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元代玉壶春银瓶见闻录
薛翔
自宋代以来，一种由约定俗成而闻名的日常器物已普遍出现，它被称为“玉壶春瓶”，这种造型别致的瓶以瓷质者居多。
也有铜质和金银质地的，银质者称为玉壶春银瓶，或也称之为银玉壶春瓶。按其当时的存世状态而言，当属于一种私人贵重物品，其传世，大多来源于珍稀的古代窖藏或重要墓葬中。近三十年来，在福建、内蒙、湖南、四川等省区都有令人赞叹的发现，壮观者，一窖所藏之玉壶春银瓶竟多达数十件，分为有刻款或墨书者，和光素者，大小不等。银，银瓶，作为货币化贵金属，它也有存储、转移、充值等非器用之财富功能。
元，玉壶春瓷瓶，天渡楼收藏
宋元时期，玉壶春瓶多作为酒器而出现，其型体多像两只“瓢”的合抱。因其曲线优美，体量适度，以至明代，已多作为案头花瓶摆饰，而于清代盛行。传统的南北大型窑场也都出产这种经久不衰、很受欢迎的器件，虽此一类，却也品态繁多。
以好事者长年的研读，大多认为：玉壶春瓶之称谓，大多来源于唐人的文句，或唐时酒坊的旧俗。比如，唐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一诗中就有“一片冰心在玉壶”之名句。其时所讲的“玉壶”，特指新疆一带盛行的、用和田美玉制成的酒壶。而在唐司空图的《诗品》中，也有指一种特定的情调，称“玉壶买春”，多指默契交融的情境。
河南登封金代壁画，左女执玉壶春银瓶
而以唐代文献的表述，其时的上乘美酒其名称亦多以“春”字为尾缀，如名酿“剑南春”，“春”也充当了“酒”的别称。曾有学者解注李白名句“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说：唐人名酒多带“春”字。
故“玉壶春瓶”名称的大致来源虽没有发现其直接依据，但也是可以理论和推衍的。历史文明遗迹的流传不只存在于文字，也存活延续于口传文化中。
在传世可见的玉壶春银瓶中，可以看到有带盖和不带盖的两种，瓶盖的造型也分旋纹素型的和瑞兽造型的两种。无盖的一种大多是因脱落遣失所致；盖子的存在，更明确指向了其作为高级别酒具的用途，而不是插花用途的瓶。它们大多出自于元代故址，此也说明：银质的玉壶春瓶多在元代作为酒器而存在；亦作为财畗而积累，因为唐、宋、元的金银器具上往往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器物上留有当时制作完工后墨书的痕迹，记录该器物的计量，甚至打制工匠即责任人的姓名或订制人的姓氏，可见其严谨。
无锡元代钱裕墓出土（左）；玉壶春银瓶，至顺癸酉（1333年）（中）；宋-元，旋纹玉壶春铜瓶，天渡楼收藏（右）
历史的另一个真实是，瓶的造型发展演变与另一种酒水器壶是很相似的，功能上，只要在玉壶春瓶上添加上“流”和“执”，它就是酒壶或水壶，而使用则更加方便。所以，有执耳的壶逐渐替代了瓶的部分功用，而其造型又得到更多的变化。至明代，无执耳的玉壶春瓶基本已被“插花之瓶”的内涵所覆盖。
新中国初期，江苏无锡曾出土元早期大地主钱裕（1321年入葬）的随葬品，其中有玉壶春银瓶一件，当为墓主的身前旧物，它代表了宋或至元初玉壶春银瓶的基本风貌。可以看出，只要在这件器具上加上“流”和“执”，它和元代出品的瓷器执壶也就基本一致，但银质执壶的出现似乎要晚一歩。从江南的出土情况看，金银执壶大多出于明代中晚期以后的墓葬。
笔者所见元代玉壶春银瓶，全为金银匠捶打焊接成型的，通常分为三节：瓶腰、颈口、圈足。焊接处可由目视、手抚感知。型体弧线的营造定型，同时要顾全上下与左右两个向度，可谓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要呈现优雅的弧面与曲线；瓶口的外翻折沿之处理，更可谓是难中之难，捶击的力度与节奏，曲弧转变的角度，胎薄的匀衡控制，一系列事实的指数都是对匠人的严格考验。所以可推知，且宋代一些民间杂记中也有所记载：金银匠的出徒与上岗是有严格标准的。宋时的民间类书《太平广记》“仪礼类”中曾记：“酒以壶瓶盛之，须烫令热，一人持酒瓶居左。”此谓“壶瓶”者，亦即玉壶春银瓶。
唐，金盒，内墨书（左）；唐，提梁银罐西安南郊何家村出土（右）
元代玉壶春银瓶上的字符有两种形态：用管型凿或锲型凿凿刻，或墨书；内容多为制作年代、工匠名氏或主家名氏，也有标注银两或物品用途、名称的文字。它们大多出现在器底或器口。
素胎品种之外，还有一种于器身进行适合纹样装饰的玉壶春银瓶，往往以凿花、鎏金等工艺从事图案的营造。而此类别的更多出现在北方地区，尤以辽代对汉人文化的崇尚为代表。
天渡楼所藏一件元代玉壶春银瓶，即用细管凿在瓶底凿刻了主家的姓氏“何”；天渡楼所藏另件元代人物型银壶壶口内侧，则用墨书记下了所用白银的计量。
元，玉壶春银瓶（上）；瓶底“何”字款，天渡楼收藏，（下）
笔者也曾在中国国家博物馆见到过一件带盖子的元代玉壶春银瓶，该器出于安徽合肥的一批窖坑银器中，瓶底刻有铭记“至顺癸酉”（1333）。显然是一件酒器。这样的器型在宋、元、辽、金的一些绘画作品中也得到了确切的映证；在辽金的墓室壁画中往往也能看到它的身影（见图“南登封王上金代壁画——左女执瓶”），是作为贵族家庭中的一种常态化的存在。
古代金银器因其贵金属的特性，往往难于以器物的形态加以传存，它们大多会在流通领域被作为货币而耗损，或被深藏于至今仍无人知晓的地方。所以，古代金银器十分珍稀。
玉壶春银瓶的存在，也堪称为中国古代社会文化，古代金银艺术的一个缩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