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尚且贪生,人更不愿意轻易去死,明末大文人兼大官僚钱谦益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为苟活找的理由太可笑,太弱智,以至于今天还成为笑柄。
清兵入关,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打到南京城了。此时此刻,尚留在南京城内的明朝大臣们,大体可以有三种选择:一是抵抗而死,二是逃命而生,三是出降而荣。钱谦益的爱妾柳如是曾力劝钱以身殉国,钱也同意了,大张旗鼓地对外声明后,率家人故旧载酒常熟尚湖,声言欲效法屈原,投水自尽。可是从日上三竿一直磨蹭到夕阳西下,钱谦益凝视着西山风景,探手摸了摸湖水,说:“水太凉了,怎么办呢?”终究没有投湖。反倒是柳如是奋身跳入水中,不惜一死,后被人救起。
在明末清初的政治舞台上,钱谦益可是一个颇有影响的人物。他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中进士,直到崇祯十七年(1644年)明亡,在前后长达35年的时间内,三起三落,旋进旋退;他还因出色的文才,被视为文坛巨擘,江左三大家之一;又因为他曾经参与了东林党人反对魏忠贤阉党的活动,还被视为士林领袖之一,德高望重。在众人眼里,只要明朝一亡,钱谦益不是抵抗而死,就是毅然殉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几句话,好像就是孟子专门写给他的。
可是大伙把他看错了,他竟然连个昔日倚门卖笑的歌妓都不如,人家柳如是还真跳到水里扑腾了几下子。退一步说,人各有志,你不愿意殉国而死,别人也不能强迫你,但不要先说大话,否则覆水难收,一旦食言,是很尴尬的。即使原来你确实是准备死的,临时突然变卦,也可以找点能略微站得住脚的借口,譬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从长计议,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等理由,也算是冠冕堂皇,尽管是自欺欺人。
不肯殉国也就罢了,那就当个隐士,也算是保住了晚节,可他却不甘寂寞,不仅主动出城投降,给朋友写信劝降,还带头剃头示众,史载:“豫王下江南,下令剃头,众皆汹汹。钱牧斋忽曰:‘头皮痒甚。’遽起,人犹谓其篦头也。须臾,则髡辫而入矣!”(《恸馀杂记》)可是,他就这样拼命讨好,清廷也没把他当回事,只给了他个礼部侍郎的小官做。时人讥讽他是“两朝领袖”,乾隆更看不起他,专门写了一首五律羞辱他:
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哪有光?
真堪覆酒瓮,屡见咏香囊。末路逃禅去,原是孟八郎。
更让人不齿的是,后来他被人指责大节有亏时,竟然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把责任全推给了小老婆:“我本欲殉国,奈小妾不与可?”无怪乎连三百多年后的大学者陈寅恪都看不过去了,竟然在晚年双目失明后,还不辞辛苦,专门写了40多万字的《柳如是别传》,为柳如是辩护,痛斥钱谦益。
屈指数来,明末的几个著名降臣,都够窝囊的,名声不好,下场更惨。吴三桂反复无常,兵败身亡,还落了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千秋骂名;洪承畴尽管为清兵平定江南立下汗马功劳,却被列入“贰臣录”,一家老小也因他投敌被明军杀得干干净净;钱谦益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身败名裂,也没换来高官厚禄。当然,这多少也得怪清朝统治者太没有胸怀。
史学家历来喜欢做翻案文章,以标新立异,一旦成功,那就会名声大振。可是,为钱谦益做翻案文章的史学家,总觉得有些气短心虚,一想到他的气节比个歌妓出身的柳如是还差一大截子,一想到他在常熟尚湖“水太凉了”的借口托词,就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没劲了。
“水太凉了”,钱谦益可能做梦都想不到,他这句“名言”比他任何一句诗文都要更加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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