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之先生是鼎鼎有名的名人,他自己接受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邀请,在他晚年的时候,用英文讲自己的一生的经历,叫作自传,不是口述自传。
因为是英文,但是这个很有历史价值。所以,他就叫他的学生唐德刚,现在在美国纽约大学当教授,唐德刚,他把它翻译成中文。在翻译的时候,唐德刚一面翻译一面就下注解,就对胡适之先生的功业,有一些评论。
在讨论到民国八年“五四运动”,民国九年“白话文运动”的时候,唐德刚先生这样说,我来念给大家听,书上说:“这一场的白话文运动,尤其是以白话文作为中小学教育工具这一点,其建设性还是破坏性究竟孰轻孰重,最好还是让在这个运动影响最重的时期,受中小学教育的过来人来现身说法。因为民国九年的时候胡适之建议国民政府,把我们小学的国文教育完全改成国语就是完全改成白话文,小孩子只学白话文就好了,不要再学那些极其拗牙的古文了,这叫白话文运动。”
唐德刚先生就是那时候正好是小学生要入学的人,于是他亲身经历到了这种变化。他说,要由我来说才能够知道这种教育到底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是对国家有利的,还是在残害国家的。
“笔者本人就是胡先生所称许的,当年新学制所受教育的小学生之一。不幸,我是个乡下孩子,距离我家最近的国民小学叫作‘公立小学’,‘公立小学’一概都照政府的办法教白话文,这个小学也在十里之外。我们上不了公立小学,只好在家里祖父开一个私塾来教我们几个亲戚的孩子。我祖父是革命党,他的头脑是很新的,所以他有许多的改良,不是按照一般的私塾教育。但是,在国文这一课他却规定我们要背诵古文,作文也要用文言文,不许用白话文。我在这个私塾之内读了七八年之久,我的国文就‘从床前明月光’一直背诵到‘若稽古帝尧’。” “若稽古帝尧”是尚书,尚书号称极其拗牙,所以把尚书都背完了,大概《四书》、《五经》、《诸子百家》都背完了。 “所以最后连《左传选萃》和《史记精华录》也能整本的背。
在我们这些同学当中,除了二三个实在念不下去之外,大多数的孩子都不以为是辛苦,最后在家长的鼓励之下,竟然也主动去读《资治通鉴》和《昭明文选》这些大部头书。那时候才几岁?十一岁。
在我们十二岁那年春天,家长送我们上初中,必须有一张小学文凭,所以就把我们插班到公立小学去。我还很清楚记得,我们在公立小学所上的第一堂国语课,就是有关早晨那个公鸡的白话诗,他的诗是这样子的: 喔喔喔,白月照黑屋; 喔喔喔,只听富人笑,哪闻穷人哭; 喔喔喔,喔喔喔。 那时,表兄和我三个人都已经会背诵全篇‘项羽本纪’”就是《史记》的一篇文章“项羽本纪”,项羽的一篇很有名的文章,我去数一数总共九千二百个字,他们全都会背。“但是上国语课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和其他六年级同学一起大喔而特喔。在我们楼下就是小学一年级,他们国语课我记得几句:‘叮当叮,上午八点钟,我们上学去。叮当叮,下午三点钟,我们放学回’。那时小学生们念国语还有朗读的习惯,所以早上早自习,晚上晚自习,只听得全校的孩子一边喔喔喔一边叮当叮,好不热闹。”
在儿童阶段,你教他什么他就会什么。教他们高度的文化,孩子就有高度的文化。教他们那些不入流的文章,孩子的心灵就永远都不入流。

难道不值得思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