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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晓岚
近年的影视剧中,纪晓岚手持大烟袋的形象屡现于银屏,引起人们对清代吸烟问题的兴趣,清代到底有没有这种吸烟现象,其普及情况是不是如电视剧所说的那样呢?
清人吸烟问题,首先要区分的是,吸的是什么烟。因为,近代以后,社会上吸食鸦片烟成为一种普遍现象,记载中又往往不说清楚当时人吸的是什么烟,导致不少人把两种吸烟混为一谈。我们这里所谈的是,清初以来,承明代旧习,吸烟草者呈渐次增加的趋势。纪晓岚生活在清朝所谓盛世,吸食烟草的风气逐渐盛行,由于纪氏的名气甚大,笔记小说中多有记载:
靴内走水的故事:纪昀这人酷嗜抽烟,顷刻不离手,烟锅特大,有“纪大烟袋”之称。一天在朝内值班,正抽烟,忽然皇帝召见,慌忙之中,把烟袋锅插入朝靴之内。进入内廷后,与皇帝“奏对良久”,烟锅把袜子引燃,痛不可当,不觉得痛苦流涕。皇上惊问其故,答称“臣靴筒内走水。”原来,北方人把失火称为“走水”,急命出外,待出外脱靴,烟焰蓬勃,肌肤焦灼。纪氏本来行走速度极快,大学士彭元瑞称他为“神行太保”,受伤之后,多日行走不便,彭又嘲讽他为“铁拐李”。(清·陈其元《庸闲斋笔记》卷五,中华书局,1989年4月版,第113页。)
纪晓岚塑像
关于他的大烟袋和烟量也有记录:清·姚元之《竹叶亭杂记》卷五:“纪文达又善吃烟。其烟管甚巨,烟锅绝大,可盛烟三四两,盛一次可自圆明园至家吸不尽也。都中人称为'纪大锅’”。纪昀的烟量之大,也是有名的,其烟袋之大也是京城绝无仅有的:清·梁章钜《归田琐记》卷六载:一次,他的大烟袋锅忽然丢失了,他对人说,不用着急,只要每天去城东小市场寻找就行了。果然,第二天在市上以极低的价钱把烟袋又买了回来。
此类故事,故老相传,不免夸张。但很明显,这里所吸之烟并非近代以后由外国资本帝国主义强行输入中国的鸦片烟,而是现在我们常见的烟草。
此种烟草,一般记载中显示,是明代传入中国的。清·金埴《巾箱说》载,烟草之由来:“其种生于外国,名曰'淡把姑’,亦曰'金丝明薰草’。明末始入中华,今人呼为'相思草’,言不食则相思不能已也。”烟草出吕宋国,一名淡巴菰,亦说来自于日本国,淡巴菰这名字据说也是日语的音译。中国以福建等地所产为佳。万历末有携至漳、泉等地者,马氏造之,曰“淡肉果”。种植也逐渐推广,东北等地的关东烟后来也很有名。明后期,北方各边防要塞,抽烟袋锅“衔长管而火点吞吐之”已成为普遍现象,甚至有因抽烟而醉倒者。崇祯时严禁不止,清朝则到处有之。(清·方濬师《蕉轩随录》卷六,中华书局,1995年2月版, 226-227页)大概烟草自明中后期由南洋等地传入中国,明未即已成禁而不止的势。而清代极盛,与鸦片烟并行,由于其吸食之害远逊于鸦片,所以官民、吸食之众似又胜于鸦片烟。由于最初是泊来品,所以价值较高,当是官员及富裕人家吸食者为多。以纪昀吸烟的上述记录来看,他能无时无刻,手不离烟,看来到乾隆时期,普及程度已经很高了。从宫廷中的皇帝、太后到普通百姓,吸烟者为数甚多。据说,有一次,纪昀进宫正遇见乾隆帝在嗅鼻烟,所用鼻烟壶非常精致。乾隆见他进来,就拿着烟壶对他说,烟壶上有个上联,你要是对得上来,这壶就赐给你了。纪昀凑近一看,壶上刻着“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一句,其壶样式甚圆。纪应声对道:“若周之赤道大训,天球河圆”。乾隆听了连连称好,于是将烟壶赐给了纪昀。(清·丁克柔《柳弧》卷1,中华书局2002年版,13页。)从这个故事来看,实际上乾隆帝本人也是吸烟的,只不过吸食方法是“鼻烟”而已。
据近年出版的《宫女谈往录》所载,晚清时,慈禧太后也是个瘾君子,宫中有专门侍候太后吸烟的宫女,不过她吸的是水烟。“老太后不喜欢吸旱烟,也就是平常说的关东烟。”她“饭后喜欢吸水烟”,“我们储秀宫里管水烟叫'青条’,这是南方进贡来的,也叫潮烟。”“伺候老太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敬烟比什么差事都难当,敬烟是跟火神爷打交道的事,你掉老太后身上一点火星儿,砍你的脑袋,你洒在老太后屋里一点火星儿,你们祖宗三代都玩完”。专门侍候太后吸烟的宫女,随身携带着火石、蒲绒、火镰、火纸、烟丝、烟袋等六样东西。太后所用的“水烟袋也不是您在古玩铺里看到的那样,烟管特别长,叫鹤腿烟袋,我托着水烟袋,如果老太后坐在炕上,我就必须跪下,把烟管送到老太后嘴里,老太后根本不用手拿,就这个送烟的火候最难掌握。烟锅是两个,事先(前十来分钟)把烟装好,吸一锅换一锅。”慈禧吸烟一般是在饭前饭后,但上朝时,烟袋了是要带上的,宫女记叙太后下了朝还宫时的情形,回来的路上,贴身太监李莲英还是一手托着烟袋,一手扶着轿杆的,可见,这个太后老佛爷也是一刻也离不开烟的。
清代从宫廷到市井,吸食烟草成为极普通的事情,所以清人说“今世公卿士大夫,下逮舆隶妇女,无不嗜烟草者”(清·方濬师《蕉轩随录》卷六,中华书局,1995年2月版, 226-227页。)当然,记载中所说的“舆隶(轿夫)、妇女”的吸烟情况,我们很难见到具体的记载,如同其他社会生活的内容一样,见于记载的还是官员与士大夫阶层为多:
比纪晓岚时代早一些的康熙间礼部尚书韩菼(音:tǎn)就是著名的烟枪,烟瘾已经很有名了:相传,韩菼酷嗜烟、酒二物,有人问他,这两样东西如同你的熊掌和鱼,如果不得已要去掉一样,你先去哪一样呢?韩菼也是个实诚人,沉吟半响后,老老实实回答,“去酒”。众人为之一笑。(清·龚炜《巢林笔谈续编》卷下,中华书局,1981年8月版,第226页。)据康熙时著名文人王士禛《分甘余话》所载,当时已有人作“淡巴菰歌”和关于烟草的“竹枝词了,写得亦颇传神:
“选罢青铜选竹枝,淡巴菰与此君宜。神怡突曲生烟后,味转灰然耐冷时。廿里最难香不断,一囊独怅粟无遗。炎凉阅历凭谁语,不是兰心未许知。”(清·李光庭《乡言解颐·物部上》卷四,中华书局,1982年8月版,第78页。)
乾隆时平大小金川的阿桂,是一个吸烟的名将,战事进行中,每夜坐帐中,饮酒吸烟,往往有奇谋出:“帐中独坐,饮酒、吸淡巴菰,秉烛竟夜。或拍案大呼,或砉然长啸,拔剑起舞,则次日必有奇谋。”(清·陈康祺《郎潜纪闻二笔》卷10,中华书局,1984年3月版502页。)
乾隆时,民间专业卖烟小艇已能维持生计,而且卖烟人在艇上表演吐烟圈,也成为一时之景,亦可见吸烟之盛:卖烟人吸烟十几口不吐,而后慢慢吐出,烟圈中显现出山水、动物,甚至人物衣服,动物羽毛,都能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清·李斗《扬州画舫录》卷11,中华书局,1960年4月版,第259页。)
清代吸烟之风如此之盛,早在康熙时期就引起统治者关注,并曾下令禁止吸食。康熙时,海宁陈元龙为侍郎,溧阳史贻直为大学士,二人酷嗜吸烟。一次康熙南巡驻跸于德州,听说此二人的嗜好,命人做了两枝水晶烟管赐与二人。二人一吸烟,火焰从烟管中直升至口唇,使之惧不敢用。随后,康熙帝传旨禁天下吸烟。当时有人作诗道:“碧碗琼浆潋滟开,肆筵先已戒深杯,瑶池宴罢云屏敞,不许人间烟火来”。(清·陈康祺《郎潛纪闻二笔》卷十五,中华书局,1984年3月版 615-616页。)说的就是康熙帝禁烟之事。但在康熙时,所吸烟草,危害远不及后来鸦片烟来得巨大,康熙的禁烟,也同明末一样,有禁不止。乾隆初年,就有人以种烟占用良田为由奏请禁止种烟,但未获批准。《东华录》载乾隆五年八月上谕:“近日消耗地利,莫如种烟一事。乾隆元年,学士方苞条奏禁烟一事,部议不准。当知所谓烟者,无关饥饱之物,自当设法查禁。惟城堡以内,以闲??之地,城外畸零菜园,不必示禁,其土田阡陌之处,断不许种。”此项禁令的重点在于,不准用成片的良田种烟,对于吸烟则并未作出规定。乾隆以后,纪晓岚这样的名臣,手不离烟,即知那时所谓禁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康熙时人刘廷玑的《在园杂志》中说:“黄童白叟,闺帏妇女,无不吸之,十居八九,且时刻不能离矣。谚'开门七件事’,今且增烟而八矣。”乾隆时当过山东按察使的陆燿在《烟谱》中记载,已经是“酒食可阙,而烟绝不可缺。宾主酬酢,先以此物为敬”。日常生活中,烟甚至开始取代茶,成为待客的首选之物。
至近代鸦片泛滥时期,吸食一般烟草则已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情。官至总督的刘秉璋第一次见到晚清重臣左宗棠时,谈话之间,左抽着他的大烟袋,不时喊手下人:“烟来”,烟瘾极大。晚清时,甚至有人将之带入科举考试的考场中,亦可见吸食之盛:清·刘体智《异辞录》中说,清末科考,“监试王大臣频唤吸烟者出殿外,若似乎责任所在,仅防火烛而已。”(清·刘体智《异辞录》卷三,中华书局,1988年10月版, 159页。)刘声木《苌楚斋三笔》卷六,记载了当时考试中吸烟的情况:“应试之时,有携纸卷烟、吕宋烟及杂色各烟,在殿廷内嗅者。醇亲王,即后为摄政王,时为监试大臣,大呼“不许在内嗅烟,要嗅出去嗅”。甚至还有人敢顶嘴说:“嗅烟包,不致有火烛”,传为笑谈,可见吸烟在清末士人中的流行情况。
清代烟草普及,其种类及吸食方法也很多。
康熙初,最有名的还是福建所产的“石马烟”,但此烟劲大,“吸之数口,辄似中酒”,能使人如饮酒一样醉倒,后渐不流行。各地皆种烟,名目繁多,而以东北所产“所烟”最流行,以其产地在明代曾设卫所而得名。京城所吸之烟,以此为多。甘肃兰州等地产水烟,又有青条、黄条、五泉、绵烟等名目。前面提到的慈禧所抽的“青条”,就是水烟中最有名的一种,那个宫女在回忆录中不明究里,以为是由于包装烟丝用的青布而得名,其实在产地就有“青条”的称呼了。
最初,抽烟多用木、竹烟杆,配上玉石、象牙烟嘴,后普遍用铜烟斗,纪晓岚的大烟锅,就是铜制的烟斗。估计纪氏所吸为“所烟”,潮烟劲大,一般用的烟斗都极小,有“斗小如豆”的说法。此类旱烟袋、烟锅以京师“西天成”所产最精致,流行甚广。乾隆以后,水烟开始流行,以兰州等地所产最著名,“以铜管贮水其中,隔水呼吸,或仍以旱烟作水烟吸。”水烟锅则苏州“汪云从”所制最精,汉口工人所制,亦“专精”,流行较广。晚清出现铜制“二马车”水烟袋,“制作益精,且便于携带”。来华的外国人,用烟叶卷成三、四寸长的纸烟,极为方便,清人认为此物“马上最宜”,取其方便易行之故。吸烟之大宗,另有鼻烟一种,前面说的乾隆帝所吸的就是这一种,清初即有,如王士慎《香祖笔记》所说,鼻烟有明目、避疫等功效。以玻璃瓶贮烟,烟瓶的颜色、形状名目繁多,极为可爱。清代上层社会追求玩物的精美,贵族官僚与士大夫多有此好,鼻烟壶渐成清代工艺品之大宗,也成为后世收藏清代艺术品中一个大项目。清人也多有以收藏此物为乐者,除早期玻璃、象牙所制外,后来多以翡翠、白玉、玛脑、蜜蜡制作,与绘画、雕刻艺术结合,一个鼻烟壶价值当时就有数十两、数百两之巨了。乾隆帝能把自己喜欢的鼻烟壶赐给纪晓岚,算是给纪的一个殊荣。
仅此而言,清代烟草,初以所谓“闽烟”与“所烟”为多,后世则产烟之处甚多,以至于南北各地均有烟草生产,到了无处无烟的地步。以吸食方法而论,既有最普遍的旱烟,也有水烟、鼻烟,还有外国人制作的如同现代的纸烟。乃至于制造烟具也在为一些地方的有名的产业,如汉口等地。我个人就曾见到有记载说,有人曾收藏数十、上百种烟具,亦可见清代吸烟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