我现在还不能最终肯定这里边有多大的问题,但这里边有问题却是不容置疑的。如果我发现他是假破产真逃债,我一定要把这事曝光,我不能让他把国家的3000万元就这么一口吞没了。
温水平把手里的烟蒂在烟为缸里拧灭,说,杜地,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但我劝你在知道了后不要再执着此事了。你一个人把案翻不了。你可能不知道,洪水鱼的企业在性质上为什么最后成了联营集体的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市和县公安局的几位领导在这个企业里有股份。至于股份有多少我不知道。西星公司原来是私人的,这大家都知道,可到了破产时却成了集体的了。并且有营业执照,有税务登记证,上面的性质都是集体。你没有看到西星公司最后挂的牌子上写着是金岭市西星公司吗?不但是集体的而且是市属企业。
杜地听得目瞪口呆。
温水平又说,所有的帐务我都审查过,可以说是千衣无缝。所有的手续都是合法的,过程是透明的,该走的路子都走了。但是谁知道在破产前企业都做了什么手脚?!
温水平心里也充满了对当下腐败的强烈不满。按他的工作经历与能力,他顶起码也能当一个副院长,比他进法院迟的干部有几个都提到了副院长以上的职位,而且他们的水平远远在他之下。可是人家敢于花钱,他不想花钱也羞于干这种出卖灵魂的丑事,所以他就一直只能在庭长的位子上呆着。在企业破产中,他参与了西星公司的清产核资,发现企业的帐务是重做了的,他提了出来,可是却受到参与者的嘲弄。公安局董局长还把这事反映到法院院长跟前,院长找他谈话,第一句就说,西星公司的破产是上级的命令,你不要在鸡蛋里边挑骨头了。你要再这样下去,我们与公安局的关系可就紧张了。
他只能沉默。
可现在他把这些都告诉一个无权无势的杜地,能起到什么作用?会不会把这个年青人引入歧途?想到这里,温水平不禁吃了一惊,他赶忙说,杜地同志,我说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并不当真的,你不要受我影响。
杜地说他知道。
杜地走出法院时只觉得天地一片昏暗。
杜地本当走出法院要到县油脂厂去的,因为他向科长说了去油脂厂,可是当他走在太阳下的时候,却悲从心中来,忘记了去油脂厂。他像一个木偶被人牵着毫不知觉地走着,走过了西大街,走过了大十字,走过了文才路。来到了支行信贷科,他刚一走进科室,就挨了郭树槐一顿劈头盖脑的训斥:杜地你说到油脂厂去的。可我把电话打到了油脂厂,你却没有在那里,你究竟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干私事去了?你如果不干私事你为什么要欺哄我这个科长?你说,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欺哄我?
杜地木呆呆地坐在桌子后面的凳子上,眼神呆愣愣地望着一个地方,半天也不动一下,郭树槐还在喋喋不休骂着训着。忽然就高高地举起了板凳;姓杜的,你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不说我今天就把你的头打烂,你信不信?郭树槐把板凳举在头顶的时候,支行办公室主任郭武也恰巧走了进来,他冷眼坐在郭树槐旁边的凳子上,用一种悠闲的如同猫在逮老鼠前那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杜地。郭武与郭树槐臭味相投,好得合穿一条连裆裤。
但是杜地还是木木地坐着,对眼前的危险毫不知觉。
一个信贷科里的人惊骇了,不知道杜地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有人害怕起来,赶紧溜走了。他们怕自己在现场出了事受牵连。而坐着的人没有一个站出来把郭树槐劝一下。他们对杜地也讨厌。甚至有点憎恶。
这时候坐在一旁等候杜地的###飞与铁狗站了起来,铁狗把郭树槐的手拉住,说,有事好好说么,怎么能打人呢?
郭树槐看了一眼膀大腰圆的铁狗,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放下了手里的板凳,可嘴里却还在嘟囔着。
杜地似乎才从愣怔中走了出来,抬起头看着###飞,说,你们刚才干什么来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找谁呀?###飞说,我两人来了有半个小时了。找你想贷点款子。
铁狗赶忙从衣袋里掏出烟递给杜地,杜地抬起手挡了,我不会吸烟。杜地又说,你们贷款干什么?###飞说,我们想搞生意,现在缺少资金,不知能不能贷款?杜地看了一眼往出走的黑青着脸子的郭树槐,说,不行。这阵子抽紧银根。不论是国营、集体、还是个体都不给贷款子。你们找一下县信用社吧。他们可能放款子。
信贷科里在走得只剩下杜地与###飞铁狗了,###飞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杜地,你在这里怎么受气呀?你没有看到刚才那个黑脸汉子的恶样子,他要用板凳打你呢?可你却好,纹丝不动,就像入定了一样。杜地一惊,真的?###飞说,可不。要不是铁狗在这里拦住,你可能要挨打呢?
杜地叹了一口气,说,艾贝给我母亲看病,但我却帮不上你的忙,真是对不起了。你以后有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我一定舍力相帮。你们要搞什么生意呢?
###飞想了想,说,我们也没有定下搞什么生意,只是觉得现在搞生意的人那么多,我们总不能成天光是闲着吧。
杜地说,艾贝那么忙,你给他帮帮忙不就对了?
###飞说,杜地,你那天在青山大师的门诊部里看到我了吧?你看到我那天的狼狈样子了吗?我与艾贝过不下去了。他有了钱,看不上我了。我也不想总是靠着他。假如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现在不搞点生意要等到什么时候?
杜地又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不过在现在,我总觉得商品社会越是发达,女性的命运也就越惨。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杜地抓起一听,竟是弟弟杜岗的。杜岗说他要到县里来一下。杜地问他有什么事,杜岗说来了会告诉他的,杜地不知道弟弟会告诉他什么事。
杜地送走###飞后,时间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他端起饭碗走进了支行的饭厅,正在吃饭的职工一见进来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知这是什么原因,也就没有细想。


爆炸即将发生(7)
7、艾贝的妻子###飞
在杜地的注视下,艾贝的老婆###飞手拄拐杖一拐一瘸地走了进来,额头眼角一片青肿,杜地认识艾贝的老婆,大吃一惊,你怎么了?谁把你打了?杜地说,赶忙把她扶坐在沙发上,艾贝老婆生有一张大胖脸,头发绾成高高的髻儿乌云一样堆在头顶,十足一副日本艺伎的装束。但是现在这个日本艺伎好像刚刚被嫖客糟蹋了似的,满脸的严霜和冰冷。她把杜地看了一眼,说,再还有谁些,艾贝那个大嫖头么,他把我抓住往死里打,心狠得就像土匪。我没有办法活了。她把目光对着青山大师,大师,艾贝现在有了钱,在外面胡日乱嫖,我有一天跟踪了他,发现他在城北一家租了房子,原来在里边和一个妓女睡觉呢。我要与他离婚,我再也不愿与他在一块儿过了。我来求大师指点指点,看我能不能离婚。青山大师望着###飞穿在身上的那上红下绿的衣服,觉得她是一个追求时髦的现代女性,是一个不甘受辱的敢作敢为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般的命运都不是多么好的。顶好的也就是平生顺畅,不缺钱花,但大多数却都是在中途要发生人生变故。但青山大师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冷冷地坐着。###飞又说,大师,要不你就想想办法,用什么法子让他把嫖娼戒了,你要是能把他改造过来,你要啥我给你给啥。我说话算话。青山大师忽然把眼睛睁开了,说,我要你戒掉人生的一切欲望你能作得到吗?###飞一愣,脸颊红了,旋即又说,我只求大师帮帮我,我别无他求。青山大师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你的忙我可能帮不上,你们夫妻不和,阴阳失调,此乃人间俗事,也是人间常事,贫僧就是有通天###,又怎么能把你们的感情问题解决了,不可能的。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这事儿对于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人生就是一场苦难,正是这种苦难可以把一个人磨炼过来,改造过来,但是你又为什么看不透呢?###飞一愣,说,那么你是让我认命不成?青山大师忽然又吟诗一首:
人在忙中死
叶随秋风落。
人生不看破,
生死度如何。
末了又说,你既然这样执迷,那好吧,我交给你一个办法,可使你那丈夫与你和好如初。什么法子?###飞有点按捺不住了。青山大师慢慢走到###飞跟前,低声说,你可念“和合咒”和“相思咒”,前者是:
乾男坤女,前世姻缘,月老偶配,百岁满全。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
后者是:精秉太阳,气秉太阴,汝受一粒,卦意系心。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
###飞说,杜地,你给我用笔写下,我拿回去念。杜地拿出笔,问大师咒语,大师说了,杜地一一记下,又重复了一遍,大师说没有错,杜地交与###飞,###飞接过装进衣袋,从衣袋里掏出五十元,塞在大师手里,然后告辞。
艾贝的老婆回去依法而行,口里念念有词,可是艾贝却无动于衷,倒是###飞自己坚持不住了,手柱拐杖跑了出去,情欲犹如熊熊大火在烧烤着她,她想只要在路上随便碰上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人家肯干她,她不管人家是干什么的都会答应的。不管人家是和她在路边还是在草丛里或者是在深山野洼里,土窑洞里,她也会舍身相许的。黑夜漆漆,夜幕茫茫,街灯扯出一道光晕,犹如一条暗淡的银河。夜风徐徐,行人寂寂,艾贝的老婆踽踽独行,她走过八明路,走过天狮桥,走过太华门,又走过三义成大药铺,这时候###飞走上了一条没有灯光的黑漆漆的小巷,小巷幽长,看不见尽头,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忽然前边有了脚步声,###飞身子一惊,脊梁那儿窜出一股冷气,但她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脚步声近了,一个黑黑的高高的人影横在她的面前。干什么的?威严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打雷一样。###飞颤声说,走路的……怎么?……黑地半夜的,你一个女人家不害怕?男人又说,快回家吧,社会治安不好,坏人很多,你可要小心。###飞忽然大声说,我不怕!我不怕坏人!哪怕来了老虎来了狼我也不怕。陌生人似乎怔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病?陌生人说,你精神上有没有病?哎你是干什么的?###飞说,你管的事太多了。不,我管的事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陌生人又说,我猜出来了,你是鸡,对不对?你现在是不是出来拉客来了?你说对了,我就是鸡,我就是出来拉客来了。###飞大声说,你要我吗?我不向你要钱,怎么样?可以了吗?陌生男人忽然惊恐地向后退去,拔腿而跑,深夜里,陌生男人奔跑的脚步声就像擂响了一面大鼓,十分夸张地敲在###飞的耳旁。
艾贝的老婆失神落魄地走着,冷冷的夜风拂在她滚烫的面颊上,意识竟慢慢清醒了,她忽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耻辱烙铁一样烙在她的心上,她拄着拐杖,拐杖的尖儿笃笃地敲着水泥的地面,在这空旷的夜晚,那声音显得十分孤寂和落寞,就像一颗被痛苦浸泡了的心灵的无望的呐喊。一种悲哀涌上了心头,泪水如同暴涨的河水溢出了她的眼眶。她嘤嘤而泣。她想艾贝堕落那是他的事,我又何必也放纵自己呢?他不要脸,难道我也可以不要脸吗?而我一生什么时间是这样的呢?我什么时候不是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呢?我这真是鬼迷心窍呀!青山大师真是胡搞呀!他竟要我念什么咒语,难道艾贝的心能被那虚无缥缈的咒语所打动?如果能打动,那可真是人间的奇迹了。###飞边走边想,忽然,黑暗中窜出一个黑影,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双结实而有力的胳膊紧紧抱住了,她要挣扎,要喊叫,可刚刚喊了一声,口中就被什么东西紧紧塞住了。她感到一阵窒息,浑身就软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被那人用胳膊挟持着来到一个地方,那儿好像是一间屋子,她被那人“咚!”地一声扔在床上,很快的,她身上的衣服就被剥光了,一个十分滚烫而蛮横的东西不顾一切地钻入她的身体,她惊叫一声,忽然就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凶蛮的身体,继则就稀泥一样软瘫下来……时间在她的阵阵呻吟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子的灯亮了,亮晃晃的灯光下,她看见了一个长着满脸疙瘩的眼睛细小的青年男子,她忽然叫道:铁狗!被叫作铁狗的汉子大吃一惊,脸色转眼间就一片白,接着又一片黄。他忽然就要往出跑,但是###飞叫住了他:铁狗,你别怕。你回来。铁狗吓得向她跪下磕头:嫂子,我罪该万死,死有余辜。她笑说,铁狗,是我情愿的。我不怪你。铁狗一脸的惶惑:你半夜时分在街上,莫非和老艾他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艾贝老婆脸色阴沉下来,不要提他,###飞说,只要你对我好,经常来看看我,我待你如同兄弟,不,咱俩就作了情人,怎么样?铁狗眼睛一亮:真的?那还有假!###飞脸上又涌出了一片柔情蜜意,她脉脉地看着铁狗:你还想再来吗?我还想再要一次。铁狗看了一眼她,就又上到床上和她做起爱来,这一次,他们两个作得从容不迫,有板有眼,###飞感到了最大的舒畅和满足。他一次一次地在她的身子里冲撞着,就象电夯在夯击着大地。艾贝的老婆在他的身下喃喃自语,艾贝算什么,小老鼠一个,只有你才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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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8)
完了事,铁狗与###飞走出这间小屋子,来到大街上。看到一处亮着灯光的饭店,铁狗大度地说,走,嫂子,我今晚上请客。你要吃什么只管言传。###飞转过身子看着不远处黑黑的巷子,心里禁不住一阵难过。难道这黑黑的巷了就是自己人生的分水岭了?可以后的路子还长着呢,该怎么才能走到底呢?惶惑涌上心头。铁狗看了一眼###飞,说,怎么?心里难过了?难过了你就放大声哭,千万不要把悲伤压在心里。压在心里不好。###飞看着铁狗,说,哭什么?我没有眼泪了。他艾贝不值得我为他哭泣。我哭泣的是我们妇女的命运。铁狗你说说,改革这些年,社会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可我们妇女的命运却为什么越来越令人伤惨?你睁眼看看,哪里没有被欺侮的女性?社会上到处充斥着三陪女。社会每天都发生着对女性弓虽.暴的恶行。农村的姑娘进城去,稍不留意就会被当作卖淫女抓住罚款。处女嫖娼案时时在发生。可发生了却又不了了之。我的命运是不好。可比我好的女人又在哪里呢?我看不到。铁狗说,走,嫂子,不要怨天尤人了。社会这么大,人这么多,咱们把自己管好就对了,哪里还能把天下的人天下的事都管得了?天下的事是政府国务院管的,不是我们管的。我们是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好啦,咱们吃饭。不要再想那乱七八糟的事了。
他们来到位于县城南二环路的怡情饭店,铁狗要了一瓶红葡萄酒,一条糖醋鱼,一碟爆炒腰花,一盘辣子鸡,素三样。铁狗给###飞斟上酒,给自己也斟上酒,两人把杯子举了起来,高过头顶,铁狗动情地说,嫂子,我先向你道歉,对不起,今晚我失礼了,请你原谅。我这是个粗人,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不要见怪。干!说着一仰脖子把一杯子酒猛攻地灌了下去。###飞也把杯子里的酒喝了,眼睛却漾出一股媚意,但转瞬却又消失了,想起自己现在竟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禁悲从心中来,眼睛里慢慢地就有了明亮的泪水在滚动,禁不住又低声哭了起来。酒店里有几个姑娘在往这里偷偷地看,互相交换着会意的目光。铁狗笑说,嫂子,你应当高兴才对。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要痛快,舒坦,自在,钱他妈全是身外之物。你觉得你今天过得快活了,那就是最大的收获,也是最大的幸福。###飞不哭了,说,我不知道我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我可能是万劫不复了。也可能走上一条新的路子。铁狗又把杯子高上了,对###飞说,今天不要说明天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必然直。###飞问铁狗,铁狗,你这几年拿什么维持生活呢?你做什么生意吗?铁狗说,做什么生意?我逛世事哩。我那里热闹上那里去。###飞叹了一口气,说,长此以往总不是个办法。我们在一起搞点生意怎么样?铁狗把杯子里的酒喝了,脸上涌出了一股愁色,说,没有钱打本呀,怎么搞生意?###飞想了想说,我在青山大师那里认识了工商银行的杜地,听说是一个信贷员,咱们向他贷款怎么样?反正他不管是谁贷款都是要出利息的,咱们也出利息,我想会贷到的。铁狗说,你与杜地熟吗?###飞说,也不是太熟。那人是个老实人。面相上能看得出来,听说在银行怀才不遇,受打击受迫害,银行那些狗日的是人不是人的大官小官欺侮他,他本当可以升工资,可是他的一篇小说发表了,升工资时就没有升上,银行那个叫什么吉副行长的说杜地有稿酬呢,所以就把他的名字拉了下来。你说可憎不可憎?铁狗说,这人我不了解。但我却知道这个道理,银行由于是按步就般地工作,成天与钱打交道,而钱又是不能少的,所以长此以往下去,搞银行的人都有点冷酷无情,心理也不健全,而人格更是大有缺陷。但我们不管这些,只要这个人能给我贷款,我们就坚决贷款。###飞说,那好,我找他去。
这晚上,###飞没有回家,就与铁狗一起住在那条黑巷里铁狗住处。
###飞就这样和铁狗作起了情人。
8、杜地向法院经济庭调查企业破产案
这天,杜地在上班后向科长说他到企业去一下,科长问他到哪个企业去。杜地犹豫了一下,说,到油脂厂去一下,看看报表,信贷科长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杜地觉得他的目光不怀好意,但却没有怎么仔细想。科长郭树槐是一个额茬很低的汉子,板齿牙,面相看上去有点狞恶,信贷员都在背后叫他魔鬼撒旦。他经常在肩头挑一件衣服在支行里到处晃荡,显得胸有成竹。他是副行长吉力文的跟屁虫子,吉力文放一个臭屁他总会说我闻见了馨兰之香。杜地觉得这人活得连一条狗也不如。所以他一向鄙夷他,瞧不起他,也很少与他来往。而郭树槐却也觉得杜地不顺眼。在工作中总是刁难他。最近一段时间,郭树槐与吉力文在一起,又跟丁大光泡在一起,杜地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干什么。但他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在一起议论他。但是现在杜地顾不上这些了。他要抓紧调查西星汽车公司的破产案。他要看看里边到底有没有猫腻。他从有些人口里知道县城的破产案是由县法院经济庭处理的。他来到县法院,他打听到经济庭在二楼,就上楼进去了。一个胖胖的40多岁的汉子接见了他,问他有什么事。杜地先自我介绍了一下,他说,我叫杜地,是县工商银行的职工。在信贷科工作,工业信贷员。那位胖胖的中年汉子笑说,我知道你。你那年写的短篇小说《高高的白杨树》我看过,写得不错,有深意。把那一起官员不管不顾群众的死活的案子真是写活了。写出了历史的深意。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那篇小说,那宗案子里面的乡党委书记最后把官丢了。杜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胖胖的中年汉子说,我叫温水平,是经济庭的庭长,你有什么事尽管可以说,是不是为什么经济案子?杜地坐在他桌子对面的凳子上,看着他,说,我想找你了解一下西星公司的破产案子。温水平忽然就用一种戒备的目光看了一眼杜地,说,你了解这干什么?杜地说,我觉得这里边有问题。温水平把桌子上的烟点燃抽了起来,抽了一口了又问杜地抽不抽烟。杜地说我不会抽烟。温水平在抽烟中间抬起目光紧紧地盯住杜地,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说,你觉得哪些地方有问题?杜地拿出一份国务院1986年颁发的《破产法》,指着上面的条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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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9)
第二章:破产申请的提出和受理
第七条债务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债权人可以申请宣告债务人破产。
债权人提出破产申请时,应当提供关于债权数额、有无财产担保以及债务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的有关证据。
第八条:债务人经其上级主管部门同意后,可以申请宣告破产。
债务人提出破产申请时,应当说明企业亏损的情况,提交有关的会计报表、债务清册和债权清册。
第九条人民法院受理破产案件后,应当在十日内通知债务人并且发布公告。人民法院在收到债务人提交的债务清册后十日内,应当通知已知的债权人。公告和通知中应当规定第一次债权人会议召开的日期。债权人应当在收到通知后一个月内,未收到通知的债权人应当自公告之日起三个月内,向人民法院申报债权,说明债权的数额和有无财产担保,并且提交有关证明材料。逾期未申报债权的,视为自动放弃债权。人民法院对有财产担保债权和无财产担保债权的申报,应当分别登记。
杜地双翻到另一页,指着上面的条文说,你看这里的规定:
第三十五条人民法院受理破产案件前六个月至破产宣告之日的期间内,破产企业的下列行为无效:
(一)隐匿、私分或者无偿转让财产;
(二)非正常压价出售财产;
(三)对原来没有财产担保的债务提供财产担保;
(四)对未到期的债务提前清偿;
(五)放弃自已的债权。
我觉得西星公司严重违反了《破产法》里面的规定。比如我刚才所念的第三十五条,西星公司在破产前后明明有大量的资金,并不是资不抵债。根本没有到破产的境地。根据破产法的规定,参与破产的有关人员,如果弄虚作假,抽逃债务,要承担法律责任。你看下面的规定:
第四十条:破产企业有本法第三十五条所列行为之一,自破产程序终结之日起一年内被查出的,由人民法院追回财产,依照本法第三十七条的规定清偿。
第四十一条:破产企业有本法第三十五条所列行为之一的,对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和直接责任人员给予行政处分;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和直接责任人员的行为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第四十二条企业被宣告破产后,由政府监察部门和审计部门负责查明企业破产的责任。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对企业破产负有主要责任的,给予行政处分。
破产企业的上级主管部门对企业破产负有主要责任的,对该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人,给予行政处分。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和破产企业的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人,因玩忽职守造成企业破产,致使国家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八十七条的规定追究刑事责任。
温水平忽然笑了起来,他说,杜地同志,你来给我上课来了对不对?《破产法》我没有学过?要你在这里给我补课?不过你这同志我觉得还不错。但是我们县的企业的破产有它特殊的原因。《破产法》是那么提出来的,但是中央和国务院前不久又有对中西部贫困地方的企业进行破产的规定,说到底也是要对中西部的企业进行一次大换血,要中西部的企业丢掉包袱轻装上阵。至于具体损失由中央财政来进行补贴。说实话,我们县所有的破产企业如果按照严格的要求是没有一家够条件的。但是省上市上觉得这是一次机遇,他们提出的口号是打擦边球,绕着政策走,所以才有了这次的集中破产的出现。你听出来了没有?这次破产是上级的行政命令,从上到下贯下来的,并不是我们县上某个县长县委书记可以做出的决定。你看,县综合公司,县机械厂,县石油公司,县百货公司,县糖业烟酒公司,县棉织厂,都破产了。你说这里边都有问题?至于你说的西星公司破产一案,这案子一开始就有人不同意,因为这个企业的性质没有定下,有人说是私营企业,有人说是集体企业,还有人说是国营企业。但是最后却说是联营的集体企业。这个企业是贷了你们工商行的1500万元资金,是怎么贷的我不清楚。你清楚吗?你可能也不一定清楚。因为你如果清楚了也就不会来找我了。对不对?
杜地支在桌子上的双手托着脑袋,他望着近在眼前的温水平,但忽然又觉得他是那么的遥远与模糊,好像温水平还在不停地遥远下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网膜里。
杜地摇了摇头,说,温庭长,我说的意思不是我反对全县的破产,而是我觉得西星公司在破产上做了手脚。我找你的目的是想了解一下在审批西星公司的破产案时,你们法院有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比如说,洪水鱼提出了破产,可他要求破产的条件够不够?县上对他的资产进行审查时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还有,你们法院在宣布破产前应当召集债权人开会,研究企业破产后的债务处理问题,可我却知道县基金会给洪水鱼贷了500万元,他们也算一个债权单位,可是直到什么时候了,县基金会的会长牟天还不知道洪水鱼破产了。是别人向他说了,牟天才大吃一惊,他撵到市上找洪水鱼要款子,可洪水鱼却给了他20多辆车子顶债。如果洪水鱼在破产前我们查出他还有20多辆车子,那么这些车子就应当由债权单位共同分配,而不是县基金会一家了。我说的对不对,温庭长?
温水平又点烟抽了起来,他说,你说的不错。可是我们法院在清产核资时并没有发现他们还有什么车子。至于牟天不知道,那是他没有在家里,他出差了。


遭遇命运(10)
杜地又说,洪水鱼前脚在千乔县宣布了破产,可后脚却又在金岭市办起了豪华的歌舞厅。这说明了什么?难道从中看不出他的破产有问题吗?
温水平的眉头慢慢地绾了起来。他看着杜地,说,杜地,你是光想了解一下呢?还是想把西星公司的破产案推倒了?
杜地说,我现在还不能最终肯定这里边有多大的问题,但这里边有问题却是不容置疑的。如果我发现他是假破产真逃债,我一定要把这事曝光,我不能让他把国家的3000万元就这么一口吞没了。
温水平把手里的烟蒂在烟为缸里拧灭,说,杜地,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但我劝你在知道了后不要再执着此事了。你一个人把案翻不了。你可能不知道,洪水鱼的企业在性质上为什么最后成了联营集体的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市和县公安局的几位领导在这个企业里有股份。至于股份有多少我不知道。西星公司原来是私人的,这大家都知道,可到了破产时却成了集体的了。并且有营业执照,有税务登记证,上面的性质都是集体。你没有看到西星公司最后挂的牌子上写着是金岭市西星公司吗?不但是集体的而且是市属企业。
杜地听得目瞪口呆。
温水平又说,所有的帐务我都审查过,可以说是千衣无缝。所有的手续都是合法的,过程是透明的,该走的路子都走了。但是谁知道在破产前企业都做了什么手脚?!
温水平心里也充满了对当下腐败的强烈不满。按他的工作经历与能力,他顶起码也能当一个副院长,比他进法院迟的干部有几个都提到了副院长以上的职位,而且他们的水平远远在他之下。可是人家敢于花钱,他不想花钱也羞于干这种出卖灵魂的丑事,所以他就一直只能在庭长的位子上呆着。在企业破产中,他参与了西星公司的清产核资,发现企业的帐务是重做了的,他提了出来,可是却受到参与者的嘲弄。公安局董局长还把这事反映到法院院长跟前,院长找他谈话,第一句就说,西星公司的破产是上级的命令,你不要在鸡蛋里边挑骨头了。你要再这样下去,我们与公安局的关系可就紧张了。
他只能沉默。
可现在他把这些都告诉一个无权无势的杜地,能起到什么作用?会不会把这个年青人引入歧途?想到这里,温水平不禁吃了一惊,他赶忙说,杜地同志,我说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并不当真的,你不要受我影响。
杜地说他知道。
杜地走出法院时只觉得天地一片昏暗。
杜地本当走出法院要到县油脂厂去的,因为他向科长说了去油脂厂,可是当他走在太阳下的时候,却悲从心中来,忘记了去油脂厂。他像一个木偶被人牵着毫不知觉地走着,走过了西大街,走过了大十字,走过了文才路。来到了支行信贷科,他刚一走进科室,就挨了郭树槐一顿劈头盖脑的训斥:杜地你说到油脂厂去的。可我把电话打到了油脂厂,你却没有在那里,你究竟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干私事去了?你如果不干私事你为什么要欺哄我这个科长?你说,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欺哄我?
杜地木呆呆地坐在桌子后面的凳子上,眼神呆愣愣地望着一个地方,半天也不动一下,郭树槐还在喋喋不休骂着训着。忽然就高高地举起了板凳;姓杜的,你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不说我今天就把你的头打烂,你信不信?郭树槐把板凳举在头顶的时候,支行办公室主任郭武也恰巧走了进来,他冷眼坐在郭树槐旁边的凳子上,用一种悠闲的如同猫在逮老鼠前那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杜地。郭武与郭树槐臭味相投,好得合穿一条连裆裤。
但是杜地还是木木地坐着,对眼前的危险毫不知觉。
一个信贷科里的人惊骇了,不知道杜地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有人害怕起来,赶紧溜走了。他们怕自己在现场出了事受牵连。而坐着的人没有一个站出来把郭树槐劝一下。他们对杜地也讨厌。甚至有点憎恶。
这时候坐在一旁等候杜地的###飞与铁狗站了起来,铁狗把郭树槐的手拉住,说,有事好好说么,怎么能打人呢?
郭树槐看了一眼膀大腰圆的铁狗,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放下了手里的板凳,可嘴里却还在嘟囔着。
杜地似乎才从愣怔中走了出来,抬起头看着###飞,说,你们刚才干什么来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找谁呀?###飞说,我两人来了有半个小时了。找你想贷点款子。
铁狗赶忙从衣袋里掏出烟递给杜地,杜地抬起手挡了,我不会吸烟。杜地又说,你们贷款干什么?###飞说,我们想搞生意,现在缺少资金,不知能不能贷款?杜地看了一眼往出走的黑青着脸子的郭树槐,说,不行。这阵子抽紧银根。不论是国营、集体、还是个体都不给贷款子。你们找一下县信用社吧。他们可能放款子。
信贷科里在走得只剩下杜地与###飞铁狗了,###飞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杜地,你在这里怎么受气呀?你没有看到刚才那个黑脸汉子的恶样子,他要用板凳打你呢?可你却好,纹丝不动,就像入定了一样。杜地一惊,真的?###飞说,可不。要不是铁狗在这里拦住,你可能要挨打呢?
杜地叹了一口气,说,艾贝给我母亲看病,但我却帮不上你的忙,真是对不起了。你以后有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我一定舍力相帮。你们要搞什么生意呢?
###飞想了想,说,我们也没有定下搞什么生意,只是觉得现在搞生意的人那么多,我们总不能成天光是闲着吧。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爆炸即将发生(11)
杜地说,艾贝那么忙,你给他帮帮忙不就对了?
###飞说,杜地,你那天在青山大师的门诊部里看到我了吧?你看到我那天的狼狈样子了吗?我与艾贝过不下去了。他有了钱,看不上我了。我也不想总是靠着他。假如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现在不搞点生意要等到什么时候?
杜地又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不过在现在,我总觉得商品社会越是发达,女性的命运也就越惨。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杜地抓起一听,竟是弟弟杜岗的。杜岗说他要到县里来一下。杜地问他有什么事,杜岗说来了会告诉他的,杜地不知道弟弟会告诉他什么事。
杜地送走###飞后,时间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他端起饭碗走进了支行的饭厅,正在吃饭的职工一见进来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知这是什么原因,也就没有细想。
9、轰轰烈烈的市场与杜岗
经济学家在报刊上撰文说南亚经济危机对大陆的经济影响不大(或没有什么影响),理由是大陆的经济还在持续地增长。但市场的商品却销售不出去,电视上连篇累牍地播放着产品降价的消息,物资交流会上一街两巷的商品无人问津,商贩们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昏昏欲睡。倒是药品的野广告在满世界散发,人们打开一看,无不是壮阳补肾的广告,广告词比淫秽小说里的词语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可能广告的作者本身就是淫秽小说作者。或者他们从那些被各个朝代所查禁的作品里翻出了新意,反其意而用之。杜地看到了几张野广告,上面的画和文字让他脸红心跳。他想这是因为国家大治,人民幸福,饭饱思淫欲,社会出现这种事情也是正常不过的,也是商家大发其财的时候。商家瞅准的这块市场可以说是潜力无穷,试想想,假如全中国的人有五分之一患阳萎或早泄,那中国的壮阳药业还不发展到世界的领先地位才怪呢。但是现在奇怪的不是有些人的性欲不旺,而是贫富的差别正在拉大,物资交流会上出现的成群结队的残疾人要饭要钱的镜头是当代社会的一个最大的独特的风景。那些肢体残疾者卧在路边或街道上,伸出足以表达他们残缺的肢体,炫耀似的在进行着独特的要饭比赛。总会有人同情他们,往他们面前的碗里或者盒子里放几块钱或几块馍,要不就是一厅易拉罐饮料,让他们享受到现代文明所带来的奢侈商品。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县城里传播,某信用社干部的老婆被歹徒杀死,歹徒也被逮住,但却没有抢去一分钱。银行召开紧急会议,要求职工们加紧防范,在歹徒抢劫国家财产时,要敢于同他们进行斗争,不惜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杀人的事件接连不断,先是一个大厂的武装部长亲手血刃了一个和自己女儿发生关系的大款,紧接着,一个妇女用锄头砍死了他的丈夫的弟弟和弟妻。不久前,县城的一个歌舞厅又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公安机关昼夜出动,调查取证,缉拿凶手,警车的呼啸声不绝于耳。电视上不停地播放公安题材的电视剧,公安干警一个个英姿飒爽。人们口中开始出现了从电视上学来的社会闲人的口头禅:碎碎的一件事。唯妙唯肖,生动逼真。警匪开始勾结,执法犯法的时有所闻,忽一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报导河南一公安人员驾车撞死一人,又将一人夹在车门里拖出500米远近,沿途的人们惊呼不已,可是驾车的公安人员却熟视无睹,致使被拖的人屁股和脚踝磨出了骨头。电视新闻一播出,全国舆论哗然,纷纷谴责那个公安人员的丧德没行,惊呼金钱使人失去了人性。有人气愤不过,骂说让中国也来一次经济危机,让金钱一夜之间变为粪土,让富人变为赤贫。杜地的弟弟是个农民,这年种了四五亩辣椒,辣椒长势喜人,杜地的弟弟杜岗管理得法,防虫、施肥、浇水均恰到好处,辣椒成熟的时候,一嘟噜一串串悬挂在辣椒杆上,让一个村子的人眼馋。杜岗喜不自胜,心想等辣椒卖了钱后给地里打一眼井,添置一辆架子车,在大门外盖一座门楼,翻修一下房屋,过年时候给孩子们每人买一件新衣服,再割上10斤肉好好吃一下。可是辣椒却出现了滞销,无人收购,杜岗大惑不解,怎么突然就没有人收购了呢?杜岗没有想到这是东南亚金融风暴的影响。杜岗和全村种辣椒的农家万分惶恐。辣椒开始采摘了,地头,厅院,楼道,晒场,屋檐下,房檐台上,到处都在放着辣椒。烘干的,潮湿的,挂成串儿的,散放着的,辣椒成了山。成了恶魔,成了一种梦魇,更成了农民身上的癌症。人们谈辣色变,到处都可以听到人们对辣椒的不满,对东南亚金融危机的谩骂。可是骂归骂,辣椒还是人们的。没有人会因为骂把辣椒推销出去。杜岗家里的生活出现了困难,村上的集留款摊了下来,杜岗一家五口人,每人八十元,全家整四百元,杜岗无钱可交,镇政府让学校协助收款,杜岗的大女儿被从学校赶了回来,说是交不了集留款的不能上课。杜岗大骂镇上头头和学校领导,可女儿却哭哭啼啼。杜岗走到哪儿她跟到那儿,口里不住地说,爸,我要上学。我不能不上学。杜岗欲哭无泪,咬咬牙,拿了私章去信用站会计那儿贷了四百元,交了提留款子,女儿这才拿了村上开的准予继续上课的条子去了学校。而杜岗的眼泪却滚滚而下。他回到家,对着那些辣椒大声叫道:狗日的,你把我整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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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12)
杜岗来到县城是第二日的上午时间,杜地正在上班,妻子小黛招呼杜岗,杜岗说了家里的情况,小黛说,你给你哥说说,让他给你想一个办法,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工作,多少挣一点,把家里贴补一下。杜地下班了,一脸的疲惫和忧郁,一脸的愤懑和悲哀。小黛说,看你一脸的贫下中农。杜地“扑哧”一声笑了:典型,幽默,有趣。小黛对儿子杜京说,你爸一个月第一次笑了。真是比褒姒的笑还艰苦卓绝,儿子杜京说,能让我爸笑的人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小黛笑说,儿子,你什么时候学得也油嘴滑舌起来。她爱怜地看了儿子一眼,进灶房做饭去了。
杜岗说了家里的情况,谈到学校不让孩子们去上学时,杜岗的声音哽咽了,眼圈红了。杜地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小黛在厨房里探出头来,说,杜地,你给杜岗找一个工作,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家里的日子也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杜地沉思了一下,拿起电话,拨通了吴小玉。吴小玉吗,我是杜地,有一事你看能不能办一下?杜地在电话里说,我有一个弟弟,在家里当农民,想出来找一个工作干干,你那儿能不能给找一个工作?什么,他有什么特长?有呀,他当过厨子,会炒个菜什么的,反正是吃的东西他没有不会干的。啊,那好,太感谢你了,他来了你让他干啥工作随你的便,他有什么地方干得不好了你就批评他……还有,前次在艾贝那里碰上你,艾贝说让给你写一篇文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过来一下,你给我谈谈你的事,行不行?……怎么?没有时间?要进行慰问?到哪儿慰问?……乔山南麓?那好啊,到时候县电视台一摄相,一播放,你可就成了咱们县的名人了,祝贺你。
杜地放下电话,说妥了,吴小玉让你去她那儿上班,至于工资你去了和她说,如果给的太少你就可以不干。反正你是去挣钱的。杜地说,你回去收拾一下,到海王星大酒店上班,好好干,不要让人家说咱们干不成,你要知道,人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让你去的。杜岗说我知道。杜岗又说,哥,我没有想到你的权力竟这么大,一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要是让我上门去找,说不定只会碰钉子。杜地说,我有什么权?没有的。这吴小玉是千乔县妇女里面最有头脑的人,也是最贤淑的女人,可惜被洪水鱼给甩了。他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但心肠却非常好。
10、美丽的吴小玉救灾
乔山南麓一带的旱情正在加剧,许多农民缺吃少穿,饮水困难,电视台记者作了采访报导,那寒酸凄怆的景象令人心痛。一个红光满面的肉头县长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号召人们发扬共产主义精神,伸出援助之手帮助那些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们渡过生活难关。吴小玉第一个响应,拿出一万元救助贫困,县委宣传部、县委精神文明办公室、县妇联、县老龄委全体出动,拉上面粉,食油,蔬菜,现金去慰问和救济,电视台记者随团而行,吴小玉成了新闻人物,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屁股蛋上的的确良裤子破了一个洞,白花花的肌肉露了出来,吴小玉见状喉咙哽咽,拉住小姑娘失声痛哭,给秘书说,把这个小姑娘叫上,让她到我们酒店上班。回去先给买一套衣服。吴小玉的眼泪导火索一样引发了现场好多人的眼泪。吴小玉马上意识到有些失态,随即就破涕为笑,现场的人也破涕为笑,顷刻间大家又欢天喜地。这种大喜大悲的情景极其符合艺术创作要把故事推向极致的法则。电视台记者大喜过望,脑子里有了热情漾溢的词句在蠢蠢欲动,喷薄而出,摄影记者的镜头始终对准了吴小玉,此时的吴小玉显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观音菩萨,美丽的脑袋上有频频闪烁的光环,柔嫩而又靓丽的脸颊上漾溢着温和慈祥。有一个孤老婆子住在一孔黑黑的窑洞里,吴小玉打了水给孤老婆子洗脸洗手梳头,老太婆蔫苹果样的脸颊上眼泪直流,哭着说,我有五个儿子,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养活我,他们现在全都成家立业,可是他们却把……孤老太婆泣不成声。你比我的儿女还好啊。吴小玉也流了泪,她说,那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好了。吴小玉说,你就是我的亲娘。吴小玉说到这里大概勾起了伤心往事,禁不住与孤老婆抱头痛哭。
当晚,县电视台播放全县新闻,吴小玉救治灾民上了头版头条,画面上的效果比实际更真实,更感人。吴小玉的哀伤的美丽和贫民困窘的生活形成了一个绝大的反差,令许多人泪水涟涟。电视台电话采访观众,按图索骥样在县电话簿上随机找号码,偏不偏一个电话打给了洪水鱼:请问你看到了刚才这个报导有何感想?洪水鱼气得对着话筒大声骂道:滚你妈的蛋!电视台记者莫名其妙,向在场的人说了这个观众的无礼,有人问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记者说是洪水鱼,知情者哈哈大笑,说那人正是吴小玉的前夫,最近刚刚宣布企业破产,把银行的3000万元一口吞没了。又有人说那人是社会上的混混子,电视台记者一时怒发冲冠,在节目的导播里又加上这么一段话:吴小玉是千乔县公认的美人儿,她曾经为一个企业的崛起付出了一个年青人的满腔热血,但她的婚姻却是不幸的,幸好她已从这种不幸中解脱出来。她的举动表明她比那些挂着明晃晃的招牌的所谓企业家在精神上不知要高尚多少倍,……洪水鱼看了后气得在脚地上跳着脚大骂,他的情人,一个他刚刚结识的舞女斜卧在床上格格地笑:你发什么火,你把人家甩了还不叫人家出出气。舞女醋意十足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她甩了,她是那么漂亮,记者说她是全县的美人儿,我要是你就不与她离婚,我那怕把她养下,也不让别人沾她。你是个大傻瓜。洪水鱼说,你懂个屁。
同一个时间,艾贝,杜地,青山大师,小黛,杜岗,###飞,铁狗等人都看了县台的新闻。


爆炸即将发生(13)
11、一首诗与直面现实
吴小玉救治灾民的报导在全县引起了震动,同时被震动的还有杜地,杜地在看吴小玉的报导时,眼泪直流,他还没有想到在这个县城现在还有那么贫穷的人们,他们那寒怆和悲凄的生活让他感到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从而又使他对洪水鱼有了更加强烈的憎恨,他在思想受到强烈震憾时文思如泉涌,当即向吴小玉赋诗一首:
我知道你会来的
——赠小玉
我知道你会来的。那将是一个黎明
黑暗刚刚退去;沐浴着曙光的金黄
万物在芬芳的微风中呼吸,
大地上开着残缺不全的花儿。
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将孤独地等着你,
宛如一株杨树在清晨的平静里;
飘摇的树枝那是我伸向你的软弱无力的手指,
声音与树影渐渐成了褪色的遗迹。
我知道你不是心潮冲动,同病相怜,
付出去的爱,有人用双脚将它糟践;
你独自亲吻着带血的伤口,沿着命运向前;
我愿把你的痛苦埋藏在我的心间。
我知道你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因为
根须深深地扎在大地深处;
你不会如同梦境般迅速离去,注视的目光
让你的心灵打颤。
我知道你会来的;在一个黎明
虽然还有黑色的背景,荒凉和贫穷
但是,露珠上的阳光与清新的空气,
绽出一道彩虹;远古的神话。
杜地向吴小玉打电话:吴小玉,你让我明白人生的价值是什么。你也让我明白一个人应该怎么活着。你的人生虽然和苦难分不开,但是这种苦难却让你的人生更加亮丽多彩。吴小玉笑说,杜地,你是诗人吗,怎么说出的话这样富有诗意。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我觉得你说的话就是诗,杜地,你平时说话也是这样说吗?杜地意识到了什么,把自己刚刚创作的诗作在电话里向吴小玉大声朗读了一遍。末了说,是你的精神感动了我,我是情动于中而发于诗。惹你见笑了。吴小玉有点惊讶,说,杜地,你真是一位诗人了。你写出的诗多么好啊。我都被感动了,眼泪流出来了。你说,‘我知道你会来的’,这话说得多好啊。是的,在这个世界上,真情与友情总是会来的。人总不会在失望中生活的。苦难也不是多么可怕的。太阳每天总是新的,我们不可能总是与幸福擦肩而过。真的,杜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对我这样关心过。你真是我在人生路上碰到的一个知己了。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没有一点讥笑你的意思。杜地仍然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说,小玉,我要和你交个朋友,你愿意吗?吴小玉在电话里大声地笑了,说,好啊,我正想交个异性朋友呢。
杜地从吴小玉那里受到某种鼓励,竟去向支行丁大光行长提出洪水鱼的假破产真逃债问题,杜地把自己搞到的企业《破产法》拿了出来,并且把从法院了解到的情况也合盘端了出来。他说得动了情,余行长,洪水鱼把支行的1500万元和其他银行的1500万元通过破产一口吞了,我们应当对其进行起诉,把那笔款子追回来。我在他们宣布破产前看过他们的帐务,我记得清清楚楚,账面上还有近1200多万元存款,可是在他们破产时竟然抽逃光了,还有他们公司那时尚有二十多辆小车,可是后来那小车也被他们藏匿起来,如果不是农牧局牟天局长紧追慢赶的话,他们基金会那500万元也可能就没有向了,就是在那次洪水鱼同意把二十多辆小车抵账。杜地有点激动地说,余行长,那可是3000万呀,那不是100万,也不是200万,更不是1000万呀。
丁大光的眼珠子慢慢转动着,他有点傲慢地看着杜地,从口里吐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丁大光这些天心里总在提心吊胆的,他害怕别人把他在西星公司破产中搞的鬼把戏揭穿了,如果揭穿了,那么他就有可能坐牢。他知道洪水鱼在破产前第一个找的就是他这个当行长的。那次洪水鱼是投石问路,他还没有下决心要把企业破产了。虽然洪水鱼找了律师当参谋,律师要他首先把企业的性质定为全民所有制或集体所有制,建议他找有关单位进行联营。洪水鱼想到了县市公安局里的几个熟人头儿。接着律师又让他把银行行长的工作作通。洪水鱼就找到了丁大光,对他说,余行长,这阵子咱们县上有这破产的政策,我们的西星公司现在资不抵债了,我们想……求你帮个忙……他与洪水鱼已经熟了,在洪水鱼当初贷款时,他从中帮了大忙,洪水鱼这人讲义气讲交情,给他送了30万元。他收下了。他算了一下,也就是贷款额度的百分之二,这不多。比起现在的行情百分之五到十的回扣来他差远了。当然他明白洪水鱼还要向市行的头儿给回扣。他们可能拿的比他的多的多。但是人家官大,他管不上。只要自己拿的不出事儿,多与少也就算了。但细想起来心理却总是不平衡。觉得被人愚弄了。现在洪水鱼又找他了,听他的口气是要破产,这个狗日的,当初把银行骗了,现在又要把银行一口讹了。但他又知道,洪水鱼要破产他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洪水鱼这人手眼通天。记得有一年洪水鱼在市上一家歌舞厅与几个穿便衣的公安争风吃醋,把人家打了,结果那几个公安是人省城某区里的刑警大队来的,他们当时动了真格的,把洪水鱼逮了关起来美美地打了一顿,洪水鱼乘他们不注意,向市公安局的哥儿们打了一个电话,于是市公安局的哥儿们就全体出动,紧急封闭了全市的各交通要道,要对省城某区里的公安上的同行动手。结果省公安上的同行们知道了,在他们还没有行动之前,乘车从秦岭里面逃跑了,于是市公安上的同行就坐车在秦岭里面展开了一场大追捕。那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大追捕,八路军与新四军的较量,又像进行赛车似的。大概从那时候起,千乔县的人们知道了洪水鱼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想到这里,丁大光笑说,你想破产?洪水鱼说,想破。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机会就没有机遇了。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在法院审查时不要阻拦我们,因为我们的债权单位最大的是你们。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也破不了产。当然要你们提出让我们破产也不可能。丁大光目光盯住洪水鱼,唉声叹气,说,洪经理,这我可是要承担责任的呀。洪水鱼说当然不能让你白干了。丁大光心里放下了,又问,不知市行的黑行长你找过没有?洪水鱼笑了笑,说,黑行长与我的私交好的好。我说了的事他没有不办的。现在只要你这里没有问题了,就行了。丁大光还是没有怎么表态。直到在县法院召开的债权单位会议上,丁大光才松了口,同意西星公司的破产。事后,洪水鱼拿出20万元给了他……
大概正是因为心里有鬼,所以丁大光一下子还不想把事情闹僵,他尽量给杜地说好话,说破产是现行的政策规定,我们不可能把政策挡住。破产是中央对西部的政策倾斜。这是西部企业大发展的绝好机遇。丁大光笑着说,杜地,你是年青人,眼光要远大一些,不要光是紧紧地盯住脚面的利益吗,对不对?你还年轻,以后要干的事多着呢,何心斤斤计较这事呢?
但杜地很固执,一点儿也听不进丁大光的话。
渐渐的,丁大光不耐烦了,他把自己的不耐烦真实地写在脸上,他讥讽地说,杜地,你说的事情我又何尝不知道。好像满世界就你一个人能行,别人都是二百五似的。好像满世界就你一个人坚持真理,坚持正义,别人都庸庸碌碌的麻木不仁。你怕把你看得太大了。大家都如果像你,咬住别人不放,你说我们的改革开放还怎么搞呀?
杜地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他浑身颤抖着,如同害了伤寒病。他大声说,余行长,你不能这样啊。那3000万里边也有你的份儿呀!你是不是把好处吃够了把国家的利益撇在一边不管了?
丁大光气急败坏,手指颤颤抖抖:你胡说!你无法无天!你要小心。我不会容忍你这样侮辱我的。
杜地说,不是我侮辱你,是你自己侮辱你自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面对3000万的假破产真逃债无动于衷?你是不是拿了洪水鱼的回扣?
丁大光越发气得脸发青,手发抖:你……你……
支行是丁大光的天下,丁大光不能容忍杜地对他的无礼,他工于心计,城府颇深,在千乔县社会关系盘根错节,又对官场十分精通,整治起一个人来还不是小菜一碟。他打电话向市行黑行长汇报了杜地的问题,丁大光在电话里说,这家伙狂妄极了,不但眼睛里没有我,对我进行攻击与侮蔑,还对你出言不逊……黑行长在电话里说,他说的什么,你只管照直说来,不要有什么顾虑。实话告诉你吧,我当行长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碰到一个人对我无礼呢。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小子是啥东西。丁大光说,唉,我实在是说不出来呀。不过我也不顾不管了,他在我面前说,西星公司的3000万元贷款是我与你收受了洪水鱼的回扣放出去的。他说你至少拿了有500万元的回扣。他说你在秦岭避暑山庄养有小蜜。不是一个而是四五个……他还说西星公司只所以能破产也是因为你在下面授意才成功的……黑行长冷冰冰的声音隔着几十公里从冷冰冰的铁丝里传了过来,这是真的?丁大光在心里说,他当然不敢这样说,但是嘴上却说,杜地什么事干不出来呢?这人狂的很。丁大光怕黑行长不信,又赶紧赌咒发誓:要是我说了谎,就让我不得好死。他确实是这样说的。黑行长说,如果是真的,你就要想办法让他永远离开支行,不管采取什么办法。这样的人留下只会坏事,不会有好处。切记,该下手时就要下手,不要心软,心软办不了事。丁大光赶忙说,黑行长我一定牢记你的指示。黑行长停了一下,又说,但是至少在目前要让他不要乱说,你可要记住,杜地口里说出的话毒的很。稍不留心我们都要是招祸的。
大概是杜地向丁大光汇报西星公司问题的第三天,一上班,科长郭树槐要杜地去西星镇铸造厂了解一下贷款使用情况。杜地去了,到西星镇铸造厂看了一下企业报表和产品与原材料等,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心里就觉得郭树槐这人有点怪,西星镇铸造厂资金使用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呀,为什么又突然提出让他去呢?心里有了疑窦,神情就有点怏怏的。想去吴小玉的酒店看看杜岗,可西星镇铸造厂熊厂长中午在北斗星大酒店请杜地吃饭,饭后又要杜地进包厢唱歌,杜地觉得人家是盛情,也就不好推辞,来了一个姑娘,姑娘的眼睛很大很亮,里边有很深的东西在闪闪烁烁。熊厂长贴着杜地的耳朵说,这是西星镇最漂亮的女娃,你只管玩,我把钱付了。说完就走了。姑娘莞尔一笑,放了《杜十娘》歌曲,说,杜地,杜十娘与你是一家子,咱们唱她的歌吧。杜地心里一震:一家子?自己过去也唱过这歌,怎么就没有想到是一个姓呢?真是好笑。说,好吧。杜地不知怎么就唱得动了情,眼泪也流了出来。姑娘受到感染,依偎在杜地怀里,也唱得热泪长流。后来姑娘不知怎么就进了杜地的怀抱,并且把硕大肥美的乳防裸露了出来杜地的身子上磨蹭着,还准备脱去内衣内裤,正在这时,包厢里的门打开了,冲进来三个民警,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手铐,在空中挥舞着,说,干得好啊!杜地说,你们要干什么?拿手铐的大头说,干什么?抓卖淫嫖娼的。杜地说,谁嫖娼了?大头把手里的手铐就要往杜地手上戴,杜地也不动,说,我是安分守己的公民,你们如果戴错了要负法律责任的。大头说,你是谁?你是皇帝他二爸?看把你张狂的些?往出拿5000元。否则就去派出所。怎么样?姑娘吓得嘤嘤地哭了,大头说,卖X的,跟上我们走。到派出所把你们两人的事说清。杜地说,是这样,我今天到镇铸造厂有事,这是熊厂长请我到这里来的,你们可以打电话问熊厂长。大头说,熊厂长?他算老几?你要说是国务院总理请你来的,我们还要到北京问总理去呀?
杜地没有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麻烦事。他不想进派出所,他也知道这些人是用派出所吓人,他们的目的是罚款。但是杜地却又认了死理:我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你们凭什么要罚我?所以他拒绝了往出拿钱。于是大头他们几个就在包厢里与杜地搞起了笔录,完了,又不让他出去。而是给千乔县工商银行打电话。很快的,电话接通了,大头简要地说了一下事情,要工商行到西星镇北斗星大酒店领人。并且把罚款拿上。
在民警们处理杜地的事的当儿,铁狗在门外听了事情的全过程,他是到西星镇办一点事,想寻找一间门面房在这里做生意。但是门面房却没有找下。这里是一个出山大镇,渭河以南几个县的群众到这里赶集买卖东西,门面房就有点紧张。现有的要价却又很高,铁狗觉得不划算,也就不想在这里租了,肚子饥了跑到酒店吃饭,却没有想到碰上杜地了。他知道杜地是冤枉的,他知道这伙人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罚款,二是受了某些人的指派替人出气来了。他相信杜地应该是后者带来的遭遇。他认识其中的那个大头,那个大头原来在县城关派出所呆过,前年调到这里来了。于是他走出来向大头说,大头,这位是工商银行的信贷员杜地同志,人家是好人,你们就高抬贵手吧。大头有点不高兴地说,铁狗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又嗅着什么腥味了?铁狗从衣袋里掏出一盒好猫烟,抽出几支给了民警,殷勤地打了火点上,说,这不是嗅出了你们要来这里吗?这不我就赶来了。大头把他拉到一边,说,你与他是什么关系?铁狗说,哥儿们。人家是干正经事的,也是我的一个朋友,当年曾经给我贷过款子,人不错的,不是社会上的混混子。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大头却说,铁狗,今天这里的事你少管。听下了没有?你要是再管,小心吃亏。铁狗吃惊了,走过去对杜地说,老杜,你不要再犟了,该认输时就认个输算了。杜地说,我认什么输?我没有干什么坏事呀?凭什么要我认输?这是没有道理的事呀!铁狗说,要是在县城里我今天就豁出去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可现在是在西星镇上呀!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今天是帮不上你的忙了。铁狗眼怔怔地盯着杜地,说,我知道你在支行里受气,你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言传,我替你出气。我就不信支行的几个狗屁行长会一个劲儿地欺凌你?!他们是什么东西?!你为了替国家挽回经济损失,是怎样的费心费力呀,可他们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人。真不是东西。杜地说,你们贷下了款没有?我可到现在一直惦念着你们的事儿呢。铁狗说,再别说借钱了,这阵子的人把钱都在肋子骨上串着呢,谁肯给我们借钱?除非你去绑票。杜地说,我回去给艾贝说说,让他给你们筹点钱,他有钱呢,能拿出来,不像别人拿不出来。铁狗咧着嘴笑了笑。他笑得很勉强。
一个半小时后,支行信贷科里的郭树槐与办公室的郭武来了,他们在外面与大头他们几个嘀咕了一下,派出所的大头就把杜地交给他们。在往出走时,杜地大声地说,这是诬陷。这是暗害,我要起诉你们。可说到最后他却呜呜地哭了。一路上,郭树槐与郭武他们没有与杜地说一句话。
大概从这时候起,杜地的冬天来到了。丁大光在支行会议上把这事儿点了出来。末了丁大光大声地满怀义愤地说,有些人表面上一副正义在身的好人形象,但实际上却是内心肮脏,对于这样的人我们一定要严加提防,因为这些人是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杜地想进行辩解,可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把眼泪往肚里咽。他在支行工作了十几年,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善良、助人为乐等人类的优秀品德感受不深或者感受不到,感受最深的却是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排除异己、打击报复、无端诬蔑、恶毒攻击。丁大光一把攻击的目标锁定在杜地身上,杜地立即在支行就成了过街老鼠,只差没有人人喊打了。仿佛一夜之间,杜地形影相吊,形单影只,许多支行职工对他畏而远之。杜地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如同厚重的乌云一样扣在他的头顶。
杜地在西星镇嫖娼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千乔县。也传到小黛的耳中,小黛哭着质问杜地是怎么一回事,杜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又说铁狗可以作证。说是对他的迫害。小黛相信了,杜地头上的一块乌云漂走了,但是小黛却又要让他找丁大光恢复名誉。小黛说,丁大光是用权力对你进行打击报复。他不分青红皂白把原本不真实的事当成真事大肆宣传,这本身就构成了对你的名誉的侵害。你必须要他在公众场合向你道歉,恢复名誉。要不就起诉他们。但杜地不同意这样作。
小黛却也犯起了直拗性子,向她的个朋友马晓苹、龙如宝、蒋凤英三人说了,马晓苹是个直性子人,当即就火冒三丈,跳起来要去与丁大光闹事:狗日的反了蛋了,为了整人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小黛,走,你去指指人,看我怎么教训他这个狗不吃的东西。老娘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他一个狗屁行长。老娘前些年在县委大院揪住宣传部长,在他脸上抽耳光,县委大院谁人不知谁有不晓?可他一个县委常委没有敢放半个屁,还不是任老娘抽了他,狗日的把家里的保姆奸了,你说这人该打不该技打?!龙如宝与蒋凤英就笑她太莽撞,说这事不能这么办。马晓苹就说,要不我在黑道也有几个朋友,我找他们让他们出面收拾他们,替杜地出气。怎么样?小黛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样来一来就替杜地帮了倒忙。万万使不得的。马晓苹气得说,这不行那不行难道让杜地白白地吃了亏不成?说来说去,几个人还是最后决定去找一下青山大师,看看他有什么###可以解救杜地于倒悬。马晓苹说她与青山大师已经见过面了,这人的法术厉害得很,让他帮忙肯定会把事办了,还落不下把柄。小黛默然。
杜地忧心怔怔,下班了除过家里和青山大师那儿已无处可去,青山大师那儿现在的病人还在一天比一天增加,青山大师对杜地说,好好学吧,我会把我的全身手艺悉数教给你的,只要你有信心,有恒心。青山大师伸出枯瘦的筋脉鳞鳞的手指,在上面做出几个交叉的动作,说:什么叫法?这就是法,也就是手法。法在手上,手在法上,手没有法也就没有手法,法没有手也就没有法。杜地说,大师,这法共有多少呀?大师说,法力无边,佛法无边,心有多大,法就有多大。佛家说,一口吞下一真界,毛端流出恒沙佛。你想想,那是啥境界。旁边有一弟子说,这就像电视天线,可以接收到电视台传出的电视信号。杜地说,师傅,我学会###能干什么?大师说,你想干什么?杜地说,我只想用手里的功法去把世间的不平事管一下。大师连连摇头:此言谬矣。学法不是要让你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而是要让你去度人。佛家坚信人间没有什么善恶美丑是非的分别,但是你的分别心太大了。有分别就有是非,有分别心就难以平静,有分别心就无法成佛,所以你现在是太执著了,执著对于你不是好事,所以你一定要把执著心打破。杜地摇摇头,我现在的心是难以平静下来的。遂说了支行的事情。大师忽然说,杜地,你说的事即就是真的,可是这些事对你又有什么关系?杜地怪异了:怎么没有关系?大师说,怎么能有关系?世间的一切事都是空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连这个世界也是一场空,再过上几百年几千年,你说说,谁还再能记得当初有个支行的信贷员为一个叫洪水鱼的把国家的钱弄去而大动干戈?所以说,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人生一世,无非做梦。你又何必太认真呢?杜地大声说,师傅,你说的我做不到啊!你说的无非是让人认命,让人与世无争。可这个世界上假如真的都成了这样,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师傅你的教理我无法接受。青山大师笑说,我不是要你一定要接受我的什么,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就来学点气功,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要是不愿意那也就对了。
从此,杜地有时间了就到青山大师那里去学功,但他学得断断续续,学得没有章法。只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当他心里苦闷了,青山大师那里可以让他紧张的神经得到短暂的舒缓,他对小黛说,这就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小黛却说,杜地你说得不对。这不是什么阿Q的精神胜利法。这是我们观察世界的另一种方法。小黛又说,杜地你不知想过没有,为什么你会与洪水鱼相遇?为什么你会与丁大光相遇?而且与他们格格不入?为什么你在支行总是受到排挤与打击?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支行所有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成天笑逐颜开的,而你却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冥冥之中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在支使着你这样做呢?杜地惊骇了:难道这是命定的?小黛说,不是命定为什么会是这样?小黛鼓励他多与青山大师接触,虽然青山大师没有多少文化程度,但他是从江湖中混出来的,社会经验肯定丰富,青山大师会对他的人生有帮助的。但是小黛没有想到他会把杜地推到绝路上去。当然这是后话。
小黛与她的朋友抽时间来到青山大师的门诊部,在这里看到了无事可做的铁狗坐在板凳上抽烟,小黛把铁狗叫到一边去,问杜地在北斗星大酒店发生的事,铁狗嘿嘿地一笑,你想知道什么?小黛说,我只想知道真情。铁狗仰起面庞,往天空吐出一口烟圈儿,说,别再问了,你们两个人睡一起你还不了解杜地是怎么一个人?我老实告诉你,那天的事是信贷科里的郭树槐买通了西星镇派出所的几个民警,要给杜地栽赃隐害呢,我已经从派出所里的一个熟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过你放心,我会替杜地报仇的,我要让那个郭树槐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12、情人铁狗
这儿是位于城北的金寨村的一家小院子,小院子里盖有四五间土坯瓦房,土坯瓦房上面长满了松针,看上去好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土坯瓦房低矮黑暗,只有一面窗户使屋子显得黑洞洞的,里面成天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在这土坯瓦房的下面,住着艾贝的老婆###飞和铁狗。这地方是一座空院子,主人一家离开这里到新疆与女儿住在一起去了,留下话把房贱价租出去为了不使房子朽坏。###飞知道情况后就以每月二十元的价钱租下了。铁狗也从原来的地方搬了过来住在一起。两个人像两口子一样过起了日子。铁狗是个社会闲人,混混子,职业丰富多彩:贩卖干鲜果,杀牛杀羊杀鸡杀鱼,卖女人的乳罩与内裤,还给鞋厂当过制鞋工,给有钱的嫖客当皮条客从中收受好处费,帮助债主追逃欠债,帮人打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外地给歌舞厅引进三陪女,给贪污犯下黑帖子勒索钱财。但人却极有义气,敢为朋友两肋插刀,抱打不平。曾经有两个月时间,他给艾贝的住院病房看大门。艾贝只所以选铁狗看大门,是因为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一次,外县一个精神病人被他的父亲与哥哥用架子车拉来看病,可那个年青的病人一走下架子车就在院子里耍起疯狂,院子一个青年妇女没有注意,被他跑过去一拳打倒在地,还要骑上去打。艾贝慌了,急忙喊家人拉住,可是他的父亲与哥哥却老也拉不住,那病人眼看着就要跑出院子到大街上去。艾贝一下子慌了手脚。就在疯子在院子撒欢见人打人见物毁物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高个子青年人,他的脸上横着几道肉楞子,看上去有一股威势。只见他三脚并作两脚奔过去,一把把年青的疯子摔了个斛斗,然后又猛地把他提了起来,使疯子一下子没了疯劲。艾贝把疯子放在一边,却与青年人拉起话来,知道他是城里人,没有工作,就让他来住院部看门,每个月300元工资。艾贝表面上给人说是看上了铁狗那一身肥膘和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道,只要铁狗在住院部门口一站,那些精神病人就噤了声不敢胡乱动。但实际上艾贝是雇佣了一个保镖,艾贝为人乖觉,怕一些亡命之徒看上他的钱而对他进行打劫,所以他才不怕花钱雇了他来当门卫。但铁狗的门卫只当了不到两个月就回去了,因为艾贝的医院又挪了新地方,而新的地方却不需要门卫,再加上艾贝自挪了新地方后不再办住院部,所以也就把人省下了。艾贝让铁狗回去时说的是上面的原因,实际上只有他心里明白,这铁狗是个恶物,县城流传着一句民谣:铁狗一吼,大地发抖。从这句话可以看出铁狗在县城的影响是多大。他怕他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后而对自己下手,所以就借着医院地址变动让他离开了。而铁狗却不明白艾贝的内心世界。
但铁狗自从与###飞钻上后,大多数时间除过与县城的混混子在一块儿混,也没有正经事儿干,整天东游西荡的,###飞就为他担心,几次说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呀。你是一个大小伙子,应当干点正经事儿。铁狗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可以干的事情,好事情都他妈被有权的人抢去了。好女人都他妈被坏松弄了。###飞生气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咱俩就干脆分手。铁狗现在还不想和###飞分手,他还贪恋她的身体。在他所接触的女人当中,只有###飞是最有性感的。她的修养让他觉得和她在一块儿能有好多收获,他觉得和她在一块儿人活得充实而富有生气,就是与她莋爱,他也觉得比别的女人有趣,他在她身上享受到了最大的幸福,这是他的艳遇,也是他的福份,所以他不想放走这到手的享受。###飞提出来让他干点事儿,但他不知道他能干什么,他说,你要是想让我收拾艾贝我现在就下手。怎么样?###飞说,那不行,你不能惹艾贝,他要给人看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损失太大,也对不起全天下的病患者。铁狗笑说,你虽然与我睡觉可心还在艾贝身上。可见你用情不专。###飞不高兴地说,不用你教训我。我不会与你长久相处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尊贵的人物。狗屁。我要是烦了你就要快快地走人,让我眼不见心不烦。铁狗说,那我现在走了呢?###飞黑下脸子:你现在走了我就到法院告你,告你弓虽.女干我,判你十年八年的徒刑。铁狗说,你还要把我包了呀?让我当鸭子呀?###飞说,你就是我的鸭子。铁狗唉了一声:真悲惨,落到如此下场。###飞说,也不惨,本姑娘每天陪着你,也不亏待你呀。他忽然想起了她的丈夫,就说,你去问你男人要点钱,咱们开个鞋厂,造鞋怎么样?###飞说,只要你好好干,钱我去搞,把厂子办起来。铁狗有点不怀好意地笑说,我把人家的女人睡了,现在又把人家的钱拿来办鞋厂,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飞说,别把你看得太大了,你没有什么能耐,你比起老艾来差远了,虽然人家比不上你床上的本事,但是人家有学问,一个祖传秘方就让一个中国都在震动,有那么多人不远万里来找他看病,而且来者大都是当官的,有钱的,他们家里的孩子患了病,还提出让给他们的孩子保密,还提出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只要把病看好他们才不管花的钱多钱少呢。铁狗说那你还不快去找艾贝让他往出拿钱等什么。于是###飞去找艾贝,看见艾贝正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一块儿说笑,两人神彩飞扬,得意忘形,###飞说,小心看把气忘在肚里了。但她记着是来找人家要钱的,所以也就不计较了,只是说,艾贝,我要办厂,你给我拿出两万元。艾贝把她看了一眼,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就说今天没有给我找事,原来是给我的钱打主意呢。好么,只要你能把厂办成,也算是为社会作了一点贡献。不过,你得给我说,你办的是啥厂子。###飞说,是鞋厂。造皮鞋。艾贝说,造鞋好,只不过你可不能给我造那些“破鞋”,记住,那些“破鞋”造了也卖不出去。###飞狠狠地瞪了一眼艾贝:把你自己管好就对了,小心把艾滋病得下了。艾贝说,我不会得艾滋病的,我每次都用的是套套子,不会传染的。现在社会上不是说:喝不喝倒上,跳不跳抱上,洗不洗泡上,弄不弄套上。又有什么“四闲”“四忙”的,前者说:经理的老婆,领导的钱,下岗职工,调研员。后者说:大哥大,BP机,男人的捶子,小姐的X。你是不是也当了小姐?艾贝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要表现自己的聪明才智。他说,只是你也得给你的那位说说,让他也把套套子用上,小心给你惹上了。
艾贝拿出两万元给了妻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办的好也好坏也好,都与我无关。只是我再提醒你注意一下,你这人心气浮躁,既无办厂经验,更不懂管理,很可能会半途而废。你也要把后路想好,不要一条道儿走到黑。再者在用人时也要多个心眼儿,不要对人太相信。包括你的情人在内。###飞身子扭了一下,轻声说,艾贝,你想不想?艾贝把她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你把我当傻瓜呢,你现在每天都和谁在一块儿钻着当我不知道?你被嫖客日腻了又想换换口味。让我日你,可我却嫌你恶心的很。###飞说,你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最近的底细,你每天和谁在一块儿睡觉,我都了如指掌。只是我提醒你一下,要留点阴德,你把人家女孩子都作弄了那可是要受报应的。
###飞当下就拿了那两万元去和铁狗办厂,选了地方,招了几个工人,又请了几个师傅,采买了一些做鞋的材料和设备,叮叮咣咣地干了起来。铁狗略懂制鞋技术,就作了车间主任,###飞自然是经理了,两人在一块儿还真是显得有几份相象,倒真像要干一番事业似的。只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在应付差事,根本就没有要办实事的样子,什么都是胡搞。这个明眼人就是那个被他们请来的江苏客。江苏客生有一张瘦猴脸,长一嘴狗屎牙,他在技术上确实有一套,但是他却一来就和一个村姑拉上了关系。两人不到几天就打得火热,江苏客不时向那个长得有几份模样的姑娘调情,下班了就与她去看电影,要不就去逛舞厅,看录相,有时候还要到那长得很高很高的玉米地里去走走,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边会干什么事儿。###飞对铁狗说,要把江苏客管一管,他太那个了,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在这儿干活,不把事儿惹出来才怪呢。铁狗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要开放,要性自由,要不人们那儿来的兴趣干事儿,就像我们两人。###飞啐他一口:放你妈的狗臭屁!江苏客要是把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我拿你是问。铁狗说,又不是我搞大的,为什么要拿我是问?###飞说,你要是不说,我去对他说。果然就去了,对江苏客说,你不能在这儿勾引女孩儿,要是你再勾引,我就辞退你。江苏客笑说,那儿的话呀,我们只不过在一块儿说说而已,那能上到那个层次上去。###飞说,你别哄我,我看不到你的肚子里去了呢。我今天先对你警告一下,你要是再不改,我可要对你不客气呢。但江苏客却一脸的无所谓。###飞看看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了,就又与铁狗商量,万一不行,就让那个姑娘滚蛋。铁狗说,不妥吧,现在让人家走,人家万一要她的押金怎么办,那可是一千元呢,咱们现在到哪儿去搞钱呀?###飞思量了一下,叫来了那个叫彩凤的姑娘,对她说,你还小,不懂事,万一你出了事,你们的父母找我们说话,我们怎么向你的父母交待。所以吗,我劝你不要头脑发热,小心被别人利用了,到那时候就后悔来不及了。那个叫彩凤的姑娘把身子扭了扭,手指在胸前梳理着披肩发,满脸的委屈和辛酸,他叫我出去,我不能不出去,再说我们也没有干啥,就是在一块儿跳跳舞,说说话,彩凤忽然笑了笑,眼睛里有一种复杂的神色,说,我们比不得你和主任还在一块儿……###飞气得满脸通红,手臂忽地就抡了过去,“叭!”地扇了彩凤一巴掌。彩凤“哇”地哭跑了,就去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那个江苏客也去收拾行李,同时说,把我们的押金退了,让我们走。铁狗赶忙劝说,你不能走,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现在走,押金钱一分也不退。江苏客说,押金钱不要了,你们看着办吧。###飞说,你一定要走?江苏客说,我可以不走,但是你们也得把彩凤留下来,你们要是让她走,那我也坚决走。###飞沉吟了一下,妥协了。但她又十分严厉地说,下次你们再这样我坚决要把你们清退了,绝不手软。江苏客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飞叹了一口气。
尴尬的场面暴露了艾贝老婆的无能,她陷入了市场经济的漩涡犹如一个盲人掉进了一片沼泽地。资金紧张的阴影从办厂开始就牢牢地跟定了她,每天一上班就要花钱,水电、人头费、税金、管理费、伙食费、场地租金,等等。###飞一提起这些事头就大得和斗一样。铁狗为办厂投了一万元,可这一万元很快就湮灭在产成品、半成品、原材料的汪洋大海中,再也找不到踪影。###飞与铁狗又去找杜地,杜地看上去还是那么消沉,杜地一看他们就问,是不是缺少资金?###飞与铁狗说,正是。把几万元投进去转眼就没有影儿。杜地叹了一口气,看看信贷科里的其他人,郭树槐正在那里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瞪着他们,肩上的衣服斜斜地挑着。杜地说,要不你们找找信用联社怎么样?他们向个体户放款呢。工商银行确实不向个体户放款了。我实在无能为力。郭树槐这时候发话了,我说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工商银行,不是农贸市场,随便是人不是人的都可以进来。铁狗一听就凑了过去,你骂谁?铁狗说,猛地一拳打了过去,郭树槐满脸开花,鼻血顺着面颊刷地流了下来。郭树槐杀猪样叫了起来:快来人呀,这里要杀人呀!快来人呀!……可是正叫着,又嘎地打住了,只见铁狗在郭树槐的耳朵跟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郭树槐一下子就噤住了声,脸孔惨白,可怜巴巴地望着铁狗,铁狗从衣兜里掏出卫生纸,给郭树槐擦了起来,郭树槐也一任他擦着再不吭声。闻讯跑来的支行职工看见铁狗正在态度温顺地给郭树槐擦鼻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看杜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好像没有出现什么事的样子,狐疑地看了看,又走了。铁狗看见支行的人走了,临走前又恶狠狠地对郭树槐说,你以后要是再欺负杜地,小心我把你的头打烂当尿壶用。
二人没有找到钱,倒是替杜地出了一口气。铁狗对###飞说,现在的问题关键是销售。###飞也说,就是销售,这个环节跟不上,生产的再多也是白搭。###飞和铁狗再叫上二三名姑娘去城里摆摊卖鞋,可他们的产品无论是样式还是质量都难以赢人,行人的目光如同点水的蜻蜓一样只一瞥就滑了过去。太阳热辣辣地晒着,密集的灰尘旋转出一片金黄色的云雾快活的小精灵样轻盈地舞蹈着。太阳爬上了中天,太阳渐渐西斜了。###飞的皮鞋还没有卖出一双,沮丧和绝望写在他们脸上。###飞口干舌燥,想买几厅冰淇淋,可是口袋里却没有钱,耻辱向她袭来。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飞忽然望见在前边不远处艾贝和一个年轻的姑娘从一家酒店里走了出来,艾贝边走边剔牙,脸上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艾贝似乎还向姑娘说着什么,因为姑娘忽然在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羞怯的神色,忘乎所以地大笑起来。而艾贝也就大声地笑了,吸引得一街的人都歪过头看他们。###飞的心里忽然就有热血在轰轰地向上冒,要冲破血管窜出体外;脑袋就嗡嗡地鸣响,里边就像有火车在奔跑。一会儿功夫,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的肌肉在痛苦地抽搐着,扭曲着,铁狗见状大惊:嫂子你怎么了?###飞手抚额头,定定神,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睛里忽然涌满了泪水:把鞋拉回去,不卖了,我再也不卖了!###飞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我再也不办这个烂企业了!###飞的精神防线在那一忽儿全线崩溃了。
皮鞋厂勉强办了两个月,到了最后已是百孔千疮,入不敷出,工人走得不剩几个人了,但是江苏客和彩凤却还在里边坚持上班,其精神令他们感动。有一天,铁狗和###飞又出去推销皮鞋,他们出去了两天,回来后却见厂里早已空空如也,制鞋的模具、制鞋的原材料和半成品、成品鞋均荡然无存,江苏客和彩凤早已跑得无影无踪。铁狗忽然嘿嘿地笑了,###飞也哈哈大笑了:狗日的跑了,狗日的把材料都拿走了,狗日的没有损失一分钱,还赚了,真是狗日的江苏客,人精儿。报案去!铁狗喊了起来。###飞摇摇手:算了吧。这是命,谁也奈何不了的。
厂子散摊了,###飞不是怪自己无能,而是把一切责任推在艾贝身上,她去找艾贝闹事,大声骂艾贝因为和婊子胡搞,所以把她的事业黄了,也把她连带了。艾贝正在给病人看病,###飞就向陌生的病人陪人诉说自己的痛苦,病人的陪人莫名其妙,看看艾贝,不好再说什么,艾贝说,精神病人。###飞大骂:放你妈的狗臭屁!艾贝不恼,精神病人最大的特点是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艾贝说,而且骂人。
艾贝伤透了脑筋,他也下定了决心,第二十次递上了离婚诉状。法庭通知###飞开庭的时间。###飞找了律师,诉说了原委,并向律师塞了钱。律师是一个年青人,白脸,约摸有二十七八岁,戴一副白边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律师问她:想离还是不想离?###飞摇摇头:我不想这么便宜他,这些年他把我亏扎了,他也把钱挣扎了,他要离必须给我五十万元才行。要知道,我可是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律师说,我明白了,你不离他也离不了。这就是中国的现状,婚姻上的马拉松。年轻的律师十分感慨。他为中国人担心,也为现代人的悲剧性命运忧虑。法庭开庭时,律师果然把离婚案给驳倒了,###飞的辩护律师提出的理由果然十分厉害:时至现在,艾贝还向###飞提供办厂的经费两万元,并且有时候还在一块儿同床,没有一点感情破裂的痕迹。庭长是一个五十岁的汉子,目前正和妻子闹矛盾,因为妻子提出他在外边有外遇,理由是他的阳巨在一个月内软不拉塌的,没有一点力度。由此她怀疑丈夫有外遇,在法院里大吵大闹,把家丑一下子亮了出来,于是全院的人都知道庭长的花边新闻,人们便都在下面偷偷地笑话庭长。现在庭长对艾贝的案子也十分地恼火,他对艾贝说,艾医生,你把法庭当儿戏呢吗?法庭是儿童手里的泥团儿吗,爱怎么捏就捏个什么样子吗?艾贝要说什么,可是法庭庭长却果断地说,这起案子到此为止,下次如果要起诉的话,请在六个月后进行,好啦,现在宣布休庭。庭长在往出走时口里骂骂咧咧的,就像农村里的那些波妇一样。这时候艾贝的手机响了,艾贝打开手机问是哪位。对方说是农业局,说是牟天局长得了精神病,要他给看一下。艾贝说,下来再说,我现在忙得和吹鼓手一样。艾贝很不高兴地关了机子。庭长听到了,就说风凉话,你他妈的手机一响,黄金万两。我们呢,他妈的只能挣几个干工资。艾贝顾不得与庭长打嘴仗,说,他们是胡说呢。庭长说,人家说的是事实。你是在酿人呢。庭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年头,连离婚也有了专业户,真他妈的世上怪事多。艾贝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
###飞和铁狗从此走上了流浪的生活道路,他们有时候出现在省城里的劳务市场,面前摆着一个小纸牌儿,上面写着:油漆房屋,粉刷屋子。有时候他们又出现在某县一个小镇,面前摆着一些十分便宜的裤头、袜子、衬衫、秋裤、布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候,他们又出现在某个县城的小食品市场,卖地方风味的凉皮、粽子、醪糟、搅团、凉鱼儿、扯面等食物。他们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奔波,颠沛流离的生活使他们既觉出了生活的艰辛,也觉出了痛苦中的幸福。他们必须锱铢计较,才能勉强维持生活。###飞不止一次地说,铁狗,我再也不要老嫖客(###飞把艾贝称为老嫖客)的钱了。我们要过自力更生的生活。但铁狗却在嘿嘿冷笑,他越来越沉默了,他是一个过惯了闲散生活的人,现在却被###飞拴在一个战车上,他觉得有苦难说,他过去是迷恋###飞的肉体,可是他现在却觉得那肉体把他害了,他要离开这肉体,可是她却不让他离开。她哭着说,铁狗,你可千万不要离开我,我现在连什么也没有了,我只有你这个人,你要是再离开我,我就去自杀,我说到做到。在这个世界上,我把什么都丢弃了,把年轻人的梦与爱情丢弃了,想想十几年前二十年前,那时候我是多么年轻,我是学校的校花,我是班上学习最好的学生。我的书法在全县得过奖。每年过年时村上的人都要让我给他们写春联。我写春联时总会有人把我团团地围了起来。村上、学校谁不夸我羡慕我呀?初中毕业后我回到村上,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我与一个村上的青年好上了,我们经常偷偷地约会,偷偷地跑出去到十几里地的远处看电影。但是父亲病了,得的是精神病,艾贝的父亲前来看病,母亲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叫艾贝,现在也是高中毕业在家没有订亲。母亲就把我当了赌注,母亲说,只要能把病治好,我愿把女儿嫁给你家艾贝。艾贝的父亲大喜过望:他家是地主,儿子的婚事成了他的心病。于是他给我的爹看病,不收钱。三个月后,我的父亲的病好转了些,时间又过了半年,我嫁给了艾贝。从我嫁给他的第一天起,我就把村上那个青年在我心里埋葬了,我把全部爱情倾注到艾贝身上。我操心他的吃喝,我为他生孩子,我为他的医术向外推广呕心沥血。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没有。我把青春,我把爱情献给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我太傻了,我把自己的一切都靠在别人身上,我没有一点自立意识。到头来吃亏的只是我自己。铁狗呀,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些天与你的接触,我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作幸福,虽然我们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我们战战兢兢,可我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我会牢牢记住你的。我会报答你的。铁狗把她的话打断了:嫂子,不,云飞,你是一个好女人,艾贝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他没有好下场。他会遭报应的。###飞说,其实我打心底并不爱他。我是碍于父亲的面子不得不违心地嫁给他的呀。铁狗叹了一口气,说,可我们要有钱呀。我们不能没有钱呀。现在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呀。###飞说,铁狗,我们会有钱的,我会马上把钱弄到的,你不要心急,我会想办法的。我的办法总是很多的。不信你等着,过上几天我就会把钱弄到手的。铁狗高兴了,就会和###飞莋爱,他们在莋爱中沉沦,在莋爱中证明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飞在与铁狗莋爱时总会大声喊道:你是我的男妓!你是我的男妓!她以此向艾贝报复,向以艾贝为首的男权社会报复。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沉沦中感到了报复的快感。她和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但是她却无法让自己停下脚步。她现在已经身不由己。
铁狗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县基金会的会长牟天可能在放款中收受了洪水鱼的回扣,而且数额不少,就要找他下黑帖子,说与###飞,###飞却坚决反对,###飞说,黑狗,这事千万干不成。你以前干了就干了,现在千万不要再干了。这事弄得不好会出乱子,稍有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弄得进了监狱。我是为你好才这样说的,要是你出了事,我可咋办呀?那怕我们再穷也不能干这号事呀。便铁狗却不以为然,铁狗说,云飞,你其实不知道实情,现在,社会上最好搞的人你说是谁?是贪官,是腐败无能败分子。我没有把握就不向他们下手,凡是我掌握了他们罪证的人,十个就有十个会成功,不说弄他个三万四万的,起码会搞他个一万二万或者八千九千的。这事儿我搞过,从来没有出过麻达。我给你说个真实的故事,县上一个局里的大局长到歌厅里嫖娼,过了不到期一月,这个小姐的丈夫跑到局里寻找这位局长,说他的媳妇怀孕了,局长问他的媳妇是谁,对方说了小姐的名字。局长一听白了脸子。那男人问他是私了还是公了,局长赶忙问他要多少钱,那男人说了二万元。说要是不给二万元,就报案。局长可怜巴巴地说,我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钱,给你8000元吧,八也是个吉利数字呢,当下就掏出8000元给了那男人。你说人家这钱挣得多洒脱。###飞生气地说,这是敲诈!铁狗说,是敲诈,可对于这些贪官来说,把他们敲诈一下又有什么不好?反正他们的钱都是从黑路来的,咱们把他们搞一下也是黑吃黑,说不上什么不光明正当的。完全可以说是打富济贫呢。###飞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可是铁狗去找牟天局长时却听到一个消息说,牟天局长得了精神病。铁狗气得在心里骂了一声,妈妈的,今天老子把你狗东西先饶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13、牟天患了精神病
在牟天和杜地的多次催促下,洪水鱼把西星公司的25辆小车交给了县基金会处理,但那些小车却因质量问题一时半会销售不出去。加上西星公司已经宣布破产,所以人们更不敢购买那些小车。牟天忧心如焚,想降价销售,又拿不了主意,去找洪水鱼,可洪水渔却一时找不见,谁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到哪里。牟天去找吴小玉帮忙,吴小玉有心不想帮忙,可碍于面子,又不能不去找人。但吴小玉联系了几次也没有联系上。牟天去向主管农业的马副县长汇报,马副县长指着牟天的鼻子骂道:你狗日的屁事也办不了。牟天诺诺连声:可是这款子你当初也是同……马副县长忽然就拍了桌子大声骂起来:放屁。我什么时候同意你放款的。都是你们自己胡日鬼搞下的,现在出了事儿就来找我了。可当初你们到哪儿嫖风去了。你要是不把那500万款子给我赶快追回来,我就撤你的职。
马副县长是千乔县的少壮派,现在是常务副县长,眼看着县长一变动他就要坐上县长的位子,所以格外重视自己的政绩与形象。这些年来他东跑西跑,跑资金,跑项目,跑关系,也搞了一些款子,但总的是付出的多收进来的少。尤其是在前任书记县长手里搞下的全县万亩苹果园,结果在他手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全省苹果生产过剩,产下的卖不出去,农民们不得不挥泪斩马谡,把辛辛苦苦栽种下长了七八年之久的果树齐茬茬挖了。全县农民的挖树是自发的,不需要任何人向他们发布命令,但在官场里,人们却在议论他把全县万亩果园毁了,因为他是分管农林的副县长。尤其是原来主张种植苹果树的官员现在都因为当初种苹果树的政绩升到市上去了,现在这些政绩却在他的手里毁于一旦,马副县长在市上几位头儿的心中就打了折扣。这情形是一个与他关系熟稔的人告诉他的,马副县长听了后心里非常震惊,心想自己真是太傻了。怎么当初就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呢?因为前途的天空上出现了阴云,所以马副县长的心里就有了很大的气愤,可又发作不出来。现在牟天把基金会的问题向他端了出来,而且话里也指出他有责任,这就更令他怒火满腔。他的气便不打一出来,把牟天骂了个狗血喷头。看着牟天那种太监模样,他的心里又生出一种悲悯,毕竟人家比自己年龄大,又是千乔县的几届正科级干部,也是###,得罪了更不好。想到这里他给牟天抽出一支烟扔了过去,放缓了口气,说,牟局长,也不怪我对你脾气不好,你想想,我容易吗?我从一个小干事干到县政府综合组组长,又从组长干到副乡长副书记,再是乡长乡党委书记,再是副县长,你说我容易吗?我告诉你,这些年我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稍微一失神或者顾全不周我就会翻身落马。可你倒好,在这么大的事上给我出麻达,你是不是成心要把我从台上赶下去?啊?我可告诉你,县基金会的款子一分钱也不能少,如果让群众知道他们存在基金会的款子没有了,那是要造反的事,如果你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化之前不把基金会的款子给我追回来,别说你当官了,愤怒的群众会起来把你打成肉饼的。你不信了就等着瞧吧。
牟天回到家里,老婆也叨叨地数道牟天,说牟天没本事,事情出来了就成了牟天的了,有了成绩就是别人的。活这个人还不如跳渭河里自杀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连好多天,牟天的耳朵里都在刮大风,看看外边的天空,天空里瓦蓝瓦蓝的,看看外边的树木,树枝纹丝不动。牟天就奇怪这风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但西星公司破产的风声还是传到社会上,知道县基金会的500万元资金被洪水鱼给破了,群情激愤,几乎所有在县基金会存款的人都找上门来要求兑付存款,基金会告急,副会长坐在牟天家里不走,恰巧这时市人民银行来人调查基金会资金使用情况,知道了500万元款子的事就要对基金会和主要领导进行通报批评,并要追查责任。如果发现有什么违法行为还要诉诸法律追查刑事责任。牟天四面楚歌,几头受气,先是头疼,继则失眠,最后一天忽然就在办公室里嘿嘿地冷笑,可是笑着笑着又呜呜地哭了。人们大惊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但见牟天忽然跑到局里大公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老少爷儿们,革命的同志们,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们,我有罪,我罪该万死,死有余辜,求求你们不要枪毙我,放我一条生路……牟天疯了,农业局副局长和干事们把牟天送往市精神病院,可精神病院人满为患,没有床位,有人认识艾贝,说此人还能治病。打电话联系,艾贝却正在法庭上开庭办理离婚案子。农业局的干部们只得等到艾贝的事完了找他,这下艾贝满口答应,让先准备4000元作治疗费。农业局副局长说你先看病,钱少不下你一分一文。再说他是一个大局的局长。但是艾贝却十分强硬地说,局长怎么了?局长不是人?局长不害病?没有钱你们不要往我这里拉。我这里不是收容所,是医院,少一分钱也不行。牟天是局长,但他在我眼里第一位的是一个病人,如果在澡堂子,不管是多大的官儿脱光了也就是一身臭肉下面长一个###一个球样子。别用官吓人,我对老百姓还可以优惠,但是对当官的一概不优惠。你们也可能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我也就不详说了。
牟天被小车拉到艾贝的诊所,艾贝不卑不亢,神情自若,问发病时的情况,问症状,问发病前都有什么异常表现,来人和家里人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艾贝说,牟天的病是急火攻心,忧虑过度,也是平时为人胆子太小,但是又把胆子大的事干下了,在外界的刺激下,一下子就猛地发了病。不过,这病还是发现的早,能看,只是不能在病人跟前提起令其伤心的事情,让病人再受刺激。如果你们再有人把病人的心事挑起来,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但病人生活中令他高兴的事可以提起来。牟天在外边工作的儿子说,艾医生,我们花了4000元,钱是不少了,但是你得保证把我父亲的病看好。如果你看不好,你说这事咋办呀?艾贝一听立即火了:怪球事!你到哪个医院去看看,有谁家还和医生签合同呢,让医生必须把病人看好,有没有这事儿?牟天的儿子说不上来。怔在那里,艾贝教训他说,小伙子,你还没到社会上闯荡呢。你还嫩着呢。你以为你拿的是钱,别人拿的不是钱?你的钱值钱,别人的钱不值钱?不是的,你问问你爹,看他是为什么患病的。难道果真是为了那500万吗?是为别人愁的吗?你太傻了,我把什么事不知道了呢。这里边没有猫腻你把我当猪杀了我也不吭声。牟天的儿子脸色一下子苍白不堪。
艾贝为病人把脉,看舌胎,查眼睛。牟天大叫:我没有病。我没有病。艾贝忽然从桌子背后站起来,在屋子中央走动,边走边唱:
我是牛鬼蛇神,
我是牛鬼蛇神,
我有罪,我有罪,
人民对我专政,
我要低头认罪。
我若不低头认罪,
把我砸烂砸碎……
唱到最后,艾贝用拳头狠狠地砸自己的脑袋,同时又在地上狠狠地跺脚,惟妙惟肖,形象逼真。逗得人们哈哈大笑。忽然牟天也笑了,脑海里恍然闪过一幕幕已经逝去的遥远的镜头。那时候牟天是造反派,是一个小干事,负责对一群走资派和四类份子进行监督改造,他创作了这么一个文艺节目:《牛鬼蛇神歌》,演出时引起轰动,牟天一下子名声大震,被提拔到县革委会政工组当了秘书。文化大革命后又被提拔到一个局担任了副局长。又过了几年,牟天又担任了局长,一直干到现在。往昔的辉煌几十年来一直是牟天压在心底的秘密,也是他的骄傲。同时还是他的心理负担。牟天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初他监督改造一批有问题的中学教师的情形,他发挥了最大的聪明才智,和他们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一个女教师使用了香水,他编了顺口溜进行批判:华姿招展迷男引伴,脸上香水滴滴不断。那女教师从此再也不敢使用香水。一个教师走路手拄拐杖,他说,对文化革命刻骨恨,手拄拐杖装道人。一个教师名叫肖承圣,他琢磨名字的意义,说,招兵买马想造反,反动透顶胆包天。一个教师叫薛维亮,他在大会上批判他说:些微亮不行,要改名,干脆叫薛千瓦。这个名字就这么叫开了……
往事如同霹雳闪电照亮了牟天大脑的天空,在这一瞬间,牟天双目灼亮,光彩熠熠,如同一支聚光灯在闪烁。但随即那光焰就熄灭了,他的大脑又沉入黑暗之中,抑郁和冷峻刀子一样刻写在他的脸上。
艾贝让同行的人都出去,他要与牟天的儿子单独谈谈,人们都走了出去,艾贝让儿子把牟天扶坐在沙发里,眼对眼地望着他,半晌也不说话。牟天嘿嘿地笑了:你佯的很么,给我相面呢?牟天这会儿的脑子有点清醒了。艾贝仍旧紧紧地盯住他,半天才说,你心里怕的很,对么?牟天打了一个冷颤:什么?艾贝说,你拿了洪水鱼的回扣,拿了多少钱?牟天的身子越发颤抖起来。艾贝说,你越怕鬼,鬼越缠你。牟天忽然紧紧地抓住了艾贝的手:艾医生你要救救我呀!艾贝说,把回扣拿出来,交了公,或者交到基金会,要不的话,你会被判刑的。牟天哇哇地哭了:我没有钱呀!我没有钱呀!艾贝冷笑一声:你要是想进监狱你就别交。牟天说,现在还行吗?艾贝说,还行。乘现在事情还没有进展到不好收拾的地步。牟天低下了头,说,我要想想……
现在是下午快下班时分,外面街道里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背着书包放学的学生在街道里河水一样流淌着。艾贝知道他的儿子也在这人流里边,他想儿子回来了今天吃什么饭呀?
艾贝让来的人都进来,把一些红色药丸儿用纸包了,叮嘱来人说,好啦,我已给病人把病诊断清了。他患的是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你们把药带回去吃,要坚持吃,不要打断顿,如果病人不吃,你们就要想办法把药合在饭里让吃下去。当然外部环境的配合也很重要,要是那500万能一下子归还回来,那对他的病无疑是有好处的。但我对此爱莫能助。你们可以找人想想办法。我只能给病人看病,我不能给社会看病,社会的病要政治家去看,对不对?牟局长?牟天竟点了点头,在牟天点头的当儿,艾贝手蘸了唾沫数农业局陪人拿来的钱,完了把那4000元装进衣服口袋,用手在上面按按,咳嗽一声,扬起了脸颊,好啦,你们回去吧。注意让病人坚持服药。艾贝又轻声咳嗽了一下,目光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张美人画。那画上的美人以永恒的姿式搔首献媚。
但是直到牟天走了,直到街道里又归于平静,艾贝的儿子还不见踪影。艾贝的心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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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14)
14、绑匪劫持人质
精神病人开始多起来,艾贝有点应接不暇,省城还不是有人邀请他前去看病,电话铃声响个不停,艾贝吃饭的功夫也没有了,晚上快要入睡时,电话铃又响了,广东一位患者的家属打来电话询问治病,艾贝简要谈了情况,对方问药费多少钱,艾贝大声说,五千元一个疗程,一个疗程三个月。艾贝说起药费时口气很坚决,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样子,让对方听起来是理直气壮的,没有一点理亏的感觉。艾贝相信只有自己态度十分坚决,才能把病人的疑虑打消,舍此是没有办法的。他也明白,对于一个有精神病人的家庭来说,要看好病是最大的事情,所以你提出要多钱家属就会给多少钱。他们决不会为钱多钱少去争执的。而且来信也多了,艾贝没有时间去阅信,就雇了一个姑娘去拆,姑娘人长得俊美,又会写文章,艾贝对姑娘有点喜欢,姑娘拆信时,他就坐在旁边,看姑娘在拆信,姑娘回过头来看他,说,艾医生,你把我看怪了,我都不会拆信了。艾贝笑说,谁叫你长得那么美呢?你要是长得像个丑八怪,你看我看一眼呀不?姑娘被他说得心花怒放,越发笑得甜了,艾贝就乘姑娘不防备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姑娘脸红了:艾医生,你这人坏!艾贝嘻嘻地笑着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姑娘说,艾医生,我来了好几天怎么不见你爱人呢?艾贝说,我老婆现在正睡在嫖客的床上和嫖客打炮呢。姑娘脸红了,你胡说什么呢?你不害怕你的儿子听见吗?艾贝不禁呃了一声,说,儿子呢?他这才又想起自己在今天快下班时曾想到过儿子,可现在只顾着与姑娘调情,竟在一到二个小时里把儿子忘了。儿子一般在这外时候已经睡下了。可是现在屋子里却没有儿子,艾贝心里有点发毛,问姑娘说,哎儿子呢?姑娘说,没有看见啊。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艾贝越发心里发毛,在屋子四处转悠,没有儿了的影子。屋子就这么小的一点地方,哪能藏下儿子呢?正纳闷时,忽然电话铃惊乍乍响了起来,艾贝抓起电话,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晴天霹雳炸响在艾贝的耳旁:听着,你的儿子在我们手上,要活命的话,请速拿十万元,少一分钱也不行。具体时间与地点我再另行通知。你要是报案,我们就把票撕了,让你的儿子成了冤鬼。艾贝听得胆战心裂,赶忙说,请问你是谁?对方却“咔”地挂断了电话。艾贝雷殛似的呆立那里,半天没有动一下,后来终于清醒过来,赶忙在记忆中寻找熟人和朋友,可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寻思自己在外边也混了好多年,竟没有一个知己的朋友,真是惨极了。无奈,只得打电话告诉杜地,说了事情的过程,杜地一听事情重大,当下就赶了过来,两人商量了一阵,决定报告公安机关,求公安机关出动捉拿来绑匪。同时去找青山大师,求他指点指点,看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当下先电话向公安机关报了案,详细叙说了事情的经过,公安机关作了记录。完了艾贝又与杜地一同向青山大师的门诊部走去。青山大师正在灯下修炼,看见他们进来,伸出一只手:在上面指指。艾贝说,怎么指?随便。大师说。艾贝就在上面用手指了指中指的第一个指尖。青山大师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正十二点,微微闭目,皱眉,又猛地把眼睛睁大,里边有亮光一闪,说,几个闲人整治小孩,人没有麻达,在东南方向的古庙里,你们可立即去那儿找人。艾贝奇怪地说,师傅,我们并没有告诉你什么呀,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事求你?青山大师嗬嗬一笑,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快快去吧。艾贝赶忙从衣兜里掏出一百元放在桌子上,转身与杜地离开了门诊部。
艾贝与杜地来来县公安局,对民警们说,他们怀疑儿子被人绑架在东南方向的古庙里。这个县城至今还没有出现过绑架人质的事件,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民警们雄心大发,决心要干出一个眉目,争取能立功受奖。很快,一个紧急行动方案就制定出来。县城的刑警们全部出动。茫茫黑夜,一支队伍悄悄向东南方向扑去,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大地上划过。
绑架人质的是铁狗,他找牟天准备下黑帖子,但牟天却病了。无奈,只得向###飞要钱,###飞一时找不下钱,他没有得到,就动手打了她,铁狗十分凶恶地说,你找我睡觉,就得给我钱。我不能白白地日你,你得给我报酬,这是规矩。当男妓就得有当男妓的好处。你要是不付钱,我就揍你。你男人那么有钱,你为什么不向他要。###飞哭求说,铁狗我现在确实没有钱,你要是找艾贝要钱,你可以把我绑起来,勒索他,铁狗嘿嘿冷笑说,你!指望艾贝为你掏钱,没门。但是###飞的话却提醒了铁狗,他一个人去了县城,来到城关小学附近,守候在大门口,艾贝的儿子放学了,铁狗走上前去对小艾说,小艾,你妈想你哩,让我来把你接去。小艾说,我妈在哪儿,她怎么不来接我?铁狗笑说,你妈正在忙着呢。铁狗指指身后的摩托车,来吧,坐上吧。小艾有点犹豫,说,你该不是绑架我吧?铁狗一惊,说,你胡说。我怎么能绑架你?在西关时我还常常给你买玩具呢,你忘了?一次一条黑狗要咬你,我不是把黑狗打跑了吗?小艾歪着头说,可是你却好长时间没有来了,谁知你现在是好人还是坏人。铁狗笑说,小艾就是聪明能干,警惕性那么高,长大后肯定能当一名福尔摩斯。小艾一听福尔摩斯,立即来了兴致,对铁狗说,叔叔,你给我买一套《福尔摩斯探案集》怎么样?铁狗说,这还不是小菜一碟。明天新华书店开了门我就给你买。你现在先与我一起看你妈妈去。小艾当即就坐上了摩托,一直骑到南坡寺寺庙。寺庙的和尚铁狗认识,铁狗来之前让他腾出一间屋子,那和尚问干什么,铁狗笑说,来一个女人,住几天时间。那和尚也是个骚鬼,当下竟答应了。此时天已经黑了,夜幕茫茫,天空繁星闪闪,从后河河谷刮过来的河风带着一股冰冷的凉意,小艾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说,这是什么地方呀?铁狗把摩托车推进古庙的院子,里边黑古隆冬的,小艾说,我妈妈呢?铁狗说,在那间房子里,把小艾推进一个乌黑的屋子,小艾大惊:我妈妈在哪儿?铁狗拉亮了灯,找了一根绳子,恶狠狠地说,你妈在这儿,这就是你妈,三下五除二就把小艾紧紧捆了起来。小艾大哭,你是坏蛋!你是坏蛋!我要我妈妈。铁狗把小艾提起来“咚”地一声丢进墙角:好好在这儿呆着,让你爸用银子来赎你吧。小艾受到惊吓,呜呜地哭。铁狗又找了一块破布,塞进了小艾的嘴里,小艾嘴里呜呜的,叫不出声来,只有那双明亮而又绝望的大眼睛瞪着铁狗。铁狗复又骑上摩托车,来到前边不远处一个电话亭里,向艾贝打了一个电话,提出要十万元。这些情况###飞并不知道,她还蒙在鼓里。铁狗打完电话又骑上摩托车来到他与###飞卖布和成衣的一个小镇,对###飞说,走,跟上我走,我让你看一样宝贝。###飞说,什么宝贝,该不是打家劫舍么。铁狗在心里说,他妈的这家人太精了,竟有先见之明。###飞坐在铁狗的摩托车上,禁不住心惊肉跳,不住地问把她带到啥地方去。铁狗说,好地方。###飞现在对铁狗是既爱又恨,她怕失去了他,又怕他在外面干坏事,或者把她甩了。铁狗骑在摩托车上,高昂着头颅,一双眼睛在暗夜里狼眼一样闪闪发光。干燥的热风拂面而来,铁狗觉得那是女人的热吻,令他浑身的血液喷张。想到明天就会有十万元从天而降,铁狗的心里就像有一股温泉在汩汩流淌。以前他觉得人世间是漆黑一团,没有色彩,没有亮光,但是现在铁狗却觉得人世间一下子变了。他忽然想到他身后的女人是多么的好,多么的让人热血沸腾。铁狗觉得现在他是那么的强壮。忽然他把摩托车停到路边一处长有蒿草的地方,对###飞说,下车。###飞迟疑地下了车,干什么?###飞说,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铁狗。铁狗把她猛地推倒在蒿草丛里,在###飞发愣的中间,他把她已经剥光了,十分粗暴地进到她的身体里,###飞又是生气又是高兴地在他的身下大叫大喊,铁狗你不是人,你是野兽。铁狗十分猛烈地动作着,边喘气边说,我是公狗哩。我是野驴呢。我是公牛呢。###飞说,你就不怕有人看见。这是在大路边上呀。铁狗说我就是要让人看见,让人看见我既弄艾贝的老婆,又勒索他的钱财。一会儿事毕,铁狗又骑上摩托车向前奔去。他们来到南坡寺庙里,那个方头和尚出来给他们开门,看见铁狗后面摩托车上驮了一个女人,笑说,兄弟今晚收获不小么。铁狗说,她是我老婆。到这儿烧香来了。和尚说,那好呀。下车后,铁狗把###飞带进那间屋子,灯亮了,###飞看见屋子角落有一个东西在动,大吃一惊,那是什么?###飞问,满脸的惶惑。铁狗正要说什么,忽然那团东西喊了起来:妈妈!###飞骇极,赶忙跑过去看,竟是小艾。她看见儿子被绳子紧紧捆着,回头看见铁狗正在那里望着她,就猛地扑过去扇了他一个耳光。狗日的。她恶狠狠地说。猛地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可只哭了一会儿就又赶快起来把小艾解开,抱着小艾大哭,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小艾哭哭啼啼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飞的眼睛越来越大了,她慢慢站在铁狗面前,气得呼呼直喘。你为什么这么恶毒?你把我儿绑在这儿想干什么?###飞的胸脯在那件合体的衣服下波浪般起伏。铁狗十分平静地说,为了你。为了我?###飞一脸疑惑。对,为了你。不为你,我不会这么干。铁狗语调铿镪有声,我已向艾贝说了,让他拿十万元。铁狗大声说,艾贝对你太不公了,他那么有钱,可他却一点儿也不管你,让你在街头流浪。真是天理不容。我不能见死不救。我要为你讨回债务,让他出点血。不能把他放过了。他这人是一只狼,没有一点人性。###飞忽然大叫一声,冤家,你把大祸闯下咧,艾贝这人你不知道,他把钱看得太重要,而且他也绝不会吃亏的,他一定要报案了,你快想办法给他回电话,就说是闹着玩呢。孩子现在啥事也没有,过一会儿就会送回来的。铁狗一听也愣了,正发愣间,忽然屋门被打开了,艾贝带着公安人员冲了进来。还没有等他们反映过来,几把明晃晃的手铐已经带到他们手上。铁狗大叫,你们干什么?###飞也说,你们为什么要逮人?艾贝嘿嘿一声冷笑,婊子和嫖客正在一起呢。赶忙跑到小艾跟前,你没有受伤吧?小艾忽然又呜呜地哭了。一个黑脸膛民警对铁狗说,是你把小孩绑到这儿的?铁狗仰起头,说,没有的事。黑脸膛民警又问小艾,是他把你绑到这儿的对不对?小艾正要回答,###飞在旁边说,我是他妈,是我把他带到这儿的。没有谁绑架他。我们今晚上想念念经,还个愿,过去给孩子许了个愿,说等到孩子长到十二岁了要给菩萨还愿的。所以就把孩子带来了。你说是不是小艾?小艾有点傻愣愣地看着母亲,不知说什么好。那个黑脸膛民警用手枪在额头上摩了摩,转着眼珠子看铁狗,你是谁?民警说。我是铁狗。铁狗说。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民警又问。没有工作,种地的。铁狗说,把脖子扭过看对面的墙壁。他的目光不敢与警察的目光对峙。种地的跑到这儿干什么?民警问。现在地里没有活,有点时间,所以就来这里作几天佛事,怎么作佛事也犯法?铁狗一副委屈的样子。黑脸膛民警用手把铁狗的头往上掀了掀:我看你怎么不象一个好东西。是不是你打电话向艾医生索要十万元?###飞说,没有的事,我们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孩子做人质索要钱财?这讲不通么。几个民警互相望了望,觉得里边好像有出入,走过去问艾贝,艾贝说,没有错,就是他打电话要十万元款子,说不拿出来就把票撕了。民警们又互相看了看,有一个走到小艾跟前问他,你说说,他把你怎么带到这儿来的?小艾看了一眼妈妈,小声说,他说我妈妈要见我,就把我带到这儿,一带来就把我用绳子绑了,还给口中塞上破布,说让我爸拿钱来赎我。不让我说话。小艾说着就又哭了起来。黑脸膛民警又说,那你妈妈没有绑你?小艾摇摇头说,我先来的,我来了后,他才把我妈妈带到这儿,我妈妈一来就打了他,问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他说是为了我妈才这样做的。民警们互相看了看,把###飞手上的铐子取了,对铁狗说,走吧。铁狗同志。没想到###飞却大声说,把我也铐上,是我让他干的,是我让他干的。我是主谋。那几个民警在一块儿小声嘀咕了一下,就给###飞也戴上了铐子。把他们几个一块儿塞进了另一辆警车里。
在路上,与艾贝坐在一起的白脸子刑警对艾贝说,艾医生,你说的那个青山大师果真这么说的,说坏人在西北方向的寺庙里?艾贝指指旁边的杜地说,你们问他,他是工商银行的杜地,他也在旁边听到的。杜地就说,是的,青山大师就是这么说的。我也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绑匪在西北方向的寺庙里的?白脸子刑警在前排歪过脑袋,狐疑地说,艾医生,你与青山大师熟不熟?艾贝说,不怎么熟。白脸子刑警说,你是怎么想起问青山大师的?艾贝说,是杜地介绍的。白脸子刑警歪过脸子又看了一眼杜地,你认识他?杜地说,认识。刑警又说,怎么认识的?杜地心里就有点不高兴,说,怎么认识的?他在北大街挂牌子看病,我去看病,就认识了。白脸子刑警说,青山大师是怎么看病的?杜地说,用气功看病。白脸子刑警说,气功?气功怎么看病?杜地说,气功大概是一种意念吧,把意念当作一种力来给人看病的。白脸子刑警又说,青山大师是从哪里来的?杜地越发不高兴了,说,谁知道。艾贝说,你是不是怀疑他有什么问题?白脸子刑警呵呵地笑了,说,青山大师竟有这样的本事,天下少有。我是对他尊敬才这样问的。但他心里却对青山大师起了疑心。他觉得这个青山大师就像一个黑社会的头头子,又像一个巫师,对于这样的人还是要警惕。艾贝因为找到了儿子,心里还是高兴的,对刑警们说,走,咱们到凤凰大酒店吃点东西。刑警看看手表,说,现在是半夜时分吃什么吃,不吃了。回去你写上一份材料,把你今晚上报案的事写清,我们要向上级报呢。艾贝答应了。但心里却并不高兴。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对###飞应该怎么办。但他却又觉得今天晚上多亏了青山大师,如果不是他指出在东南方向的寺庙里,他到哪里去找儿子呢?所以,以后对这个人物还是要多多来往,他是太神奇了,神奇的就像是一个来自遥远天边的什么大仙,神奇的就像一个世代流传的神话。
15、如潮涌动的气功
青山大师在收了杜地为徒弟后,又接连收了四五个徒弟,这些徒弟过去大都练过气功,有一定的基础,听说青山大师功夫非凡,十分崇拜,慕名前来,要求学艺。青山大师来者不拒,一概允诺。弟子中有建筑工人,司机,汽车修理工,中医大夫,中医大夫是县城的半拉子名医,只所以要来学功,是想把青山大师的绝活学去,他想青山大师既然有此等高强本领,如果把它用在医学上,那必将产生巨大的力量,说不定会因此而改变传统医学的面貌,成为一门新兴中医气功医学,到那时说不定自己就成了气功医学权威。正是因为有此想法,中医大夫才不惜花费时间来求学。中医大夫只所以有名,是因为他在给人看病时态度非常温和,经常是笑脸相迎,但给患者开的药却总是吃了不见效。去问中医大夫,说是中药发散慢,非得服过十服八服才能见功不可。中医大夫既在县医院看病,也在家里开了门诊,白天他在县医院上班,下午、晚上或者周日则在家里看病。有时候他则让来县院看病的患者到他的家庭门诊部看病。他并不认识青山大师,但却认识杜地,杜地向他介绍过青山大师的情况,杜地在那个时候认为青山大师已经修炼得成了高人,所以打心里对他充满了钦佩。他把自己对他的理解与猜测加在一起,向中医大夫贺天公作了介绍。杜地说,贺医生,你可能没有看到过,一天,我到他那里,他正在作什么法,他在房间的地上点了三柱香,可这三柱香的烟雾却不向一个方向跑,一个向上升得笔直,一个则拐向一边去,而另一根则拐到另一边去。你说奇怪不奇怪?贺天公惊讶了:真的?杜地说,那是我亲眼看到的,怎么能假呢?
贺天公相信杜地的话,相信一个工商银行的信贷员不会欺哄他。他跑去对青山大师说,大师,你是我们中医中药发展的指路明灯,你的身上蕴藏着富矿,下一个世纪医药发展的方向就是在常人看不见的冥冥世界中,那只有超凡脱俗的人才能达到。我们中医能否打出国门,全在你的身上了。青山大师听得心里滚烫,他最希望的就是这样效果。现在有人上门了,他心里的高兴劲儿就没法子说了。他收下了中医大夫贺天公,把他称为自己的弟子。他在病人面前说他有一个弟子是县医院的著名大夫,中医看得盖顶了。病人就对青山大师打心里充满了尊敬与歆羡。他们当面向青山大师说,你有这样的弟子,那就说明你的功夫医术要比他们高得多。青山大师呵呵地笑着,也不反驳,把得意写在脸上。杜地有时候看见了就觉得他有点得意忘形。心里就不怎么高兴。青山大师不管这些,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对他的崇拜与迷信。他深知修行行道之三昧,只要一个人对你打心眼里充满了崇拜,那么他就会对你言听计从。就会把你当成他的太上皇。你就是把他引到沟里去他也会心甘情愿的。现在青山大师已经在千乔县尝试到了被人崇拜的乐趣,而他自己作的拨云驱雨、运用诸葛亮马前三课夜半断案,也确实让人佩服与惊讶。现在青山大师要把这种资源变成滚滚的钱财。青山大师觉得真是奇怪极了,曾几何时,他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变成了一个极其庸俗的凡人。他本当是下山渡人的,可是他却不知不觉地混入了商业化的潮流中。他想调转航向,可他却又明白自己是如何也调转不了,他只能充分利用这个机遇。青山大师因此上向他的弟子们教功,对他们说,要抓紧时间学习特异功能,把基础打好。只有这样才能顺应历史潮流。
而潮流确实在变,县城里各种气功风靡一时,香功,郭林气功,鹤翔庄气功,中功,藏密气功,###功,太极五行功,金字塔奥秘气功,大地神功,三三九乘圆功,国功,华夏自然功,中国上乘归一功,苗岭圆灵功,中华空劲气功,慧功,天源玄极功,中华茅山神功,凡腾功,元极功,宇光功,意神通功,等等。不一而足。一到早晨,但见城外田间地头,环城路上,树荫之下,小河沟里,练功的人熙熙攘攘,录音机里播放着气功磁带,佛乐阵阵,鸟鸣声声,泉水潺潺,蜂吟蝶唱,一派清明祥和的气氛,一副人间仙界。练功的人作出种种千奇百怪的动作:有人跳得如醉如痴,疯疯癫癫。有人面朝东方,双手作搂气之状。有人浑身颤抖,一动一动,仿佛装了马达。有人人行鹤步,翩翩欲飞,仿佛顷刻就要羽化。有人呆若木桩,静若石雕,一副真真切切的忘我之境。
忘我的还有青山大师和他的弟子们。其中的一位女弟子老胖虔诚笃敬,把青山大师接回自己家里,管吃管住,并且三餐有肉有酒,青山大师喜不自胜,说要把真法传予女弟子,女弟子老胖兴喜若狂,越发对青山大师关怀备至,把家里仅有的一台电视搬出来让青山大师观看,而他们自己则不看电视。弟子中间有人对此大为不满,有人开始在县城散布青山大师和女弟子老胖的绯闻,消息传到青山大师耳中,青山大师微微一笑,不为所动,只是在弟子中放出话说,他知道是谁在散布的,如果这人还继续散布谣言,他就要运用###收拾。弟子中有人害怕,收敛了些,但有一个姑娘不信邪,她是青山大师的崇拜者,硬是缠着青山大师当上他的弟子。她叫苗若玉,年龄26岁,与丈夫闹不和气,人的神经也有了问题,曾经找艾贝看过病,但却不见好转。病情时好时坏。听人说青山大师功法通天,能治百病,就找上门来求大师治病。青山大师看了她一眼,心里就有一种毛乱,直觉告诉他,他与这个女人将有一场纠葛产生。但苗若玉长得那么好看,比老胖强多了,青山大师又喜欢上她了。他顾不得直觉对自己的提醒。收苗若玉当了自己的弟子。给她看过几次病,收了她几百元钱。大概是同性相斥的缘故,苗若玉对老胖拉拢了青山大师或者青山大师诱惑了老胖最看不惯,她在下面不时地散布对青山大师的不满言论,但一天,她忽然就发了疯,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奔跑。有人向青山大师说了,青山大师不置一词,众弟子就倒抽一口冷气。杜地觉得这一切都是老胖所为,见了真狠不得扇她一个耳光,又替青山大师惋惜。杜地问青山大师,这一切是不是你的所为?青山大师手抚额头,眼观外面大千世界,声音如同在瓮里一样,青山大师说,这是三百年前的一场恩怨,贫僧是今世替她了结来了。杜地硬着头皮又说,可是再了结也不能让一个女性脱光了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呀?如果佛家是这样,那么佛家还有什么功德可言?青山大师青了脸子说,杜地,你怎么到现在还有这么多分别心呀?你说她脱光了可我怎么就看不见呢?她脱光了衣服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也就消失了。现在你把什么都存在心里还怎么能修行?修行有一个绝窍,那就是要作减法,而不是加法,只有作减法才能让脏室成为空的,而作了加法就空不了,如果一个人的内心空不了,那他就永远也修行不成。你呀,我替你担心。你不要再说这个女人的事了。
杜地不好再说什么了,闭了嘴巴。但弟子中间已有人开始退了出去,青山大师依然我行我素,不改初衷,与女弟子老胖粘粘连连,关系愈益密切。一日,青山大师召集众弟子,要他们明天与他一起去九亩沟给一个病人看病,众弟子答应前往。只有中医大夫贺天公说,师父,你教我们几个法吧,要不我们去了拿什么给人家看病呢?青山大师问老胖说,你说呢?老胖为了在众弟子中提高信誉,也就顺水放船,笑着说,师父你就教我们###吧。说了却向青山大师使眼色。青山大师就在这晚上教众弟子###。青山大师把双手绕在一起,说,大家看好了,这就是法。所谓的手法就是法,有手才有法,有法才有手。两者失去一个也就没有法了。他把双手十指交叉成各种几何图形,说,这是阳九年法,这是阴九年法,这是取水法,这是正角,这是副角,这是吊角……贺天公说,师父,什么是拨云驱雨法?青山大师不高兴了,脸上有了愠色,收了手法,说,今天就到这里。记住,以后学法时不要胡说乱说,师父教啥你们就学啥。
第二天,众弟子去了才知道是老胖的一位侄女,患瘫痪卧床已经十多年了,青山大师要求弟子集体发功,众弟子团团站在女患者周围,伸出双手,然后发功治病,杜地也在当中,他与中医大夫、建筑工人、汽车修理工等人把女患者围住,用意念发功,他觉得有气流从他的手指中间汩汩地涌出。从女患者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儿直往他的鼻孔钻,他忍不住了,对这样看病觉得有点可笑,便走了出来,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周围的景物,他看见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原来是县城不远处的一片洼地,村子就处在洼地的中间,周围是茂密的树木,一家水泥厂巨大的烟囱正在冒着浓浓的黑烟,黑烟往上升到一定地方就再也不能上升了,而是在原地打着盘旋,然后又被风吹着向另一个方向散去,拉出一个长长的带子,远处的却正在慢慢淡化,杜地忽然想到,我现在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如果我现在不站在这里,那么我现在应该站在那里?可又是谁一定要我现在站在这里呢?如果把时间再向前推上几百年或者几千年,我会在哪里?如果再往后推上几百年或者几千年,我又会出现在哪里?而如果我现在不出现在这里,那么老胖的侄女我能知道吗?可这些对于我来说,在冥冥之中有没有一个定数呢?如果有,那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是正常的,而如果没有那就说明我可以不出现在这里。可这一切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对老胖的侄女的治病进行了三四次,并没有什么收效,但是青山大师却说病人现在已经能扔掉拐杖行走了。而且还让人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患者在阳光下站着,白得象马铃薯样的脸颊上是一丝无奈的微笑。弟子中间有人开始议论青山大师表里不一。
表里不一、两面派、阳奉阴违的人越来越多,公路沿线的石灰窑每天往出喷吐大量的有毒的烟雾,交通也被阻塞了,县长在大会上点名批评地方乡镇不搞环境治理,只注重地方经济,要他们抽出资金把环境治理好。乡镇领导表面上答应,下面却我行我素,仍是让石灰厂黑烟直往上冒。中医大夫也是这样,他说学好气功是为病人服务,其实他的真实目的是要利用这门功法去挣大钱。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他曾听说青山大师用邪法惩处过人,也想把此法子掌握。但青山大师会为他传授###吗?杜地也有点担心。杜地想起他来到这门诊部已有数月,青山大师除过教他学了一些简单基本的功法外,就再也什么不教了。看来,青山大师并不是那种没有心眼的人,他的城府是很深的,只不过人们并没有一下子发现他罢了。
青山大师不时地向弟子们发出一些带有谶语性质的预言,青山大师从胖女人的侄女那儿回来后曾对不少人说过,这个社会在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要拄上拐杖。弟子不信,果然一天来了一个手拄拐杖的人,他气喘嘘嘘,一步三摇,白晃晃的脸颊好像全然没有了血色。随同他来的是一个年青人,说是他的儿子,儿子告诉青山大师,他的父亲原来是文物局局长,后来在家里建了几间大房,结果大房刚刚建起,他就患了脑出血,险些丧了命,如果不是抢救及时,现在说不定已经过了一周年了。青山大师忽然转身把原局长打量了几眼,说,你在建房时是不是把庙里的木料用了,用在你们家的大房上,而且用了不少?白脸子原局长一听脸越发白了,连连点头。青山大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你怎么这么傻啊。那庙里的木材岂是能随便用的,难道你不知道,那些庙宇已经建了几百年,在这几百年间,有多少香火纸钱在那儿焚烧,有多少信息在那里聚集,你能说清在那些木材上沾附了多少信息和阴魂?现在你把它们放在你家的房上,那些信息现在要对你进行报复了,你不患病你让谁患病?那个脸色苍白的汉子忽然大声哭了:求求师傅救救我,我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亲呀。
青山大师叹了一口气,说,要到你家去一下,把那些邪魔鬼怪全都驱除了。只不过要你们扎一些纸人纸马纸羊的,到时候把它们一烧就可以了。于是一天,青山大师带上杜地来到原局长家里,让他们扎了草人,又在草人身上缚了红绸等饰物,放在土地庙前烧了。末了,青山大师拿出黄纸,用朱砂在上面写了:
请神退位甄谢神恩文
谨请奏为弟子XX
天庭意者言衷上苍托天地之大德爱
阴月照灵之恩爱是日淋香百科上叩
迎请
县城隍七曲文昌案下大显威灵
告灾免难,减灾行事。白口结不至,凶事伤身,辉体还少,解酬合业,受神解围一事,无有能立屈者,哆哩哆叫哆哩,口之满叫哆满。阴宅不安,阳宅不利,挖坑冒犯土府,冒犯神煞。等因事件之者,二六时中百病不生,万事亨通。
左右具上呈神玄意纳上闻公元一九九X年九月二十五日吉时印
杜地看见青山大师写完,又取出印泥和玉石雷印,盖在谢神恩文上,杜地问,这能起什么作用吗?青山大师不语,又用朱笔在谢恩神文上一一点了,边点边念咒语。咒语在青山大师的嘴里如同滚珠在滚动,让杜地听得心中直发冷。后来,杜地几次问青山大师,既然XX作了恶事,把公家的庙产占为己有,他现在病了,为什么要给他看病,因为他是咎由自取。青山大师摇摇头说,世界上本没有善恶之分,你为什么又要区分呢?你觉得XX有病是不是?可我觉得他既有病又没有病;他既是他又不是他;他既存在又没有存在;他把庙产占了可也许并没有占庙产;他是坏人也是好人;他在我眼里能看见也看不见……青山大师在人们的眼里不停地变换着角色,他一会儿是不闻人间烟火的世外超人,世界在他眼里是万事皆空;一会儿又成了拯救俗世俗人的###师,他手里挥舞着一根看不见的###的棒子让人们头晕目眩。杜地与众弟了被青山大师搞得晕头转向,不辨东西,但杜地仍然忘不了洪水鱼的破产一事,他对青山大师说,洪水鱼把国家的3000万独吞了,难道这不是恶?青山大师说,在我眼里,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空壳罢了,有时候连空壳也不是,还有什么善和恶。杜地说,要知道,那可是人民的血汗钱呀。师傅,杜地向师傅要求,你就把你外###给我教一点,让我去收拾洪水鱼,啊?青山大师深深地看一眼杜地,说,杜地,你心里经常装着事,放不下,心不静,怎么能修行呢?杜地说,我与你不一样,我心里不能不装事。我为了洪水鱼的事在支行里把人得罪下了,行长们对我恼羞成怒,对我打击报复,我的心静不了呀。
16、尴尬种种
这里是支行的营业所。由一个高高的台子把里面一分为二,外面站的都是顾客,他们要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才能看到柜台里面的情形。而里面坐的都是支行会计出纳科里的会计与出纳人员。他们是支行的窗口,也是支行与外界接触最紧密的部门。如果有一天不开门,那么一个县城的经济活动就会出现混乱。所以坐在这里上班的支行的职工都像螺丝钉一样被紧紧地拧在岗位上,随便不得外出。现在,杜地就被紧紧地拧在这里。
昨天,支行人事科魏科长找杜地谈话,说支行研究了,要把他调出信贷科,到会计出纳柜台上去当出纳。魏科长笑说,杜地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支行现在会计出纳科里人员素质太差,老出问题,下午结帐时总是结不平,有些出纳数票子也不是多给就是少给,多给了有些人就会悄然地装进自己的腰包,等发现了再去要人家硬得石头一样总是不承认,把我们搞得很被动。所以支行派你去是为了加强会计出纳科里的力量,我们希望你能正确对待,不要在这事上与支行搞什么对立。搞对立与你不好。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就去上班。杜地嘿嘿地冷笑一声,魏科长,我去了会计出纳科里就会加强了力量?你们为什么不敢承认这是政治迫害呢?这是谫除异己呢?是没有这个勇气还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魏科长气得满脸通红,手指在空中挥舞着,你杜地不要太嚣张,你嚣张有你的好果子吃。你以为你是什么?是太上皇?是救世主?杜地狠狠地说,你算什么狗屁人事科长?大不了只是丁大光的一只狗罢了。丁大光让你咬谁你就汪汪地叫。魏科长把桌子上的东西猛地往地下一推,大声地说,你有本事就不要到出纳上班!
杜地走出支行人事科的办公室,来到支行丁大光的办公室,丁大光正在里面看报纸,看了一眼杜地,说,你有什么事?杜地站在丁大光对面,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你姓丁的做事太绝了,你要把我赶出支行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不要太猖狂,你以为你对我打击报复就可以把你的罪行掩盖过去?你想得太天真了。总有一天你会被绳之以法的。你把国家银行的1500万元给了一个无赖自己从中拿回扣,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可以打击迫害我,但人民是不会原谅你的,法律是不会原谅你的。丁大光气得脸色乌青,手指颤颤抖抖,你血口喷人!我要起诉你。杜地嘿嘿一声冷笑,你起诉我?你如果敢起诉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我问你,洪水鱼给你给了多少回扣?你让他把帐面上的存款转移走了?你做得绝密吧?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不报,时间不到,时间一到,一切全报。我等着这一天。说完气昂昂地走了出去。丁大光在后面气得呼呼直喘。
杜地与丁大光大吵了一顿,心中的怨气稍稍消了些。但脸色仍然十分难看。他坐在出纳柜台上,数着那些散发出臭味的钞票,站在外面的顾客惊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这样愁苦不堪,他脸上的阴云好象能滴下雨来。一个顾客的钱少数了一百块,他提了出来,与杜地发生了争吵,杜地要过重点了一遍,说,对不起,刚才数错了。全营业厅的职工都在观望着他,有人就在脸上流露出鄙夷的神色。杜地就有点尴尬。他忽然觉得如果在这里干下去自己说不定也会与母亲一样发了疯。但发了疯谁能把西星公司假破产真逃债的事搞清呢?搞不清的。他想,自己看样子还得抓紧时间再找有关证人,把洪水鱼的把柄抓在手里,杜地不信洪水鱼就没有留下破绽,不信他会把什么都隐藏的严严的。他总会有在什么地方露出狐狸的尾巴。杜地坚信这点,但是在会计出纳科里上班时间产生的尴尬却一时难以消除。
同时尴尬的还有艾贝,那日艾贝正在门诊部上班,没有病人,艾贝抽时间给昆明一个姑娘写情书,那位姑娘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艾贝的情况,竟然来信要与他交朋友,艾贝既是一个医生,又是一个情种,他的信写得缠绵恻悱,意浓情切,艾贝有点眼神迷离,似乎看见了那妙龄女子站在她面前频频献媚,这情景令艾贝骨软身热。正在这时,###飞疯疯火火地跑了进来,把一个包袱摔在他面前:姓艾的,你好狠心,我在监狱里关着,你竟然一个人在这儿寻痛快。###飞凶神恶煞,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艾贝心中一震,大声说,你要干什么?###飞说,我要生活费。我要你关心我。我不能白披着一个有夫之妇的名而实际上等于没有男人。那不行。艾贝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与嫖客在一块儿胡混,竟然在自己儿子的头上进行敲诈勒索,把自己的儿子当人质。你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人性可言?你还要我关心你,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艾贝的眼睛瞪圆了:要我关心你,岂不是说我也没有一点人性吗了?现在你出来了,关安机关为什么没有判你的刑,你是不是在里边用你的身子走了后门?艾贝的老婆坐在脚地忽然嚎啕大哭,脚蹬手舞,一副十足的无赖相。她不能这么便宜了艾贝,艾贝欠了她###飞太多的东西,###飞心里想,当初你倒运的时候追我,现在你有钱了就想甩我,没门。###飞叫了起来,姓艾的,你不给我20万元,我与你没完没了。我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变化这么快,你才有钱几天就不认老婆了。你的老婆可是给你生了三个娃呀。她现在已经徐娘半老了,没有姿色了,你讨厌她了,你讨厌她的肉体了,你想寻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可你没想想,你今年都快五十的人了,你又要去害谁呀?###飞在看守所里关了半月,后来查明她并没有参与扣留人质,所以就把她又释放了。可她还想赖在里边不出来。
艾贝没有办法再写信了,他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仰起脑袋看天,天空湛蓝湛蓝,没有一丝云彩,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上边水一样漂动,艾贝看着它们,不由得滴下几滴泪来。曾几何时,他与###飞是多么的相亲相爱,多么的互相关心,她能写能画,书法自成一家,每年过年时贴在门上的对联是她一人所写,村子好多人家的对联也是她写的。那时候,他在村上是那么受人尊敬,他一回家,村上人就会前来看他,而他的妻子###飞更是受人爱戴。那是他们在生活上最贫穷的时候,可是现在他们富裕了,他却与她产生了隔阂,那隔阂现在看来可不是一天就可以消弥的。他现在不知为什么竟恨上了###飞,而且有时候恨得咬牙切齿。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想找出来这里边的原因,可是他却找不出来,而越是找不出来,他的心里越是难受。他隐隐约约记得,自从自己从家里把门诊部搬到城里来,自从他与达官贵人、作家学者、名人名流、妙龄女郎、知识分子、大款暴发户、三教九流接触后,他与###飞就渐渐疏远了,而且也生疏了。尤其是与贾石头的接触更是对他影响巨大,贾石头与前妻离了婚,他每次去了都可以看到贾石头现在漂亮的妻子,贾石头现在漂亮的妻子像雨后的彩虹在他的眼前发出闪亮的光芒,让他头晕目眩,也让他自惭形秽。慢慢的他在心中把她与###飞对比,越对比越感到自己活得窝囊,越对比越觉得###飞不够秤,越对比越觉得###飞粗俗不堪。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过去能和###飞在一起生活近二十年,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找不出来这里边的原因。他只能以自己和妻子的缘份已尽来作解释。他觉得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和她离婚,除过离婚他是没有其他的办法的。
艾贝来到县公安局,赵局长一见他心中就来了气,艾贝的老婆把他们公安局搞得烟山土雾,她在里面又喊又叫,叫她出去她反而不出去,还说什么不把铁狗放了她就不出去,要把这牢底坐穿。赵局长阴着脸子说:什么事?艾贝兀自笑了一下,说,你们为什么放了###飞?她可是参与了绑架人质的呀。赵局长抬起了那双曾经令不少罪犯害怕的目光,望着艾贝,你这人少有,真是少有。赵局长说,我还没有见过有人像你一样对待老婆。我可以告诉你,你老婆没有参与绑架,所以我们把她放了,怎么样,你不同意?可是天下那有母亲绑架自己儿子的事呢?难道我们释放以前还必须征求你的意见才行?艾贝有口难说,正发愁如何走出局长的办公室,腰里的传呼响了,上面显示:有要事,请回电话。吴小玉。艾贝连忙告辞,急急走出公安局办公室,边走边掏出手机向吴小玉打电话,那头立即响起了吴小玉迫切的声音:艾医生吗,我这里出事咧,一群基金会的农民围住了酒店,扬言要砸烂酒店,杜岗上去阻拦,被打伤了。你与县长熟,请你立即联系一下,把我这儿的围解一下。艾贝吃了一惊:围你的酒店干什么?你又没有欠他们的钱。我是没有欠他们的钱,可是他们却说我是洪水鱼的前妻,这酒店是洪水鱼的,现在他们要我把酒店腾出来,如果再不给他们钱,他们就要把酒店占了。除非什么时候把存款给他们付清。吴小玉的声音里透着惊恐和焦急。艾贝说,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找万县长,让他想办法解决你的问题。哎,你还可以找一下洪水鱼,看他有什么办法。吴小玉带着哭腔说,我打了几个传呼,可外狗日的不回话呀。艾贝说,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在酒店呆着,我马上去找万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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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15)
17、对现实的一种阐述
万县长正在批阅文件,见艾贝来到赶忙招呼坐下,沏水拿烟。万县长的儿子曾患过精神病,蒙艾贝治疗,康复了。虽然后来也曾反复过,但总算恢复复了正常的生活能力,后来在农村找了一个村姑作媳妇,也生下了孩子。万县长对艾贝就有一种感激,经常对其说,有什么事尽管说。现在艾贝来找他,他当然有点高兴,他问艾贝有什么事情。艾贝说了吴小玉的事,万县长大惊,说,竟有这事?艾贝说是真的,现在群众正在火头上,把酒店围了十层八层,听说已经把酒店里的工作人员打伤了,如果再不去干涉说不定要出乱子的。艾贝又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说,听说公安局赵局长对此事有点不闻不问。其实万县长这几天正为此事烦恼,县基金会的500万元可不是小数目,洪水鱼一拍屁股一走了之,牟天为此事得了精神病。虽说洪水鱼拿出了25辆小车,可是那小车现在却卖不出去。把资金占压在那里。这是十分敏感的问题,现在上边一再要求安定团结,要出了事儿,上级领导还不把他这个县长批得狗血喷头?万县长后悔当初给洪水鱼说情放款了。要是当初自己不管这事儿,洪水鱼没有把款子弄去,他可是胆壮的很。但是现在他说话却就有点底气不足了。但不管怎么样,万县长还是觉得这事儿必须要管好管到底。他抓起电话大声对着话筒说,赵局长,海王星大酒店出事了你知道不?……什么?不知道?……好,我现在让你知道一下,那里正有几百人几千人围攻吴小玉,让她往出拿钱还基金会的钱,你快去一下,把那儿的事尽快平息一下,千万可不敢出什么乱子。现在是非常时期,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什么?赵局长在那头问道:群众为什么闹事?起因是什么?万县长说,起因是洪水鱼从基金会贷了500万元款子,现在洪水鱼破产了,群众要求取款。可是县基金会现在还没有把那笔款子追回来,再加上县基金会给其他地方放出的款子还有5000万也成了呆账死账,所以暂时还不能给群众兑付。群众因为一下子拿不到钱,因为听说吴小玉是洪水鱼的前妻,于是就把人家的酒店围住了,要吴小玉给他们兑付。这不是胡搞吗。人家吴小玉早已和洪水鱼脱离了婚姻关系,你现在找人家于情于理都不通么。赵局长在那头说,就是的,他们是胡搞,我现在就派人去处理。赵局长放下电话,口中骂骂咧咧的,他妈的,都是一伙糊涂浆子官,把头尽往胶锅里钻,狗日的洪水鱼洪水摸鱼,你们是逞的那门子的能呀?把钱往瞎马眼里塞,能怪人家。我要是洪水鱼我也要贷款,贷款到了一定时候还不上我就宣布破产,看他谁把我能怎么了。唉唉,官场尽出怪事。现在事出来了就要我们公安上出动了,真是一伙狗官。万县长并不知道赵局长在那头散布什么不满言论,他现在的脑子又转到了另一件事上,他对艾贝说,艾医生,我上次去市上开会,市委书记马少刚说他的儿子患了精神病,要你去看一下,你准备一下,我派车把你送到市上。艾贝说,你让他儿子来不就对了。万县长说,马书记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儿子的病情,因为还没有订下媳妇,所以要保密。你就去一下吧,啊?艾贝笑说,你是我的父母官,你发了话我敢不去?!我是父母官呀?万县长摇摇头说,把官一下当够了,总想早一点把肩上的担子卸了轻松一下。艾贝,咱们换换怎么样?你当县长,我当你的医生。艾贝说,那不行,我看不上你的官,收入太少。我又不会受贿,还不把我穷死。万县长哈哈大笑:你这个艾医生,听你的话我可是受贿了?艾贝指着他桌上的烟说,万县长,这云烟是你买的?你外工资能买几盒云烟?我敢与你打赌,这是别人送你的,对不对?万县长笑说,你个鬼老艾,啥事也瞒不过你,是的,就是别人送的,但不是行贿的烟。万县长忽然又把话题一转,说:艾医生,听说你与贾石头关系不错,你给咱要几方字怎么样?艾贝说,要字可以,但是石头的字现在卖钱呢,一方字原来是3000元,现在涨价涨到4000了,你能拿得出手?万县长笑说,你给他说说便宜一下。艾贝说,便宜可以,但每幅字不能低于3000元。艾贝停了一下又说,你随便在县上给哪一户企业说说,让他们把钱出了,我去给你要字去。人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趁你现在还在台上,他哪个企业敢不听话?不听话把他提起来放在一边晾着去。万县长笑说,你出的是溲主意,我可不听你的话。听你的话我非栽进沟里去不可。艾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私事,就说了铁狗与###飞绑架儿子的事,说了自己的苦恼与无奈。万县长说,赵局长间然把一个女绑匪放了?万县长问,女绑匪是不是你老婆?艾贝说,正是。万县长说,你老婆真能制造轰动新闻。全千乔县都传遍了。哎,是不是贾石头离了婚,你与贾石头关系好,你也想离婚?可见文人都贪色。艾贝说,我是迫不得已。人家贾石头是天下的情种,我与人家比不上。就是我想离未必能离得了。那个家伙不咬上我一口大概不会罢休的。艾贝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感到高兴,因为人们把他与贾石头相提并论,这对于他来说可是最大的荣耀。因为与万县长熟了,也就说了赵局长对###飞的态度。万县长说,要相信赵局长,人家毕竟当过多年局长了,有经验,人家处理问题有法律依据。你不要胡乱猜测了。
说了一会儿话,临走时,艾贝说他准备好了就告诉万县长去市上。
艾贝离开县政府大院,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县城活得也不算太差,他与各行各业、各个阶层、三教九流都有连系,可以说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现在在这个世界还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还没有他不敢办的事情。与妻子的离婚虽然没有办理,但那是迟早的事。他可以与文坛大腕贾石头平起平坐,可以与他一起上电视上报纸进互联网,也可以与他一起让人们津津乐道。这个城里的人说起贾石头了就会说起他。说起他了就会说起贾石头。他与贾石头已经是气味相投了。贾石头对他的好感也与日俱增,贾石头前不久谈了自己儿子的病,请艾贝给他想办法治疗,可见贾石头对他是多么的器重。艾贝心想一定要给贾石头把儿子的病看好,那怕遇到多么大的麻烦也要想办法。他不能对不起贾石头。是人家的文章让他的名声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是人家的文章让他财源滚滚。但应该如何看病,他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
走到大街上,他又向吴小玉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事情的经过,吴小玉感谢他。他又说他也马上就来了,他要到现场看看。他想自己也应当去一下海王星大酒店,还应当把杜地也叫上。于是去了县工商银行,在出纳柜台上看到一脸愤懑的杜地坐在出纳柜台上数钱,不禁大吃一惊:杜地你怎么到出纳柜台上数钱了?杜地抬起头看是艾贝,苦笑了一下,说,你有事么?艾贝遂把海王星大酒店的事说了一下,并说杜岗也出了事。杜地吃了一惊,当即向科长请了假,把出纳手续交给另一个人,随同艾贝坐了车向海王星大酒店赶去。
杜地和艾贝赶到海王星大酒店时,公安上的人还没有来到,酒店门口和中央大厅到处都有人在横躺竖卧,其状难以描绘。酒店现在已经没有一个顾客,服务员站在那里神情茫然。杜地和艾贝正要去找杜岗,听得一阵汽车喇叭响,顷刻就有几辆北京吉普车旋风般停在大门口,从车上腾腾地跳下好些个头戴钢盔手拿警棍的干警,最后下来的是赵局长与他们局里显然是中层的官儿。赵局长一下车就把势子扎得饱饱的:一脸的倨傲。一脸的威严。民警们则一下车就声色俱厉地说:起来!起来!那些在地上坐的躺的慢慢吞吞坐了起来,睁着一双双迷惑的目光望着面前的民警,一个显然是头儿的长条脸汉子说,我们在这儿要我们的钱,你们谁能给我们把钱还了我们就走。民警中一个是中队长的说,洪水鱼并没有拿你们的钱,而且吴小玉也没有拿你们的钱,你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闹事呢?长条脸汉子说,我们找不见洪水鱼,也找不见牟天局长,所以我们只能到这儿来了。赵局长这时候要说话了,可是杜地这时候却站出来了,清了一下喉咙,说:农民弟兄们,我在银行工作,洪水鱼这次宣布破产把我们几家银行的3000万元一口就吞没有了,那是3000万呀。不是300万,也不是30万,更不是3万呀。难道我们心不疼?心疼呀。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你们的钱都不是容易挣来的,那是血汗钱。现在你们在这儿静坐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其实你们既就是不到这儿来,县上和有关部门也会把你们的钱挂在心上,县上会想办法的。牟天把25辆小车给了基金会,现在基金会正在想办法把它们处理了还你们的钱。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在这儿坐了,你们回去吧。啊?我想你们的钱县政府不会不还的。只是个时间迟早的问题。那个长条脸汉子说,可是你们谁能保证有多长时间把我们的钱还了呢?总不能让我们无限期地等下去吧。杜地说,时间不会长的,你们快快回去吧,艾贝也说,你们快走吧,把田地里的活耽搁了也是损失,一寸光阴一寸金呀。那群人就笑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杜地热情洋溢地发表演说时,赵局长一直冷冷地打量着他。后来赵局长问身旁的人,说话的那个瘦高个子是什么。一个显然知道情况的人说,是工商银行的人。赵局长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走过来对杜地说,小伙子,你听谁说洪水鱼把银行的3000万元一口吞没了?杜地横了他一眼,说,人神共知。人神共愤。赵局长不高兴了,说,听说你是工商银行的?可人家洪水鱼破产时是经过法院与你们单位同意了的呀?你怎么可以在外边随便胡说呢?你这话能代表工商银行吗?杜地说,那么你说洪水鱼的破产是合法的了?赵局长勃然大怒:你太狂妄了!你今天在这儿说的话你必须要负全部责任。一个偌大的政府做出的政策竟然有人在下面胡说八道,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怎么你如果能处理我们公安局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杜地说,怎么?我难道连说话的自由也没有了?怎么我替政府分忧难道错了?杜地沉浸于对洪水鱼的憎恨中不能自拔,说话时竟然恶狠狠的。页而艾贝也在旁赶忙劝杜地不要再说了,让赵局长说话。
赵局长也就讲话了,他高喉咙大嗓门地说,农民兄弟们,你们的事情县政府知道,县政府不会不管的。现在正在想办法催收欠款,等到资金筹集得差不多了,会给你们兑付的。再说破产是国家的政策,咱们千乔县破产的不光是洪水鱼,还有好多户企业也破产了。这破产的钱你们不用发愁,会有人想办法的。你们快快回去干你们的事吧。你们围攻吴小玉的酒店是错误的,也是违法的。鉴于你们也是对自己存款的关心,所以县公安局也就不追究了,但不追究绝不是对你们行为的支持。要是下次再出现这类事儿我们可绝不轻饶。现在你们快回吧。啊?!
那个长条脸汉子这时候在人丛里站起来说,赵局长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赵局长说,我是受万县长委托前来与大家说这话的,这话也是万县长的意思。
长条脸汉子满脸的狐疑,说,那为什么万县长不来呢?为什么让你们公安上的人来呢?你们是不是听说这里有人闹事跑来抓人来了?你们动不动就出动公安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把我们农民当成贼了?万县长为什么不来呢?你让他万县长来与我们说。我们可不想与手拿警棍的人来进行对话。
赵局长有点厌烦了,大声地说,万县长太忙了没有时间来。你们快回去吧。啊?!
但是长条脸汉子却把双臂抱在怀里。脸上是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神情。
赵局长给手下的几个民警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个民警就走过去把手铐铐在长条脸汉子手上。
人群起了骚动。人们脸上都带上了惊恐的神情。有的人一看形势不妙,拔腿溜了。
这时候,杜岗和吴小玉从里边走了出来,吴小玉看上去是那么憔悴。杜岗头上包着绷带,眼睛青肿着,杜地说,厉害吗?谁打的?杜岗摇摇头说,哥,你别说了,他们也是可怜人。我不怪他们。杜地查看着杜岗头上的伤口,看见有殷红的血液从雪白的纱布里渗了出来,心里就一阵难受,他流了泪,哽哽咽咽的,吴小玉赶忙劝说,她已经给杜岗放了假,让他回去一个月,好好把伤治治。杜地说,感谢你了。但杜地却在心里对杜岗说,你在这儿胡掺合什么呢,这不是你管的事儿,你是一个农民,你的职责只是把分配你的工作干好,别的事不是你管的,你也管不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海王星大酒店群众闹事使杜地越发对洪水鱼憎恨起来,他想这一切,包括他的厄运,杜岗的厄运,那些农民的痛苦全是洪水鱼造成的。他越想越觉得与洪水鱼不共戴天。
赵局长却把杜岗拉到他身前,大声地说,你们谁动手把打这人了?站出来!又对杜岗说,是不是下面这些人打的?
杜岗看了一眼满脸严峻的赵局长,摇摇头,说,他们没有人打。你把捉的人那个人放了吧。
赵局长气得脸子乌青,把杜岗往旁边一推,杜岗险些跌倒。赵局长大手一挥:带走!
长条脸汉子被塞进了北京吉普车。北京吉普车的引擎呜呜地响了,从车后喷出一股废汽,载着长条脸汉子走了。
现场的群众也慢慢地走掉了。
杜地看着远去的车子,眼里慢慢地涌上了一股迷茫。
吴小玉走过来对杜地说,要不了让杜岗现在回家休息吧。
杜地对杜岗说,杜岗,你先回去吧。要不到青山大师那里去一下,让他用气功给你调理调理。我听说他用法眼从地下发现了一块汉代青铜镜子。青山大师这人手上还是有功法的。
杜岗一怔:汉代铜镜?那就是文物了吧?杜岗仍是一脸的迷茫与怅惘。
18、汉代铜镜的魅力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青山大师被小城的人们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有关青山大师有特异功能的传说雪花一样在小城的上空飞舞:青山大师能使鸡蛋飞动;青山大师会知一个人的生前身后事;青山大师有法眼慧眼,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世界上什么都瞒不过青山大师。青山大师想让谁发财谁就发财,想让谁死谁就得死。小城里甚至在传说青山大师在一户农家发现了旷世奇宝。青山大师有一次去县东给一户农民看风水,那家主人说他家里经常爱出邪事,青山大师站在他家的院子里,眯起眼睛打量周围,忽然猛地大喝一声:狗日的哪里跑!?户主惊骇,忙问何故,青山大师却说,你们不老实,既然家中藏有宝贝,为何不说出来,却又让我在这儿费事呢?那人大吃一惊,说,我家有宝?青山大师用手一指,说,宝藏在土地堂下,快快挖出来。那人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颤微微,果然从土地堂下挖出一块青铜镜子,上面蒙有斑斑绿锈。青山大师叹一口气,说,要不是我呐喊的紧,狗东西已经从地下遁走了。主人越发对青山大师感激,当下就做了臊子面招待青山大师。其实青山大师并没有什么法眼慧眼,他早些时候来过这个村子,听到有人向他说这家土地堂下可能藏有一枚汉代铜镜,所以才上演了这幕令人万分纳罕的戏剧。青山大师寻思这个地方过去是青铜故乡,地下宝物肯定不少,何不帮人找宝呢,这也是一条生财之路呀。他把那户人家的汉代铜镜拿了回来,对众人作宣传,杜地看见那东西,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接过汉代铜镜放在手掌上,立即有一种冰凉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绿锈斑斑的铜镜照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杜地觉得自己一下子走进了历史的深处,几千年的历史一下子来到他的面前,或者是他一下子走进了几千年的历史的河流中。你准备把它怎么办?杜地问,他现在对青山大师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是那么清高,那么超群脱俗,但却又是那么世俗和平庸,还是那么贪财好色,这真是奇怪的事儿,但他只能装在心里,却不能说出来。他有一个惊奇的发现,那就是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眼睛里绝对容不下反对自己的人或者与他们观点相反的人。他们在意识上的专断是令人震骇的。他们把受人崇敬与迷信当作人生最重大的事情。这些人与邪教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大搞个人崇拜,宣布世纪末的思想。只是青山大师却不甚明显。他更显得世俗一些。青山大师从杜地手上拿过了汉代铜镜,放在眼睛下边仔细瞧了瞧,这是旷世奇宝。青山大师说。我还要还人家的。把它放进了抽屉。杜地说,可是地下的文物是国家的呀。青山大师嘿嘿一笑:法律对我无缘,奈何不了我。再说也没有人到我这儿来收缴的。杜地说,为什么?青山大师说,这有什么,他们人还没有到我已经知道了,我会离开这里呀,他们上什么地方找我?杜地忽然说,大师你既然能看出地下的宝物,那么你也能看出洪水鱼现在在什么地方吧。求你给我说说。青山大师说,你现在还对他耿耿于怀呀。杜地说,并不是我对他耿耿于怀,而是他把县基金会的500万元弄走了,那些钱可是群众辛辛苦苦挣下的。青山大师说,洪水鱼破了产,那是破的国家的,你又管那么多干什么。听我的话,别再管那没底儿的事了。杜地说,可是国家的也是你的与我的呀。我为什么不管呢?师父,现在法律既然对这些人无能为力,那么我们又为什么不能用其他的方法惩处他们呢?包括你的###。我现在要向你学###,我一定要把你的###学到手。用它来惩处洪水鱼,不能让他再逍遥法外了。青山大师转过了身子,仰天长叹:唉唉,你对世界上的事认那么真干什么?学道学佛就是要你看透红尘,你既然还那么执着,又为什么来修行呢?小伙子,万事万物都是过眼云烟,不要再生心了。再生心对你不好。况且你有那种想法本身就是对佛家的玷污呀。佛家讲究的是宽容,佛家不主张报复,佛家绝不会允许你那样搞的。青山大师又拿出那块汉代铜镜,指着它对杜地说,杜地,你看看这东西,假如像你那样不安分守己,总想与世争个什么,它能保藏那么长时间吗?你要学学它的品性,甘于寂寞,不要浮躁。杜地在心里说,我做不到。
有关青山大师找到汉代铜镜的事青山大师的弟子都知道了,县医院中医大夫贺天公跑来了,要看汉代铜镜。青山大师拿出了汉代铜镜。贺天公拿在手里一看,也禁不住呀地叫了一声,好东西呀!大师,你能找宝这是多么大的本事呀!我们千乔县可是周王朝的发祥之地啊。可以说遍地都是宝啊。县医院的中医大夫虽然跟上青山大师学了一些所谓的“手法”,但是青山大师却再没有向这些弟子们教什么新的功法,他们心里有些不满意但却又不敢再说什么。他们怕落得个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苗若玉姑娘一样的下场,也受到青山大师莫名的功法的整治。要知道青山大师整治起人来他可是不见血的呀。这时候。贺天公已经有点悔意学功了。他觉得这说不清明堂的功法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这些所谓掌握了非凡功法的大师们其实是最为狭隘的。他们口里口口声声地说与世无争,心外无物,息心忘虑,得大自在,全都是骗人的鬼话。贺天公与县建筑公司的几个弟子谈了自己的看法,却遭到了他们的反驳。他们的说,你这样看待青山大师那是太偏颇了。青山大师的世界观超出了一般人的世界观,我们永远不能与他同日而语。如果他是在天上,那么我们则是在地上。我们永远只能仰视他。当然这话是从女胖子口里出来的,但在众多弟子中间却流传开了。
就在青山大师这天正在门诊部里把玩他的汉代铜镜时,艾贝找上门来。艾贝短矬矬的身子灵活地在屋子的地上不安分地走动着,仿佛身子里面安上了发条。艾贝看看青山大师,青山大师也看看艾贝,两个人谁都先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门诊部里坐着几个面容呆滞的病人,他们也都呆愣愣地望着。后来还是艾贝发了话。艾贝说,你不是有先见之明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呢?青山大师把艾贝看了一眼,暴突的眼睛鼓了鼓,说,你最崇拜的人求你办事了。这事与病有关。对不对?你想到这我这里了解一下病的治法,对不对?艾贝笑说,那你何不早说呢?青山大师拿出汉代铜镜,对着眼睛望了望,一道青森森的光波在艾贝的眼睛里闪烁不定。艾贝的脑子里一阵恍惚,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走进了上古的历史中,眼前的人物也都是羽扇纶巾,道貌岸然,竹帛之书在手中翻出一阵朗朗的声音,伴有阵阵琴瑟和鸣,一副洞天福地,世外桃园。艾贝摇摇头,把眼前的景物甩到脑后。说,大师,我的朋友有一个孩子,患了肾病,前后看了不少大夫,却总是效果不大。青山大师甩过一句话,你不是医生吗?艾贝尴尬地一笑,我这医生光与疯子打交道,不与正常人打交道。所以正常人的病我是看不了的。我今天只是问你,有一个人说了一个单方,用黄鼠狼的血可以治肾病,你觉得这单方怎么样?能治吗?青山大师忽然闭目养起了神,再不睁眼说话。倒是旁边的女胖子接上说,艾医生,你真是有眼无珠,大师在这里呢,你何不让大师给你外朋友的孩子看看?女胖子自以为已经修炼得功德圆满,已经得了大师功法的真谛,所以自视甚高,也不把一般弟子放在眼里。而其他的弟子却又在下面对她的人品进行种种攻击。但艾贝却对女胖子的话不屑一顾,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女胖子就在心里狠狠地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作一个法让你肚子疼你就得肚子疼。让你疼那儿你就得疼那儿。青山大师再没有说什么,艾贝看看没有什么希望,也就唉了一声,起身告辞。可是走到半路上却肚子疼了起来,一下子就疼得大满头大汗。赶紧跑回去找了药吃了,却也不见效,就觉得奇怪,正想到县医院看看大夫,那肚子却又不疼了,艾贝就越发莫明其妙。而这边,女胖子却在与青山大师嘻嘻哈哈地说笑。青山大师笑着对女弟子说,艾贝大概走在路上要肚子疼了,对不对?女弟子得意地说,谁叫他不正眼看我呢?青山大师说,艾贝那是咎由自取。
一天,青山大师在大街上行走,忽然碰见了杜地,青山大师惊讶地发现,杜地的脸上有一股青气,他心里大大地吃了一惊,但他的定力非常好,也就没有在神情上流露出来。他的心一阵沉重。他隐隐约约知道杜地的家里人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出现了。但他现在还不敢断定到底是什么灾祸会降临到这个苦命的人身上。
19、杜岗与陈虹
吴小玉给杜岗放了一个月的假,但是杜岗却并没有回家,仍旧在那儿上班。当然也不是杜岗不回家,而是海王星大酒店那个年轻美貌的陈虹的缘故,她人长得风流标致,一双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宛若天上的星星。陈虹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衣服,衬托出了浑身婀娜的曲线美。陈虹走在街上,会有好多惊讶的目光追逐着她。陈虹喜欢和杜岗说话,说话时,陈虹的眼波就那么一荡一荡的,荡出许许多多的妩媚来,让杜岗的心里像有许多毛毛虫在爬动。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杜岗没有回家。杜岗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坠入爱河,他只知道他如果一离开这儿就浑身难受,坐卧不安。出于对姑娘的关心,他有几次提出让姑娘离开这虎狼之窝,但是他又舍不得姑娘离开。他知道自己有家有老婆,这一切对于他都是不真实的,他应当与姑娘有距离才行,但是不行,他已经离不开姑娘了。他有时候竟然异想天开:和姑娘到新疆去打工,但是他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和她在一块儿聊天时,她时不时地会格格大笑,让杜岗的心里毛毛的。下班后,陈虹会约他去小河边散步,他们走在柔软的昔阳里,走在晚风的吹拂中,走在两岸青山笼罩的淡淡的阴影里,麦李河清澈见底,潺潺有声,他们踩着河边的沙地,慢慢踱步,脚下传来了沙沙声,那是脚步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杜岗问陈虹是哪里人,到这儿多长时间了,陈虹说她是兰州人,说完就格格地笑。杜岗问她家中都有什么人,她说有兄弟姐妹和父母亲。杜岗问她什么文化程度,她说是初中。杜岗问她个人的问题怎么解决。陈虹说,咱们现在不正是谈恋爱呢吗,如果谈成功了就嫁给你。杜岗有点不相信地说,我怎么觉得你假惺惺的,不像是真的。陈虹笑说,该怎么才是真的?怎么才不是假惺惺的?杜岗语塞,一时无法回答,显出了几分尴尬,伸出手搔搔头,嘿嘿地笑。陈虹倚靠在一棵麦李树上,望着杜岗,杜岗,陈虹说,你说说,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杜岗大吃一惊,你问这干什么?杜岗说,我平日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一天到晚不停地干活,田里的,家里的。我母亲有病,在我没有成亲前,我每天还要做饭。杜岗眼睛湿润了。我生活得很累,很沉重,但我从未考虑人活着有没有意思这个问题。我只是白活了些岁数,我只知道每天死干苦干,没有一天消闲的空儿,常常是刚刚放下镢头又要拿锨,干完了田里的活儿,又要到大街上去干零活儿。我种了好几亩辣椒,可是辣椒积压了,卖不出去,日子没办法过了,于是我就出来打工了。我如果有一天不干活儿,全家的生活就成了问题,我还要供几个孩子上学,他们的学费是我的一笔沉重的负担,我现在不明白,我们那时候上学时只收两三元的学费,现在为什么一下子就上到几百块钱了。我们一年不是还给国家纳税么,可我们纳的税都干了什么?难道连一点点也不给农村的孩子提供一点帮助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纳税干什么?我现在天天晚上都要做梦,我想只有当我进入了梦乡才是真正的福地,那时候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我就不再怎么干活了。但是我错了,我在睡梦中也干活,睡梦中的我不是干地里的活,就是在家里做饭,要不就是在大街上打工,还喂猪喂鸡喂羊,在辣椒地施肥,拉着车子去粮站交粮,有时候我还梦见自己在瓜地看守西瓜,可是西瓜却一下子变成了成千上万的人,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一个个木牌子,牌子上写着:我要干活。我要生活。我睡醒后常常浑身冷汗淋漓,胸口那儿擂鼓般响着。我希望我在梦中不要干活,但是我做不到。为了免受睡梦的折磨,我晚上去公路上转悠,要不就不停地练习拳击,我曾经把一座茅房的土墙练习拳击竟然打塌了。可我仍然免不了睡梦的纠缠。来到海王星大酒店,我以为自己可以逃脱睡梦的纠缠了,可是我又错了,我在这儿也不得安宁,我仍然天天晚上做梦,梦中自己在干活,不停地干活。我现在明白了,我这一生说不定要被睡梦折磨死的。这就是我的命。我没有办法逃避命运的折磨。说到这儿,杜岗竟然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陈虹用手抚摸着杜岗的脑袋。你真可怜,陈虹说,你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杜岗忽然紧紧搂住陈虹,伏在她的怀里呜呜地哭了。陈虹想起自己的家庭,想起了自己苦难的童年,眼里就有泪珠流了下来。她也呜呜地哭了,她也把杜岗紧紧地抱住。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虹的身子里慢慢有一种东西在涌动,她呼吸急促,两颊赤红,一双眼睛燃烧着明亮的光波,她伏在杜岗耳边说,杜岗,你……要我吗?……杜岗懵懂无知,要什么?杜岗说。陈虹越发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伸出手指抓住杜岗的手指按在她的胸脯上。杜岗开水烫了似的向后缩手,可陈虹却紧紧抓住不放。陈虹觉得杜岗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现在已经有点无力自恃,她又把杜岗的手往下拉去,放在她的小腹那儿,然后又往下拉去。最后停在三角区那儿。杜岗突然叫道,不!我不能这样……他扔下陈虹跑了。陈虹呆呆地立在原地,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着。
第二天,杜岗正在餐厅里用抹布擦桌子,忽然从外面走进了一个戴着墨镜的胖壮汉子,他旁若无人,上到二楼,径直来到吴小玉的办公室,但是吴小玉不在,他在里边转悠着,后来又走进了陈虹的房间,杜岗眼睛直直地盯着陈虹的那间挂着洁白的帘子的小屋子,忽然里边响起了一阵惊乍乍的喊声,是陈虹在喊叫,同时还夹杂着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杜岗心头一惊,发疯似的冲了进去,只见那个大胖子正压到陈虹的身上,要干那事,陈虹不从,与他在地上打起滚儿,杜岗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热血刷地向头顶冲去,一双眼睛豹子一样睁大了,他顺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啤酒瓶子,狠狠地砸向那个胖子的脑袋,只听嘭地一声响,啤酒瓶破裂了,杜岗觉得脸上有什么凉凉热热的东西溅了上来,同时他嗅见了空气中的一种腥味儿。他看见那个爬在陈虹身上的胖子忽然抽搐了一下,头颅软耷耷地歪向一边。陈虹喘息未定,忽然就惊叫了一声:啊!死了!死人了……掀开睡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胖子,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杜岗看见,陈虹脸上身上有红的白的东西在流淌,那红的东西颜色非常鲜艳,就象春天里盛开的红牡丹,那白的东西粘粘稠稠的,但又非常的新鲜,极象从壶子里倒出的黄桂稠酒的底儿,有一种发酵的样子,周遭似乎还在发酵,一动一动的。只见陈虹在愣怔了约摸有半分钟后忽然就疯子样冲出屋子,在楼道里尖声叫喊起来:死人了死人了……俄顷又冲了进来,头发拃挲,两眼圆睁,神情万分惊恐,大声叫道:不得了呀!不得了呀……只一会儿功夫,海王星大酒店就乱成了一锅粥,服务员、厨师、保安员、勤杂工,会计等人都围了过来,有人凑过去一看,叫道,我的妈呀,那是洪水鱼的弟弟洪水鳖呀!立即有人把吴小玉叫了进来,吴小玉一看是洪水鳖,脸色马上变了,一片青灰,她看了看旁边的陈虹,说,怎么回事?你把他打死了?陈虹“哇”地一声哭了,杜岗木木地说,是我打死的。于是说了刚才的情形。吴小玉心中叫了一声“妈呀”,这可叫我怎么处理此事呀?但吴小玉毕竟见过世面,立马就镇静下来,对大家说,都不要喊叫,放镇静。现在谁也不要往出跑,都要在岗位上。记住,人是死在这儿的,但罪犯是在实施弓虽.女干时被人打死的。记住,洪水鳖是在犯罪时死了的,与我们的人没有关系。所以大家都不要怕。杜岗也不要怕。说完话,吴小玉抓起电话,要通了公安局,说此地出了人命案子,要公安机关迅速赶来。之后,她又向艾贝说了此事,要艾贝快快向杜地说一下,要他马上也赶来。艾贝问他来不来,吴小玉说你也来吧。做完这些事,她把杜岗手中拿的半截啤酒瓶子放在死者身旁,用手拍了一下杜岗的肩膀:别怕,你是见义勇为。此时,杜岗似乎才从震惊中苏醒过来,脸孔惨白,嘴唇哆嗦,忽然把双手伸在脸前,啊啊地叫了起来: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啊啊……我杀了人!杜岗忽然疯子样在大堂里奔跑了起来,边跑边哭,边哭边喊,任别人怎么也拉不住。吴小玉忽然就在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杜岗噤了声,忽然又呜呜地哭泣了起来。吴小玉让大堂里的几个厨师把杜岗送到小屋子先休息一下。杜岗走了后,吴小玉对陈虹说,公安上来了你就据实说,不要怕。你就说是他弓虽.女干你的。陈虹点了点头。但可以看出她现在仍然是多么的害怕。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吧,公安上的警车鸣着汽笛来了,车门开处,下来了五六个头戴大盖帽身穿警服的人,很快就来到了二楼现场,先是拍照,继则是询问,杜岗和陈虹都向民警说了一遍,民警又把死者身上的伤情看了看,还拍了照。并把凶器用纸包了装进公文袋子。他们在现场折腾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正在他们要把杜岗带回公安局时,艾贝与杜地赶来了,杜地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在心里叫苦,为杜岗叫屈,又为他不知天高地厚而责怪自己。这时候,杜岗的神经已经出现了问题,他只是喋喋喋不休地说,我打死了人,我打死了人,我是杀人犯,我要被杀头了,我快要死了……忽然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中有一种冷冰冰的绝望和悲哀,令在场的人心里难受。艾贝忽然对公安干警说,且慢,杜岗患有精神病,他要继续服药,不能中断,说着从提包里掏出一包红药丸儿,交到杜岗手中,记住,一天吃二次,早晚各一次,一次各服二丸,可不要中断。杜地走过去对杜岗说,别怕,你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放宽心,你做得对着呢。杜岗脸上却是傻愣愣的表情,杜地心如刀剜。
海王星大酒店出了人命的事很快上了报,小报的记者真有才能,一下子就把案情挖清了,把一个杀人案写得如同狄人杰破案中的传奇故事。于是每天有大批人到海王星大酒店来看热闹,致使酒店的生意难以为继。洪水鳖家中仗着人多势众,加之下面又有洪水鱼在撑腰壮胆,竟有几次到县政府静坐要求对杜岗严惩,处以极刑。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海王星大酒店一时陷入了困境。
同时陷入困境的还有县基金会。牟天久病不愈,洪水鱼给的车子又一下子销不出去。县基会每天都有人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取款子。但是每次都说现在没有钱。群众终于忍不住了,他们纠合起来,来到县政府静坐,万县长出来了,他站在县政府大院的台阶上,大声说,我是本县县长,你们派人来我办公室谈话,不能乱来,谁要是乱来,我就派公安局抓人。人群中走出几个代表,他们在县长的办公室里谈了约摸有一个小时,最后,他们出来向群众说,县长答应一个月内解决你们的款子。如果到时候基金会再拿不出钱,县财政会把钱拿了来的。静坐的群众中有人说,要是一个月内再不给我们钱,我们就到省政府去静坐。反正我们没法活了。也有人说,上次在海王星大酒店,那个银行的人也向我们打了保票,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怎么不见他出来。于是有人就来到支行,在柜台外边看见杜地正在里边数票子,就问他你说的话算不算数。杜地停住了手上的工作,说,你们不是已经找了县长吗?县长给你们的答复还不满意?恰巧丁大光来到出纳科,问那些人跑这里干什么,那些人就说了那天杜地在海王星大酒店说的话,所以他们来问一下。丁大光一听脸色立即就青了下来,他气急败坏地大声说:杜地谁让你在外边胡表态?你算什么东西?县基金会的事情你能说了算?杜地有口难辩。半天竟不知说什么好。倒是那些群众看不过眼了,齐声说,你这人也不要胡埋怨了,那同志也是出于好心,看你厉害的样子,倒像个农村的土霸王。丁大光这才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艾贝打了电话过来,问杜地有没有时间。杜地问他有何事。艾贝说了贾石头儿子患病要服鼠狼血的事。说他现在已经找了一些志愿者,也都是文学爱好者,准备义务给贾石头的儿子把黄鼠狼逮了送到省城去,当场宰杀了把血滴下来让患者服了。杜地听得禁不住毛骨悚然,说黄鼠狼的血果真有这么灵验?是谁服过有了这方面的记录?艾贝说,这你不要管,听说在《本草纲目》里就有记载。你只要跟上我到乔山南麓督促一下就行了。你去不去呀?杜地说,我试着请假看能不能请下。
20、黄鼠狼流水生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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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 (16)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生产线,虽然没有什么设备,但却货真价实,自成体系:踩点→守候→捕捉→装箱→运送→医检→宰杀→滴血→服用,自此一套程序完全结束。再过上一个星期,程序又开始运行。完完全全一条流水线模式。艾贝在这方面发挥了一个精神病医生最大的聪明才智,系统工程的运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艾贝的操纵下,一群文学爱好者发动起来了,他们又通过自己的家属与亲人或者朋友,在乔山南麓广阔的丘陵地带展开了拉网式的搜寻黄鼠狼的群众运动,如果黄鼠狼的世界也有历史记录,那么它们也会记下如同中国人民对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那样的史记,也会把这种大量的黄鼠狼遭到灭顶之灾的浩劫作为集体无意识留存下来,从而增加对人类大灭绝政策的仇恨。但我们人类孤陋寡闻,无从知道鼠辈的内心世界与行为方式。我们只知道凭自己的感受与耳濡目染来反映世界。而且黄鼠狼又在我们人类的心目中是一个偷鸡摸狗之辈,形象狼狈而又萎琐。所以黄鼠狼辈大不可以能引起我们人类的同情与悲悯。
这是一个夜晚,杜地与艾贝跟着那些人来到乔山南麓,他俩混同于他们中间,看他们如何逮捕黄鼠狼。不知为什么,杜地觉得这是一场残忍的大屠杀,他的情绪一落千丈,郁郁寡欢,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倒是艾贝与那些所谓的猎手打得火热。那些文学爱好者或者他们的亲人朋友在利益的驱动下(每只黄鼠狼可以挣到100元),带着手电,拿着网袋与棍子,根据白天踩踏的地点,来到崖畔与地垅边,守候在黄鼠狼出没的地方,暗夜里睁着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黄鼠狼的洞穴。他们打开手电,把手电放在网袋里,又把网袋扣在洞口那儿。黑夜漆漆,繁星闪烁,不知名的虫子叫得正欢,露水在田野里簌簌地欢快地滴落。远处深山里,响起了什么野兽的嚎叫声,悲悲凄凄,甚是伤感,好像在哀叹世界末日的到来。夜晚正在向深处走去。忽然,洞穴里响起了一阵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人们便都噤了声。黄黄的手电光如同如来佛手里的金钵,把黄鼠狼的意识紧紧地罩住,它顺着电光乖乖地钻进了人们精心设计下的网袋里,束手就擒。前边不远处腾地窜起一只什么东西,停了一下,顺着田野在奔跑。那是一只野兔,不是人们的目标。他们逮了一只,又逮了一只。到天明,他们共逮了三只黄鼠狼,他们把黄鼠狼装进早已做好的木箱里,艾贝高兴地说,太谢谢你们了。现在快把黄鼠狼往省城送。越快越好。而且不要在半途跑了。我现在就通知那边作好宰杀的准备。捕捉黄鼠狼的猎手便问艾贝你去不去省城呀?艾贝说去么去么。不去我不放心。要知道那可是的最知心朋友。那些猎手就说,能不能给我们也要几张字画呀?艾贝喷地笑了,你们是干什么的也耍起了斯文?你们捉了几只黄鼠狼能值多少钱?人家一幅字画要卖三四千元,你们说人家能给你给字画么?那些文学好者与他们的亲戚朋友就赶快行动起来,坐车向县城赶。艾贝便向省城的贾石头打电话告知黄鼠狼已经抓了三只,刚好够喝一次的。杜地听了心里就直泛胃,让一个孩子一次喝三只黄鼠狼的血,那真是太残忍了。难道黄鼠狼的血里没有毒素吗?要知道它可是肉食动物呀。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艾贝在这件事上有点莽撞,也有点不可思议。
沉浸于欢乐中的艾贝没有觉出杜地情绪的变化,他叫了一个猎手,与他一起向省城赶去。他们乘坐的是从县城直达省城的高速伊未克班车。班车出了县城,在通往高速公路的县际公路上飞驰。一个个村庄在他们身后一闪而逝,一棵棵树木在他们的车外哗哗地倒下,时空的变化让艾贝觉得这世界变得一点也不真实,充满了虚幻缥缈。刚刚他还在县城,可一眨眼他已到了高速公路上,现在班车开足了马力向省城狂奔,车轮辗压路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声嘶力竭的感觉,好像是把人身上的皮在活活地往下揭,吱吱地发出怪叫声。艾贝想起与贾石头相交后带给自己的种种好处,觉得自己那怕把心掏出来也不为之过。但同时他又觉得这贾石头也有点愚蠢,他竟然把自己的祖传中医治精神病当作了佛家的不二法门一样的宝贝,真是贻笑大方。因为只有他知道,他的所谓的祖传治疗精神病的方子在几十年的治疗实践中并没有真正让一个患者彻底痊愈与康复,患者的症状只是减轻了一些,可是世上的人也就怪,你说治愈率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他们也就相信了,一些纸质的媒体也就把他的广告刊登了出去,而他的广告不论是发在那家刊物上的,都有贾石头对他的赞誉的文字作广告面团的酵母菌,发酵出了一个美丽的充满了虚幻色彩的童话世界。有时候细想起来,他也觉得这很不道德,因为毕竟自己把全中国的患者都骗了,不但骗了他们的钱财,也骗了他们感情。但现在全中国的祖传药方都在联合起来骗病人,大家都是骗子,就是贾石头也充当了他的同谋与帮凶,而且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帮凶。他用自己的名气把全世界的病人都骗得晕头转向,一个个上当骗还把贾石头当成了救世主,所以细究起来他也是一个骗子,一个顶级的世界大骗子。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骗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关系的。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装在木箱里的黄鼠狼不甘被宰杀的命运,把木箱咬破冲了出来,在座位下狂奔。一时间,车箱里如同炸了营,惊恐的叫声裂帛样响起,人们脸上的表情扭曲成了一幅或狰狞或怪异或痴呆或恐怖或茫然的神情。艾贝慌了手脚,赶忙在车箱里突奔寻找黄鼠狼,看见在一个座位下钻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闪着两粒黄光,萤火虫似的。艾贝扑过去要抓,可黄鼠狼却哧溜一声又跑了。这下车箱里又是一片惊叫声。有人不满了,与司机较起劲来:你这车子究竟是拉人的还是拉黄鼠狼的?你让我们与黄鼠狼同乘一辆车,你不嫌可耻我们还嫌可耻呢。有人喊了起来,停车!停车!司机于是停下了车子。司机不满了,厉声喝道,把黄鼠狼赶下去!艾贝与那位猎手连忙向司机献殷勤,又是掏烟又是说好话,可司机却不领情。这时候,猎手一下子把黄鼠狼抓住了,又塞进了木箱里。艾贝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与猎手坐下。可车箱里的乘客却不答应了,齐声让黄鼠狼下车。司机也不通融。猎手黄了脸子,不知所措。艾贝却稳稳地坐着,掏出烟押着,神色平静,一点儿也不慌张。司机说,你怎么样呀?艾贝说,我们上车时你并没有说不让我们坐呀?我们买了票,给你付了钱,我们之间的契约关系已成立,你如果半途毁约,可是要付违约金的。如果你耽搁我们的事,你就是把车子卖了也赔不起的。司机把艾贝打量了一眼,生气了,说,你这人真是胡搅蛮缠呀,你上车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带了黄鼠狼呀?你的嘴叫驴踢了?艾贝说,你的车上什么地方贴着不准带黄鼠狼的规定呀?你既然没有贴什么标志,你就应当在我上车时说一声呀,可你却半个屁也没有放,怎么,你的嘴是不是也被驴的蹄子踢了?或者被狗屎糊了说不出话来?司机正要发作,可艾贝的手机却响了。艾贝打开一看,是贾石头的电话,立即大声说,崔市长嘛,你要的给孩子治病的黄鼠狼我现在带到半路上了,可司机却要让我下车,不让带……什么?你把医生也叫来了?他们正等着呢?哎呀……我给司机再说说吧,看人家有没有救死扶伤的精神?
艾贝关了电话,对司机说,老实对你说,今天送黄鼠狼是政治任务,是崔市长给儿子看病用的。你如果把崔市长的事耽搁了,看你还跑不跑车?
司机看了了一眼艾贝,说,你也别拿官压人,我是长大的不是吓大的。虽然这样说着,还是开动了车子。而车厢里的乘客也都闭嘴不说了,但可以看出他们是多么的厌恶艾贝与黄鼠狼。
这仅仅是黄鼠狼流水生产线上的一个插曲,没有对黄鼠狼的运送够成什么威胁。所以艾贝在以后的人生中常常把这事拿出来向人们讲,以便让人们明白他是多么的能干与精明。
黄鼠狼流水生产线在艾贝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向前进行。以后,随着与贾石头的交往的进一步深入,这种黄鼠狼流水生产线还要源源不断地进行下去。
但就在艾贝沉浸于生产黄鼠狼的乐趣中时,###飞却要出家了。
21、###飞出家与杜岗受审
青山大师给一个病人治病,###飞来了,她一进来就一屁股坐下,大声对青山大师说,我要出家,我看破了红尘。请大师收下我吧。此时的###飞已经没有生活的出路,铁狗尚在狱中,艾贝这儿又不收留她,子女见了她中如同仇人。###飞成了无根的浮萍。她已经万念俱灰。青山大师看一眼###飞,半天没理她,###飞又说了一遍,青山大师才说,你六根不净,尘缘未了,缘何出家?现在社会如此混乱,出家和尚也戒定不了,你又何必去添乱?###飞说,我已看破红尘,人生实在无意思极了。青山大师说,你已经得了道,悟出了人生的真谛,所以也就不需要出家了。再说你要出家找我也不是办法,我这儿不是寺庙,没办法满足你出家的要求。你想出家到别处去吧。###飞说,我来找你并不是要你收留我,我是来问你,你看我能不能出家?青山大师鼓凸着眼睛把###飞又看了一眼,说,顺其自然吧。你想出家了就出家。你不想出家了又可以还俗。条条大路通终南,你好自为之吧。遂闭了嘴不再说什么。
###飞就在社会上四处流浪,一日随游人来到终南山,碰见了一位得道的高僧,###飞又提出出家一事,高僧问她为什么出家,###飞明白了对于出家人必须说出家人说的话,于是就说她想了脱人生,皈依佛门,好好把佛家的经典念念。高僧出口成诗:
如今释家法成毒,
众僧食下难消除。
唯愿释家法寂灭,
龙华三会演真如。
###飞眨眨眼,仔细想诗里的意思,高僧又说:
儒释道耶回,
其实一人为。
若要大解脱,
回家吃了睡。
###飞说,师傅怎么尽说诗呀?我可理解不了,你的诗太难了。高僧忽然说,你是中学生怎么就理解不了呢?###飞大惊:师傅怎么知道我是中学生?高僧高深莫测地说,我不但知道你是中学生,而且知道你在社会上流浪。你的丈夫很有钱,可是他却不给你生活费。当然他以前给你给钱,但是现在却不给了……###飞越发惊悚,对高僧更加敬佩,爬下磕头如捣蒜:求师傅收下我吧。我决心出家。高僧笑说,你能耐得下寂寞吗?你大概耐不住的。不过你可以住几天,如果你在一天觉得不想在这儿了,可以不辞而别。
###飞于是住了下来。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污浊,处处透着清新与寂寞。从住处望出去,对面不远处是一座深不见底、宽广无垠的河谷,河谷里整年雾气蒸腾。再往后是一座东西向横埂的连绵不绝的大山,大山呈苍黛色,煞是壮观,山顶上白云缭绕。###飞自从来到这里后,闲余时间了就老是盯着看那河谷,看那大山,听从河谷里传出的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飞觉得这河谷真是有意思极了,每天竟有那么多的云雾涌动,从没有看到过这河谷里有睛朗的时候。###飞有时候禁不住想,人要是也象那雾一样,浑浑沌沌的,一个看不清一个的样子,那该多好。###飞知道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沟。背靠的地方是一座陡崖,青石壁立,陡崖下建一排大房,琉璃屋顶,朱红门窗。中间三间是大殿,供奉着释迦牟尼佛,释迦佛手拿佛珠,满面慈祥地俯视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一副卑天悯人的样子。大殿的两边是会客室、讲经堂、僧尼休息的住处,以及灶房。每天,在这个佛家的圣地里,活动着一些男男女女,他们中间有年轻的姑娘,也有中年女人,还有各个年龄段的男人。他们同处一隅,脚步轻轻地走路,声音轻轻地说话,无声无息地干活,恭恭敬敬地听大师讲经谈禅。他们同周围的空气和阳光植物似乎早已溶为一体。也可能他们就是大山深处的植物。###飞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满眼望出去都是新奇,她对尼姑玉芳大声地说:“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呀。你们在这里一定过得十分快活吧?”没有想到玉芳却把她怪异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是身边站的那些僧尼也都缄默不语,仿佛她没有说什么似的。后来与玉芳熟了,她才告诉她说,在这里人们之间的交流大都是在意识里进行的,语言的交流平时是很少的。而且就是###飞所说的什么快活一类的话,在这里也不存在,###飞忙问这又为什么,玉芳说,佛家因为没有分别心,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善恶美丑快活痛苦一类的感觉。###飞忙问这又是为什么,玉芳又说,在佛家眼里,幸福也就是痛苦,痛苦也就是幸福,美也就是丑,丑也就是美,死是生,生也就是死。###飞听得头如斗大,说,你们寺院怎么是这个样子呀?真是太令人费解了。没想到玉芳却说,你累不累呀?在佛家眼里万事皆空,大千世界什么也没有,你还有什么要知道呢?###飞越发吃惊:那我们每天所看到的都是什么?玉芳说,每天看到的都是无。###飞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在这个地处深山中的寺院里住了几天后,###飞慢慢与周围的姐妹们混熟了,掌握了她们的脾性,也多少了解了她们出家的原因。她发现在这些姐妹当中,她们大都因为婚事不顺利最后才走上了出家的路子。就象她一样。但各人与各人的情况又都不一样。一次,她问玉芳为什么上了大学最后还要出家,没有想到玉芳却说,上大学与出家是两码事。
这是一个秋夜,明月高悬,山影如梦,松涛阵阵,秋虫唧唧,满世界一片静谧,大师在客堂谈禅,周围是从天南海北赶来的操不同口音的善男信女,他们虔诚的面孔和如饥似渴的眼睛让人明白他们对大师是多么崇敬。###飞坐在他们中间,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人们,但渐渐的,她就沉入到凝听大师的世界中。
那是用诗的语言描绘出来的一个非凡的境界。
八风任其起,
无我有何惧?
眼界不空旷,
地狱就无限。
提起一正念,
其他皆弃完。
往事不回头,
烦恼就可除。
不见是真见,
无记心牢记。
木牛不怕狮子吼,
画鸟人来心不惊。
达摩西来一字无,
全凭心地用功夫。
只要行到念尽处,
十方法界是我身。
一口吞宇宙,
硬叫日月明。
无为腹消化,
尽住大妙境。
烦恼出菩提,
沃泥育香荷。
莫看年少时,
一生也瞬间。
微尘集世界,
小错成大错。
能走万里路,
不被环境转。
……
大师年轻,风趣,幽默,谈吐非凡,出口成诗,又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让这个静谧的世界显得越发静谧。大师的口才应该是无人匹敌的,那如波涛样滚滚涛涛的话语有如狂风样扫荡着人们大脑里的残渣败叶,又如机群样在人们大脑的天空里轰炸,让人震惊,也让人眼睛猛地发亮,一下子看见了另一个崭新的色彩斑烂的世界。但有时候,大师又是和风细雨样的娓娓而谈,条分缕析,如数家珍,拉家常样,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儿,和眉善目。还有时候,大师又是怒目而竖,面目狰狞,黑着脸子训人,但奇怪的是被训的却心悦诚服,心情舒坦。
当然有时候,大师也会举好多例子谈禅,大师的脑子里装着好多好多禅理禅趣,那平凡浅显通俗易懂的小故事让人听了会把尘世的烦恼和痛苦抛在九霄云外,而让心灵一下子通明和透亮,精神受到雨露甘霖的滋润,从而享受到一种极大的有如莲花盛开的愉悦。
明月西移,星空疏朗,山影憧憧,夜风习习。大师谈兴正浓,弟子听意正酣,一个圆圆融融的世界。一个无知觉明的世界。一个妙明恒有的世界。一个空无虚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心灵和精神的旗子便在尘世的上空猎猎作响。
###飞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到了强烈的震撼。她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平日从未看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人物让她觉得超群脱俗,一个个有仙风道骨。可当她走出这个世界时,又是一阵阵深深的迷惘:这个世界究竟能在我的世界里存在多长时间呢?她不知道。当大师谈禅时她觉得心底明净,可当一旦结束后,她又觉得大师所谈的是那么遥远与缥缈。与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的老天呀,我在这里能站立多久呢?
她不知道。
她感到害怕。
她在这里消磨着日子。
不辞而别的还有陈虹,她被公安局关押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陈虹离开了县公安局。她没有再回海王星大酒店,而是坐上长途班车到了邻县,又作起了小姐。吴小玉是在她离开千乔县后才知道的,她派人到几个地方找了找,没有人影,她有点伤心,陈虹现在是不该离开的。因为杜岗还没有出狱。杜岗的事情牵住了好多人的心。洪水鱼决心致杜岗于死地,他给县法院刑侦庭庭长送了一万元。又去找了一个律师,见面说好后,他就扔给对方二万元,说,只要把杜岗杀了,我再给你五万元。律师是省城一个有名的律师,他觉得这个洪水鱼钱多得没法说,他觉得这人是个秘密,他想他的钱来路肯定不正。所以就觉得拿他的钱没有什么不对。他还觉得现在是敲诈他的极好的机会,所以他故意显得有点难为情地说,这个案子有点难度,洪水鱼又甩出一万元:再加上一万,事后我全部给你兑现。
杜地和艾贝也在活动,设法营救杜岗。杜地在县城找了一个律师,请他在饭店吃饭,吴小玉拿出一个存折,上面是五千元,律师收下了,说,这个案子现在关键的是杜岗的疾病,他在那个时候已经发生了意识障碍,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医疗机构证明杜岗是精神病患者。艾贝说,可以,我去省城找医生,我和他们比较熟。杜地向公安机关提出了要求,要到省城请法医精神病医生给杜岗作鉴定,法院同意,但他们又亲自派人跟上艾贝。一行人带着杜岗来到省公安厅法医鉴定所,出来了几个专家式的人物,他们用一些仪器在杜岗身上进行测试,仪器吱吱地响着,一些数据蚕茧吐丝一样从仪器的口里吐了出来。杜岗在那里格格地笑着,转眼却又呜呜地哭了。专家们交流着会意的目光。他们又把杜岗的眼皮用手掰开看看,问他,你是杀人犯?杜岗忽然哈哈大笑:我是杀人犯。我是杀人犯!你们快快把我抓去杀了吧……一个专家又问,杀人好不好?杜岗格格地笑了,说,好玩得得很。就像把一只臭虫捏死了,扑地一响,就有豆花脑儿吃了……嘻嘻……几个专家又互相看了看,默默地点头,艾贝心中一阵高兴,杜岗配合得很好。这是他私下给他讲好了的。他让他在医生检查时说什么与不说什么,做什么动作与不做什么动作。法医鉴定结果是:杜岗是阵发性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法院刑侦庭庭长说,会不会是假装的?专家有点生气地说,你假装一下我们看看。专家中有一个说,患者的家里曾有人患过此病,所以我们怀疑是否有遗传。庭长打电话告诉法院郝院长,郝院长说,这是一个关键问题,如果杜岗没有病,他就要负责刑事责任,如果他有病,他就不负责任。庭长知道自己坐了腊,收了人家的钱却没有办法给人家办事,所以以后的台阶难下。他不知道郝收没有贿赂,如果他收了,那么他就好办,前面有大个子在顶着,他可以借机脱逃干系,向洪水鱼说起时是因为院长也没有办法。现在专家说,我们的结论已经非常明白地告诉你了。如果你们不同意,还可以到北京去另请高明。但是省内就是我们说了算。庭长只得唯唯地答应。
杜地终于放下了心。但却被人在一天晚上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那是杜岗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杜地要到北大街青山大师那里去,看看青山大师最近还教不教功法。走出支行不远,他拐进了一条叫作青石胡同的地方,这里墙高巷窄,黑影幢幢。杜地正在走着,忽然后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喊道,杜地!杜地哎了一声,正要转身看看是什么人,却一下子被后面的人扑倒在地,身上头上立即就落下了冰雹样的拳头。杜地大叫:救命!救命!土匪打人啦!……那几个黑影子听到对面的巷里响起了一阵奔跑的脚步声,撒腿就跑。这边杜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黑暗里用手摸摸脸上头上,竟是湿湿的粘粘的东西,并且散发着一股血腥味。杜地知道自己招了黑社会的祸了。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是洪水鱼收买的黑社会。杜地摸索着来到青山大师的门诊部里,那里正有几个弟子在与青山大师闲聊什么。众弟子一见杜地,大吃一惊,只有青山大师神情平稳,不惊不诧,而是把早已摆在那里的一盆清水端出来给杜地洗脸上的血污。完了又给他在脸上涂上红汞与碘酒消毒。女胖子问杜地怎么了,女胖子说,就说我刚才心慌意乱、神不守舍的,原来是弟子出了事。大师你是不是刚才也心血来潮了?青山大师却不语。中医大夫贺天公却说,杜地你肯定把什么人得罪下了?今后可要小心呢。说到这里,中医大夫贺天公又说,大师,你算算,杜地招了谁的毒打了?青山大师掐指一算,说,几个被人收买的闲痞子。艾贝可能会把情况搞清的。贺天公嘻嘻地说,大师你就作几个法把刚才打杜地的混混子收拾一下,要不他们把人打了,尤其是把你大师的弟子打了却没有受到惩罚,那就太不应该了。要是人家本来知道杜地是你的大弟子,专门是针对你来的,你说你不收拾他们能行?这事叫我看呀,明明是打狗欺主。你大师不能无动于衷。你要是不惩罚他们,会让全千乔县人笑话的。青山大师不语,微微地笑着,却在口里念念有词。第三天,千乔县传出一条惊人的消息,有两个混混子夜晚莫明其妙地去千乔河游泳,竟淹死在河里。弟子中间盛传这是青山大师作了法的结果,但青山大师却矢口否认。
艾贝也受到恫吓。几个混混子在大街上碰到艾贝,抓住要打他,艾贝忽然说,兄弟先别下手,话说清了再打不迟。那几个混混子就说,谁让你跟上杜地跑?为杜岗请医生。艾贝大叫了起来,冤枉呀!那是公安局和法院叫我去的,难道我还要出什么风头呀?再说他杜岗把人打死了,我管他的事难道良心就不受谴责吗?好啦,兄弟们一说我就明白了,以后再不管杜岗的事。不过我今天可要感谢你们呢。如果不是你们的提醒,我很可能还在泥沼里爬行呢。艾贝当下就把那几个混混子请进了酒店,为他们端上了酒菜,洋吃大喝中间,艾贝竟一下子和他们交上了朋友,并向他们谈了洪水鱼是如何把国家的3000万元破了产,但实际是独吞了。那些人就大一声小一声地叫了起来,说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还有比他们混混子更坏本事更大的人。饭后艾贝送了他们每人一盒好猫烟,那些人全是一伙贪吃的东西,当下就把洪水鱼的行动告诉了艾贝,还说了洪水鱼是如何拉拢律师的。艾贝记下了。他们又告诉艾贝说,他们的一切活动全是洪水鱼唆使的,但是他们不想为他卖命了。因为这个人把银行几千万元独吞了。
法庭公开审判杜岗打死人一案,原告方律师提出种种理由拒绝释放杜岗,法庭当场宣布了省城专家的证明材料,并让证人证明杜岗是出于义愤见义勇为把弓虽.女干犯打死。但是陈虹却没有出场,原告方律师提出既然证人没有出场,那就说明证人心中有鬼。而且既然是见义勇为,那就说明杜岗并不是精神病人。法庭出现了冷场,正不知如何审问下去,忽然有几个混混子在听众席上大声说,那个律师把人家的二万元拿去了,当然要为原告说话了。大厅里响起了一阵阵哈哈的笑声。原告辩护律师脸红了,又白了,仿佛挨了一闷棍,当时蔫了。法庭庭长也心虚了,匆匆说还有谁可以站出来证明被告的无罪,吴小玉站出来说,她可以证明被告的无罪。法庭准许她发言,于是吴小玉说了事情的过程。法庭经过合议,以证据不充分要县公安局继续侦察,补充材料。听众席上有人喝倒彩,而杜岗却嘿嘿冷笑,真正一副精神病人的样子。
22、杜地的又一首诗与他的控诉状
形势发展一日千里,这个成语被一些庸俗不堪的人发展创造为一句歇后语:在飞机上干什么干什么——一日千里。真是独出心裁。到处都有人在创作歌谣,歌谣专家层出不穷。这儿刚刚兴起了一个工程,那儿刚刚召开了一个什么会议,就有歌谣尾随而来。邻县有一个工作人员专门创作歌谣,并油印印发,广为流传。文化馆有人偶尔搞得一本,立即奉为圭臬,而争相传阅者竟使业余作者门庭若市。而阅读者无不欣喜若狂地向别人兜售,听的人又向别的人传授,原子裂变的速度四面八方辐射。请看:
十三亿人口十亿假,
谁要不假谁就垮;
十三亿人口十亿吹,
谁要不吹谁吃亏。
如今干部一大怪,
五六十岁才学坏。
唱歌要唱迟来的爱,
跳舞要抱一代。
对上级甜言蜜语,
对舆论豪言壮语,
对群众谎言假语。
平平稳稳占位子,
忙忙碌碌装样子,
吹吹拍拍过日子。
商怕奸,
官怕贪,
企业怕的烂摊摊,
不怕职工心不安,
就怕头头没心肝。
上级压下级,层层加码,马到成功;
下级骗上级,级级掺水,水到渠成。
喝不喝倒上,
洗不洗泡上,
跳不跳抱上,
弄不弄套上。
……
众口铄金,千夫所指,不病而死。青山大师向弟子说,神情古怪,一脸严肃。这是现代咒语,其力不可小估。青山大师又说,仰起脸子,终有一天,它会摧毁一些东西。青山大师双腿盘起,结起手印。在劫难逃呀。青山大师像说谶语一样,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快快修炼吧。只有修行好了才能渡人渡己。众弟子默默相对,不以为然,中医大夫说,师傅你何日教我们学###呀?建筑工人说,师傅我们何时才能开悟啊?胖女人说,师傅你就大发慈悲吧。只有杜地默然不语。工商银行现在成了他的地狱,因为杜岗的事情,又因为杜地多次向上级反映洪水鱼在破产中有舞弊行为,所以他怀疑有关部门有关领导贪污受贿,怀疑洪水鱼只所以破产是因为他与现任的有关领导互相利用,把国家的财产占为己有。也就是说那些人在瓜分国家财产。这就触怒了丁大光,他把杜地又从出纳柜台调到后勤办公室,让他每天只给灶房买买菜,要不就是到大门上顶顶班,看看门。杜地有苦难诉,愈发郁郁寡欢。他成了怪物,成了众矢之的,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一个变形的甲虫,就像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又像法国作家达里厄塞克笔下的母猪女郎,没有人愿意与他为伍。甚至于有人说他也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他形单影只,形影相吊,孤魂野鬼一样在支行大院游荡,内心深处有一种东西在慢慢滋长,缓慢而又顽强,他承认那是一种仇恨。他开始写诗,抒发胸中的苦闷,诗的语言像一个个吱吱冒烟的手榴弹,顷刻间就要爆炸。他已经能闻见那呛鼻的硝烟,他似乎已经看见了爆炸中腾空四起的碎片。他能听见手榴弹爆炸后响起的巨大的声音,它们正在空气中四处冲撞。他胸中像一座正在修建的大坝,正在一米一米地增长。他创作出了这么一首诗:《迷失者的舞蹈》
我们已迷失,时空的维度里
找不见坐标;仅仅被发现
在沿街叫卖的声音里,在男人与女人炽热的情欲里;
被发现在泛滥成灾的言情片里;五光十色的眼睛
它们只熟悉城市,以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幸福。
时光爬过忍耐已久的忍耐者,
神经被削蚀,选择一种带着镣铐的舞蹈;
当开幕的锣鼓响过后,台下竟空空如也;
而外边的世界却分外地喧闹;蓦然回首
我发现青年早已结束。
心设的牢狱里,迷失者
在作着孤独的舞蹈;从不奢望
鲜花与掌声;巴望着在时空里
留下几丝印痕,一个坐标,
空中的大雁一样,有嘎嘎声掠过。
……
杜地在写诗的中间,又去县法院找温水平庭长,与他商讨是否可以提出对西星公司破产案的控告。温水平望着这个执着的年青人,从心里涌出一股爱怜与悲悯。他把正在翻阅的文件往旁边一推,扔出一支烟让杜地抽,杜地在空中稳妥地接住了。温水平笑说,你上学时兰球打得好对不对?杜地笑说,你从我接烟上看了出来?温水平笑说,你这人的脑子够用。只可惜你生不逢时,命途多舛。杜地说,也可能是性格使然罢了。一位名家说,性格决定命运。我的命运大概是性格决定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可能在我的遗传里有什么祖先的基因密码在里面作崇,这个密码就是嫉恶如仇,悲天悯人,壮怀激烈,忧国忧民,我的祖先可能也是一位怀才不遇的文人学士,他在历史上肯定也是悲剧结局。所以他把这种情结贮存在自己生命的信息里,一代一代遗传了下来。有时候我睡下了作梦,忽然就回到远古时代,我与一些面容模糊的人物手拿诉状,拦轿喊冤,或者击鼓喊冤,可是我却被打入了囚牢。但我在囚牢里也不屈服,而是等待时机再次上告。我不知道睡梦里的故事是不是我的先祖的人生在重演,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无根之木与无源之水,它肯定有它出现的道理与存在的理由。大概这正是现在我要对西星破产案耿耿于怀和欲罢不能的原因。我不管前边是深沟还是平地,我总之是非要把这事搞出个水落水出不可。温水平看着面前的杜地,想着现在大的外部环境,心里想这年青人真是走火入魔了。看来既就是十八头牛也休想把他拉回了。既然这样,那自己也一定要帮他了。如果对他不管不顾,那就是太没有人性了。也太没有良知了。他说,杜地,你的决心与信心确实让我佩服让我感动,但是你知道你如果一告西星公司,将会有多少官员不得安宁呀?这里边的事儿复杂得如同迷宫一样,既就是包文仲在世也休想拎得清。这里边可是狗咬连环,一环套一环,法院,公安局,县财政局,县税务局,县各个商业银行,主管业务的县长,经委口与计委口的官员,你想那是多少呀?洪水鱼与这些部门的头头打得火热,他们得了好处也就装聋作哑,给洪水鱼大开方便之门。你一纸状子告了一个洪水鱼,其实你是把全县凡是涉及到破产案的官员都告上了法庭,到那时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吗?怕不行吧?所以我劝你算了,不要惹火烧身了。你现在已经处境艰难了,再要是这样,你非得被从支行赶出来不可了。你想想吧,我可是为你好哩。
杜地看着温水平,脑袋向前梗着,牛犄仗一样,温庭长,我不怕,那怕刀山火海我也绝不后退。我非得把洪水鱼的破产案捅上法庭不可。我今天是想告诉你,你要帮助我呢,你要给我提供情报呢,你要把你所知道的有关洪水鱼破产的全部资料都给我提供了。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出了事我一人负责。
温水平叹了一口气,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绿皮儿塑料本儿,翻到一页,说,我现在说,你记一下。杜地眼睛湿润了,赶紧掏出记录本子记了起来。温水平说了县法院在西星公司破产案中并没有真正按照《破产法》办事,对企业的资产清查也是走过场,基本上是企业说什么就是什么。温水平说各个专业银行在破产前与洪水鱼的接触最为密切,尤其是工商银行的丁大光行长。温水平说在西星公司破产案中最有发言权的是工商银行,因为他们是最大的债权人,如果工商银行不同意破产,那么洪水鱼也就破不了产。但是奇怪的是工商银行在企业的破产会上竟然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就是其他几个专业银行也没有反对。他觉得这不正常,说与院长,没有想到院长却把他狠狠地训了一顿,院长说破产是大形势,是政策的需要,你不要管得那么宽了。只要把企业的产破了就成了。温水平说整个破产程序好像早有人已经设计好了,他们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实际上并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意见。温水平说在破产中往往是债权人与债务人争得不相上下,有时候甚至是大打出手,可是西星公司的破产在债权人与债务人之间却是温文尔雅的,这太不正常了啊……杜地听着温水平叙述,是但意识里却分明是一片浑沌,看见青山大师正在与什么人斗法,狼烟四起,一片喊杀之声,他禁不住吃了一惊……


爆炸即将发生(17)
23、意识里的战争
杜地去狱中探望弟弟,送给他烟和衣服,嘱咐他不要心急,他们正想办法营救他出狱。他对杜岗说他不会有什么事的,现在关键的是要把心放平,时间会把一切都解决了的。父亲也来看望弟弟,老泪纵横,唏嘘而叹,说他们家中出下的事让他在先人面前有口难言。他十分伤心,但又劝阻儿子说,他没有做错,他是打击邪恶时把人打死的,所以上苍不会怪罪的。杜地深深自责,是自己把杜岗害了,让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吴小玉也来看望杜岗,她与杜地在探视大厅四目相遇,两人的憔悴和衰弱都让对方大吃一惊。他们几乎同时说,你病了。说过后又微微一笑。他们谈起了最近的情况,互相交流着各自的情况,当吴小玉知道杜地被贬到后勤上打杂时,她深深震惊了。这是为什么?你把谁得罪了?吴小玉说,满脸的同情。杜地说,我触动了一个网络,这是对我的报复。杜地目光如炬,但我不怕,杜地说,那怕把我头砍了,我也要说,我不能放过那些蛀虫。我要把假破产真逃债的内幕揭出来。我相信这里边一定有鬼,如果没有鬼,那就不会破产,绝对的。吴小玉哭了,你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啊?吴小玉说,你必须撇开这个倒霉的事,要不你会被它毁了的,你不能这么自我折磨。探视厅人声如潮,嗡嗡隆隆,几个警察在偷偷地打量吴小玉,她的美貌如同一朵艳丽的花儿,让那些警察大为惊讶。他们现在正在对她进行目光浴。他们的目光不光是欣赏,更多的是一种贪婪和淫邪。
贪婪和淫邪成了时代的一大特征,欲望张开了大口,仿佛要把人们一口吞下去。无权无势的和工薪阶层喋喋不休地咒骂腐败,义愤填膺地诅咒些贪官,说把他们拉出去先枪毙再审判,不会出现什么冤假错案。大街上,舞厅里,包厢里,到处都可以看到淫邪的目光,那目光如同一条条眼镜蛇口里吐出的信子,咝咝地钻进了女人们的内衣里,肆意游走。有一个名词叫意淫,意淫的人到处都可以看到,意淫不违犯法律,爱在什么地方意淫就在什么地方意淫,爱与谁意淫就与谁意淫,爱什么时候意淫就什么时候意淫。张宏堡的真功大肆宣传意识的无穷妙用,你把双手伸出来,两只手的食指并齐,中功的教功者说,现在你看看两只手是不是一样?对,是一样长的。现在你再加一个意念,让一只手的指头长,长,再长,再再长,好,你这样默默地说上二分钟,然后你再看两只手的长度,是不是不一样了?对,果真不一样了,刚刚让长的那只手比没有让长的那只手长出几毫米。奇迹出现了,意识可以变成物质,一个了不起的发现,一个划时代的里程碑:意识可以变成力。意识能产生不可估量的力量。中功于是财源滚滚,据说现在已经聚敛了几十个忆的资金。越来越多的人参加念力的修炼。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意识可以决定存在。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开始被人怀疑。杜地不想怀疑,他想只能发展,世界太大了,人类永远也不可能穷尽对于真理的认识,只能不断地修正对于世界的认识。但是杜地也想让自己的意念能在更大的空间活动,能让自己的心灵变得更加博大和丰富。他也想让意识变成能量。他更加勤奋地修炼,一到晚上就打坐,他现在已经能看到好多图相,那些图相变化万端,穷形尽相,丰富多彩,光华四射,如同牛斗之虚。杜地坚信那是智慧之光。但这智慧之光却又很快熄灭了。一件事搅得他坐卧不宁,天下雨了,他的屋顶露雨,屋子四处摆满了接雨的盆盆罐罐,他去找行长丁大光,建议他派人把他的房子维修一下,丁大光冷笑一声,说,修什么?别人的房子也露雨,可人家都不说,就你多事。你怎么比别人特殊不成?杜地说,我屋子露雨怎么是多事?你是行长,该不该管一下职工的房子?丁大光大怒,半截碑子样的身子在屋里螃蟹样横着走动,你是不是又和你弟弟一样制造一起震惊人心的事件?丁大光瞪着杜地,满脸的讥讽之色。把你掂量掂量,是半斤还是八两?杜地冷冷地说,我为你害羞。你无耻到极点。你把你先人亏尽了。杜地骂着走了出去。丁大光立即给会计上说了让把杜地当月的奖金全部扣掉。
这时候,青山大师的门诊部成了杜地的避风港,他在支行受了气就来到这里,跟上青山大师学艺,他用中功的排病气法和一把抓法给病人看病,竟然很有成效,几个病人对于他的气感非常强烈,说他功夫非凡。这让他高兴,但他又明白这何尝不是病人的一种手段。青山大师有点高兴,他对杜地说起他过去在农村里如何对付那些不法之徒,有一个村革委会主任诬他偷架子车,他气愤不过,在一个晚上当他开毕会回来走到村外的坟地里时,他用功法让他在坟地里陷入了鬼打墙,转了一晚上也没有走出来,凌晨时淹死在水库里。有一户人家在村上欺势霸道,是村上的村盖子,他作法让他摔伤了腿,在床上整整躺了好几个月。一个造反派当了支部书记,他气愤不过,当造反派埋葬他父亲,棺材抬到半路上时,他作法使棺材重如磐石,支部书记急得哭天抢地……杜地听得心惊胆战,但又觉得非常解颐。对于世上的邪恶势力就是要进行惩罚,不能让邪恶势力抬头盛行。而转眼一想,又觉得青山大师说得太玄了,有点离奇。他没有亲眼看见,所以他也就将信将疑,他对佛家意识里的事向来处于怀疑的态度。他之所以常来青山大师处,那是他精神迷惘的结果。他虽然也学习青山大师的法术,纯粹是出于新奇与好玩,他从没有把青山大师的###当成什么宝贝,他之所以装成非常虔诚的样子也是出于对青山大师的一种尊敬,并非有其他什么用意。所以他觉得自己在青山大师跟前有点虚伪。他向青山大师说,大师,我求你把###传授于我,我不能没有###。这个世界不能没有惩处邪恶的###。如果邪恶得不到惩处,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青山大师叹一口气,罢罢罢,我教你###吧。只是你千万要记住,我是佛家,但又学了道家的功法,道家的功法只能惩治邪恶,不能害人,害人是会害己的。而且要以善为本。什么时候都要想到天下是好人多。
在后来的日子里,青山大师果然没有食言,他向杜地传授了九九八十一法,那是些在手上缠来绕去的指法,青山大师说是###。青山大师在传授完法术之后,说,杜地,你知道孙悟空的师父只向他传授了###七十二法,我现在给你传了九九八十一法。你该知足了吧。只是我已违背戒律,犯了道家之大忌,泄露了天机,很可能要遭到报应,所以我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儿,你要冷静对待。杜地大惊:师父你会出什么事儿?青山大师谓然长叹一声,脸上的神情骤然间痛苦万分,说,我的劫难来了。这也是前世的一段孽障所致,在劫难逃的。青山大师忽然脸上变色,颤声说,杜地,报复我的人已经启程动身了。杜地愈发吃惊:是什么人?青山大师说,崆峒山一位道家高手。杜地说,他坐车来了吗?青山大师苦笑了一下。不,青山大师说,他不用坐车,他已经在意识里开始向我发动进攻了。
杜地不明白青山大师所说的都是什么,但他明白事情确是十分严重的,他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看青山大师在那里默然打坐。青山大师此时坐卧不宁,脸上有豆大的汗汁滚落而下,浑身颤动如风中的落叶。过了约摸有五分钟,青山大师镇静下来,慢慢慢打开慧眼,他看见了远远的空中有一道黄光波浪般翻滚,黄光之上站立一个头戴道士帽的黑脸汉子,正在作法,青山大师细看其人,竟是他的师父法宝大师,青山大师在心中叫道:师父,缘何对弟子相逼太盛?弟子也是为了生活呀。求你高抬贵手,放弟子一马,弟子感恩不尽。他看见法宝大师一阵冷笑,身子正在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要过来把他压在下边。青山大师在心中叹一口气,对不起师父了,青山大师说,祭起了他的看家本领:牛球神鞭。只见青山大师双手作法,身子乱动,一只脚在地上狠狠地一跺,厉声喊道:
踏一脚,喊一声,
披头散发下凡尘,
左手拿的斩妖剑,
右手拿的河神鞭,
哪家邪神不听令,
一鞭打进风斗城。
杜地看见烛光摇曳,怪影幢幢,耳边似有风声、马声、厮杀声,不绝于耳。不觉神情惊悚。只见大师脸色越来越白,脸上汗珠滚滚,眼神越来越凄厉。似在进行殊死的拼搏。他无法看见大师的世界,但他能估摸出大师的世界现在是多么的惨烈。一定是血雨腥飞。青山大师却能看见他的世界。但见那条长若千丈的牛球神鞭在空中划出一道闪光的弧形,疾如闪电,带着一股啸声向前方一个黑黑的影子扫去。青山大师期待着奇迹出现。但那个模糊的黑影此时却成了一个透明的空心影子,青山大师发觉不妙,大声喊道:不好。话声刚落,只见那根牛球神鞭在向前扫去时却没有遇到那黑影子的任何阻拦,只从里边穿插过去,却又顺势倒扫了过来,青山大师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声“嘎叭”脆响,青山大师哎哟一声:我的腰坏了,一头栽倒在脚地上。杜地赶忙把青山大师扶上床。
一个礼拜后,青山大师可以下床行走了,但他走路时却要用手把腰按着。弟子问他怎么了,他说不慎把腰扭了。
在青山大师伤好后不久的一天,杜地把告状的事向青山大师说了,青山大师没有表态,却说,杜地,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咱们的师徒关系也终结了。你的事也不要再向我说,我是出家人,现在做的事已经违背了教理,那是迫不得已,再要管世俗之事那就要招致杀身之祸了。前次我的师父对我的惩罚已经让我尝够了苦头。杜地倔强地说,我进行的也是意识里的战争,我要通过此举让人们明白,对于邪恶的势力只要你坚持与他们进行斗争是完全可以把他们打败的。说这话时,杜地显得有点强词夺理,也有点得意忘形,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艾贝,艾贝说话时不是经常有点得意忘形吗?
24、得意忘形的说客
艾贝行色匆匆,行色匆匆的艾贝奔走于省城市上和县城之间,精神病人太多了,而且还如同泉水一样往上冒,艾贝的门诊治部门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贵小车,那是找艾贝去看病的。艾贝名声大振,名声大振还是来源于文坛大腕贾石头,贾石头在报上又为艾贝写了一篇文章,称艾贝是医坛奇人,艾贝的名声便如同日入中天,光彩熠熠。一日,艾贝与贾石头同车出行,行至西郊,小车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买东西,走过来一个年青警察,向他举手行礼:司机同志,你违反交通规则,罚款二百。司机手里拿着买的东西,说,你认识车里坐的人吗?交警伸过头朝车里边看了看,摇摇头。司机说,贾石头。交警说,贾石头是谁?哪一级领导?司机哭笑不得:贾石头是世界著名作家。交警讥讽地一撇嘴:作家算狗屁。我只认识当官的。贾石头不能不下车了,他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对交警说,我就是你说的狗屁贾石头,你能不能不罚款,我们的司机并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正说着,忽然周围围上来一群人,争着看贾石头,还有人手里拿着刚刚在什么地方买的书,高举着:贾老师,给我签个名。石头始料不及,想不签吧,读者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如果一走了之,小报的记者还不知把他描绘成什么样子呢,签吧,又要耽搁时间,只得匆匆地签了几个,没想到,竟一下子把交通阻塞了,前后左右的车辆齐声鸣着喇叭,好像是为他敬礼。只一会儿功夫,受阻的车辆就在大街上摆了好几里长。交警慌了,赶忙要贾石头离开这里,款也不罚了。贾石头也就顺坡下驴,准备离开,却又对交警说,你想不想要我这狗屁作家的墨宝?交警说,好么。一幅多钱?贾石头说,一幅3000元,可以给你优惠到2500元。你下午到我家来一下,我给你写一幅,在里边把你的罚款200元扣了,交警尴尬地一笑。艾贝大声笑道,石头你太幽默了,幽默是智慧的表现,中国人太缺乏幽默了,太一本正经了。贾石头笑说,我跟你学医吧。艾贝也笑说,那我跟你学创作吧。两人相视大笑。黄鼠狼流水生产线使艾贝与贾石头关系更加密切,截至现在艾贝已经给贾石头提供了二三十只黄鼠狼,贾石头的儿子也喝下了二三十只黄鼠狼的新鲜血液。但病情却并不见好转。贾石头问艾贝怎么会是这样?艾贝说非得再喝二三百只贡鼠狼的血不可。喝的少了不顶事。贾石头想起自己的儿子喝黄鼠狼血时那种上刑场的样子,心里就刀扎样的难受。但是名医艾贝说了,他就得听人家的话,不能自行作主把快要成功的事废了。如果半途废了那可是功亏一篑了。
艾贝愈发开朗大方,出入于官宦之家如走自家,和不论官职多么大的人谈起话来,妙语连珠,惹得主人捧腹大笑。艾贝出没于舞厅,出没于酒店,出没于桑那浴,如同鱼儿入了水一样。他与小姐跳舞,与她们睡觉,与她们莋爱,都有极其风趣地表现。他仍然关心着杜岗的事儿,也仍然和吴小玉通电话,在电话里竟向她求爱,吴小玉说她现在不考虑自己的未来,艾贝就说你没有很好地利用自己的自然资源,白白地浪费那真是太可惜了,惹得吴小玉在电话里哈哈地笑,说你现在是不是受旱了,要赶紧找一个人缓解你的旱情。艾贝说,你说对了,我现在最最需要的是温泉,你就是一个绝好的温泉。艾贝也同杜地保持着联系,杜地的情绪让他心焦,写在杜地脸上的晦气是那么牢固和结实,总是不轻易退去。吴小玉在电话里对他说,多多关心一下杜地吧,杜岗现在还没有放出来呢。你的关系那么广,为什么就不能利用一下子呢?艾贝脑子一下子闪了一下,说,好吧,我试试。他对杜地说,我找找市委马少刚书记吧,看能不能有办法。杜地高兴地说,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表示感谢。
艾贝来到市上。来到市委马书记家中,马书记的女儿马莉正在客厅看电视,她经过服药,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如果不仔细看,你会发现不了的。只有艾贝看出马莉还有些抑郁。马莉大学毕业后正准备和男友结婚,可男友却走了美国去读什么博士,马莉受到刺激,一下子精神就失常了,成天在嘴里念叨着: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我已经把自己给了他,他不会忘恩负义的。上次艾贝见到马莉时采用的是疏导疗法。他和马莉有一段精彩的对话。
上大学时追你的男生一定不少吧?
当然,我是学样的校花么。她们女生谁也没有我漂亮。
腾罗博士追你的时候,其实你最初并没有答应他,你当时想再等一下,看还有没有最好的人,可是腾罗没有脸皮地缠着你,你没有办法,才勉强答应了。对不对?
哎,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你好像跟着我一样。
你当初想,如果再有一个比他强的人,我就把他甩了,对不对?
是的,可是他太鬼了,他怕我变卦,就在一天晚上在我的宿舍把我的贞操夺去了。不过我也是情愿的,没有勉强的意思,可话说回来,女人把那个东西给谁不一样呢?现在大学里的女生们,如果谁在学校里上学时还是处女的话,那会被人笑话的,那会被人当成愚昧对待的。
是呀,你说得对,性解放是一个时代的解放,如果没有性的解放,中国人还能冲破种种枷锁吗?所以你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先行的中国人的意识和观念。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勇敢。不过,腾罗对你也太不负责任了,他已经与你有了那层关系,可是他却不辞而别,他根本不值得你同情。你想想,你的观念是那么超前,可是他却是那么落后,你们怎么能在一块儿生活呢?不行的,所以吗,你最好另找一个,把他甩了,让他尝一下被人甩的痛苦。
这能行吗?
这有不行的啥。
……
第一次的疏导疗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马书记和老婆子喜不自胜,当即在家里招待艾贝,竟一下子有了感情。这次艾贝到马家送药,马书记自然还是很高兴的,两人说了好多话,吃饭时,艾贝提出了杜地弟弟杜岗的问题,要马书记把这个事过问一下,马书记说,杜岗是你的什么人?艾贝说,是一个朋友的弟弟,这个人家里有精神病史,杜岗患有精神病。马书记说,你能作一个病情鉴定吗?艾贝说,这不行,法庭要的是专门机构的鉴定,我是不能作的。但我已经联系请了几个专家作了,证明杜岗是精神病人。可我们县上法院却没有采纳。我只得把这事儿向你反映了。马书记沉思了一下说,按说法律上的事儿我一般不过问,因为司法是独立办案,我们插手不好。尤其是我的身份,如果出面,难免有人会说什么。而且这个杜岗的案子,已经被舆论搅得纷纷扬扬的,再加原告一方不断地在下面活动,所以一时竟难以决断。艾贝说,马书记,正是因为出现了这种情况,我才让你出面解决,其实你马书记并不知道围绕这起案件所产生的各种舆论,现在所有的舆论都把矛头对准了党委和政府机关,说法院现在也是在听有钱人的话,洪水鱼有钱,所以法院就听他的话,把一个立了功的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关起来不予释放,真是讲不通,也让人难以相信。所以我现在让你出来说几句话,不仅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还会在无形中产生一个比这件事更大的有关你的业绩的舆论。马书记想了想说,好吧,我被你说服了,我就去找市法院的高院长。艾贝高兴地说,那我在这里代表杜岗家里向你表示感谢了。
艾贝想起了古代文人学士常说的一句话:不为良相,当为良医。其实医与相是紧密相联的。
艾贝成了说客,成了外交活动家,还成了一个具有侠肝义胆的义士,更成了一个文化掮客。他的活动更频繁了,到处都有他的身影,到处都有他的面孔,他成了贾石头的座上宾,与他几乎成了莫逆之交。有时他成了某大学或某政府研究机构的客座教授,有时他甚至成了港澳台访问团的中方接待负责人。马来西亚来了一位著名的华裔医学权威,要去华山旅游,艾贝竟成了代表团的一位大陆方的主要接待,他随团既充当导游,又成了一位连接大陆与马来西亚的中介,他滔滔不绝的背诵古典诗词,背诵名家名篇,喋喋不休地讲解名胜古迹中的传说和诗词的意义。使那些马来西亚学者对他刮目相看,竟邀请他在方便时候去马来西亚进行访问,这情形令艾贝大喜过望。但又借故推托,说他暂时无法脱身,因为他再过不久还要出国到罗马尼亚去讲学,主要讲中国的传统文化与中国的医学之间的辩证关系。这是艾贝的胡诌。罗马尼亚根本没有人邀请他去讲什么学,他不过是在糊弄人罢了。一次,他应邀去某市给市干部讲《金瓶梅》与古典文学欣赏,正讲中间,一个干部忽然提出一个问题: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科学家利用氢原子和反质子碰撞产生了反氢原子,那么请问我们现在拥有一个地球是否还应该拥有一个反地球?艾贝点起烟抽了起来,会场很静,没有一点声音,艾贝觉得太突然,有点猝不及防。但是艾贝就是艾贝,他一点儿不慌,他在心里骂道:傻X!竟然拿这个问题难我,他不慌不忙地说了起来,让我们从另一个方面来回答案这个问题吧,电视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东西,但是你打开电视看看,出现在上面的大都是政治家,科学家就很少了。至于电视是谁造的在看电视的人来说是根本不管不问的。法拉弟发明了电磁感应,这个发明促进了电视机的诞生,拿破仑卷土重来,他的消息上了电视,人们看到的是卷土重来的拿破仑,很少有人再去注意法拉弟……有人惶惑了:这一样吗?艾贝把头一扭,有点横蛮地说,政治与自然在道理上是一样的。但是大多数人却在艾贝已经离场后也没有反应过来。实际上艾贝把他们狠狠地刺了一下。他脸上的高傲神情像旗子一样高扬在会场的上空,让那些官员们知道了什么叫得意忘形。
艾贝是有点得意忘形,得意忘形是一个时代的特征,得意忘形的人在他们的脸孔上写着得意忘形,写着人生的满足和骄傲,写着时代的宠儿的字样,得意忘形的人可以胡搞八搞,可以胡日乱嫖,可以把国家的政策法令不当一回事,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得意忘形的人重新制定了这个民族的生活习惯和人生价值法则,得意忘形的人可以用钱把国家的工作人员拉下水,可以把不管多么大的官儿腐蚀得成了蛀虫。得意忘形的人现在开始又想法设方往政府里挤,要在国家的权力机关占有一席之地。总之,现在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你只要一睁开眼睛,得意忘形者就往你的眼睛钻,你不想让他们钻是根本不可能的。艾贝的得意忘形是暂时的,因为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转给他的一封信,是###飞的,她在信中说:我已经出家,斩断尘缘。请你照顾好孩子,并另找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作妻子,以满足你的人生需要。艾贝一时怔住了,狗日的竟真的出家了,这不是给我脸上抹黑呢吗?但又想起妻子的种种好处,不禁唏嘘感叹,不知老婆现在出家在何处,细看信皮,上面竟没有地址,只写着内详,但是内面也没有地址。艾贝此时没有办法知道老婆的行踪,艾贝在心中问自己,是我不对,还是她不对?为什么在我们生活困难时她没有离我而去,但在我有了名气有了钱有了过去没有的东西后,她竟然离我而去,这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艾贝没法知道,他忽然心里一种钝痛。他明白从今往后他再也可能见不上###飞了,而他的孩子们也就失去了母亲,那真是太绝情了。艾贝此时想在心中培养对妻子的仇恨,可不知为什么他竟没有办法培育起这种感情。他想现在他已经不能左右###飞了,###飞已经给他在县城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他无论如何是消除不了的。艾贝忽然想起了《内经》里的一段话: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上工治未乱不治已乱。若既病而后药之,已乱而后治之,譬如渴而掘井,斗则铸剑。艾贝现在再怎么想办法也无济于事,他只能想以后的事情,他该如何找一个妻子,该如何把日子过下去。艾贝每天所接触的女人实在不少,姑娘也有,但是在她们中间找一个作妻子却实在太难,那些人只能作他的临时情人,只能供他在性饥渴时泄欲图一时之痛快罢了。那些女人全都风流放荡、挥霍无度、欲海难填,在床上的动作简直就是在表演性体操。与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生活,还不把人一天累死。艾贝现在后悔了,可来不及了,想到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老婆从此将与青灯作伴,在寂寞中打发余生,不禁潸然泪下。又想到杜地的老婆小黛也喜佛事,心想何不找她问问###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也好给她稍几件衣物和给些钱。她毕竟与他生活了一场。
25、给市纪委的一封揭发信
杜地用了三个晚上时间,写好了一篇《关于千乔县西星公司假破产真逃债的揭发材料——致市纪委的一封公开信》,里边提出了几条尖锐的问题:
一是西星公司在宣布破产前一周帐面上尚有1200万元的资金,库存商品西星牌小汽车尚有25辆(证据见本人的工作笔记复印件①),根本不具备破产条件;
二是西星公司的性质值得怀疑,因为直到破产前一个月,西星公司的性质仍是私有企业性质,可是在破产前却突然改变成了集体的性质(见千乔县工商行政2002年登记表复印件②);
三是西星公司的破产是有人在下面进行了暗箱操作,没有征得所有债权人的同意,也没有按有关破产法进行(见县基金会会长牟天同志的证明材料③);
四是西星公司原法人洪水鱼在宣布破产后不久在金岭市经营了一座豪华的酒店与歌厅,据有关人士反映,酒店是洪水鱼在破产前就动手修建的。据有经验的人士估计,这座酒店与歌厅的造价起码在2000万元以上。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洪水鱼把原西星公司的资金抽逃到金岭市的酒店与歌厅里;
五是在西星破产案中,有关方面对破产企业的审查存在严重问题,明知不够条件而宣布破产,这里边肯定有贿赂行为存在,因此我建议市纪检委能出面对破产企业的情况进行彻底调查;
……
杜地把诉状拿给温水平看,温水平看了,说,杜地,你准备署名呀?杜地说,署名么。温不平犹豫了一下说,杜地,我建议你用匿名吧。这样对你好一些。杜地断然拒绝:那不行。我就要署上自己的名字。我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我做错了,我甘愿承担法律责任。温水平的脸色阴沉下来了,他说,可你考虑了后果没有?假如下面有人知道对你进行打击报复怎么办?你不是已经被人家打击过了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吸取一点教训呢?
杜地没有听取温水平的劝阻,挂号寄出了自己的揭发材料。
杜地在向市纪委寄出材料时心想,洪水鱼,我要与你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你等着吧。我不会失败的。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招数。
26、洪水鱼的招数
洪水鱼永远会成为新闻人物,永远会成为人们谈论的中心。他不甘寂寞,很快就又办起了一个运输公司,办起了几处卡啦OK歌舞厅。在这些新的单位都有公检法官员的投资和股份。正因为如此,洪水鱼在社会上所向披靡,左右逢源,如入无人之境。他现在努力地享受人生,每天都要和小姐莋爱,他用的是现在最为流行的壮阳药,用的是印度神油和“美国黑人”神油。他招聘上一批小姐后,就会打电话把有关官员约来,让他们在这儿玩女人,并且他又和他们打牌,他每次都是故意输给他们几千元钱,用这个办法来博取他们的情谊,也用这个办法在社会上给自己搭桥修路。他出手大方,从不把金钱当作一回事,但是他从来又把金钱当作一回事,他想尽办法弄的是国家的钱,是国家银行的钱,他深知在当代,要想发财,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国家的口袋里往出掏,国家的口袋总是很好掏的,你只要能把管国家钱的人拉拢住,把他们腐蚀了,那么你就成功了。他把国家的3000万元占为己有,就是用的这个办法,但他只拿出了很少一部分款子,就把事情办了,他一次破产就赚了3000万,这真是天文数字呀。这个国家也真是太好了呀,他是那么可亲可爱,那么同情他的人民,让他们把他骗上一次又一次,但自己却从来不发脾气。你到世界上去找,哪儿有这么好的国家呢?
他的行踪比较诡秘,他一般不亲自出面办什么事,他知道他现在在社会上的影响太大,一抬手一动足一露面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他转入了地下。但是他又对千乔县的所有动向了如指掌,千乔县的所有消息都可以反聩到他这儿。杜地跟上气功师学功的消息他知道,艾贝的妻子出家的事他也知道,吴小玉与杜地和艾贝他们的关系比较密切他也知道。他对县上所有有关的头儿的消息也知道,他在心里对那些帮他办了破产的官员十分感激,但是他又在心里不时地大骂他们是当代社会上最无耻的贪官,他详细地记录着他给这些人行贿的数字,心想有朝一日如果有什么事出来,他就会把证据拿出来让他们去进监狱。但是现在他首先关心的是如何把艾贝搞倒搞臭。这个人真是他妈不自量力,你与吴小玉搞的那门子事呀?你是医生不好好看你的病成天在社会上胡混啥吗?就凭你的本事能把天戳下来吗?你不会尿泡尿把你照照看看到底有几寸高吗?有什么样框吗?一天,一个小文人上门采访他,提出给他写一篇报告文学作品,提高一下知名度,他忽然心生一计:何不让小文人去采访###飞,把她出家的事捅出来,让艾贝在县城丢丢人。小文人生有一张红脸,一双恶眉,恶眉下是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洪水鱼说,你如果能把艾贝的老婆的事见报,稿酬我加倍付。小文人怯惧地说,是不是先付一点稿酬?洪水鱼对身边的女秘书说,给他1000元。小文人拿到1000元,喜不自胜,洪水鱼又说,要是发表了再付你1000元。
小文人拿了钱就去打听###飞,知道她现在在终南山修炼,就找上门去。###飞不愿谈自己的事情,她对小文人感到讨厌,尤其他的那张红脸让她恶心,她盯住他的脸想,怎么那么像猴屁股呀?但想想艾贝把自己逼成了这般模样,也就气从心头起,把她与艾贝的根根筋筋合盘托出。当说到她在社会上流浪时她泣不成声,哽咽难抑。小文人如获至宝,回去后加工写成了一篇稿子,题为《她缘何要出家?》,并配有孤灯青磬下的###飞的照片(那是小文人偷拍的),很快就发表在一张小报上。小文人拿了这张报纸去找洪水鱼,洪水鱼看了哈哈大笑,说你小子干得好。下次有事还找你捉刀。却不再说钱的事。小文人红了脸子问,那稿酬呢?洪水鱼说,什么稿酬?不是已经给你付了吗?你还要什么?一小文人说,你不是说发表了再付1000元吗?洪水鱼翻翻白眼:有这事吗?我怎么不记得说过呀?秘书你记得不记得?年轻的女秘书哧哧地笑着不语,满眼里全是鄙夷。红脸小文人的脸孔越发红了。酷似猴子的屁股。洪水鱼用一种可怜的悲悯的目光打量着他,又对女秘书说,既然他提了出来,再付他250元吧。年轻的女秘书喷地笑出声来,打开抽屉拿出250元给了小文人,没有想到小文人竟然也接了。洪水鱼又说,这样吧,你再给我写一篇文章,怎么样?小文人说,这次又写谁呀?洪水鱼说,写杜地。小文人说,杜地?洪水鱼说,对。就是这个杜地,搅得我不得安宁。你要把他大搞封建迷信的事写出来让人们都知道。他是国家工作人员,却又大搞佛家道家的什么功法,我听县医院一个中医大夫说,青山大师已经给他传授了九九八十一法。你说说现在都到了什么时代,科学发展到现在竟然还有人这样搞,你说对这们的人难道不需要爆光吗?小文人说,可以写,但这次要写,你得一次把稿酬付清。我的稿酬是每字5元。我给你写一万字。你现在要付5万元。你要是付得起了我就写,你要是付不起了就拉倒。要不事情完了又被人当二百五对待那就划不来了。洪水鱼尴尬地笑笑,挥挥手说好啊好啊,容我再想想吧。
杜地首先看到了这张报纸,他拿着报纸去找艾贝,艾贝,你老婆上了报,还有照片。杜地说,把报纸给了艾贝,艾贝一见大怒,把报纸反复看了看,问杜地说,这个“赤面人”是谁?杜地摇摇头说,不知道。艾贝打电话问吴小玉,吴小玉说是住在县城北边的红脸小文人,吴小玉说,这人少德没行,人品极坏,专爱钻女人的针线笸篮,对朋友的妻子也是垂涎三尺,经常在背地里说是倒非,又专爱刺探名人的隐私,在县城影响很不好。艾贝说,我要狠狠揍他一顿,让他知道我艾贝的厉害。但却四处找不见人,有知情者说是新近钻了一个情人,两人现在正在城里鬼混呢。艾贝正要派人到城里寻找赤面人,却见村上支书来了,一见他就说,艾医生,村子出事了。艾贝大吃一惊。
27、路障
一天,洪水鱼的运输车辆出了车祸,把大殿村一个十二岁的儿童轧死了。大殿村正是艾贝的村子,村上人沉浸在悲痛里。县交警队紧急出动,因为运输公司是洪水鱼和县公安局联营的,县交警队竟偏袒肇事者,只给几千元让埋人了事。并让肇事的司机把车辆开走。村上人不答应了,与交警队辩论,竟挨了打,受了伤的村人怎能答应,支部书记与艾贝同宗,就来到县上找艾贝,说了事情的过程,说死者的父母已经连续两天昏迷不醒了。孩子的尸体现在还在路上摆着,蚊蝇在上面飞咬,可是肇事者却不见人影。艾贝大声说,欺人太甚!当下随同村人回去,现场的惨状使艾贝大放悲声,继而大骂村人是木头:你们是死人?为什么不设路障?快设路障。把路轧了!村人立即搬来了碌碡,树枝,碾子,石块,废旧的农具,把一条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很快,公路两头堵起了车的长龙,传来了阵阵汽车喇叭声,一个青年司机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大声斥责村上人让把东西快搬了,好狗也不挡道呢。青年司机不高兴地说。艾贝看着他,恶狠狠地对旁边的村上人说,扔涝池去,让他在里边清醒清醒。于是来了几个毛儿鬼小伙子,揪住他抬了起来,“哗”地一声,青年司机就进了路旁边的池塘,溅起的涟漪使平静的水面显出了一种很好爱的景致,蓝天和白云也在那一刻儿变得无比生动了。青年司机在涝池里大呼小叫,沉浮翻腾,岸上的人冷眼旁观,后来那司机浑身湿淋淋地从水里爬了出来,落水狗一样向他的车跑去。
车辆越聚越多,大殿村沸腾了,消息很快反聩到县长老万跟前,他打了几个电话,县上几大班子和交通局、公安局的头儿就来了,他们齐集大殿村,万县长声色俱厉地说,快快把路障拆除了,这是违法行为。公安局长老赵也说,再不拆除我们就要抓人了。但他们很快就被村民紧紧包围了,有人抱胳膊,有人抱腿,还有人向他们大声哭诉,公路上哭声阵阵,嘈杂声不绝于耳,阳光下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被阻的车辆已经排了好几里的队伍,有的司机看看不行,急忙拐头择路绕行。此时,你如果从天空看下去,会觉得这个地方正在进行一场厮杀。万县长急得脸红脖子粗,把村书记找了出来,大声批评他是怎么教育群众的,怎么都是一群刁民。村书记有苦难言,哭丧着脸只是唉声叹气,万县长大为光火,但他又知道当务之急是如何把群众的工作作通。他与村书记说,你快把死者的家属找来,我们要和他谈话。村书记答应了,但来的却是艾贝,万县长有点惊讶地说,老艾你胡搞啥呢?艾贝说,我没有胡搞,这就叫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死者家里提了条件:肇事者赔人命价八万,少一分也不行,丧葬费五千元另计。这是第一。第二,交警队包庇洪水鱼汽车肇事一事,应向大殿村死者家属赔情道歉。第三,洪水鱼要负责对死者家属疾病的治疗,直到出院恢复健康才行。第四,要想马上恢复交通,现在先要把八万元和丧葬费五千元交清。否则谁来不行。万县长额上冷汗直冒,说:老艾。你应当给个时间才行呀。艾贝说,万县长,请你谅解,咱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矛盾,我是为死者家属着想的,太过分了,太不把人当人了。你想想,把人家一个孩子轧死了,怎么就想一走了之?这不是高粱面蒸馍馍——日弄爷爷呢吗。以为是农民你就可以跑了,你就可以采用欺哄的办法。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万县长当下也生了气,他把公安局局长老赵狠狠批评了一顿,让他当即叫洪水鱼来,把钱带上,否则将严惩不殆。老赵便赶紧打电话叫洪水鱼。万县长气得说,怎么洪水鱼刚刚破产就又办起了运输公司?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他不是说已经资不抵债了吗?赵局长,你回去好好把交警大队问一问,他们或者你们是不是有在他这里这入股的事。如果没有,为什以你们要在这事上偏袒洪水鱼呢?
洪水鱼来了,提了一个黑皮包儿,大不咧咧地走进村会议室,一屁股坐在硬木椅上,看了一眼周遭的人,赵局长气恼地说,洪水鱼,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把交通搞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公路一小时不通损失是多大?洪水鱼小声说,又不是我设的路障。赵局长说,可事情是谁引的头?你的车把人家小孩轧死了,按情理你都应当对人家有个交待,可你好,竟然这样干。你是成心想把县上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搞乱呢么。洪水鱼挥挥手说,你说正事,要我们拿多少钱?村书记艾平说,死者提出要八万元,丧葬费五千元另计。洪水鱼说,太多了,我付三万元,再付三千元丧葬费。共三万三千元,怎么样?艾贝说,不行。死者家属不答应。八万元一分不能少。洪水鱼说,我再增加一万元,四万。另外死者家里的人患病我可以负责治疗。艾贝和村书记艾平商量了一下,同意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被堵了三天三夜的公路恢复了通车。艾贝在此次事件中名声大振,也报了洪水鱼唆使小文人写稿件对他攻击的仇恨。再加上市委马书记对杜岗案件的过问,杜岗被无罪释放。艾贝觉得自己把洪水鱼彻底打败了。他不仅喜形于色。走起路来也是一跳一跳的,如同装了弹簧的玩偶。
艾贝又把这消息告诉了杜地,但杜地却并没有多么的高兴,相反倒有点心事重重。艾贝有点吃惊,说你怎么了?怎么不快活?杜地摇摇头说,我什么时候快活过?我永远没有快活过。遂向他说了向市纪委揭发洪水鱼假破产真逃债的事。艾贝听了直摇头,说你把事办坏了。这信最后要转到县上来的,说不定会落到当事者手里的。杜地面有隐忧,说,我发现最近县里有些人看我的目光不对劲儿。尤其是丁大光看我的目光更是怪得难以说清。我觉得他的目光里常常在放电,好像要让那些电光把我杀死似的。
艾贝打保票似的说,我敢保证,你的信转回到县里来了,说不定要县里调查处理呢。杜地担心地说,要是这样,洪水鱼破产的事情永远也休想查得清了。杜地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洪水鱼也在叹气,他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一场车祸就让他损失了七八万元。他对艾贝恨得咬牙切齿。他觉得是艾贝在下面把群众发动起来与他较劲,这才使他招此横祸。洪水鱼觉得自己损失最大的当然不是那几万元,而是杜岗在最近被无罪释放,他的弟弟洪水鳖白白地死掉了。为了把杜岗能杀掉,他前前后后花在律师和公检法官员身上的钱达十几万元之多,但是这一切都像天边的云一样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自己的本子上把那些官员的名字牢牢地记了下来。
洪水鱼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他从自己的狐朋狗友那里知道了陈虹在邻县的一个歌舞厅里,便开车去了。他对歌厅老板说陈虹是从他那里偷拿了钱跑走的,他要把人带走。老板在电视上看到过他,知道他是有头有脸的人,但又心存疑窦,说,陈小姐真是你歌厅里的人吗?洪水鱼一阵嘿嘿地冷笑,说,老板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问问市公安局的亢全德。老板一听脸子就有些发灰,赶忙赔着笑脸,说,兄弟有眼不识金香玉冒犯了你这位大经理,请多多包涵。遂叫出了陈虹让她快跟上洪水鱼离开这里。陈虹一看是洪水鱼,脸子立即就青了,大声说,不!不!我不去!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洪水鱼身边的人上去把她按住塞进了车子里开走了。他把陈蓝虹带回自己的歌厅,让她接客,自己又多次蹂躏她,把她的身上咬得青一片紫一片,红一片肿一片。这样折腾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他在一天把陈虹悄悄地卖给了邻县的另一家歌厅,得了2000元。
28、探宝


爆炸即将发生(18)
这天,杜地正在支行院子里打扫卫生,忽然听得门房有人大声吆喝,还夹杂着有人说他的名字,他跑过去一看,竟是杜岗,他胳膊弯里夹着一个脏兮兮的铺盖卷儿,头发端扎着,脸上有横一道竖一道的伤痕,目光里还有一种惊恐。他正与门房在那儿吵闹,门房不让他进去,但是他却硬要进去,门房老古是个直性子人,又加上不认识杜岗,看他象叫化子一样,所以就坚决不让他进去。杜地走过去对老古说,他是我弟弟,你让他进来。他看着弟弟杜岗,心里象刀子在扎一样。杜地说,杜岗你出来了。杜岗点点头。他脸上的神情有点麻木,无动于衷。杜地赶紧把杜岗领进大门向里边走去,丁大光和吉力文出来了,看见杜岗说,他是谁?杜地冷冷地看着他们,说,我弟弟。丁大光忽然狠狠地对门房老古说,把门把好,把那些杀人犯不要放进来。杜地心里猛地冒出了一股怒火,对丁大光说,谁是杀人犯?丁大光转过了目光,对吉力文说,吉行长,谁是杀人犯?吉力文仰起黑黑的像驴球一样的铁青脸,嘿嘿地笑着说,那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杜地忽然恶狠狠地说,你们要为你们说的话负全部责任。杜地眼中的狞恶让丁大光打了一个寒噤。
杜地把弟弟领到他的宿舍,打了水让弟弟洗脸。杜岗看着哥哥,心疼地说,哥,我看来,因为我,使你在这儿受气了。你在这儿活的不畅快,你心里有气,你看看你的脸色,青苍苍的,那不是正常人的脸色。你心里有气出不来。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想了一下,你要不调出去,离开这鬼地方。到一个能让你心情舒畅的地方去工作,要不你到南方去也可以呀。你又有文凭,又有职称,脑子又够使,为什么硬要钻在这地方受气呢?你看看那几个狗日的行长,那一个像是人日下的,说的话是人说的吗?杜地说,杜岗,先别管我的事,你说说你在里面是怎么一回来,怎么脸上尽是伤。是谁打你的?杜岗沉默了一下说,是里边的民警打的。杜地大吃一惊:他们为什么打你?我过去经常听人说里边是犯人打人,怎么公安上还打人?杜岗摇摇头,哥,你太善良了。现在社会上的事你能想到吗?你能想到人心有多坏吗?我在里边可是听到好多故事,听了把人能吓死。我听人说,洪水鱼为了能把我杀了,共花了十几万元让把我判为死刑呢。可是他的阴谋没有得逞。大概正是没有把我弄死,所以那些民警就把我往死里打。打得我遍体鳞伤。杜地让杜岗把衣服脱下看看,杜岗脱了,杜地只看了一眼就放声大哭,他抚摸着杜岗身上的伤疤,边哭边说,杜岗,你要去法院起诉他们。你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世界上最坏的人。应该把他们绳之以法。杜岗摇摇头,痛苦地说,哥,你别佯了,我不告,告不过人家。再说,怎么能有那么多时间去打官司呢?杜地眼泪汪汪,说,那么你打算干啥呢?杜岗说,我要回去种地去。我在外边把事干伤了。我要回去。杜地说,可是你回去了可怎么办呢?家里的开支你能应付得了吗?杜岗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农村里的人多的是,又不是我一个农民。杜地说,我听说青山大师要去天柱山探宝,要几个人,是县上首富汽车大王张大士让青山大师去搞的,我给青山大师说一下,你去那里,挣上点钱回去把日子往好里过。杜岗有点不想去,但看到哥哥坚决的样子,也就说他可以去一下。后来,当出现了那起震惊全省的事件后,杜岗后悔了,他觉得是自己把哥哥害了。
杜地让杜岗住到他这儿,让小黛给杜岗做了几件衣服,又把杜岗领到洗发馆理了理发,收拾了一番后,杜岗显出了一点精神。但是支行却派办公室主任李木木对杜地说,支行领导意见是杜岗不要在支行住了,因为杜岗是从公安局出来的,不适合住在一个经济单位。杜地问李木木说,从公安局出来又怎么样?他杜岗还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呢。李木木说,杜地,你别袒护他了,他算什么英雄。没把他判刑算是他的幸运了。杜地说,你说的不对。李木木说,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写材料么,也可以在诗里写么。杜地说,怎么,我不能写?李木木阴阴地一笑,把你的位置要摆好。
杜岗知道了对杜地说,哥,我走吧,你们支行现在对我很害怕,我不能留在这里让你作难。杜地就去找青山大师。
在这之前,青山大师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息与治疗,身体渐渐康复了,但是令青山大师万分伤感的是他的有些功法在运用当中不再灵验了,这无疑是青山大师十分伤心的事,但是更令青山大师伤心的却是他的那些弟子,他们向青山大师学了不少时间,可是他们中间却没有一个人能大彻大悟,他们只知道从青山大师那儿去搜寻什么奇法,他们永远只是停留在一些具象的事情上。当他们知道青山大师在斗法中法力受到损耗后,大都不辞而别。只有那个叫苗若玉的姑娘在身体恢复后还与他常来常往,来了一口一个大师地叫,让青山大师心中生出许多愧疚,觉得自己当初对这个女子真是太过分了,使了法子让她在稠人广众之间出尽了丑,真是对不起她。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向苗若玉做出弥补,于是他把自己所掌握的大多数的咒语都悉数传授给了她。但对其他的弟子他却没有做。杜地也没有离开他,虽然他叫杜地不要再来了,但杜地却没有听他的话,还是我行我素。青山大师心里就多少有点慰藉。为糊口,青山大师在门前摆起了一个小摊子卖罐罐馍。青山大师想先在这儿暂住一段时间,等伤彻底好后再离开到大山里去终生修炼,再不出山,老死山林。但是却有人找上门来求他去探宝。
来人是县城的汽车大王张大士,低个子,猪头脸,穿一身运动员服装,显得有点儿精神,但因为没有文化,所以人显得与他穿的衣服有点不伦不类,总有一种土鳖样的气息。因为仗着财大气粗,一进门就说,大师,听说你能探宝?青山大师看了他一眼,问他干什么。张大士说,大师,不知你听到过没有,我们县上流传着天柱山有无以计数的财宝的传说,所以我想请你去探一下宝。你要多钱,我们可以给多少钱。青山大师沉默了一下,说,你首先要投二十万元才能去探宝,张大士答应了。
杜地知道了,就来找青山大师,说,师傅,听说你要去天柱山探宝,你把杜岗带上吧。他现在经济上很穷,没有办法生活下去,到你那儿挣点钱吧。青山大师说好吧。
青山大师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让张大士派车把他们拉到天柱山脚下,然后他们就在里边一个已经废弃了的过去搞三线建设时盖的空闲瓦房里住了下来。
青山大师的队伍共有五六个人,除过青山大师和杜岗外,还有一名厨子,一名爆破工,一名向导,向导是一个五十岁的汉子,一名管理人员,他是张家派来具体负责的,同时也是督战的。这人姓张,名叫张宝宝。听说与张大士是什么亲戚关系。他对青山大师有点不相信,不时地提问,大师能不能把宝找下。青山大师讨厌他,但又不能不应付他,因为这人掌握着几十万元的资金。青山大师说,你不要问了,世上的事常常很怪,你有时想千方百计办什么事,却办不好,你不想办什么事了,倒会办成的。青山大师带着队伍在天柱山寻找宝贝,他手里拿着一柄长把儿铁锤,地质工作者一样,在这儿敲敲,又在那儿敲敲,还不时地钻到一些浅浅的洞子里去看看,听听,有时候又深入到河沟里去查看河岸边的石层,从石层上的沙层来判断这个地方有没有宝贝。当然,青山大师有时候还要把他的罗盘摆出来在太阳下看看方位,他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盯住一个地方看上好大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向远处看看,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山顶上是漂浮的白云,有燕子和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在空中上下翻飞。青山大师这时候脸上就显出了一种深深的怅惘。他在想什么呢?我常常想从山里出来的青山大师面对着这样一个乱哄哄的世界,他的心里该是多么的惶恐和难过。他无法改造这个世界,也无法改造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人们都在忙着他们的事情:挣钱,购物,当官,上学,找女人,发泄情欲,吃喝,为在这个世上能活出个人样儿,也为了享受人生,可是有几个人还在为人的堕落和社会的沉沦而奔走呼号呢?太少了。青山大师现在越来越不明白的是这个社会上的人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怎么越来越成为物的奴隶了?
青山大师让杜岗和那一个叫红军的年轻人把开山的炸药准备好,按青山大师原来与张大士说定的事,开山的炸药由张老板提供。开山的一切手续也由张老板负责办好,青山大师概不负责。现在开山的炸药和开山放炮的手续还不见影子。青山大师对张宝宝说,你把老板催催,看把手续和炸药准备好了没有,张宝宝就去催张老板。
一日,向导在山里讲起了有关天柱山的种种传说,他说天柱山在很早很早以前,是一座青山,满山长满了青绿的橡树,栗树,松树,柏树,核桃树,老远望去,苍翠葱茏,碧波荡漾。那时候,天柱山野兽成群,虎狼出没,林涛阵阵,常常有人去那儿踏青,要不就去打猎。好多文人骚客还不时到那儿去聚会,吟诗作画,留下了好多名篇隹作。但是有一年,忽然有一个外号叫梁豁豁的财董带着一个风水先生来到天柱山脚下,他们把天柱山看了又看,最后决定在这山里打洞子。当时正是夏收时节,成群的麦客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了过来,县城的大街上每天晚上都摆满了横躺竖卧的麦客,梁豁豁对手下人说,去大街上顾一百名麦客,要年龄大的,不要年轻人。管家奇怪了,问为什么不要年轻人。梁豁豁说,你只管去雇请,别的事不要管。一百名麦客来了,梁豁豁让他们从县城的地下向二十里外的天柱山打洞子。工价十分可观,每天大洋五块。麦客高兴了,就卖力气地干了起来。但是从他们走进这地下暗道的第一天起,他们就失去了行动的自由,每天被严加看管着。他们的任务只是打洞子,别的什么也没有干。两个月后,洞子打成了,梁豁豁又让他们把什么贵重的东西往里边的山洞里担,麦客子担着沉重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在深深的洞子里慢慢爬行,沿途有手拿枪枝的人监督着,麦客子整整担了三天三夜,才把贵重的东西担完了。梁豁豁在麦客子担贵重东西时允诺给麦客子每人每天十块大洋,麦客在担完东西要钱准备回家时,忽然有人从外面把洞子的大门锁上了,麦客在里边大声叫唤,可是却没有人站出来解救他们,于是不出一个时辰,一百名麦客全都被活活地闷死在里边。至于梁家在里边埋了多少财宝,竟成了秘密,无有人知道,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人们渐渐发现,那原本青苍苍的天柱山竟一点一点干枯和荒芜了,上面的花草树木一天一天死了,发白了,而里边的野兽也一天一天少了,稀了,竟慢慢绝迹了。后来,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天柱山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光秃秃的,没有生气,没有鸟兽虫鱼。上了年龄的老年人说,天柱山只所以成了现在的样子,那是因为里边埋藏的宝贝太多了,金银财宝里的火气把一座青山活活地烤干了。杜岗说,向导,那梁家的人在后来没有把里边的宝挖走吗?向导说,没有挖,因为后来出了一件怪事,也不知是那一年,忽然从天柱山飞出了一群啄木鸟,它们没有飞到其他地方去,偏不偏飞到梁豁豁家,把梁家大人小孩的眼睛全部给啄瞎了,把梁家老大给啄死了,后来,那群啄木鸟又飞到天柱山,集体啄那青山,它们边啄边喊:宝贝。宝贝……也不知啄了多久,后来当它们飞走时,每只鸟嘴里都衔着黄澄澄的东西。这情形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于是就有爱财的人一辈一辈地来这天柱山探宝了,天柱山里边到处都有他们留下的足迹,但却没有探到一分钱的宝贝,相反,不少人反而贴上了自家的性命。但是人们并没有从中吸取什么教训,仍然在不遗余力地探宝。你们看看,向导用手指着大山悬崖上的处处痕迹,说,那就是探宝的人们留下的纪念。
青山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在想什么呢?
在青山大师探宝的时候,张大士不时地到这深山里来看看,他鼓励青山大师不要气馁,要锲而不舍,要把天柱山当作一个试验场,不找到宝贝绝不出山。青山大师问他,老板,县上开山探宝的手续和炸药的手续办好了没有。张老板说正在办着呢。青山大师说,你要抓紧办理,要是我们一朝把地方找好了,就要动手炸山呢。不要让县上来人把我们挡了。张老板说,没麻达,县上还没有人能把我的事拦住。
这天,张大士打来电话,要青山大师派人到山下把炸药和雷管拉上山。青山大师打发杜岗和那个爆破工红军下山。杜岗和爆破工红军路过一个水库边,爆破工红军说,杜岗,这水库里有鱼呢,咱们把炸药雷管取回后留下一点,到时候了到这个地方炸几条鱼吃吃怎么样。杜岗说,可以呀。只是这炸药在哪儿放呢?爆破工说,你哥在县城银行上班,先放到他那儿,咱们用时再取一下。老实的杜岗竟答应了。他们来到县城一个地方,张大士把炸药和雷管已经给他们在中巴车上装好了。爆破工红军会开车,张老板就让他开车,车行到县城南大街路口,爆破工停下车,从车上取下一大包炸药和一卷儿雷管与导火索,装在一个蛇皮袋子里,对杜岗说,拿去放好,我在这儿等你。杜岗就把蛇皮袋子背上往银行走去。杜地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看见杜岗肩上背了一个沉重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还以为是给家里买的菜,杜岗也没有说是什么,只说,哥,把这袋子先在你这儿放一下,杜地就把弟弟领到他住在楼下的宿舍里。杜岗放下后说,哥,这是一袋子炸药和雷管,先放在你这儿,过几天我再来取。杜地大惊:拿这干什么?杜岗说,炸鱼吃。是张大士弄的,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搞的。杜地说,杜岗,你们走了后,我还问了问有关人,说是私自开山探宝是不允许的。青山大师可能是无功而返。现在你们又要把炸药弄上山,搞得不好会出事的。杜岗说,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我们干的,是张大士让干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杜地说,只是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玄玄的。还有你这炸药,放在这儿,要知道这可是银行呀。杜岗说,正因为是银行,所以放在这里才保险。不会出啥麻达,放在别处说不定会被查出来的。杜地无奈,只得收下。他还不知道,正是因为弟弟送来的炸药使他上演了一场威武雄壮的人生话剧。
青山大师继续探宝,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走一步都好象要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山像一把锋厉的刀子,切割着青山大师的肌肤,切割着他的神经。每隔上一两天,他就要上一趟街,他上街时,总要向张宝宝要上一笔钱,说是去买什么观看宝贝的仪器,张宝宝不敢不给,青山大师拿到钱后,就直奔一个储蓄所,把钱存在里边,回来说他的罗盘里边已经添置上某个元件,张宝宝也不知真假,听任他在盘上去添东西。慢慢的,张老板投给天柱山的资金,已经大部分流进了青山大师的腰包。青山大师的腰包慢慢地鼓了起来。当然,青山大师还要给杜岗他们几个人付工资。
青山大师每天的探宝活动进行得有条不紊,他脸上的神情显出了一种高远与深遂,他的目光越发地迷茫与怅惘。莽苍苍的天柱山荒无人烟,白光四射,鸟兽绝迹,这里哪里有什么宝呀?纯粹他妈的胡放屁。可是他却不能把真相告诉任何人,就是对杜岗也不能告诉。他觉得杜岗这小伙子可怜,杜地也可怜。他隐隐约约觉得杜地身上要出什么事儿,但是要出什么事儿他却一时难以决断。他身上原来所具有的那种特异的能量自从上次与那个狗不吃的道人交手后就大多丧失了,再也难以出现。他为此感到可惜,但又觉得释然。但他又把原来跟师父学的种种咒语牢牢地记在心里。他想只要到时候再用起咒语他还是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他并不是一个彻底的废人,他还是一个高人,是一个敢于嫉恶如仇敢于惩处一切邪恶势力的民间法庭。他不怕张大士把他怎么了。他知道张大士现在是全县的首富,他的钱也是来路不正。所以把他的钱搞到手也是正义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对于这种人就要以恶抗恶,以毒攻毒,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绝不手软。闲暇了,他还会想起这个县城的艾贝,想起杜地,想起吴小玉,想起洪水鱼,想起中医大夫贺天公与建筑公司的几个工人徒弟,想起女胖子那胖胖的笑脸与圆滚滚的身材,想起那个在文化上任职的挪用了庙产的局长,他知道他还能再活几年。想起这些人的时候,他就觉得可笑,觉得人生的事真是难以说得明白与清楚。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人们吹得那样神乎其神,吹得那样不可一世,那样超群绝伦。这真是世间少有的事,也真是神话里的世界,只有在神话里他才能这样游刃有余。可是现在他在太阳光下达到了。现在在千乔县谁不把他当成超人呢?这就是潮流的功劳,潮流可以把一个人推上潮头,让他感到世事的激荡,从而成为弄潮儿;潮流也可以把一个人推入谷底,让他葬身鱼腹成为时代的牺牲品。他是幸运的,成为了弄潮儿。成为了弄潮儿的他可以在人们的眼目底下明目张胆地挣大钱而不被当成骗子。还可以享受到人们的尊敬与爱戴。世上那有这么好的事呢?这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呀!
青山大师每当想到这里就会在心里发出大声地呐喊: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从未想到自己会达到这样的地位。全是人们把我们推上去的,不是我自己涂脂抹粉弄上去的。如果出了什么事儿那不怪我,那怪人们怪这个时代怪社会的风气,我没有办法阻挡人们对我的造神。
青山大师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不会长久的。他迟早要被人们被社会识破的。他已经作好了撤出千乔县的准备工作。他现在挣的钱可以生活一辈子了。
29、交易
艾贝屋里有一台大彩电,长虹牌,艾贝平时很少看电视,这天打开一看,没有想到看见了久违了的陈虹,陈虹与一群卖淫女蜷缩在一起,电视镜头正对准了她们,陈虹的脸上有一种绝望和凄怆,眼神惊恐,艾贝大吃一惊,立马给杜地打了一个电话,又给吴小玉打了一个电话,说了此事。杜地说,艾贝,我听说洪水鱼后来在什么地方找到了陈虹,把她弄到自己的歌舞厅,让她在里边接客,又对她进行肆无忌惮地蹂躏。陈虹逃跑了几次,但每次都被洪水鱼抓了回来。洪水鱼把她蹂躏够了,后来竟把她卖到另一个歌舞厅。洪水鱼说要从陈虹身上赚回弟弟的人命价。他说不能这么便宜了陈虹与杜岗。吴小玉说,艾贝,陈虹是被洪水鱼推入火坑的。我一想起来心里就发疼。我没有能保护她。吴小玉问艾贝打算怎么办。艾贝说,我想把她叫到我这里上班。吴小玉说,这是好事。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艾贝于是去了市上,找到市公安局武局长,艾贝原来给武局长的外甥看过病,彼此熟悉,艾贝说了陈虹是自己的一个亲戚,武局长笑说,什么亲戚?艾贝也笑说,外甥媳妇的兄弟的侄女。武局长当即打了一个电话给那个抓人的所出所,说了陈虹的事。所长在电话里连声答应。艾贝临走时从提包里掏出二条中华烟放在武局长桌上。武局长看着艾贝,说,这怎么行?艾贝说,下不为例。武局长指着艾贝的手提包说,里边装着药没有?给我外甥女再开些药。艾贝当下拉开提包拉链,从里边掏出一些红的绿的药丸儿,包了几包儿。交给武局长:一个月的药。武局长笑说,你这手提包是聚宝盆,摇钱树。开多钱?艾贝说,今天免费。艾贝来到那家派出所,说了陈虹的名字,林所长笑容满面,说你艾医生的大名我早有所闻。怎么,陈虹是你亲戚?艾贝说,一个远门的亲戚,孩子不听话,与大人闹翻了,跑了出来,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林所长说,这孩子也听话,到这里很少说什么,但据检查的一个女警察说,这姑娘身上的伤很重,问她是谁打的,竟不说话。只是哭。咳,现在的社会呀,受罪的总是女人。末了。林所长又说,听说你与贾石头关系非同一般,能否给我要一张贾的墨宝?艾贝说,要可以要,但贾石头的字卖钱呢。我可以给你优惠些。比如说别人是三千元一幅,你可以二千元一幅。怎么样?所长说,好呀。你走时拿上二千元。艾贝忽然想起了洪水鱼,便说,所长同志,其实你说的陈虹受伤一事,我早已知道,那是一个叫洪水鱼的人干的。此人心毒手辣,他把陈虹蹂躏够了,又串通一家歌舞厅把陈虹卖了。于是说了洪水鱼的弟弟洪水鳖的事。林所长听得瞪大了眼睛,说,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真是无法无天了。艾贝说。你林所长应当替陈虹讨回公道。林所长说,怎么个讨回法?艾贝说,让他给陈虹把看病的钱还有她和精神损失费付了。林所长说,洪水鱼这人我知道,背景大的很,我可以找找他,让他给陈虹付点治疗费,但是精神损失费我估计很难。艾贝说,你要是能给陈虹讨回公道,贾石头那儿我替你要字。不要你出一分钱。林所长笑说,这怎么行呢?我找洪水鱼是公事,要字是私事,怎么能不给人家钱呢?但艾贝不收钱,他也没办法。林所长打发干警把陈虹叫了出来,说,陈虹你跟上艾医生快回去吧,今后再也不要到外烂脏地方去了。陈虹看是艾贝,禁不住吃了一惊: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艾贝说,我是路过此地,偶然知道的。给你表姐说了,她让我把你接回来。陈虹满脸的犹疑:我表姐?艾贝说,就是吴小玉呀。陈虹看着艾贝:你交了钱的?艾贝说,人家没有罚钱。陈虹不相信地看着林所长,林所长说,没有罚钱,我们都是朋友,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就免了。你快快回去吧。陈虹固执地说,艾医生,我不想欠你的什么情,你如果是交了钱的,我出去后给你把钱还了。艾贝说,确实没有交钱呀。
陈虹这才跟上艾贝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过了有一周时间,林所长打电话告诉艾贝,说他已从洪水鱼那儿要回了三千元医疗费,让艾贝取一下。艾贝也说,贾石头也已写好了字,他会送上门来的。
从此,陈虹在艾贝这里上起了班,每天帮艾贝扫扫地,接待一下病人,再不就是给艾贝制制药。她勤劳,善良,同情人,又很懂道理,总是对艾贝十分体贴,把艾贝的衣物洗得干干净净的。杜地去过几次,发现陈虹这样,也十分高兴。一天,陈虹让艾贝看她身上被洪水鱼打伤的地方,真正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艾贝看得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艾贝把从林所长那里拿回来的三千元交给陈虹,动员陈虹状告洪水鱼,陈虹说她不想告状,因为她的身份很不光彩,所以她不打算告状。艾贝说,这有什么,你被洪水鱼卖了,你的人格受到了侵犯,你怎么能不告状呢?而且他又把你打得这么厉害,那更要上告他了。但是陈虹总是不同意,气得艾贝大声说,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洪水鱼呢?他算是什么东西,他是人渣,是一堆狗屎。你当他是什么?但陈虹不同意,他也是干急没有办法。
一提起洪水鱼,艾贝便想起吴小玉,又由吴小玉想起了###飞,不知她现在怎么样,心里竟酸酸的不是味儿。恍然又记起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再与贾石头联系了,他也没有再给自己写什么文章了。而最近的病人又明显地减少了,看来是怪自己在外面管的闲事太多了,花在搞好宣传上的时间是太少了。要是再让贾石头写文章,自己也不好提呀。怎么能老是缠着让人家写呢?不行的,要看形势,要看时机,要看贾石头的兴致,不能乱来。须知人家是名人。现在名人的脾气都大弄得不好要吃狗肉说不定会把狗铁绳也丢了。还是让杜地写点文章吧。他是小人物,小人物好打发,而且他现在也是遭难着呢,提出让他写一篇文章,也是让他的脑子转换一下,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再钻牛角尖子会出事的。精神病人大都是这样得下的病,长时间沉浸于一个环境里走不出来,与这个环境形成了一种如同吸食大烟样的依赖关系,如果离开了这样的环境就会郁郁寡欢。与人群失去亲和力。可是人们却大都不知道这样的缘故,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儿。
艾贝打电话给杜地告诉了他的想法。杜地答应了。说他会抓时间写出来的,等他写出来了再拿过来让他提意见修改。艾贝说,那就太感谢你了。杜地说,谢我干什么?你帮了杜岗那么大的忙,我没有谢你,正在发愁呢。你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艾贝不禁苦笑了一下,这世上的事真是反打正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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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19)
30、痴情男女
这天,铁狗突然出现在门诊部里,只见他满脸胡子,浑身邋遢,身上的衣服一片肮脏,有几处已经成了布绺儿,絮里索罗的。艾贝就眼睛瞪得大大的盯住他。你要干什么?艾贝冷冷地说。###飞在什么地方?铁狗说。艾贝大吼一声:滚出去!但是铁狗却不走,只是说,艾医生,别把事情作绝了。法院没有给我判刑,因为###飞把我保了。铁狗嘿嘿一声笑,艾医生,你应当感谢我才好。这几年不是我照顾你妻子,你妻子说不定早已经死了。我这次出来就是找她结婚的。不管她去了什么地方我都要找她。你妻子是个好人,你把她丢掉你是个大傻瓜。她现在什么地方?艾贝呸了一口,说,她出家了,你去找吧。铁狗说,去了什么地方?艾贝说,我不知道。请你现在快快离开我这里。你今后再不要出现在我的门诊部里。也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我看见你就恶心。
铁狗到处去找###飞,打听了好久才听到是走了终南山,于是就赶去了,铁狗对###飞说,云飞,回吧,我离不开你。你也不要再在这里受苦了。我们都是血肉之躯,何必再受这等刑法?###飞看着瘦得皮包骨头的铁狗,不禁悲从心中来,放声大哭,满山遍野竟响起了她悲痛欲绝的声音,惊得终南山寺庙的和尚全都面露鄙夷之色。###飞哭够了,收拾行李,对铁狗说,下山吧。铁狗说,你不对师父说说?###飞说,师父打以前就说过,说我会下山的,说我下山的话可以不辞而别。所以我就不说了,铁狗大惊:你师父竟这么神奇?
###飞回到家里,向艾贝提出离婚,艾贝答应了,时间不久,他们二人就办了离婚手续。三个孩子,两个判给艾贝,一个判给###飞。艾贝提出要给###飞五万元,但是###飞却没有要他的钱。艾贝心中老大不忍,最后把那钱存到女儿的名下。###飞把女儿送到省城一家寄宿小学上学,而自己则回到小县城里,和铁狗在一块儿过起了日子。
铁狗出狱不久,只在县城转了几圈子,与几个混混了闲聊了几句,就知道了他该向什么地方发展。埋藏在他心里的那种下黑帖子的想法又沉渣泛起,下黑帖时的爽快又让他意马心猿,想入非非,牟天现在还没有恢复,仍然住院治病。他去找杜地闲聊,杜地对他帮助自己打心眼里感谢,请他在酒店吃了一顿饭,向他谈起了支行在西星公司破产案上的问题,这正是铁狗要打听的商业机密,当下就记住了。并在下面偷偷地准备了一下,就在一天晚上敲开了丁大光的屋门。
我已经掌握了你在西星公司破产案中受贿的证据。铁狗一进门就直奔主题,并稳稳地在沙发上坐下,神情高傲,目空一切。
你是干什么的?我不认识你。丁大光说,神情严峻,目光紧紧地盯着铁狗。
我是干什么的不要紧。你认识不认识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事儿如果暴露,你就要受牢狱之苦。而且你一辈子为之奋斗不息的功名富贵也要付之东流。你好好想一想。
你要干什么?
拿出2万元消灾。
嗬!口气不小。一张口就是2万元!请问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让我看看可以吗?
铁狗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纸在空中舞了一下,但立即又装进了衣袋。这是洪水鱼的证明材料,但不能让你在这里看,你要看就要跟上我走。
丁大光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不堪。手指也抖了起来。但他却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说同志你别吓人。我不是吓大的是长大的。你要是有证据你到纪委告我去呀。我在这里等着呢。
铁狗料到丁大光会有这一手,就腾地站了起来,说,你以为我不敢告你吗?我现在就去找纪委书记要不了找检察院,我不信把你这号贪官告不倒!你等着。说着就要往出走。
丁大光却伸手把铁狗拦住了,师傅别忙,有话好说。丁大光拿出烟让铁狗抽,说,钱我可以往出拿,但是我得知道,要是我拿了钱,你以后再抓住我不放怎么办?你得有个保证。
铁狗说,我活得堂堂正正,不会再干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事。我可以打保票。
丁大光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好,你三天后再来,我把钱准备好。到时候你拿出材料我拿出钱,咱们二人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做了,怎么样?
铁狗答应了。
但就在第二天,铁狗在大街上为摆摊子和工商所干部打架,把人家一只耳朵用刀子砍得只留一点儿肉皮,被判刑三年,押到省西的一个砖瓦厂去劳改,铁狗动身时,###飞也随去了,她在劳改农场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做起了千乔县的特产面皮子。每天挑了去监狱门旁去卖,时间不久就有了名气,前来买面皮的人特别多,生意十分红火。###飞会说话,服务也十分热情,深得劳改农场工作人员的好评,知道了她是铁狗的妻子,也就对铁狗在管教上有了区别,让他可以在监狱里随意出走。有时候还打发他到外面去买点东西。星期天晚上铁狗也可以到###飞的房中过夜。和监狱里渐渐熟了,###飞提出如果让她在里边帮助做饭,能不能把铁狗早日放出去。监狱里干警说,不行的,如果铁狗自己表现好,可以减刑,不用妻子帮助什么。###飞就对铁狗说,你从今往后要好好干呢,再不能胡弄了,你把人家的耳朵砍了,让人家今后怎么在人前走动呀。你太毒了。你要是今后再这么干,我绝对不和你过活。铁狗说,我坚决改不就行了。想起了对工商行丁大光下的黑帖子的事,不仅哑然失笑。
###飞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回去,她把挣下的钱存到附近的银行里。存得多了就把零的取出来又存成整的,把小面额换成大面额,她的存款一天天在增长,她的生意一天天在兴旺。她一个人买面,一个人买煤,一个人洗面,一个人在铁锅里把面皮子漂了,再和上辣子油,醋水水,一个人挑了担子摆摊子,还得一个人收钱。她很忙,但是忙得心里舒服,忙得心里快活,她现在偶尔也想到艾贝,但是内心里绝没有什么对他的感情了。说来奇怪,过去他没有离婚时,她在心里对他十分仇恨,但是现在却没有仇恨了,相反的倒有点同情他了,觉得他一个人过着也确实不容易。一个人带了两个孩子,这确实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于是,她会腾出时间,买上吃的东西,前去县城和省城看望她的正在读书的孩子,把自己对他们的一点思念变成对他们的关心和爱护。但是孩子们不买她的帐,他们对她说,妈,你以后不要看我们了,把你的生活过好就行了,再不要让我们操心你就行了。她听了心中好伤心。
日子的脚步在###飞卖面皮的繁忙中一天又一天地向前走去。
31、一篇杂感与纪检委的调查
杜地没有给艾贝写什么宣传材料,却写出一篇杂感,惹得艾贝老大不高兴。艾贝说,你就给我写这样的文章?杜地却说,给你的文章还没有写呢。等我有时间了再给你写,不存在问题的。艾贝看那文章,竟越看越生气。
名人陷阱
名人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成功者,名人已经充斥了我们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翻开报纸,打开电视,拧开收音机,到处都可以听到名人的声音,看到名人的笑脸,目睹到名人的优雅的身姿。名人领导着这个社会的消费潮流,左右着这个社会的舆论,成为社会的热点和焦点,如果一天看不到名人的身影,听不到名人的声音,有些人会食不甘味,坐卧不宁,焦虑难奈。而一个人只要成为名人,他的一切便都是著名的,他的嗜好,他的初恋,他的怪癖,他的言谈,他的痰液唾液米青.液甚至他的情人隐私,他写的那怕是狗屁不通的文章,他唱的那怕是狗叫和驴哼,也会被人们捧为圭臬,成为至宝。报上报导,现在社会上有人倡导建立名人精子库,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也有之。持中间态度者也有之。但却迟迟不见建立起来。名人多了,名人中出现的怪事也就多了,名人中也有鱼龙混杂者,也有假冒伪劣者,也有道德低下者。就象开屏的孔雀,在展示美丽的时候也会露出肮脏而又丑陋的屁眼。
在那些噪噪声不断的名人中间,露出屁眼上的肮脏和丑陋的大有人在。名人可以逃税漏税,名人可以出尔反尔,名人可以对别人的名誉肆意侵害,名人还可以聚赌豪赌,可以大肆嫖娼,可以包二奶养情妇一夫多妻,可以坑蒙拐骗,可以上青少年上当受骗,可以用虚假和有毒的文字糊弄读者,可以把天说成地,把地说成天。把黑说成白,把白说成黑。名人可以混淆黑白,颠倒是非,指鹿为马,朝三暮四。可以从社会上厚颜无耻地大肆捞钱。可以进行无耻地欺诈活动。有一位业余作家就受到一位名人的坑害和欺诈。这位在一个地方红得发紫、把持一个阵地的名人笑嘻嘻地向这位业余作家许愿说,只要他为他们的编辑部好好创收,不拿编辑部的工资,不要报销差旅费,每月为编辑部义务编辑三十多万字的稿件,而且不与编辑部签任何合同,他的死活编辑部也不管,在每年的好多节日为他这位名人再进贡一些吃的高档烟喝的高档酒穿的高档衣服,那么在适当的时候他们编辑部就会把他调过来。但是当这位业余作家辛辛苦苦义务干了四五年后,那位名人却翻脸不认人,说他当初根本没有允诺任何事情。还有一位白眼狼式的二杆子名人,满脸的三座大山,满脸的偷鸡摸狗,本名声平平,却以准名人自居,为了证明自己是名人,不惜向当年支持过自己的几位同事大泼污水,在对别人的无耻攻击中拔高自己,也企图挤进名人的行列。还有一位所谓的名人,为了成名,竟与对自己支持多年、落下满身疾患的糟糠之妻离了婚。还美其名曰是顺应时代新潮流。至于名人中间互相攻讦,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出卖朋友,把持一隅,排除异己,落井下石,置国家人民利益于不顾,置法律与道德于不顾者大有人在。在某种程度上,名人现在已经成了这个社会的灾难。许多不齿于人类的事情出现于名人中间。报纸上报导的这类事例数也数不清。
名人的恶习不仅仅是恶习,名人的恶习如果在本身还就罢了,关键的是名人的恶习对社会有一种误导作用,成了一个陷阱。比如一个地方本当是贫穷的落后的,可名人一出现,那儿就成了脱贫置富的典型。再比如,一本书本当是坏书,里边男盗女娼,乌七八糟,可是因为是名人的,于是人们争相购买,名人赚够了钱,群众受够了害,可到头来,名人还大骂读者是凉松。再比如,名人以他们的生活方式扰乱社会的伦理道德,可是出现在他们口中的竟是在进行生命的体验。名人本是男的,可是他把自己打扮成女的,忸怩作势,装靓露乖,于是社会上便出现了好多不男不女的二尾子人。
一般的具有这种德行的名人大都是心理阴暗者,他们把自己装扮成救世主式的人物,表面上喜笑颜开,其实肚里一肚子坏水。他们唯利是图,只认钱不认人,只管自己,不管别人。他们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心眼比针屁管大不了多少。他们当面是火,背后是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当面说人话,背后说鬼话。
名人中间出现的坏事怪事恶劣事难言事驴不日的事之所以这么多,一是我们的媒体需要名人来支撑门面,媒体在原本上宠坏了名人。二是社会上的追星族太多,他们对名人趋之若骛,在客观上助长了名人的恶习。三是我们社会的法治观念和道德建设还不健全,名人又善于钻空子,所以他们就有点无所顾忌。四是名人善于用独出心裁和标新立异来制造轰动效应,而这些所谓的轰动效庆又会给媒体带来效益,所以媒体也就成了名人的帮手。五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为名人的胡作非为帮了大忙,孔子说,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难怪好多名人对孔子他老人家崇敬得五体投地。六是社会风气不好,人们也就对名人的行为不以为怪。等等。
以上种种,足可以看出,名人的恶习和行为方式生活方式已经成了一个陷阱,这些陷阱因为表面上光辉灿烂,盛开鲜花,蜂飞蝶舞,就格外具有危害性,欺骗性。许多好人就因为痴迷这些名人而栽了跟斗,跌得鼻青脸肿。他们的教训本可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却是后人中仍有人在重蹈他们的覆辙。因此,笔者建议,社会应当对名人的行为和生活方式进行规范,他们应当在法律和道德的规范之中活动,更不能让他们的行为和生活对社会构成陷阱,又让这种陷阱成为受害者的坟墓。
艾贝气得把杜地写的稿件在战桌子上拍着,杜地,你说说,你究竟是什么用意?艾贝说,额头上的眉毛似乎要飞上天去。贾石头是名人,我也是一个准名人。你这样搞是不是要把我们搞臭?杜地说,你理解错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对社会上的现象进行了归纳与整理,也进行了鞭挞与痛责。这与你没有关系。我不承认你是什么名人。名人有名人的标准,那就是他在某一个领域里有什么发明创造,你只是重复别人的东西,你没有自己的创造与发明,所以你是借着名人标榜自己从而达到在经济上获利的目的。说到底你是商业行为。这就有点像偷鸡摸狗的黄鼠狼。你不是正在给贾石头大批量地用流水线生产黄鼠狼呢吗?
艾贝心里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杜地,你混蛋!我真是瞎了眼,与你交往这么长时间。你不是在替我宣传,你是在替我搞策反。你的心理太阴暗了。难道世上的名人就没有一个好的吗?杜地说,不是我心理阴暗。我也没有完全否定世上的名人。我只是对这种社会现象进行了批评。你说说,这种现象难道不能批评吗?
艾贝说,杜地,我不明白你究竟要干什么?你在全县第一个提出了洪水鱼破产案的问题,我支持你,为此我受到洪水鱼的攻击与诬蔑,他打发一个赤面小文人给我身上泼污水。我为谁呀?你的弟弟牵涉到案子里,我找市委书记马少刚,他一句话公安上就你弟弟放了,我对得起你了吧?可你为什么又要写这文章呢?你是不是要拿去发表呀?
杜地感到委屈,他的眼睛有点潮湿了,内心里一阵悸动,他说,艾贝,你不了解我,我想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我不想被别人的看法和社会的偏见所左右。我觉得一个人应当活得坦荡,敢恨敢爱,敢怒敢骂,敢说敢笑。社会上存在种种不合理的东西,别人可以不说,但我不能不说。如果我不说,那就违背了我的生活准则。我知道自己这样一来就会招致别人的反对,因为大家都是采用那样的生活方式,而我却与别人不一样。于是人们就对我有了偏见。包括我反对洪水鱼的破产一事,大家都认为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我却认为这里边有腐败。于是我就招致了别人的憎恶与反对。我很苦恼,可我不能因为苦恼就放弃自己的人生准则。我在这篇文章里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洪水鱼在名人的外衣包裹下干着最卑鄙无耻的勾当。我再重申一下,我没有丝毫对你有什么不满的。
艾贝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要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笑话!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生活在一个具体的社会里,我们每个人正如马克思所说,单个的人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是生产关系的总和。
杜地写了这篇文章,把心里的痛苦发泄了一番,觉得轻松了一下,但这种感觉还没有维持多久,县纪检委就找上门来与他谈话。
你说西星公司破产中有问题?一个红鼻头的年青人问他,他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有一种审讯他的意思。
是的。我在材料里已经写了。杜地说。
可当初破产时你为什么不提出来加以阻止呢?
我那时被阻隔在破产委员会之外根本不知道破产的详情。
那么你材料里写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是谁允许你搞调查的?
材料是前不久我搞到的。没有谁允许我搞。是良知让我这样做的。
你能保证这材料没有问题?
既然我是署了名的,我就可以打保票。
可我们却从支行了解到你这人平日里与人格格不入,精神上也有问题。因为你母亲与你弟弟都患有此类病症。对不对?
这是诬蔑。
你不要发火。态度要端正。
……
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搞?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把西星公司破产的内幕揭出来了,你们不了解这里边令人惊恐的问题,不去追究国家遭遇到的巨大的损失,却把矛头对准了我一个小小的人物,你们到底是共产党的纪委还是什么人的纪委?
你在怀疑共产党?
不是我在怀疑,是你们自己在怀疑自己。我且问你们,你们承认不承认西星公司破产案中的舞弊行为?
这得有事实。
难道这里边的不是事实?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千乔县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多少国家的钱财被一些心术不正的人骗走了?难道你们一点儿也不心疼吗?
我们是调查了,而且查出在西星公司的破产案是合法的,并没有如同你材料里写到的那样是暗箱操作等什么的。所以我们认为你是诬告。但看在你也是出于一腔热血,所以我们也就不追查你的问题了。你回去了好好地向丁行长承认一下错误,好好地上你的班,不要再管这里边的事了。行不行?
你们不是共产党的纪委。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我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混进纪委的……
杜地离开时一脸愤懑。
32、木旺生火
谁也没有料到,县城竟又有好十几家企业破产,银行叫苦不迭,丁大光每天都铁青着脸子,严霜一样,他在会上把计信科科长和副行长吉力文骂了个狗血喷头,他骂吉力文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只知在下边给人搜事,拉帮结派,打击异己,又贪得无厌,恨不得把信贷单位的皮刮上一层子。但最后却被人家把我们的皮刮了。丁大光虽然在恼火,但铁狗被抓了判了刑他还是高兴的。吉力文听了心中老大不高兴,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把怨气装在心里。心想有朝一日非把气出了不可。吉力文表面上也很气愤,一张陶罐脸好像要扭飞了似的。但这些都是作给人看的,不论是丁大光好,还是吉力文也好,他们的生气都是一种假象,没有人会为国家银行的那么多资金遭受损失而生气的。生气而且气得不得了的只有杜地一人,这次又破了8000万,整整八个企业,工业的有,商业的也有,就是合资的也有,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奇事怪事在世纪末真正是闪亮登场了。杜地觉得心里有一座火山随时都会爆炸。他在院子扫地,扫帚在水泥地上弹奏出了一阕群魔乱舞的旋律。他去大街上买菜,嗡嗡隆隆的市缠声在他耳中是一阵阵抢劫的喊声,他心急如焚,越发孤独了,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大声地朗诵他的《我知道你会来的》。末了,他又把诗抄了出来,写在一张稿纸上,正巧支行有人到他这儿来问什么,看见了,就拿过去大声念了起来,念完了连声说好,杜地却摇摇头,不好,不好。你别夸奖我,我知道自己诗作的水平。但却没有阻拦别人把他的诗作拿走,杜地还不知道,他正在一步一步在地向悬崖绝壁走去。
青山大师这天正在天柱山探宝,忽然从山下开上来几辆面包车,停在山脚下,然后就朝山上的人喊话,青山大师对杜岗说,咱们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现在上边有人要干涉了,咱们就顺驴下坡吧。杜岗有点不解地说,可是我们没有把宝找出来呀?青山大师把杜岗看了一眼,说,杜岗,你没有你哥聪明,你哥不会说这话的,他只会嘲笑张老板是异想天开。青山大师说,杜岗,记住我的话,世上的宝贝永远也不要找到,如果有朝一日找到了宝贝,那就说明你的死期到了。别把钱财看得太重了,钱是惹祸的根。如果咱们在这儿把宝物找到了,那咱们的命说不定就会马上到头了。为什么那些麦客子最后会死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批宝物的地方。他们是梁豁豁最危险的敌人。梁豁豁如果不把那些人杀了,那么他就会被那些人杀了,这是世间金银的规律,也是人间的至理名言。你今后可一定要记住。杜岗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底里,只是明白青山大师经常是神神道道的,这可能是他的脾气罢了。杜岗并没有把青山大师的话当一回事,反而说,既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找呀?青山大师说,我不找你能把钱挣下?杜岗一下了明白了。
来者是县国土资源管理局的几位局长和主任,他们等青山大师来到跟前后,声色俱厉地问道:谁让你们在这儿胡采的?张宝宝说,张老板说了,他正在县上办手续呢。一个显然是头儿大个子说,张老板说的事办不成,凡是一切埋在地下的宝贝都是国家的,个人无权开采和探寻,你们快回去吧。张宝宝说,青山大师,你看咋办?青山大师说,你看吧,我有什么权决定你们的事。张宝宝说,可是你如果再不找宝的话,我们家可是花了十几万元呀。青山大师生气地说,花钱怎么了,不花钱能把宝探出来?张宝宝说,可是你没有找出来呀?青山大师说,那就继续找呀。张宝宝哭着说,可是人家不让咱们找呀。我算是没有办法了。
青山大师他们当天就下山了,下山后,张老板来到青山大师这儿要和他算账,张老板说,你没有找下宝,应当把我的钱退回来。青山大师说,咱们当初有合同,合同规定先期你必须付我十几万元资金。你如果要撕毁合同,还要承担违约的责任,你要考虑好。张老板说,你必须还我的钱,你不能骗我。青山大师默然不语,张老板越发得意,恐吓说,你要是不归还我的钱,我要把你从千乔县赶出去。青山大师嘿嘿一声冷笑,没有再说什么。于是从这天起,张老板天天到青山大师处要钱,让青山大师越来越讨厌他。但青山大师却再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忍让着。忽一日晚上半夜时分,张老板家里突然起火,大火一烧起来就十分威猛,再加上汽油爆炸的巨大的声浪,响声传到十几里之外,熊熊大火映红了半个天空,张老板一家人睡得太死,竟然一点儿不知道,等到大火把他们惊醒后,价值二三百万元的五辆汽车已经化为灰烬。张老板就一头栽倒在大火旁边,狂呼乱叫起来,他一下子疯了。第二天,他被拉到艾贝的门诊部里,艾贝猛地打了他一巴掌,张老板无动于衷。艾贝说,精神分裂症。交4000元。张老板的老婆从提包里掏出4000元,放到艾贝的桌上。
艾贝来到青山大师处,说了张老板的病情和那场大火的惨状,青山大师默然不语,艾贝说,大师,你说张老板家为什么会失火?青山大师看了一眼艾贝,忽然对他的小聪明有点厌烦。说,木旺生火,木受金克,火又生金,环环相连,环环相扣,这有什么奇怪的。艾贝大叫一声说,说得好,说得好。木旺生火。木受金克,哎呀呀,就是木太旺了才生的火。就是木被金克了呀!


爆炸即将发生(20)

33、贾石头打睹
艾贝自从把陈虹叫来后,对她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竟让陈虹有点于心不忍,几次对艾贝说,艾医生你对我太好了,让我心里难受。我是一个看惯了冷眼的人,而你却对我这么好。我真是掉到福窖里了。艾贝笑说,说来也怪,我自从见了你第一眼起,就觉得你是那么亲近,虽然你是干那事的,但我却一点儿没有小瞧你。我只是替你惋惜。你如果觉得我这里还差不多,就长期在这儿干下去,反正我这里缺人,你不干我就得再找人。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不要把我看得十分神秘,我也是一个凡人,我也有七情六欲。陈虹听着竟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艾医生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下辈子那怕变牛变马也要报答你。艾贝笑说,你这人太善良了,在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是要吃亏的。有几次,艾贝提出要和陈虹干那事,但陈虹都委婉地拒绝了,这多少让艾贝有点尴尬。但艾贝不是那种人,别人不同意就大发雷霆,他没有发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待她。艾贝现在当务之急是为自己找一个老婆,但是艾贝把自己认识的人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除了能作情人外,很少有人能作老婆的,这时候,艾贝竟怀念起老婆来了。
艾贝现在还是隔上几天去找贾石头,和他闲聊,石头的《欲城》在英国获奖,消息传来,石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漫长的几年时间,石头的头上压着千斤重担,不少世人把他当作色狼,写文章骂他讥讽他,还有人说他制造淫秽涩情读物,石头有口难辩,石头坚信时间会改变一切。几位朋友为他在终南山山庄召开庆贺会,席间,石头高举酒杯,仰天长叹: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上帝终于露出了微笑。一日,艾贝去石头住处,碰上几位石头的文友在那儿吹牛,正吹中间,有人提出要石头请客,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有人就在下面小声对别人说,石头又啬皮了。石头起身与文友们走出屋子,来到外面的大街上,走过几条胡同,横穿过几条马路,又走进了一条小巷,来到一个卖葫芦头的小饭馆,每人要了一碗葫芦头,文友叫了起来:不行!得吃好一点的。石头说,先吃了这碗再说。今天保管让你们吃好吃饱。但是等众人吃了一碗后,却再也吃不下去了。这时石头提出:再来一碟酸菜鱼外加红烧肘子和香酥鸡怎么样?众人叫了起来,你想把我们憋死呀!石头笑说,既然这样,就不要说啬皮,我可是要给你们吃好的。艾贝悄悄发笑,石头说你笑什么,艾贝说你连吃饭也在作文章,吃了一顿葫芦头,回家写一篇文章,说不定要多几倍地捞回去呢。石头眼角在饭厅瞄了一下,说,你们刚才只顾了与我争吃什么,但却把一件大事给忘了。众人说是什么事儿,石头指指隔相邻的桌子上几个人,对他的朋友说,你们谁能说出那张桌子上吃饭的人都是什么关系?众人就扭过头去看,那里正有六个人在喝酒,三个女的,三个男的,三个女的很年轻,大约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三个男的中间有两个年龄较轻,但有一个较大,约摸有四十多岁。文友中间的一个人说,很简单,他们是朋友关系,正在吃饭。石头说,我与你们谁打赌,如果我输了,我今天再在其他地方请客。地方你们随便挑。你们如果谁输了,把这一顿葫芦头钱付了。众人就说,你今天输定了。于是有人说那几个女的是鸡,又有人说是一个地方来的打工的。还有人说他们是某个公司的员工。但石头却说,他们中间有一对儿今天来这儿订婚,订婚的女的就是那个不停地夹菜让人们吃的。而订婚的男的就是旁边那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众人齐声反对,只有艾贝笑而不语。于是有人就过去问那桌吃饭的人,并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他们,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就指指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和那个笑容可掬的姑娘,说他们今天是来订婚的。而他们其他人则是来祝贺的。于是石头大声说:好了,输了的快快掏钱。那几个文友大声叫屈:冤枉冤枉。石头把我们骗了。石头抚掌大笑,小孩子一般。石头笑毕了问艾贝你笑什么,艾贝说,我笑你为什么不与我打赌。石头说,你鬼得把狐狸的皮能剥下来,我与你打赌非输不可。艾贝也笑了,说,知我者石头也。又问,孩子喝了血后怎么样了?贾石头摇摇头,说,不怎么样。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我看算了吧。以后不要再给我弄黄鼠狼血了。我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我他妈的怎么会同意搞这劳什子黄鼠狼血治病呢?
艾贝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但他很快地掩饰了过去。
等到吃喝毕了,艾贝讨好地拿出杜地写的那篇文章让贾石头看,说,作者是我们县一个银行工作人员,一个受气包,在单位被头儿整得狼狈不堪,我让他给我写一篇宣传稿件,他却写出这样的文章,你看看,里边把名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但贾石头却只扫了一眼,说,骂名人有什么不对的?名人就是应该骂呀。现在社会上的有的名人那已经不是人了,可是说连低级动物都不如。当然我也是名人,但我是在骂声中成长起来的。艾贝就觉得有点扫兴,却又连忙附合。贾石头对杜的文章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青山大师,贾石头说,听说你们县有一个能拨云驱雨的大师,功夫好得了得。艾贝眼睛一亮,说,想见他?贾石头说,你也看了我的好多小说,我的作品里写了好多宿命的东西,这些东西有些人不感兴趣,但有些人感兴趣。我觉得人生就是一场宿命,人一生该干什么那不是一个人自己能作得了主的,冥冥之中似乎是早已安排好了的。比如说我们二人的相遇,大概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我就觉得我们二人好像早在什么时候就在一块儿相处过。也许是历史上某一个朝代,那时候我们也是文人学士,在一起饮酒作诗,忧国忧民。你说我这种感觉为什么会出现?是平白无故的吗?不是的。艾贝却在想,贾石头该不是也得了精神病吧?要不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精神病患者。神经正常的很。如果石头得了精神病,那可是天下第一号新闻了。没有想到贾石头却在说,你可能觉得我得了精神病,要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对不对?艾贝大吃了一惊,赶忙否认,贾石头说,你别否认了。其实我倒想自己就像那个画向日葵的梵高也当上一回精神病人,那时候说不定我就通神了,我就能得诺贝尔文学奖了。再说了,我要是患了精神病,有你这位大名人存在,还怕看不好我的病吗?艾贝笑说,就是就是。但我却不想让你患精神病。我怕看不了好你的病,到时候你脑子清醒了再写一篇文章说我是用祖传中医骗人呢,我可不是全完了?!贾石头听了哈哈大笑。
但贾石头却没有提出与艾贝一起到千乔县来,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34、杜地给艾贝写的一篇文章
又过了几天,杜地写出了一篇人物特写,题为:《神医艾贝》。拿给艾贝看,艾贝这才转怒为喜。文章写道:
艾贝是一个精神病医生,他继承了父辈的家传医术,中学毕业以后就开门诊部为人们治病。他采用中药和祖传医术为病人治病,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名气功渐渐大了起来。他先在县城行医,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病人找上门来让他治病,他们不仅佩服他的医术,也佩服他的记忆,因为他们发现,这位个头不高的医生提起中医中药上的什么,一说就是一长串,而且又是那么准确那么生动,仿佛在背书似的。但他们还不了解这位精神病医生的大脑里装的文学故事书和古典诗词竟是那么多,他可以一连几天口若悬河的背诵它们而从不出什么差错。我记得,那年,我在离开了单位到省城上学时,在我休假的时候,和我住在一个院子的他就会来到我的屋子,闲聊中间,他竟背起了诗人季宇的《风流歌》,那是一首长诗,大概有几百行之多,他坐在我的当面,我手中拿着他给我的季宇的诗歌让我盯着,他竟一字不差地背了下去。我看了看表,足足有二十多分钟。我惊讶了,问他把这首诗背了多长时间,他笑说,他只看过三遍。
这次背诵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真正让人们对他刮目相看的是有一年,他去拜访著名作家贾石头,在贾石头的客厅里,当着贾的朋友和亲戚的面,艾贝问贾石头:“你能背自己的作品吗?”贾石头晕说:“不能。”“但是我能背你的好多作品。”艾贝说。贾石头有点不相信,说如果你能把我的作品背下来,他屋内的东西任他取。艾贝用一种平和而又充满了深情的音调背诵贾的《欲城》后记,那后记有5800字,贾对他的记忆在一开始并不相信,但是渐渐的,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当艾贝背诵到四分之三处时,贾石头挥挥手对他说:“别背了别背了,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贾又问他把后记看过几遍,他说看过三遍,又问还会背谁的作品,艾贝说:“我能把《金瓶梅》里的所有诗词全部背诵下来,而且还能背诵前十章的内容。”艾贝又说:“你的好多作品我都能背下来。”说着又背起了贾的另一篇散文名著,那篇文章足有四千字,但是他还是一字不差地背了下去。后来,贾的长篇小说《红城》出版后,艾贝又把后记背了下去。
贾石头后来为艾贝写了这么几句话:
艾贝为我的朋友,《欲城》出版及《红城》出来,他皆能背诵后记,令我惊奇。
如今,这对医坛的怪才和文坛的鬼才成了莫逆之交,贾石头多次对别人说,我从未见过如此记忆高强的人。
艾贝的记忆能力传到社会上,有好多人不相信,他们中间不乏猎奇之人,要亲自看看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一年,金岭市社科联的一位作家慕名来到艾贝的门诊部,提出要他背一些文章,他来时拿了一本茅盾的长篇小说《蚀》,他把书拿出来,说:“你把这本书背一下。”艾贝说:“这书我十几年前看过。”说着就背了起来,那人盯着书本,发现艾贝竟背的一字不差,当他背到约摸有一万多字的时候,那作家说:“好啦好啦。你背的不错。”他又让他背《黄帝内金》,说你是行医的,背这书行吗?艾贝说:“这有不行的啥。这书我在上中学时就背会了。”说着又背了起来。那位作家没有那书,但是,他能从艾贝背诵中看出他对那书是多么熟悉。
他佩服了。
一次,艾贝应邀在千乔县中学给高中生讲演古典诗词,会场上,他侃侃而谈,背诵了好多古代诗人的诗词佳作,下面的学生为他高超的记忆折服了,不停地给他鼓掌,有几个学生不相信他会记下那么多诗词,走到前台看他放在面前的那张纸上记着什么,他们看了一下傻了眼,那上边只简单写了几行字,那是艾贝写的提纲。
还有一个人是金岭市教育学院的教师,他叫易玉贵,来千乔县讲学中间听到了艾贝的记忆能力,竟也动了惊奇之心和猎奇之心,有一天,他邀请艾贝参加他对学生家长进行的家庭教育课的讲课,课后,他问艾贝他的讲课情况怎样,艾贝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引用的周太夫人胎教而生文王的故事并非民间传说,而是史有所载。《史记》、《朱子语类》、《千金方》中都有。《朱子语类》中的原文是:‘季历妊文王,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立不跛,坐不跽。耳不听淫声,口不出秽言……’;你所引用的诸葛亮《诫子书》原文是:‘夫君子之行也,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你引用的《朱子治家格言》全文是:‘晨兴即起,洒扫清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你引用的王安石《伤仲永》原文是:‘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艾贝一口气背诵了杨权良引用过的所有故事之原文。
易玉贵不能不佩服艾贝。但是他还想对他再考验一下。一天,在易玉贵的卧室里,易指着他架上的书,对艾说:“我随便抽几本你背一下。”艾答应了。易抽出《唐诗三百首》和《宋词选注》,让艾背,艾一会儿功夫就背了五十多首。易又抽出香港女作家陈娟的《昙花梦》,随便翻到一页,艾就信口背了起来。声声如珠,音调铿锵,不绝于耳,易玉贵听得发了怔。
易玉贵又说:“你现在四十多岁,背的都是你成年以后看过的书,那么你少年时期看过的东西能不能背下?”
艾贝说:“能行。我给你背一下我七八岁时看过的郭沫若的百花诗。”说着就背了起来:“我们并不是什么花中之王/也不曾怀抱富贵之相……”竟一气背了将近两个小时。
易玉贵又说:“你能背下全世界国名胜古迹上的对联吗?”
艾贝说:“你随便问。”
“周公庙里的对联。”
“制大礼作大乐并戡大乱大德大名垂宇宙/训多士诰多方兼膺多福多才多艺昭日月。”
“上海城隍庙。”
“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无非当场。”
“南京秦淮河戏台对联。”
“一曲后庭花夜泊销魂究是当年杜牧/东边旧时月女墙怀古我如前渡刘郎。”
不上十多分钟,全国一百五十多处名胜古迹处的对联艾贝一一背了下来。
艾贝的博闻强记令世人震惊,许多人闻之纷纷向他寄信或打电话探寻记忆的秘密,而艾贝也就不厌其烦,向人们传授他的秘诀。更多的时候,他则应邀去向人们讲授记忆的知识。他在许多场合向人们说,他的超常的记忆是通过对精神病人的治疗来达到的。多年的工作实践使他认识到,精神病共同的心理特征首先是记忆障碍,从而导致识记困难,引起思维混乱,失去了自控能力,导致精神变异。他认为,人的大脑机能是一个有机的自组织系统,这个自组织系统最大的特征就是“多米诺骨牌效应”,如果记忆上出现了问题,那么就会使心理功能整体紊乱,成为精神病。而从恢复记忆、消除记忆障碍入手,就能使病人得到恢复从而成为正常人。正是从这个角度,艾贝把记忆当作一项重要工作来抓,当作一项伟大的科学试验来进行。他既是研究者,又是研究的直接对象和标本。他通过为病人治病,证明了经过训练,人的记忆力可以成倍地增长,人的创造力可以不断得到飞升。
艾贝与贾石头相交虽然时间不长,但却相见恨晚,贾石头不仅佩服艾贝高超的记忆力,更佩服艾贝运用医药知识治病救人的高尚德行。多年来,艾贝运用祖传医学知识,先后医治过近万名精神病人,大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他被人们称为精神病的克星。贾石头在《XX日报》上撰文介绍艾贝的为人和医技,文章发表后被多家报纸转载,引起了轰动。
自从两位奇才相交相识后,他们时间不长就成了一对密友,艾贝时不时去石头处走动,两人或谈叙人间世事,或畅论文坛趣闻,或品评某篇文章。但好多时候,艾贝背诵石头的什么新作,指陈得失,说到得意处,两人就抚掌大笑。艾贝知道石头时间紧张,去他处时总是先打传呼,约好了时间才去。有时看见石头家中偶有谁患了病,他就给他们看病,嘱咐怎样治疗,怎样休息,给石头减轻了好多生活上的压力。而石头自从发现了艾贝的天赋后,就时时处处让注意让他发挥作用。
1997年9月,台湾赵善璨先生率“97两岸民间文化交流代表团”来到西安,艾贝作为民间文化人士全程接待并作交流报告。赵先生曾任蒋介石、蒋经国、蒋纬国保健医生,现任台湾最高医疗机构荣民总医院院长,兼中国国际两岸文化艺术交流协会秘书长、中华医学会理事、中华国际书画协会副会长等职,在台医文界享有崇高威信。夫人姚柏青及代表团成员,全是台湾医文精英。在游览途中,艾贝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旁证博引,一会儿谈医术医理,一会儿谈名胜文化,祖国几千年的诗词曲赋在他口中有如珠落玉盘,令导游黯然失色。对代春团提出的问题,艾贝都能作圆满的答复。在华山顶上,赵先生拉着艾贝的手深情地说:“我们夫妇走遍亚澳、欧美,会过无数艺文名流,可以说是行万里路,会万千人,但只有在华山顶上,与你在一起时,才真正体会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蕴。”他们夫妇俩拉着艾贝的手在###最高峰合影留念。返台后,又鱼雁传书,盛情相邀,请艾贝赴台讲学。赵先生还亲自举办讲座,在台介绍艾贝先生的奇人奇事。
艾贝出生于一个中医世家,幼年时他就受到祖父和父亲的熏陶,父辈们对病人的仁心和亲情使他早早认出识到一个医生应当怎样做人才能对这个社会有贡献。父亲多次对他说:“人命至贵,价值千金,用药可以治病,如若不慎,便可能致病杀人。你如果想当医生,必先有仁心,然后才能习医。”又告诉他如何背诵中医经典的“四原则”:一是心斋常空,二是心诚则灵,三是静能生慧,四是持久之以恒。艾贝不忘父辈的谆谆教诲,几十年来身体力行,用一副仁心和爱心救治了大量病人,他们高尚的医德受到人们的热情赞颂。
在多年的行医过程中,艾贝接触了好多家庭贫穷的病人,对他们的治疗,艾贝尽量在药费上给予优惠,有好多还不收他们的治疗费。对这些病人,艾贝坚持随访,并不厌其烦地和这些病人的家属谈话,让他们懂得怎样才能配套合医生治好病人。在艾贝的诊所里,挂满了这些病人的家属送给他的锦旗和牌匾。
艾贝坚持一个医生的医德医风,从不利用手中的医术为自己谋私利。有好多次,他碰到几位手中握有特权的病人家属,他们提出给他解决家属户口,把他调到城里去,但是他都一一拒绝了。在他眼里,不论来者是什么人,不论是贫民,还是权贵,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不论是大款,还是一般工薪阶层,他都一律对待,决没有因为身份不同而在治疗上有什么不同。有一年,某省文化厅厅长的女儿患精神病,久治不愈,厅长打听到艾贝,通过别人打电话要张来他那儿看病,张说他走不开,因为他一走来了别的病人让人家又要空跑一趟,他让厅长派人把病人带来。打电话的那人说,厅长派小车接你呢,你难道不给一点面子?艾贝说,他哪怕派飞机我也走不开。硬是没有去,而是让厅长派人把病人送了来。现在这位病人早已恢复了健康。
艾贝从中国传统文化里吸收了丰富的营养,医外学医,从而使他的精神产生了极大的飞跃,有了一种“苟日新,日日新”的中华民族的原典精神。他的医术和极具吸引力的记忆功能,必将和已经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的反响。他的事业方兴未艾。
艾贝看了,忽然就觉得自己对杜地误会了。杜地能把自己写得这么好,与他广阔的心灵世界是分不开的。想到自己小肚鸡肠,艾贝忽然间就脸红了。他想应当在酒店好好请杜地吃一顿,以表谢意。但还没有等他向杜地发出邀请,吴小玉却向他打来了电话,告诉他洪水鱼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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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即将发生(21)
35、银根抽紧与狂犬病
艾贝把从省城听到的看到有关贾石头的新闻贩卖给小城的人,人们如同是听天方夜谭,无不对艾贝佩服至极。在他走过的地方,后边就有人指着他的背影说,艾贝是贾石头的朋友,两个人好得和一个人一样。艾贝又被一个单位请去作报告,艾贝报告作得天花乱坠,古诗词加上现代小说与贾石头再与民谣俚语和笑话一锅煮,把听众搞得如醉如痴,如梦如醒,人们与其说是沉迷于艾贝的记忆力还不如说是沉迷于他现场的表演,眉飞色舞加上手势动作再加上插科打荤,会场就不时地暴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但是一回到他的小小的诊室,艾贝就觉得从天上跌到地下。艾贝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很累,简直是在进行长跑,而且这长跑还没有距离,他不知道何时可以跑到头。他关心吴小玉,还关心杜地,但他现在更多的却是对杜地的憎恨了,因为杜地是那么恶毒地把名人骂了一顿。他更关心农业局局长牟天,牟天至今还没有恢复,有关洪水鱼的那500万元贷款也就没有着落。以前,艾贝只知道县基金会的款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从未在基金会存过款。他只在县农行存款,他以为他的款子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是有一天,他到县农行去取款,可是被告知现在只能取百分之三十,另外百分之七十要等再过上一年半载后才能取。他问这是为什么,回答说现在没有钱。艾贝惊讶了:那我的钱到哪儿去了?回答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没好气地说,我怎么能知道?艾贝大声说:你不知道我的存款那你在这儿是干什么的?你要是不在这儿干我也不会问你的。你当你是什么?皇上的女儿?狗屁!你现在就把我的存款给我往出取。你要是不给,我就把你们银行告到法庭上。天下哪有这等怪事,把人家的钱吸收去了竟然不按时给人家付款。不行,叫你们行长去,今天要是不给钱,我就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营业员赶紧把行长叫了出来,行长是一个年轻人,戴一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艾贝说,你们金库里是不是没有钱了?很斯文的行长赶紧给艾贝给烟,笑说,艾医生先息怒,你让我把情况给你说一下,也不是没有钱,钱有的是,我们是国有银行,国有银行不存在兑付不了的问题。只是现在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我们银行的银根现在抽紧了,二是我们上级要求我们的存款余额要达到一个规定的水平。如果低于这个水平,我们全年的工作成绩就会受到影响,从而影响全年的奖金。所以请你体谅一下我们的苦衷。你如果硬要取款,我们可以给你付了,你如果不取的话,我们还可以把你的这笔存款继续按你原来的定期算利息。你考虑一下,看怎么办。艾贝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取款了,咱们毕竟是多年的关系了,你们有困难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艾贝一天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杜地,杜地说,现在全国不知道有多少呆账和烂账,我听有人说省行的一位副行长讲话,他说,光省城他们每年收不回来的利息款子就达五百多亿元,你说利息是五百多亿,那本金是多少呢?听说英国有一位经济学家到中国考察过金融业,回去后做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在中国的四大商业银行中现在至少有三家已经资不抵债了。这是多么严重的事啊。杜地忧心重重,满脸的悲凄和哀伤。艾贝问杜地:杜地,现在银行那些人对你还迫害吗?杜地说,我反正每天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任何对于我的打击报复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了,只能让我更加振作起来,与这些精神麻木者和浑浑噩噩者进行斗争。杜地凄然地说,艾贝我可能是一出悲剧,只是这出悲剧现在还没有上演到高潮。什么时候出现了高潮也就是我的命运的终结。艾贝说,杜地你太悲观了。
艾贝时不时地去会吴小玉,吴小玉对他总是热情接待。但是这天,当艾贝来到吴小玉的海王星大酒店后,吴小玉却告诉他说,洪水鱼病了,好像是精神病,口里呜呜噜噜地说什么,但是别人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吴小玉说,洪水鱼病情最大的一个特点是他非常怕水,梦中总是大声地呐喊:水、水、水水水……醒来看见水了也会大惊失色。他现在已经不在市上住了,而是住在家里,他跟前有两个姑娘每天陪着他,可是她们看样子只是看上他的钱,并没有把他的病当一回事。艾贝说,那么你是想给他看病了?吴小玉眼里有了一层泪花花,颤声说,艾医生,你就去给他看一下吧。啊?艾贝说,他的样子好像是狂犬病,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疯狗咬过?你知道吗?吴小玉想想说,他在与我结婚前听说爱养狗,有一年可能被一只狗咬伤过。但那事已经过了好些年了,怎么现在才会发作呢?艾贝说,狂犬病有潜伏期,现在可能是潜伏期过了。吴小玉默默地看着艾贝,你该不会不给他看吧。艾贝说,既然你说了我怎么能不呢?我们作医生的得讲医德,如果没有医德,那么你的医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再说,洪水鱼的过去是过去,他过去干了不少坏事,坑人骗人害人损人,又把你甩了,给你在精神上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是他现在成了病人,我作为一个医生还是要给他看的。吴小玉于是把艾医生请到洪水鱼的家里,洪水渔满脸惊恐,目光骇人,已全然没有当初春风得意的样子,艾贝心里就一阵翻腾,觉得人生真是太富有戏剧性了。但一想到洪水鱼过去的所作所为,心里又不由得升起一阵快感,觉得他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便匆匆开了药,叮嘱怎么服用,起身离去。走前他告诉吴小玉,洪水鱼的病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艾贝回到门诊部,陈虹告诉他,杜地向他打过电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听起来好象有满腹的辛酸。艾贝大吃一惊,赶忙给支行打电话,却打不通,去问青山大师,却见青山大师正在准备行装,要离开千乔县回到深山大林里去。原因是县卫生防疫站来人检查,查出青山大师的中药生了虫,于是便没收了。青山大师也没有怎么争执,而是任他们把药装走。当然青山大师也可能是出于其他方面的原因要离开千乔县。艾贝忙问他可知道杜地的情况,青山大师忽然打了一个寒战,伸出手指看了看,脸色竟一下子变了,颤声说,杜地要出事了。艾贝也大吃一惊:出什么事?青山大师说:祸事呀。艾贝便说,咱们快去找一下他。青山大师长叹一声:唉唉,世事如棋,人生如梦呀。杜地你可千万要多保证呀!
36、神圣的诗作遭到玷污
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人总要与杜地作对,一天,杜地在支行大院行走,忽然听见楼道里有人在吃吃地笑,还夹杂着什么朗诵:
……
我知道你不是心潮冲动,同病相怜,
付出去的爱,有人用双脚将它糟践;
你独自亲吻着带血的伤口,沿着命运向前;
我愿把你的痛苦埋藏在我的心间。
……
“一个土鳖竟然还会付出自己的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有人在叽叽地说着。听到的人就又吃吃地笑。
杜地走过去一看,竟是办公室的郭武,这人长有一张大红脸,嘴唇翻张着,是丁大光的跟屁虫。丁大光放一个屁他也会说这屁有兰馨之味。他正跟一个平时与他有性关系的女会计在那儿窃窃地念叨着,看见杜地便转身走了,边走边看杜地。杜地知道他们是在嘲讽他,他写的诗他们总会进行攻击的。杜地觉得有点气闷,也觉得那些人有点恶毒,怎么能对他的诗作进行侮蔑呢?这不是对纯洁的文学进行侮蔑么。才过了一两天,他的《我知道你会来的》就传遍了全行,他不论走到哪里,都会看见人们的嘲讽的脸颊和冷蔑的目光。他觉得那目光是一把把蘸了水的鞭子,在无情地往他的身上和心灵上抽打。他能听见那鞭子抽打人时发出的呼呼声。他的心在簌簌滴血。他还不知道,郭武正在和支行的一帮人把他往死路上推。这天中午他去后院上厕所时,却意外地看见厕所外边的砖墙上不知谁把他的那首《我知道你会来的》贴在上面,令他感到万分震惊的不是他的诗作上了墙,而是在诗作上有人把一泡黄黄的人粪便抹了上去,并写了这么一句话:比屎还臭。他转身在附近寻找是谁干的,看见了在不远处正慢慢行走的郭武,郭武走向水池子去洗手,边洗边看他。他站在那儿半天没有动弹,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了,他觉得天和地都在旋转,他觉得头顶的太阳正一点一点变成了灰色,他呼吸急促,脸色蜡黄,手指乱颤,一股仿佛是从极地刮来的寒气让他全身冰凉。他想伸出手把那诗作拿下来,但是他的手却伸不出去。他在那儿默默地站了好久,后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向支行办公室,郭武正在里边装模作样地写什么东西,但是一双贼溜溜的目光却在邻桌女打字员的肥白的大腿上乱转。他看见了杜地走了进来,而且还看见杜地发白的脸颊,他觉得心中解颐:狗日的今天总算把对手碰上了。好好在心里体会体会人格受辱的滋味吧。杜地恶狠狠地站在他对面:你在我的诗上抹了屎?郭武鄙夷地盯着他,说,什么屎的诗的,还不是一回事吗?杜地说,是你干的?郭武往上翻着眼皮:皮痒了?想打架?杜地忽然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必须把诗上的屎收拾了。没想到郭武忽然一下了跳起来,恶狠狠地一拳打在杜地的脸上,杜地的脸上顿时流了血,汩汩的,杜地不擦,来到支行行长丁大光办公室,对丁大光说:郭武把我打了。丁大光歪着目光,说,郭武为什么不打我而要打你?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杜地把脸上的血用手擦了一下,又把手在地上甩了甩,鲜红的血液就洒在丁大光办公室的地上,丁大光大发雷霆:把你的污血擦了!你算什么东西,在我这儿耍你的能耐?出去!往出走!有本事再到市纪委告状去!杜地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你要对你说的话付出惨重的代价。杜地说,走了出去。他没有擦脸上的血,而是在支行大院里行走,边走边说,郭武把我打了,丁大光不管不顾,还大声骂我。这一天,支行的大院里就只有杜地一人在慢慢走动。阳光洒了下来,他的影子先是短了,再又慢慢长了;他转了一圈又一圈,鲜红的血液洒了一圈又一圈,渐渐的,支行大院的水泥地就成了一片红地毯。杜地最后昏倒在水泥地上。但是支行没有一人站出来帮他一把,杜地的心里冷透了。后来他挣扎着从水泥地板上站了起来。走回了他住在楼下的临时住处,他没有回到他在楼上的宿舍。小黛刚好出去了,她没有看到这悲壮的一幕。
谁也不知道杜地那天晚上是怎么过的,只有支行的管库员屈小军在那天晚上快十点时走进了杜地的住处,他是杜地在支行唯一的朋友,只有他才能帮杜地,但是在丁大光的淫威下,他也不敢在白天把杜地管一下,但是晚上就可以了。他给杜地买来了饭菜,看着让他把饭吃了下去。后来他对杜地说,杜地,你也太那个了,郭武那么做是对他的人格进行侮辱,你管他干什么,外人是一介武夫,你与他较量不是把你的等次降低了吗?杜地说,不,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是针对一个时代的,我不能不管。
这天杜地刚好代替一名家里有事的管库员管金库,他和屈小军同住在金库的屋子里。这天晚上,他把弟弟拿来来寄放在他这里的硝酸氨炸药和雷管拿进了库房,悄悄放在床底下。屈小军没有发现。他还不知道,一场轰动全县全省甚至全国的金库爆炸案就要发生在千乔县工商银行里。
37、爆炸就要在白天发生
第二天,人们像往常一样按时上班,先是班前学习,这是支行雷打不动的制度,每天早晨总是把人们集中在一起,由行长或主任念一些过了时的文件或是什么材料。但是杜地没有参加。丁大光也没有再问杜地干什么去了。但是他却在会上把杜地狠狠地批了一顿,他甚至在批评中提到了杜地学习气功的事,说只有思想颓废心底阴暗的人才会把功夫花在所谓的气功上。但是丁大光却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对杜地的批评,再过几个小时,千乔县将会出现一件震动天下的事情。
杜地没有听到丁大光的批评,他把自己关在库房里,把库房的大门从里边上了锁,然后他把杜岗拿来的硝氨炸药接上了雷管,他在干这事时不住地流眼泪,眼泪把地板都打湿了。当他把炸药装好后,他又把看守库房的五四式手枪装上子弹,把子弹推上了膛。他眯着眼睛把五四式手枪的枪膛看了看,旋转的来幅线在他的眼睛里呈现着一幅优美的图案。他用口吹了吹枪膛,从里边传出一阵金属样的声音。他把手枪插在腰里,又转身把库房的四周看了看,在上面一人高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装有钢筋和玻璃的窗户,他找了一张硬纸板把它堵了起来。当他做完这些事后,他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事情的降临。
时间过得真慢,他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他忽然想起应该给小黛写一封信,也就是遗嘱吧。他找了一张纸,伏在桌子上,可是半天时间他却写不出一句话,他最近对小黛的情况知道得太少了,小黛好象经常出去找她的师父,小黛的师父是一个上了年龄的女人,那女人生有一张黄脸,看上去有点阴,她走起路来似乎要显出她是一个修炼者的样子,脚步轻轻的,如同在水上漂一样。有人说那是经常修炼的结果,但杜地却觉得那好像是一个女人的故弄玄虚,以此来显示她的与众不同。杜地和这个女人有过几次接触,接触后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他每接触一下她,那么他就会对小黛有意见,就会觉得小黛有点愚昧,有点看不清人,但是杜地又不能明白无误地告诉小黛,因为有那么几次,当杜地提出来让小黛不要和那个女人接触了,小黛竟非常生气。从那以后杜地也就不敢随便说小黛了。他觉得在以后的生活中事实是会把她教育好的,在事实面前她是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的。但是现在好了,他将不久人世,而她将独自一个人活着,一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他拿起笔,忽然就刷刷地写了起来:
小黛:
恕我没有早先告诉你,今天我要与你离别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必须这样干。请你谅解。我死后,你把孩子照顾好,另外再找一个好男人,把日子过下去。不要悲伤。也不要难过。时间会很快把一切都消溶了的。我死后,你一定要搬出支行,永远不要再到这个记载着我的辛酸与耻辱的地方来。我万分感谢你与我在一块儿生活了这么些年。
永别了!
杜地即日
他抬起目光,看着这个四周用结实的钢筋水泥铸成的支行的金库,它多么像一个碉堡啊。只是这碉堡没有枪眼,又有点像古代石砌的埋葬皇帝的地下陵寝。杜地现在在这碉堡里四处走动,等待着那个事件的真真切切的来临。
他坐了下来,目光痴痴地盯住手表,手表上的秒针象他的思绪一样在那个小小的圈子里乱窜,但却又永远也走不出去。他又抬起目光,他想,他无论如何得看见后院厕所墙上贴的那张他写的现在被抹上屎的诗。他要亲眼目睹郭武把那上面的东西处理了,如果郭武不处理,他就把金库爆炸了。他反正是豁出去了。但是从什么地方才能看见呢?只有上面那孔小小的窗户了。于是他找了一张桌子,又在桌子上架了一张凳子,他现在站在凳子上,把上面的硬纸片子取了,透过那眼小小的窗户,他看见了对面不远处后院厕所的墙壁,和墙壁上贴的他的诗篇。他在那里把地形反复看了又看,然后他下到地上,把手枪紧紧抱在怀里,静静地坐在桌子后边。
终于他听到了院子里响起的零乱的脚步声,有几双脚步声向金库这边响了过来,他心里一震,头发刷地竖立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地狂跳,手心里有了湿漉漉的汗水。他下意识地站立了起来,他忽然有一种恐慌:这样行吗?万一影响了支行的营业怎么办?万一支行的职工受到伤害怎么办。万一他一时死不了被公安上抓住怎么办。他有点后悔,不该这么莽撞这么冲动。他想他现在把自己的一整套计划取消还来得及,反正支行的人们谁现在也没有发现他的动态,只要他把金库门打开,把里边的炸药藏起来就可以了,但是外边支行行长丁大光的话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丁大光行长在外面对哪个干部说,怎么杜地没有参加学习?是谁同意他不参加会议的。他算什么东西,写什么狗屁诗,扰乱支行秩序。给他说说,他今天早上没有参加学习扣他一年的奖金,然后再让他写出书面检讨。杜地心中的血刷地冲到头顶,他忽然狠狠地在金库的金属大门上用手枪砸了一下,“咚!”地一声巨响,支行大院一刹那间忽然显得很静,但很快地就听见外边有人喊杜地,问他在里边干什么。杜地不语。
管库员巨小军在外边敲响了门:杜地快开门,会散了,现在要上班呢。
杜地对着墙上的窗户大声说,小军你给丁大光说说,今天的班不上了,金库的大门我不开,要开你让丁大光开来。
巨小军颤声说,杜地你要干什么?
杜地说,巨小军你别管我干啥,你快快去对丁大光说,我有话要给他说。
巨小军说,我不管你的事,你先把库门打开,外边人等着上班呢。
杜地说,这不行!库门我是坚决不会开的。除非丁大光答应了我的条件。
巨小军说,杜地你别干傻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可是性命悠关的事。你可要三思而行。
杜地恶狠狠地说,你少罗嗦。再说我就不客气了。
杜地听见巨小军跑步的声音。
过了约摸有五分钟,支行大院忽然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脚步声紧乍乍地响到金库跟前,停住了,杜地听见丁大光的声音在支行大院响了起来:
杜地你要干什么?是丁大光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驴叫一样。
杜地大声说,丁大光,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今天豁了出去,你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我是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了,没有办法了。郭武把我写的诗抹了屎贴在厕所墙壁上,可是你不但不制止他,反而还支持他,对我进行迫害,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告诉郭武,要是他不把那张诗上的屎吃了,我就把金库用炸药爆炸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把炸药绑好了,导火索也接好了,你们要是再不听我的话,那么好吧,你们就听爆炸声吧。我说到做到,不放空炮。
外面忽然静了下来,约摸有二分钟没有人说话。后来还是丁大光打破了寂静:保卫科长,快快向公安局报案,有歹徒把金库劫了,要实施爆破呢。再给市上报案,就说歹徒是咱们银行的职工,让市行快快把行警派来,再向市里的武警报告一下,让武警来人协助抓坏蛋。丁大光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金融战线上的同志们,我们支行今天出现了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事情,歹徒今天把他的罪恶面目彻彻底底暴露了出来,现在咱们要同心协力,共同把罪犯制服,为保卫国家的财产而战斗到底,不论前边是多么艰险的路程,我们都要舍生忘死去前进。哪怕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支行大院立即响起了一阵乱轰轰的声音:“咚咚”的脚步奔跑声,大声地打电话声,吐痰声,姑娘的尖叫声,骂声,群众要取钱的呐喊声,汽车的引擎声,门与窗子哐哐的关闭声,电铃紧乍乍的啸叫声,枪栓的拉动声……
杜地静静地坐在库房里的桌子背后,眼睛抬起来看着库房里墙壁上边的小窗户,他没有想到事情一下子会变成这样,中间似乎连过渡也没有。丁大光一来就把他推向了死胡同,推向了绝境。原来他还想丁大光会向他谈话让他悔改的,但是丁大光根本没有这样作,杜地知道,丁大光打过去对他有一种刻骨的仇恨,他打早就想把他赶出支行去。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有了机会,他当然会抓住不放,必予置之死地而后快。杜地没有想到,丁大光会这么毒辣,会这么对待他。他现在一下子觉得不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很正常的,也是合乎情理的。如果他不这么干了那倒是不正常了。
一定是支行现在正在调兵遣将,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消息。但是有人在喊话了,是吉力文的公鸭子腔在呐喊:
杜地,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你的灾难就来了。你好好想一下。
杜地在里边大骂:吉力文你是个狗日的,你再在那里胡吆喝,小心我把你的狗头打破。
吉力文一下子不吭声了。可过了一会儿后,又有人说,让郭武把那纸上的屎擦净可以了吧?杜地大声说:不行!除非他把那屎吃了,要不我会坚决把金库炸了的。
外边又静了下来。可是却又有走动的声音向库房移了过来,杜地赶紧爬到他支起来的凳子上去,透过窗玻璃,他看见豹眼老尤手里提了一支枪,猫着腰,贴着金库的墙根溜了过来,他嗖嗖地跑着,动作快得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狼狗,杜地知道豹眼老尤当过兵,听说在部队上以凶悍闻名。他复员后在支行当了一名管干部的科长,为人阴险而又奸诈。豹眼老尤对杜地也一直不满,曾经动员他离开支行到另一个单位去工作,杜地知道豹眼老尤只所以反对他,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嫉妒。总之这个豹眼老尤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看来他现在要对他下毒手了。杜地心中不禁一阵钝痛。
杜地躲在窗户旁边,眼睛盯住豹眼老尤,他看见他顺着二楼的楼梯口那儿钻了出来,悄悄地爬上金库上边的水泥檐板,正在一步一步地向墙壁上的窗户挪了过来,豹眼老尤现在是倒挂金钟,双脚勾着檐板上的边儿,一手抓着枪枝,一手抓着外边的水泥檐子,耍杂技一样吊在空中。杜地在心中说,豹眼老尤,你可千万不要逼我呀。我平时对你不错啊,你评职称条件不够,我给你日鬼弄棒槌把条件改够,可你怎么这么对我无情呢?难道你非把我逼死不可呀?正想着,忽然窗户那儿暗了下来,杜地一看,豹眼老尤的脸影出现在窗户那儿,正把手中的枪对准了里边,杜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一声枪响,库房里边腾起了一股烟柱,有十分响亮的金属的声音。听外边有人说:老尤,打准了没有?杜地心里腾地生起了一股仇恨,他把枪调过头,对准窗户外边扣响了板机,“叭”地一声,豹眼老尤惨叫一声摔了下去。院子里立即响起了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快快把人往医院送的呐喊声。但立即有人说,人已经没气了。死了。杜地听了忽然怔住了。
有那么一会儿,院子里没有人声,很静。丁大光忽然在院子里大声喊了起来:杜地,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已经把人打死了,你还想把金库炸了?杜地恶狠狠地说,郭武要是不把纸上的屎吃了我就炸金库,我说到做到。
丁大光忽然说,杜地,让郭武把纸上的屎洗了可以了吧?
杜地说,不行!我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要是半个小时后你们再不动手,我就炸掉金库。
正在这时,支行大院响起了了一阵撕裂空气的警车声,随着警车声的到来,支行大院响起了一阵显然是公安人员奔跑的脚步声,他们奔跑的声音听起来咔咔的响,十分齐整和富有韵律,杜地心里震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公安或是武警来了,他的末日来到了。
他在默默地流泪,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豹眼老尤,你不该向我开枪,我是没有办法才向你开了枪,反正我今天也活不成了,当然我没有打算活着出去。只是你太恶了,你怎么能拿枪打我呢?
这时候,杜地还不知道,支行已经派人把他的父亲用车拉了来,还有他的弟弟、妻子小黛,青山大师,艾贝医生,吴小玉,马玉苹、龙如宝、蒋凤英等人。吉力文在外边大声喊道:
杜地你听着,你的父亲和你的妻子以及你的朋友都来到现场,现在他们要给你说点话,你好好听着,千万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杜地歇斯底里地喊着,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们快快给我离开!
父亲先喊话:
杜地儿子你听着,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你看我现在都快七十岁了,风烛残年的,没有几天可活的了。你娘还要你养老送终呢,你现在这么一干,你让我们白了头的人可咋么生活呀?儿子,我求求你,你千万不要往绝路上走呀!你看看你的老婆,你把自己送到绝路上让她们娘儿可怎么活呀?还有你的朋友,他们都来看你了,他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干坏事。你想想,你长这么大,我和你娘操了多少心呀,我与你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管大,实指望你能把事干大,我们脸上也就光彩了。那年你上初中,没有钱买雨鞋,而村子的街道一下雨又那么泥泞,泥都搭到脚脖子上了,没有办法,我天天背你上学,稀泥把我的脚也糊住了,就是从那后我的腿得了风湿病,一下雨腿就疼,疼得像针扎。可你现在却这样,你把我的心伤扎了,我这是在啥地方把人亏下了,出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呀。杜地你要是还是我的儿子,你现在就把大门打开,乖乖地走出来,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你要是不出来,你就不是我的儿子,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弟弟杜岗给哥哥喊话:
哥,你不要把自己困在那里了,你斗不过支行,支行人多,支行有武器,有国家在撑腰,你不要干傻事,我知道你的心,这些年你在支行把心伤扎了,不论哪个是人不是人的头儿上来都要对你进行批评,都要把你拉出来做例子,你不就因为爱好文学么,就那么一点点爱好,可支行也不能容忍,你在支行把没受的气也受了,把狗的气也受了,你的诗被人把屎抹在上边,贴在厕所墙上,这气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作赌注啊?哥呀,你的命比什么都值钱,他们那怕几十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命值钱。你现在已经把气出了,就出来吧,反正你已经把他们打败了。
青山大师劝杜地说:
杜地,你是个硬汉子,你的骨气比谁都硬,我算把你服了,只是你不要和支行对抗呀,支行没有得罪你呀!有人把你的诗抹了屎那是他作得不对,你在意识深处蔑视他就对了,可你为什么又要这么作呢?你把啥事都看得太重了,其实这个世界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既然是一个空空世界,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
艾贝对杜地说:
杜地,我是艾贝,你的好朋友,你把傻事干下了,听我的话,现在快快出来吧,乘公安机关现在还没有动手,你快快出来吧,只要你出来什么事都好说。啊听我的话。
小黛哭着说:
杜地,我是小黛,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支行的头儿把你逼出来的,这些年,你在支行把没受的气都受了,你的心里常常在滴血,我知道你的情形。我现在给你说的是,我和你的儿子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吴小玉也说:
杜地,我没有想到你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但我知道你这样做有你这样做的原因,你是一个老实人,老实人能发怒,能豁出命去拼,那一定是他被逼得没有路可走了,所以我不埋怨你,但我却又不赞成你,世界上的事那能这么干呢?
马平苹、龙如宝与蒋凤英也都向杜地喊了话,她们在喊话时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杜地忽然在里边大声地吼道:
你们都别说了,我把话说清,今天郭武要不把诗上的屎吃了,我就坚决把金库炸了,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已经把导火索绑在腰里了,谁要是再劝说我,再不让郭武把诗作上的屎吃了,我坚决炸金库。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好,现在我开始算时间。
院子里忽然静了下来,约摸有二分钟,一个是陌生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叫郭武?杜地听到郭武的声音在答应。那个陌生人忽然大骂道:郭武你是个狗日的,你怎么能把屎抹在人家的诗上边,你知道诗是什么?诗是人类高尚的灵魂,诗是地球上的花朵,诗是人类的春天。可你狗日的竟然把屎抹在诗上边,现在人家提出来让你把屎吃了,你必须吃了,你要是不吃,今天的金库就保不住了,所以我命令你现在就去吃诗上的屎。听下了没有?杜地听见郭武忽然牛叫一样大声哭了起来,哇哇的,边哭边说:我不吃屎!我不吃屎!但是他的胳膊还是被人扭住了,郭武的哭声现在向后院响去了。杜地听到有人大声说,杜地你看着,现在我们按你说的办了,一旦郭武把屎吃了,你必须出来,再要顽抗,我们坚决把你消灭,绝不手软。杜地从高高的墙壁上的窗户上看出去,看见有两个经警用手按着郭武的头,把他拉到后院厕所那儿,郭武猛地把墙上的纸撕了下来,举在脸前,忽然大声说,杜地你不得好死!猛地把嘴堵了上去,狼一样吞吃起来,片刻功夫就把纸上的屎吃了,完了他狂笑不止,疯了。
杜地知道自己的末日来到了,他慢慢把身上的导火索解下,把手枪提在手里,看了看金库里边,他把里边的凳子放好,又用扫帚把地板上扫了扫,把因为堵窗户而随地乱放的几张凳子也摆好。然后他整了整衣衫,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面容,镜子里映出了一张苍白但又是桀傲不驯的脸颊,他找了一把梳子把头发梳了梳。做完这些事后,他慢慢打开了门,走了出来,当他的身影一出现在院子的光线中,扑入他眼帘的是院子里荷枪实弹的武警,是支行的全体职工,是他的父亲、弟弟、妻子、艾贝、青山大师以及吴小玉他们,武警战士们全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有一个显然是头儿的人大声对他说:把枪放下!他没有放枪,慢慢向后院的厕所那里走去,那些人便把目光紧紧盯住他,他来到后院的厕所那儿,把郭武放在那儿的纸片儿拿起来,看了看,慢慢折平,装入上衣的口袋,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天空里有几朵白白的云彩在慢悠悠飘浮,他猛地拔出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了一下板机,叭地一声,他的脸上喷出了一朵灿烂的红色的花朵,手枪掉在地上,他打着旋儿,身子倒了下去。在倒下去前,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阵惊乍乍的叫声,他听出来了那是父亲、弟弟、小黛、青山大师、吴小玉他们发出的惊叫声。但很快的,那些声音就像天际的云彩一样漂走了……
38、不是结尾的结尾
大约过了一个礼拜吧,县城的人们在一天忽然传出,青山大师消失了,离开了县城,人们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只是在他原来住的房东家的大门口,贴着一张偈语,写道:
人在幻海欲扯淡
非要去随四季转
此生如果不看破
生死苦海真难缠。
艾贝是最早知道青山大师离开了县城的消息的,他忽然觉得在他的生活中有好多东西丢失了,杜地死了,青山大师走了,###飞走了,他们都是好人,也都是弱者。他们都想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可是却办不到,他们的意志在生活中没有一个人不碰壁的。他们在生活中没有一个人不受到别人的伤害,但是他们却也在伤害着别人。他们本不想伤害别人,可是当别人在伤害他们的时候,他们不想伤害别人是不行的。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不受伤害的,也没有人不在伤害别人。洪水鱼伤害了吴小玉,洪水鱼也受到了吴小玉的伤害;洪水鱼伤害了杜岗,可他也受到了杜岗的伤害,他的弟弟死了,他的弟弟既是受害者,也是害人者。而他受到了###飞的伤害,可###飞也受到了他的伤害。杜地受到支行丁大光、吉力文和豹眼老尤他们的伤害,可丁大光也受到了杜地的伤害,他在杜地死后被市行撤了职,调到邻县去了,听说丁大光在那次事件过后,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腰也弯了。吉力文也受到了免职的处分。而豹眼老尤也被杜地打死了。牟天把全县人民的感情伤害了,可他也受到了全县人民的伤害:在基金会兑付问题上,他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疯了。这当然也是洪水鱼把他伤害的结果,但他也把洪水鱼伤害了。就是青山大师也是一个受害者,他的功夫大都被崆峒山的大师给废了,但是他又把他的几个弟子尤其是杜地领上了绝路。在杜地出事后,县城的人都议论说是他把杜地葬送了。大概正是这种议论把青山大师逼走了。这大概就是命运吧?他们遭遇到命运。被这个看不见但却处处跟随着他们的影子紧紧地罩着,走不出它的领地。想到这里,艾贝的心里不禁沉重起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既不伤害别人也不被别人伤害的人生怪圈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而不受外界的干涉呢?
在艾贝心情沉重的时刻,陈虹也不辞而别,她已经无法再在艾贝这儿干下去了。艾贝的心情那么好让她难以在他面前生活下去。她临走时给艾贝写了一封信,信中倾诉了她对他的爱慕之心,但又说她与他无论如何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如果他对她的过去不了解,那么他们还有可能在一块儿过活。艾贝除了伤感外还是伤感。
在艾贝伤感的同时,吴小玉也碰上了一件伤感事,那就是洪水鱼一天忽然跑来对她说,他现在没有几天日子可过了,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都离他而去,他十分孤独,他乞求吴小玉看在过去夫妻的份上,在他死后能去他的坟上烧点纸。那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吴小玉的眼里涌出了泪花。洪水鱼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玉求求你了。你能烧几张纸我就心满意足了。吴小玉看着洪水鱼,说,好吧,我答应你的要求,保险做到。
一周后,洪水鱼死了,他死在门前的小河里。埋洪水鱼的时候,吴小玉穿了一身黑衣服,头戴白花,缓步走向了墓地。当村里人都走了,墓地里只剩下吴小玉的时候,她扑倒在新堆起的坟墓跟前,嚎啕大哭,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在哭杜地,泪水顺着她秀丽的面颊流了下来,她就那么孤伶伶地坐在坟地里,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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