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专题,我们把眼光和嗅觉放在杭州城那些堪称“民间传奇”的包子店铺身上。我们想要探知的,是此城中人与包子这种食物的一种隐秘关系,那些江湖传说,还有我们完全想不到的“包子神话”背后隐藏的经济密码
包子里的中国式乡愁
纵观其上千年历史可知,包子其实是一种选择性文化竞争的产品,也是最具中国符号的食品之一。有“面子”有“里子”,表里如一,大方端正,内藏乾坤,正是中国人所追求的日常生活境界
记者 张海龙
包子好吃,更是中国特色。
过去的一周里,包子成为中国人舌尖上的关键词,原因在于习近平总书记亲自去北京庆丰包子铺吃了顿包子。
为什么偏偏是包子?因为包子是典型的中国食物,无论南方北方,几乎每座城市都有一家著名的包子店。就其品牌普适程度而言,面条、饺子或者汤团都无法与之相比。
食物具有某种感染性,包子正引发越来越多人的兴趣。热议之外,还要满足口腹,更要慰藉心灵。历史上中国的馒头、包子、蒸饼等在概念上存在一定的交叉、混乱和歧义。包子到底起源于何时何地?目前还是众说纷纭,但从其一路演进的各方面来作一番梳理,或许就更能理解中国人寄托在包子身上的“万丈乡愁”。
从小麦的吃法说起
包子得有皮儿,所以要先从面粉说起。
据考证,夏代时,中国已经有小麦种植。商代以前,中国面食简单,主要就是将谷物蒸熟捣成粉状的“糗”。按《说文》解释,这个糗就是“熬米麦也”。
面粉的出现与石磨密不可分:2200年前,先秦时始有石磨,春秋战国时有了旋转磨,到了汉朝才在民间普及。西汉以前,磨齿为凹坑形,东汉时是辐射状,至西晋以后,磨齿大都成八区斜纹形。石磨从发明到成熟,总共经历了五百多年。到了晋代,才发明了将麸、面分离的“罗”。晋人《饼赋》载:“重罗之面长飞雪白”。《齐民要术》也有“绢罗之”、“细绢筛”的记述。从史料里可以看到,面粉其实是从1700年前的晋代开始才有的。晋代以前,中国人吃的是粗制麸皮和面粉混合物。
从做包子的工具蒸笼来看,早在六七千年前,先民们就发明了陶甄,不仅能蒸饭、蒸菜,还能蒸“饼”。据《饼赋》记载,用蒸笼蒸面时,要“火盛汤涌”。在清末,已经出现了品种繁多的竹木制品,如木桶、饭甄、蒸笼等……
从世界文化地理角度看,西方人主要选择了焙烤食品,面包、饼干、馕是代表,这是游牧民族文化的体现;而中国人选择汽蒸食品则是农耕文化的体现。
从面团的发酵技术来看
中国人很早就知道了酿酒,龙山时期就有“樽”等酒器。酿酒术的发明可以证实,当时的中国人已经初步掌握了发酵技术。
中国的面团发酵技术大致经历了以下五个阶段,也因此形成了中国人的主食习惯——
一是酒酵发面法。大约公元2世纪,此法流行。一般是和一石面用七八升白米和七八升甜酒酿。做时先将白米熬成粥,兑入甜酒酿,烧开后过滤取汁,用汁和面,等面团发起即可做馒头。
二是酸浆酵发面法。公元6世纪前后,此法流行。一般是用一斗酸浆,煎后取七升,加入一升粳米,用文火熬成粥,即得饼酵。夏天,一石面兑入二升饼酵;冬天,一石面兑入四升饼酵。
三是酵面发面法。公元12世纪前后,此法流行。这种“酵面法”就是现在的面肥发面法。
四是兑碱酵子发面法。公元13世纪前后,此法流行。这种方法是将酵子、盐、碱加温水调匀后,掺入白面,和成面团。第二天,再掺入白面,揉匀后每斤做两个饼,即可入蒸笼。这里的酵子,类似面肥干儿。
五是酵汁发面法。公元15世纪前后,此法流行。这种方法是二斤半白面,加一盏酵汁,和成面团,上面再漫上一块软面,放温暖处饧发。面团发起后,将四边的干面加温汤和好,揣入发面中。再发起时,添入干面,倒入温水和匀,饧片刻即可揪剂蒸制了。
两宋之间,“酵面发面法”的出现,为类似现代的馒头面团发酵技术奠定了基础。至元代,馒头的制作方法基本上与现代相同了,当时人们已经知道用碱和盐解决面团发酵产酸的问题。至明清,实心馒头已经正式推入市场。
从敬神之礼到日常食品
包子一开始叫做馒头,并非一种寻常可得的俗物。
它不仅仅是食用功能,还有重要的文化功能。
这种食物最初的主要功用是祭祀、供奉神灵,而不是作为日常生活的主食食用。西晋就有“春祀用馒头”的记载。相传诸葛亮也是为了祭祀,才下令制作馒头的。用来祭祀的面制食品,往往在制作时更加精心考究,有的还赋予了一定艺术造型。古代的馒头作为祭祀食品,内包有肉馅,显然是老百姓日常生活所不能负担的。
使用馒头进行祭祀的礼仪,后来发展为具有特殊用意的年节习俗。这种习俗在今天中国许多地方仍很流行——比如,春节要敬神、供神,供品中经常采用馒头;有的信众礼佛,也是供祀馒头;在一些特殊节日,北方农村还会互相赠送馒头,有的称为“花”,有的称为“羊”,以示彼此祝福。
从其演变历史来看,馒头经历了一个从“为神”到“为人”的重要转变。馒头作为中国现代的一种重要主食,在其出现早期曾经是重要的祭祀食物。经过千百年的演化发展,逐渐成为中国人特别是北方人的主食,在中国人的饮食文化和日常生活中占据了重要地位。而馒头与包子也渐渐分家,实心儿是馒头,有馅儿的才称为包子。
纵观其上千年历史可知,包子其实是一种选择性文化竞争的产品,也是最具中国符号的食品之一。有皮有馅,表里如一,大方端正,内藏乾坤,正是中国人所追求的日常生活境界。
城周评论
小东西,大意思
张海龙
过去这一周里,中国人都在“吃包子”。
2013年12月29日中午,北京街头的“庆丰包子铺”来了个意外来客——习近平总书记,排队买包子,买单端餐盘都自己来。消息迅速在网络上传播开来,网络流行语言也迅速出台:“以后庆丰可以出习总套餐啦。”
“习总套餐”有什么?二两猪肉大葱馅包子,一碗炒肝,一盘芥菜,总计21元钱。
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了,也都觉得很开心,因为日常生活的场景总能让人感到更亲切,也觉得离自己的生活更贴近。
可爱的包子,它是个“小东西”,却又有着“大意思”——有人说,包子代表着中国日常生活的智慧,把粮食、蔬菜以及肉类“大一统”式地包裹在一起,体现了浑然天成的中国式价值观;有人说,包子就是一种有中国特色的文化选择,西方人选择烘烤食品,中国人选择汽蒸食品,都是源自民族生活的特点;有人说,包子其实是个学术问题,其中包含着语言学、人类学、地理学以及社会学的种种学问,但归根到底与我们的情感有关,它代表着我们的万丈乡愁。
作为中国传统食品文化的典型代表,包子起源于古老中国的农耕文明,经历了漫长的发展历史,凝聚了古代先人们的智慧。在与其他诸多食品的社会文化选择竞争中,包子显示了强大的生命力,深深融入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成为中国人的代表性主食。
而在我们生活的杭州这座江南名城,历史上也是南北文化与族群交汇之处,与包子这种经典面食当然脱不了干系。南宋时,民间百姓把馒头称为“笼饼”,反把包子称作“馒头”,岳飞之后岳珂就曾作《馒头》诗说:“公子彭生红缕肉,将军铁杖白莲肤。”这分明就是带肉馅儿的包子么。此外,南宋学者吴自牧在《梦粱录》中已经区分得很清楚:“且如蒸作面行卖四色馒头,细馅大包子。” 而南宋耐得翁在《都城纪胜》中则说,临安酒店分茶饭酒店、包子酒店、花园酒店三种,包子酒店则专卖鹅鸭肉馅的包子。
本期专题,把眼光和嗅觉放在杭州城那些堪称“民间传奇”的包子店铺身上。我们想要探知的,是此城中人与包子这种食物的一种隐秘关系,比如消失复又现身的南方大包;或者,还有那些我们完全想不到的“包子神话”,比如一年销售3亿元的甘其食……
以包子为例,其实我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太多细微的变化。2013年底发布的“城镇化会议公报”中首次出现了这样的诗意描述——“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
乡愁,在某些时候,正体现在可爱的包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