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华山之巅有一楚汉残局,乃陈抟老祖与百家第一姓的赵匡胤皇帝所遗。古往今来有走来观棋不语的樵夫,有“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雅士。无论在城乡街巷、田头客舍、厅堂书室,多有手谈人生,乐在棋中者,织成了一道闲适的美丽风景。它如一面魔镜,衍生出命运的交响曲,幻化出田园隐逸图。
象棋与围棋,虽同为棋类,却几乎没有相同之处:象棋的棋子越“走”越少,围棋的棋子越“下”越多;象棋子须动吃,凭动取胜,围棋子要轻点,以势克敌;象棋如铁砂掌、跆拳道、锁喉枪,有卷衣捋袖的咋呼;围棋如太极推手、铁布衫、一指禅,有轻摇折扇的沉思。象棋重情,舍生忘死,但为君故;围棋尚志,上下四方,唯求驰骋。
楚河汉界争斗千年的象棋是人世间的岔途歧路,是矛盾的对垒。在轴心对称的格局里,子子各怀绝技,象田马日,它们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个性实体;黑白缠绞难解的围棋是晴夜的天空,是上古的阡陌。在中心对称的寰宇中,粒粒饱满笃实,如出一辙。它们是天生平等的自我。因而象棋象征着斗争的哲学,围棋喻示了世界的奥秘。
象棋是兵戎相见的对垒。就是要索取君家性命,踩着你的脑袋攻城掠杀之而后快,除之而后安,胜者为王;围棋追求的是点位大势。就是要限制对方发展,挤压你的空间,在你的宫廷开我的宴会,借客官之酒杯,浇主人之块垒,要你流落僻远,偏居江山之一隅。因而象棋构建于谋略的深算,追求的是霸者的张狂;围棋则超脱于轻灵的细琐,崇尚的是王者的传承。
象棋一寸短,一寸险,出子速者狠,先下手为强。其魅力在于以强劲的手腕发挥运子的效率,择阴残之手段,极杀伐之能事,出招下手唯恐不毒。不借破士残相,无畏四壁离位,只要一息尚存,便忍辱负重,抱三户亡秦之豪气,以进攻为最好的防守,奋力拼搏。虽一兵一卒,亦勇往直前,开弓没有回头箭,横扫追杀,不以身处万军丛中而畏缩,唯以直捣黄龙为荣,直至你身首异处,一命呜呼。围棋一寸长,一寸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其魅力在于以超迈的见识洞察祸福次序,因此在无可无不可的转换中谋求得失,在无为无不为的判断中实现价值。有如阴阳消失、四时更迭,生生不已、并行不悖,因而明攻暗取、虚实相应、不唯实地、亦求外势。卑而骄之、亲而离之、盛则避之、乱则取之,前后能相呼,左右亦逢源,忙中偷得闲,闲中使得忙,以至不战而屈人之兵,方知纵横捭阖之妙,可谓善之善者。
因而象棋是智者之动,围棋是仁者之静。象棋喻利,围棋喻义,象棋是走兽的奔逐,围棋是飞鸟的高蹈。象棋喻示人生的短暂,围棋象征自然的无穷。象棋使人专精,围棋使人务博。象棋成事,围棋做人。
人心弯弯曲曲水,世事重重叠叠山。这正是:人生如棋,让君一着不为亏我;滴水成海,广纳百川方能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