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动的光影声色之间 【沈嘉禄】吃在声色之间(04.2.3)

我招待朋友吃饭,一般在几家饭店中选择,这取决于朋友来自何方。如果是熟不拘礼的,我就在附近选一家,老丰阁或丰收日。但与时下许多生意火爆的饭店一样,装潢上无甚可观,店堂里闹哄哄的,说话像吵架,吃完后一抹嘴,隔天一想,吃些什么都忘了,好处是菜价不高。

如果朋友从南方来,我就请他们到虹桥路上的鲜墙房。这里的装潢极有特色,吹的是西北风。从虹桥路的那扇门进入,会看到一家山西商号的铺面,靠墙一边的柜子里摆满了煲汤的中药材。地上搁着扛箱、磨盘、食盒和榨甘蔗的“床”,还有排椅。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伙计很有礼貌地为你拉开大门。如果你从农工里那边的门进入,迎面会看到一墙毛石砌出来的壁炉上挂着老楠木店号,矮桌两边是南官帽椅,供候餐的客人小憩。店堂里停着一辆清中期马车,还有一张山西供桌,将底楼餐厅隔断的,居然用了两张弯腿雕花供桌,奢侈得像地主。

在流动的光影声色之间 【沈嘉禄】吃在声色之间(04.2.3)

这还不算,供客人坐着大吃大喝的家具也都是老货,有带托泥的黑漆方桌、龙头交椅、老榆木排椅。二楼的大餐厅里,除了黑漆玫瑰椅和茶几之外,在北端靠墙处还有一张藤面罗汉床,四条弯腿粗壮有力。床两边放了几口黑漆描金箱子,一副居家过日子的陈设。有一次到那里吃饭,正好看到一个老外和一个中国小姐在举办中式婚礼,蓝眼珠老外头戴铜盆帽穿长衫,把围观的人都逗乐了。

四楼是“乾门”西餐音乐酒吧,一百多件山西老家具和几十扇从老宅里拆下来的大门组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排场。有一次我跟朋友在一张黑漆描金罗汉床上以抽大烟的姿势躺着,喝了十二瓶啤酒,做了一回活神仙。当然你也可以挑一个由山西排椅组成的小包厢相聚,红袖添香,醉眼朦胧,闲聊到天明。

在鲜墙房吃饭,是一次中国饮食加文化之旅。说得肉麻了。

如果是旅居海外多年回来省亲的朋友,我就带他们去新天地,这里有一家“透明思考”,由台湾电影导演张毅和他的太太、电影演员杨惠珊开的。环境装潢以琉璃艺术品为主要装饰材料,目光所及、手足所触,琉璃无所不在。无论是大门、吧台、兰花池、隔屏、墙面、穹顶、地板、窗户、桌椅、灯具、餐具,甚至卫生洁具的制作,琉璃这个迷人的小妖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灯光一打,犹如行走在璀灿的水晶宫。如果细细看,又会发现每个图案中都融进了佛教的元素,比如餐厅穹顶就有点敦煌壁画的意味。甚至连卫生间的龙头也做成了莲花状,龙头一开,水珠在荷叶上乱溅。二楼餐厅顶端还有一个小舞台,落了薄纱,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昆剧或评弹表演。什么叫奢侈,这就是。不过,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账单不好,如果你兜里没有一千元,埋单时肯定会遭遇尴尬。

还有一处,请朋友吃饭也有话题可佐美酒,那就是城隍庙的绿波廊。预订一张靠窗的座位,这能保证吃饭时可以俯瞰窗外的荷花池,那真叫赏心悦目。如果靠窗的座位订满了,干脆就订三楼的廊亦舫吧。克林顿那年在上海访问时,曾在这个包房里吃过一顿午饭。后来绿波廊推出过所谓的“总统套餐”,我吃过一回,都是家常菜。因为那顿饭是克林顿自己掏腰包的,而且只付三个人的账,女儿、丈母娘和他本人,希拉里得自己埋单,十几个随员也一样“自拉洞”。过了一阵,“总统套餐”的菜谱收起来了,饭店觉得太便宜,没钱赚。我问经理老周:“克林顿不是为了吃一块拉糕换了三双筷子吗?那三双筷子在哪里?”回答是:“早跟其他筷子混在一起了”。“那就随便找三双筷子挂在墙上,旁边贴一纸条:克林顿用过的三双筷子。这不是很有趣的广告吗?”

老周人老实,至今也没有这样做。克林顿用过的三双筷子最终没有被保留下来。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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