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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蘭詩選
徐蘭，字芬若，號芝仙，太學生，常熟人。少從王士禎學詩，詩體近李賀，擅畫花卉及白描人物，線條生動，名盛一時。二十歲時出遊京師，數十年僅回鄉一次。康熙三十五年隨帝親征漠北噶爾丹，由居庸關至歸化城﹙今呼和浩特﹚，後流寓北通州以終。晚年與查為仁友好。王士禎稱“其精悍雄拔，高者似供奉、嘉州，其次亦在樊川、昌谷之間”。王應奎稱“沈方舟嘗與吾友汪西京論近日虞山詩人，以芬若為第一”。朱庭珍稱“徐芝仙塞外諸詩，境奇語奇，才力橫絕，在昭文詩人中，另出一頭地。其邊塞詩，可謂獨擅之技，實未易才”。王應奎稱“余為君之詩，不特近日無偶，即前此如二馮君，正未知孰為伯仲耳”。 （孙永兴）
雨阻黑河
天地有此河，墨流獨浼浼。
黃河曾為聖人清，濁浪咆哮獨不改。
迢遙西上勢蜿蜒，兩旗疆界相鉤連。（自注：土默忒，兩都統分地。）
受降城頭坐飛將，牧馬不敢爭河邊。
上有共工觸破未補之漏天，下有鮫人痛哭不測之深淵。
陽春有腳走不到，那得兩岸生人煙。
但見奇花塞洲渚，色如人面形如拳。
花裏見魚不見水，一網可以盈一船。
饑兒阻雨不須哭，朝魚暮魚食尚足。
雷電光中住過春，腳底莓苔黯然綠。
天晴曝衣上古原，白骨堆邊檢金鏃。
《清诗别裁集》：境奇，詩亦與之俱奇，芬若又有《大松山》詩，起云：“一峰飛入雲，雲故推之出。一峰飛出雲，雲故攫之入。”奇警前人未道，因通體用韻夾雜，故去之。
磷 火
土雨空蒙著衣濕，磷火如螢飛熠熠。
須臾散作星滿天，空際如聞眾聲泣。
有火獨明必鬼雄，眾鬼吐焰無其紅。
約束群磷共明滅，無乃昔日為元戎。
別有火光黑比漆，埋伏山坳語啾唧。
鬼馬一嘶風亂旋，千百燈從暗中出。
電聲閃閃兩軍接，狐兔草中皆震懾。
一泒刀聲不見刀，髑髏墮地輕於葉。
血過千年色尚新，那知白骨化煙塵。
新鬼日添故鬼冷，無復寒衣送遠人。
《清诗别裁集》：寫磷火之忽聚忽散，鬼雄鬼馬之光怪離奇，紙上幾於有形聲矣。後又寫群鬼之接戰，更幻更奇，吳道子善畫鬼，亦未到此。
白 草
誰種老翁頭上髮？春來白偏交河北。
同是東風吹出萌，絲絲巧鬥蘆花色。
我觀此草心忽悲，如人近墨衣必黑。
朽骨滿地雪滿天，草欲獨青那能得？
歸化城雜詠二首
祁連呼吸與天通，不與人間節候同。
後騎解衣風柳下，前軍墮指雪花中。
髮離漢地根先白，淚過秦山色變紅。
騶伍漫勞歌況瘁，侯王猶自佩雕弓。
龍祠岑寂鬼無靈，海上憑誰建北庭？
一帶河流穿塞白，四圍山色照城青。
鹵中甌脫成農畝，雲裏欃槍避帝星。
漢道昌明中國富，邊民住過古松亭。
塞下曲
萬騎從天下，邊人拭目看。
長城無限窟，飲馬一時乾。
關山月
城頭一片秦時月，每到更深照黑河。
馬上萬人齊仰首，不知鄉思是誰多。
出居庸關
將軍此去必封侯，士卒何心肯逗留？
馬後桃花馬前雪，出關爭得不回頭？
【注釋】這是常熟清代詩人詩歌創作中，最具影響力，最為人稱道的一首詩。前兩句，“將軍此去必封侯，士卒何心肯逗留”。“封侯”從字面說，是當大官；其實是馳騁疆場，建功立業。意思是，將軍將在戰鬥中立功，對士卒來說，也是一個進取的機會，有很大的鼓舞力，因而急於奔赴前線，無意逗留。後兩句，出居庸關的心情。“馬後桃花”，關內溫暖美好；“馬前雪”關外嚴寒可怖。無心在征途上逗留的士卒，臨出關的刹那，還是不得不猶豫起來，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看一眼關內景色，情感上的這一轉折，極其動人。“馬前“、”馬後”寫成兩個不同世界，是石破天驚的奇思妙筆。雪與花對比強烈；以馬概人，渲染了戰爭氣氛。沈德潛稱讚說：“‘眼前’語便是奇絕語，幾於萬口流傳。此唐人邊塞詩未曾到者。”沈德潛將前二句改為：“憑山俯海古邊州，旆影風翻見戍樓”，氣魄是宏大了，但沒有原詩順暢連貫，和內在的因果聯係，也失去了前兩句與後兩句的轉折對比。孰是孰非，這是中國修辭學上的著名一例，讀者自有明斷。居庸關：長城雄關，在今北京市昌平縣西北。憑山俯海：一邊靠著山，一邊臨著海，似寫山海關，與題目不符。 （孙永兴注）
附錄，《清詩別裁集》所載《出關》：
憑山俯海古邊州，旆影風翻見戍樓。
馬後桃花馬前雪，出關爭得不回頭！
《清诗别裁集》：眼前語便是奇絕語，幾於萬口流傳。此唐人邊塞詩未曾寫到者。
都門春日雜詠九首之一
鳳城晴雪爛如銀，銀地全無半點塵。
雲際管弦三市曉，月中燈火萬家春。
車聲粉色喧遊女，馬汗衣香過貴人。
誰解獨吟歌舞外？一爐松葉伴閑身。
登黑山回望五臺山
曉日初飛雨氣乾，白雲不動萬松寒。
山靈為我開青眼，五朵芙蓉借一看。
贈林同叔
何來賞心客？光彩照瓊筵。
肝膽三秋月，文章五色天。
自言林玉後，家住鐵橋邊。
努力遊京洛，逢人問硯田。
大松山
一峰飛入雲，雲故推之出。
一峰飛出雲，雲故攫之入。
人馬繞峰飛，同時汗流濕。
雪橫馬亦橫，雲立馬亦立。
峰回雲忽斷，倦坐土花澀。
晴雪灑長松，豁然見天日。
眼明未移時，斷雲忽追及。
風際白繽紛，一點落我膝。
倏忽雲與峰，空中復膠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