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萨苏、尹红志

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萨苏、尹红志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萨苏、尹红志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由www.aIhUaU.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全文阅读页面。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 作者:萨苏、尹红志


序(1)
警帽、警服这种标志性的东西和干了几十年刑警的老宋基本无缘,夏天一件深黑色的T恤是他在人群中最好的伪装。只新中国成立五十周年大庆的时候有机会穿了一回制服,手下的小警察们笑曰:没想到队长穿警服这么帅。
过了快十年,老宋和萨见面的时候,对自己曾经这么帅依然很是回味的样子,可是,他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穿的还是那身黑T恤。  
尹和宋,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以我的接触和了解来说,尹是个喜静厌动到极点的家伙。能坐着,这个人绝不站着,能开车,这个人绝不走路。
尹个子高,高得跟竹竿似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一副秀郎眼镜配着白皙的皮肤,五十岁的人看着好像只有三十几岁。背个照相机走到北京的胡同里拍那些门墩儿和狮子,是他的一大爱好。
跟尹在科学院大院儿里溜达,哨兵绝不会问他要证件,因为尹怎么看都比萨更和这儿协调。
那天碰面晚到了一会儿,尹跟我道歉:
真对不起,女儿有心事,和她谈谈,耽误了。略停了一下,感慨道,感情这种事情,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交流,慢慢理解引导才行。如果一下堵死了,孩子以后什么都不和你谈,那才不好办呢。
尹说话慢条斯理,他的小孩快考大学了,这些天对她的功课很上心。
这样一个人,你说他是大学教授,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他偏偏是个警察!
警察不是这个样儿的,应该是什么样儿的呢?
要说我的印象,警察得像老宋那样的才对——
这位曾单刀赴会,从某个“自爆勇士”手里抢下十七公斤炸药,保住了一座居民楼的老刑警队长,给你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台放错了地方的永动机。
和这个精力充沛,没有一分钟安生的家伙一块儿吃饭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此人兴奋起来动作极多,动作极大,堪称拳打脚踢。
可又偏偏尺度掌握极好,一掌拍在你肩头,分寸正在表示亲近而不过火,一拳捣在你胸前,强度刚好萨的排骨还能受住,走在人群里手舞足蹈,一双大手忽分忽合,不断作出挥拳、劈掌等种种手势,总在离人家脑袋、手包、冰激凌半寸左右龙卷风一样划过,可绝不会和周围任何人发生身体接触……
加上总是带着一支远远落后于时代的大号五四手枪,老宋相当接近于我心目中的典型警察形象。
可尹呢?他偏偏也是个警察,而且还是个干了三十年的外勤警,优秀的刑警。
萨的描述是否夸张?丝毫没有,如果你见到这位不抽烟,不喝酒,从没打过老婆骂过孩子的模范丈夫,感触只会比我的描述更真实。
在中国,想当个好警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说种种诱惑和迫不得已的妥协,至少,你得跟群众打成一片吧?老宋刚进警界的时候跟着队长到外地追捕杀人要犯,当地警方设宴相待,中间忽然有人进来耳语几句,当地的刑警队长马上改了脸色,刷刷刷三杯高度白酒给北京的同僚满上,厉声道:×队长,咱们得连干三杯!
队长大笑,立地三杯见底。
对方喝一声好:吃完饭,人你带走!
下来队长告诉老宋:他一变脸我就知道人抓着了,不然他不能那么狂。
可老宋知道,队长是胃切除一半的人。队长说了,我不能不喝,咱们从北京来的,不喝人家认为你看不起,以后还怎么合作?
好警察里面红脸汉子居多,特别是刑警,生死线上走过来的人,我管你胃切除不胃切除,看的就是你给不给我面子,给了,下次命都能给你,你一个胃换我一条命,有什么说的?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序(2)
警察的逻辑。
老宋和我说起后来队长成了局长,写报告交上去的时候,每次都一个词:啰唆。少不了头头是道的东西被这个蛮横的家伙撕得漫天飞舞,加上一句——
什么玩意儿,糊弄谁呢?回去重写!
人称北京刑警开枪最多的老宋真啰唆,说着还哆嗦。
威信是怎么来的?就是在这种立地三杯一样的场面中建立起来的。
所以尹就透着古怪。他的气质,体格,怎么也不像一个干刑警的啊。
偏偏,老宋还表示对尹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原因有三。
第一,都是出外勤的,大太阳底下人都会显得老气些,唯独尹是越晒越白。看着自己紫棠色的皮肤,老宋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人和人的体质真可以很不一样。
第二,老宋认为尹的活儿,危险性比他的大。老宋是破案,有案子就追,虽然抓捕的对象多穷凶极恶,但毕竟可以预先准备,根据对方底细安排人员。你抓人,我掩护,他预备,谋定而后动。尹呢?人称北京火车站的“门神小尹”,以抓逃和破获突发案件著称(这“小尹”被一直叫到退休,没办法,谁叫他长相一成不变不见老呢?没敢问,估计尹对这个外号很气闷)。他遇到的所有案犯都无法预料,早上出门,他根本不能猜到自己今天碰上的是个砸了刑警队外逃的*犯,还是个杀人行凶团伙,有可能你向某个人问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引来的就是持刀暴起,所以尹经常得演出一个人对八个的危险节目。可经尹的手抓捕的恶性案犯足有近千人,以至某越狱案件中,为首的老犯宁可徒步穿越内蒙古也不肯坐火车走北京站,就因为那儿被视作鬼门关。而这人还有个毛病,对这份危险的工作乐此不疲(我曾在尹的日记里看到他大发感慨:又到过年春运啦,这日子实在无聊得很……
和我们很多人猜测的不同,春运期间虽然小偷小摸不少,有“资格”的犯罪分子却多半偃旗息鼓,尹这段时间清闲得很,以至发出了“无聊得很”的感叹)。这份危险万分的工作让他干出了瘾,你说他是不是让人佩服?
第三,老宋说尹的运气太好,此人手里抓的亡命之徒不计其数,可连一次像样的伤也没负过(据尹自己承认,最重的一次伤是盘查某可疑车辆的时候,案犯的哥哥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出其不意用车牌子从背后猛砍过来,尹的反应快,一躲,只伤了左耳朵),这严重影响了尹的前途。因为没受过重伤,他最高的荣誉是公安部二级英模。
没办法,别看尹是部里上上下下都相当欣赏的一员大将(这不是瞎说,看尹和强卫的合影,基本是近乎熊抱),他也只能得个二级英模。不是成绩不够,公安部的一级英模有不成文的硬指标,获得这个称号,不牺牲,也要重伤致残,真给尹破个例,他会成为我国第一个完整的公安部一级英模。老宋说,尹的运气邪门,穿拖鞋出去买菜,都能立二等功……
这穿拖鞋得二等功是真的,此事最终在尹那儿得到了证实。
证实这件事情,也是让我动心写一写尹和他的同事们的重要原因。
就像前面说过的,尹是个喜静厌动的人,你要问他以前的案子,他多半几句话之后就给你岔开了,转过去给你讲宋队在济南如何闪捕老易,说小赵怎样击毙了鹿宪洲,还有反扒的老王有哪样奇闻。都是真人真事,从警察嘴里讲出来的警察故事,显得有些凌乱,但是回味无穷。过后你会发现,原来,这种凌乱的感觉,是你自己的思维与他们不同造成的。一个好警察,自有一套警察的逻辑,依靠这种逻辑,他们才能够捕捉到你看不到的细节。

序(3)
有一次我就开玩笑对尹说,你们四个,可以称作北京的“四大名捕”了,各有长处,各有不同的案子。
尹难得地吓了一跳:不是这样说法啊,北京“四大名捕”,主审刘晓庆案的刘局,就是其中之一,那是我们老总啊,你不要乱说。
老宋的反应更大:我们能算“四大名捕”?最多是王朝马汉吧。
得,你们要是王朝马汉,那老边(北京著名的预审员)不成公孙一清了?萨暗说。
不过我心里还是存了个写写他们的念头,而且还悄悄给这四位起了个绰号: “四小名捕”。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他们办的都是“小”案子。
所谓小,也就是指谋杀、爆炸、越狱、绑架、*这些案子……
打住,老萨,这样的案子还算小么?有人会抓住萨的脖领子问的。
和那些动辄几十亿,或者干系一省官员顶戴一类的案子相比,你说这些案子在公安部算是大案子么?兄弟。
然而,这些刑事案件,却于我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有极特别的意义,它们都是生活中对普通老百姓伤害最直接的案件,公安部的小案子,是老百姓的大案子。
而一个警察的职责,在这些必须直面案犯的案件中,也唯有八个字:狭路相逢,无可回避。
在那些充满了政治内容的案件中,你是不是一个好警察,需要考虑的内容太多,在那些庞大的经济案件中,也有你可以思考缓冲的余地。然而,如果面对的对手怀抱十七公斤炸药,随时可以炸毁整整一座居民楼的时候,你没有缓冲,要么,你上去,要么,你跑。
老宋回忆起那个案子,有一段话让我很有感触。
“那个拿炸药的小子为什么要引爆炸药不是我要关心的,他可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也可能是社会问题,可是那问题你怎么解决不是我的事。作为一个警察,我关心的就是那座楼,全楼几百号居民的生死,我唯一考虑的就是怎么不让炸药响。”
也许,面对这样的案件,警察的形象和他们的职责也变得单纯。
他们是真正的职业警察。
这样的警察,似乎和文学作品中我们习惯了的中国警察形象有些不同,那里面好的坏的警察都在复杂的斗争中纠缠不休。可是我觉得专门与刑事案件打交道的“四小名捕”可能才是老百姓心目中期待的警察吧。如果说“四大名捕”是国家的名捕,那“四小名捕”,就算是百姓的名捕吧。  
要写,从尹和宋开始或许比较好,他们的材料,我掌握得比较多。
比如尹,这个大学教授一样的家伙绝对有特色,而按照他的说法,警察中像他这样的绝非凤毛麟角。
不知道是我们认识有误,还是中国警察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尹八成有些后悔跟我提嫂子原来是朝阳分局的警花。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多谈了两句,尹抓人的那根神经就醒过来了:“你是不是想写写我们家?”
礼貌,然而明显感到了一丝不悦以外的迁就,对比自己岁数小、阅历浅的小兄弟的迁就。
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俩警察组成的家庭,太有意思了。比如,发生“家庭暴力”的时候,谁打得过谁?萨就很有兴趣知道。看尹的表情,萨把这个问题咽进了肚里。
尹可能没在意,问题是娶了女警察,他应该想到和娶了别人是不大一样的。
因为中国的女警察大多从事的是局中后勤、支援、文档这些工作,所以,具有极强的文献整理和管理能力。
于是,在尹提起这件事一个星期以后,一样重量级的东西就落入兄弟的手里了——尹二十年间的工作日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序(4)
这东西尹退休以后没关心过,因为他开始做一份新的工作。因为搬家,这东西他以为早就丢了,还曾经对我表示遗憾。
尹忘了枕边还有一个警察!
就是这份东西坚定了我写“四小名捕”的信念。
尹泛黄的日记本都很普通,有的封里还标明是他某次破案获得的奖品,不知道倒霉的是哪个案犯。里面,基本没有私人的事情。
废话,有的话嫂子能找出来给我?!记的,就是一个一个的案子,包括当时的经过,案犯的情况,乃至自己的情绪,甚至破获案件的技巧。
粗略数了数,几百个案子,都整整齐齐地记在了其中,有的有尹自己画的图,有的有案犯的照片,还有上百张假造的发票、证券样本。
骤然觉得自己仿佛掘到了一座金山。
“贼学”啊!萨看完之后感叹。
而尹重新看这些日记的时候,那份专注令人动容,仿佛面对多年的老友。于是我开始询问他其中的一个个案件。尹往往只要略一沉吟,就能够回忆起来,其中也有不少尴尬的场景。
“这个案子抓了两个杀人犯,怎么没给立功?”
“因为前两天和上级吵起来,我一生气把警帽都扔房上去了……不说了,那女孩子实在很可怜。”
“您干嘛写自己把警帽夹在腋下巡逻?这不是警风不整么?”
“这个,你看我这个儿,戴着警帽从人群里一走,这警徽,二十米开外他就看见警察来了,早跑了。没办法,从权,从权。”
“这您怎么赔了人家八百块钱?那年头八百块可不是小数啊。”
“噢,这个,天津来的‘粉案’(贩毒),我把开车的司机给放倒了……嗯,我有流氓习气。”
“您不像这样的人啊,里头一定有事儿吧?”
“唉,其实这真不怪我,这是个教训。我告诉你,搅进案子里警察来的时候千万别作太大的动作,容易引起误会……比如……”
“打住,您别拿我这胳膊腿儿比划……”
……
穿拖鞋立二等功的案子,也在这本日记里有记载,不过,从尹自己口中说出来,又是别样一番滋味。
那段时间,看这本“贼学”,萨几乎入了迷,真的,里面很多案件和福尔摩斯探案有得一拼。
一点儿也不奇怪,事实上和尹他们交手的案犯,绝不是头脑简单的。
有大学生。
有*表彰过的优秀教师。
有善于乔装改扮的高智商逃犯。
有越狱后到北京站邮局往监狱寄回手铐的狂徒。
有跑了上万公里到北京站抢劫的菲律宾人。
有杀了人要到北京拜毛主席的怪物。
中国人是最喜欢使用智谋的,中国的案犯也一样。
所以,尹最为自诩的,不是出手可以放倒“大饼光”(一个异常强壮的案犯),而是自己的一双眼睛。斗智斗勇,智在勇先。
我问过尹这些年担心不担心遭到报复。
出乎意料的是,尹说,不怕。
为什么?我很诧异。
尹说,我抓人,可我不侮辱人。他们输了,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玩不过我,抓他是我的职责,他有什么可恨我的?
一句话,道出了斗智斗勇背后的玄妙。
我想,面对这样一本“贼学”,即便是我这样的外行,不想写点儿什么那肯定是心理有问题。
想写和动笔,是两回事。我是警界的外行,怕写出来让人家笑话。题材丰富,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组织,我也不知道是否能写好。
而我终于决定,即便我是外行,还是要动笔吧。

序(5)
那是因为一个契机。
从一个知情人那里,我想问他是否知道某一个警察为何会离开了他心爱的岗位。
知情人也不晓得,那时他还年轻,却需要面对一场考试。考试,是一起真实的案件。
一边,是一个有深刻背景的亿万富豪,人们说他权势滔天;一边,是一个如同枯萎花朵、面色苍白的女孩子,还有她的老师,瘦弱的一个小女子,却毫无畏惧地怒视着那个禽兽。
考试的中心,是那个警察,他就站在两者的中间。
周围,有服务员,有门童,他们多半对事情有些了解,然而,愤怒的目光,不能熔融权势的分毫。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警察的身上。
他看看左面,又看看右面。
终于,他的手铐,砰然扣在了那富豪的手腕上。
留下的,是富豪不可思议的眼神,还有春雷般的掌声。
事后,问那个警察,您当时是不是有一点犹豫?
警察平静地说,我在犹豫。我在犹豫,因为这不是我的辖区,如果由本区的同志来抓,更合适,我抓,是越界,违反纪律,要写检查的。
那您为何还要抓?
我一等,他就可能毁灭证据了。去年,他做过同样的案件,那一次,他没能被起诉。
仅仅是要写检查那样轻松么?
那个人在被捕后当天就离开了拘留所,警察当时正写完了材料,在拘留所对面的面馆吃饭,眼看着气派的两辆车来接的。
也许,警察的一生中,这是最郁闷的一天。
第二天,上级对他说,检验出来了,证据确凿,我们把那个老混蛋抓回来。
也许,警察的一生中,这是最灿烂的一天。
富豪终于入狱。一年以后,警察与警徽说了再见,不知道和这件事有关,还是无关。  
那一天,我正看到尹的日记中的一篇,80年代的一篇,他在一起案件的结尾,这样写道:“我决心做警察的时候,有两个信条,第一,安于清贫,第二,不交社会朋友。”
很平静的两句话,而那时,我知道,我已经不得不写了。
如在上海的一位法官朋友曾经请我翻译给外国老板的话:“我知道我们国家还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们一直在努力。”
有无数文章谈到过今日中国警界的问题,但我总是相信,在最黑暗的地方,也有星星在闪烁,中国的天空虽然沉重,总有普通人用他们的脊梁将它撑起。
那就是手铐砰然一声的时刻,那就是中国警官的魂魄,使我不得不鼓励自己,尽力来写作这部作品。
我希望把它写得更像一部职业警察对自己工作的记录,而不将所谓的内幕充斥其中,我想这才是将我视作朋友的人的真正期望。他们是成功的人,成功的警察,他们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充满自豪。
写作这部作品,大约需要很长的时间,我只能说现在开个头,慢慢来完成它。对于这部作品,我觉得需要作几个说明:
第一,我所写的,都是真实的案件,细节之处可能会有夸张,包括把我个人穿插进案件之中,那只是为了把案件连接起来,但侦破过程、案犯的情况,我会严格按照真实的材料来写。
第二,每个案件,我可能都会提供一些真实的证据,比如案件记录的原文扫描、案犯的照片、作为证据的材料等,如材料的拥有者对此有顾虑,请与我联系,我会将其删除。
第三,案件的侦破过程不免涉及一些侦破技巧和斗智经过,但无论您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要轻易效仿。原因是其中关键部分笔者必参考当事人的意见作修改,以避免造成负面影响,比如尹判断一个案犯根据之一二三,我可能只写一,再加一个不相干的四;审问过程中最重要的几句话我可能会略去,效仿的话,只有南辕北辙。
第四,我知道文中提到的警官也经常在网上出没,如果他们愿意在我写完他们的某个案子之后说说自己当时的感受或者案情中的出入,那萨求之不得。至少,我知道你们在看我的文字,虽然即便是老宋,也无法因为萨胡说八道而跨过大海来抓我。
现在,这个序写出来,但是从老宋侦破龙潭湖碎尸案开始呢,还是从尹的那个穿拖鞋买菜得二等功说起呢,或者从赵的击毙鹿宪洲入手呢?
真有些犹豫……
萨苏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穿拖鞋拿了二等功 (上)(1)
穿着拖鞋买菜的功夫能落一个二等功,尹自己后来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老实说,我原来真不知道当个警察要立功是件很难的事情。
萨曾经在另外一篇文章里提到老尹的一个案子,当时写的内容如下:  
照老尹的说法,这案子确有点儿新鲜。案犯的车让老尹扣住,竟然还能坦然地侃侃而谈,自称是上京办案的外地警察,又拿证件又说关系,谈得颇为合榫。不过一团和气之下终于双方的斗智还是显示出了各自的境界:老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这小子神色可算泰然,但证件不争气,伪造的终究还是有破绽;而对手也堪称人精,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老尹的疑惑,而且判断准确——碰上老手了,不要周旋,三十六计,走!
老尹的“不冷静”,就发生在这小子一踩油门的时候——
车子蹿出去,把拉着车门的老尹带了个趔趄,老尹一扬手,手中的对讲机砸了过去,与此同时那小子猛打方向盘,对讲机在车玻璃上砸了个粉碎……
老尹说自己不冷静,在于自己的第一反应本来应该是叫人,现在把对讲机扔出去,砸坏了,没法呼叫同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扬长而去。  
实际上这段话不尽不实,跟他的小警察说那次实际比写出来要悬得多,老尹是被那辆车硬甩下来才掏对讲机砸过去的,这之前抓着车门让那小子一拖几十米,警靴的底儿磨穿了,地面上一路烧橡胶的糊味,可见这小子加速的力道多狠,老尹又跟他使了多大的别扭劲儿。
事后问老尹(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您想啊,人家外号“小尹”,从相貌上看也跟“老”字不沾边,可人家怎么也比我大……算了,咱乱写,您乱看),当时干吗那么玩命呢?老尹手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振振有词:
“那小子他拿着枪啊!我得把他那支枪缴了啊!”
为了证明自己是警察,那小子曾经把挎包里的一支五四手枪掏给老尹看。
他扒着车门,一直在和那小子争那个藏枪的包呢!
因为老尹砸花了那小子的车窗玻璃,其他的干警顺藤摸瓜,破了一件大汽车走私案。
我问老尹,这个案子是二等功,还是三等功?
老尹有点儿诧异,想了一下才记起来我是外行,只好解释:“这属于日常工作。”
的确,对尹来说,抓了几百号案犯,记功的,不过是有数的那么几次,其他的,“日常工作”。当警察,吃的就是抓贼破案这碗饭,公安部给功很吝啬的。
从这个话题引申一下,后来我才发现,很多警察在遇到持枪案犯的时候往往会特别兴奋,反应激烈。这是因为中国毕竟是枪支管制的国家,想弄到枪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枪,往往就意味着大案。不过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缴枪,第二反应才是抓人。夺了案犯的枪,基本就把他变成了没牙的老虎,即便跑了下次还可以抓。而如果让他把枪带跑,成了惊弓之鸟的案犯特别凶残,随时会做出极端举动,闹不好下次抓捕时这支枪就是另一个警察的一条命。
老尹大概就是这样,看见枪特别执著。不过警察也多种多样,也有在关键时刻挺不住的。萨在日本认识一位华人餐馆老板,原来是做乘警的,他有一段很难忘的经历。
这位乘警曾在闻名全国的“通缉二王”期间和王宗、王宗玮两人在火车上狭路相逢,这两人藏在车上的水房里躲避检查,被乘警发现。
现场只有三个人,双方同时意识到了危险,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掏枪射击,仓促中乘警的一枪打中了车窗框,而王宗玮的一枪准确地击穿了这位乘警老大的耳朵。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穿拖鞋拿了二等功 (上)(2)
据说王宗玮此人曾在保密厂做过验枪员,枪法是子弹喂出来的,所以“二王”案件虽然起因于他哥哥王宗的盗窃,此后一路上的几十条人命,多半却是丧在这个身材高大、颇有几分英俊的王宗玮手里。
子弹的冲击让这位乘警向后一仰,被车门接口处一绊,直摔在后面一节车厢里。十几年后做了餐馆老板的他说起当时的场面还是心有余悸。不过他自称当时的表现极为丢人——
他没有起来开第二枪,而是倒在那儿再没敢动,自己说,装死。
“二王”没有过来察看他的生死,跳车逃跑了。
给我们看至今留着弹痕的耳朵(直到现在,因为当时鼓膜震破,他的听力还有问题),餐馆老板说,那时候列车窗外面的冷风吹在脸上,心里又怕,又愧,又恨,又担心那两个家伙过来给自己补一枪,又想如果他们乘机洗劫列车该怎么办?时间似乎极短,又似乎极长,五味杂陈。说的时候仿佛要哭出来。
他因此受了处分,不久,就离开了警察的队伍。
其实,我们当时在座的几个人非常理解他的心情,而且觉得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你一个对两个,负了伤,枪法也不如对方好,起来打不是白送一条命?何况也没什么不良后果嘛,毕竟二王还是跳车了,没有其他人因为你装死受损失不是?因为这个受处分似乎严厉了些。
老板摸摸耳朵,叹口气,说,处分是应该的。你们不懂,我是警察啊。  
跑题了,接着说老尹。
那天本来是个休息日。根据日历,我查到那一天应该是10 月里一个星期四,警察的休息日很没准,公安部总不能发布告——
各位不良同志,你们好,每星期六、日请勿作案,我部没警力抓人……
警察都熬夜多,所以好容易有个休息日,多半是多睡会儿——老尹这个人前面交代了,很顾家的一个人,睡醒了就决定出去买菜。这很正常,做家务么,哪个男人能跑得了?公安部二级英模也跑不了。
没穿警服,趿拉着拖鞋,穿件外套,老尹就奔了北京站口。
嗯,不是买菜么?怎么又奔北京站了?
首先说老尹家离火车站不远,从站口绕一下去菜市场不很远。更主要是照老尹的说法,习惯啦,出门就上那儿遛一圈。我琢磨在老尹眼里,北京站站口这片跟他家后院的菜园子似的,每天不瞅瞅他难受。
本来也就是遛一遛,看看自家菜园子里边萝卜白菜的有啥变化没有。走到地铁口,忽然看见从站口走过来两个人,老尹看看,就站住了。
火车站前头满广场都是人,他干吗专看这两位呢?
老尹这样记这个案子:  
西服,球鞋,农民气质,皮肤黝黑,目光游移,广西口音(忘了说,老尹能说十几种方言,能听的更多,学天津话让我这天津人的后代都叫绝),手提两个密码箱,没其他行李。  
老尹低头看看自己,嗯,裤腿挺长,看不出来我穿的是拖鞋,好,可以抓人了。
嗯,这就能抓人了?
对啊,老尹说了,你说他们是干什么的吧?
暴富的农民企业家?萨问。
公安部通报追缉的特大拐卖妇女团伙成员,老尹说。
根据通缉令上的照片判断的?
不是,公安部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团伙,没有抓到过,也没有照片。
那……
就是根据上面那段描述判断出来的。
这就能判断出来?
当然……也不全面,我当时就没判断出来他们俩有枪。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穿拖鞋拿了二等功 (中)(1)
老尹抓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鞋,这有道理,如果让嫌疑人看出他穿着拖鞋来,跑了怎么办?
可是……
“西服,球鞋,农民气质,皮肤黝黑,目光游移,广西口音,手提两个密码箱,没其他行李”,凭这样几条怎么能判断出这两个“农民企业家”是拐卖妇女团伙的成员呢?萨感到十分诧异,至少,拐卖妇女,他身边得带着人吧,就两个大男人谁卖谁呢?
你以为拐卖妇女的非得带着妇女才能抓么?老尹说,实际上更不好办,你抓了,那被拐的往往还帮着案犯编瞎话糊弄警察呢!没办法,被卖之前,她们对自己身边的拐子比对警察更信任,更觉得是自己人。
还真就是根据上面的内容判断出来的。
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在上一篇中没有提到,就是公安部的通报中,对这个犯罪团伙是有描述的。这个犯罪团伙,开始活动于80年代后期,成员都是广西某地某村的农民,专门把南方的女孩子贩卖到北方山区。
但是,你也不能见着广西人,农民气质,就往派出所带吧?肯定是不行的。每天经过北京站的广西农民成百上千,你都给送派出所去,行吗?那广西的自治区主席就该打上公安部来了。
在今天的新闻报道中,比如某某人被警察不分青红皂白错抓了,引发群情激愤。这类越权执法是一个经常可以见到的话题。事实上,对警察来说,很多时候抓还是不抓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看着有嫌疑,你不抓,罪犯可能就从你眼皮底下跑了;你抓,万一不是,怎么办?一次两次好说,三次五次你就别干了。警察也顾虑甚多,这是个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的事儿。
我的看法,当前警界被很多普通百姓视为负面的事,第一个原因是警界内部的确问题丛生;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老百姓面对警察的时候,双方的关系是不平等的。面对一种自己无法抗拒的权力,由于担忧和缺乏保障,我们很容易在心理上放大对方的任何问题。
其实,对警察来说,能否准确地识别嫌疑人,绝对是一个考验眼力的地方。
老尹是先觉得这俩人可疑,然后才往拐卖妇女上边想的。
其逻辑如下:这俩人衣着与气质不符,相互之间说话压低嗓音,眼神不正常,流露出异常的不安和警觉,可能有事。
事实上他还真判断对了。这两位倒霉就倒霉在早听说北京火车站的警察厉害,出站进站太加小心。
在北京警界,老尹的眼睛算够毒,按他自己的说法,只要看对方眼神,有事没事基本就可以定了。
其实,这看眼神识别人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其中相当有规律。1988年 8月31日,老尹和搭档民警孙建忠共同破获纵横二十多个城市作案的特大盗窃犯宋革新,报道上了《人民日报》。见报后,老尹曾专门在系统内部写过一篇《巡逻盘查的依据及方法》介绍经验,从心理学角度详细总结什么样儿的人眼神不对,怎么看。兄弟曾拜读,一番下来,觉得我都能认贼了,就这么厉害。不过这个兄弟不好多写,一不留神让某些人看了不太好,不过其中的一些小技巧,比如弹球式碰撞什么的,在后边的案件中倒是多少会提到。
再看,这两个“农民企业家”来北京干什么来的?办公务或者业务?派到北京的采购员之类都是人精子,这两位是典型农民的气质,不对。因为亲友的事情匆忙来京(根据服装的不统一)?不对,两人表情虽然不安但是并无焦虑。办私事或者旅游?也不对,一般边远地区的农民来趟北京不容易,总要照相留念,你看他密码箱都买得起,来北京怎么不带个相机?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穿拖鞋拿了二等功 (中)(2)
因为那个时代相机尺寸较大,带不带很容易看出来,在老尹的观察功夫里,出站的外地旅客中,不带相机的,就是属于需要多注意的人群呢。
这时候,老尹还只是判断他们有事儿,没想到是什么事儿,再听他们说话的广西口音,冷不丁就想起那个拐卖妇女团伙的通报来。老尹说,这俩人,我当时的推测是有事儿。广西人,农民气质,和通报都对上了。衣着也符合这类案犯的特点:西服,是作这种案子时候的掩护;球鞋,卖人都是卖到山沟里,穿球鞋适合在偏远山区行动。巧合?没有这么巧法的。那么,他们作案了吗?没证据,抓了也白抓。他再次看看两人的行动,密码箱里头有分量。这说明什么?老尹说,我的推测是:人,已经卖了,钱,就在那密码箱里!
事实证明,老尹的推测完全正确。
老尹,正是在北京警界以眼光毒辣著称的。
不过老尹自己不是很承认这一点。是,我习惯观察人,坐那儿你们吃饭我喜欢看人,可谁和谁的眼睛差多少呢?他认为这里边关键是一个逻辑和心理问题。
从警校刚毕业的小警察特别愿意跟“尹老师”。何谓尹老师?老尹这个人有个毛病,他平时喜欢看书,喜欢书法,所以说话有点儿文绉绉的,谈起经验来一板一眼自成体系。老尹自叹苦命,没办法,爹妈生的身子骨就这样,论打我能跟赵比么?他运动员出身,照泰森训练出来的,我跟他能比?也就只好多动动脑子了。
跟老尹能学东西,而且他一边教你,一边俩眼还不歇着,冷不丁的就能给你一现场教育。比如有一位曾经这样形容第一次跟老尹一块儿在北京站广场巡逻:
俩人,半夜,在站前广场一边儿走,一边儿看,一边儿聊。这儿一天二十四小时也不会安生,但晚上多少静一点儿,正说到犯罪者中“*是卑怯之母”这个话题,老尹忽然一指——去,把那个滚大包的(偷旅客旅行包)给我带过来。
嗯,哪个?抬头一看,正有一列火车到达,旅客人流出站,老尹说的是哪个?
再一指,就那个穿黑衣、抱着一大包,走得倍儿快,正回头那个。
果然是一个偷包的,偷法还挺新鲜,类似集装箱——有很多候车、到站的旅客在北京站的站前广场略作停留休息,此人拿一大包,走在人群中,见有将包放在地上人又疲劳的,就把人家的包抄起来放自己包里,一连偷了四五个,得手后匆匆离去,刚好被老尹师徒抓个正着。
老尹说,这没什么新鲜的:第一,包抱在前面而不是背着,是怕事主注意到他。这是关键,正常人带个大包都是背着,那样省力气,有谁会抱着走呢?第二,频频回头,是观察后方动静,看有没有失主追过来。第三,抱着那么重的东西还跑得那样快,神色却一点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他有劲儿没处使了吗?第四……留一手吧。
抓过来一讯而服。
当然,这里头也没准有特殊情况,所以老尹上前的时候并没有把话说死。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麻痹对方,否则两个人跑起来,他一个穿拖鞋的怎么追啊。
亮出警证,很客气地对两个人说:检查身份证。
那俩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不过还是把身份证掏了出来。
老尹从两个人中间挤过去,凑到阳光下细看——他干吗从中间挤过去呢?这一挤一靠,两个人身上有没有家伙就有数了。
没有带凶器,老尹松口气,对两个人说:这身份证怎么像是假的呢?书包网 www.aIhUaU.com

穿拖鞋拿了二等功 (中)(3)
俩人都急了:警察同志,怎么能是假的呢?这是真的啊!
其实,老尹看得明白,这是真的,他说这话是故意的。这是故意给两个案犯留下蒙混过关的希望。
那你们跟我到那边联防那儿鉴定一下,我看错了?老尹又对着阳光看看。
好吧……两个人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跟老尹去一趟,反正真金不怕火炼,真儿不怕化验不是?
那就走吧,你们走前边。老尹不当回事儿地说。
正要走呢,旁边快步走过来两个半大小子,其中一个抬头看见老尹举着警证这一幕,猛地停步,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们俩,站住。老尹一声把两个小子喝住了。理由?废话,好人干吗一看警察掉头就跑呢?
您……您叫我们?两个小子变颜变色地说,东北口音。
老尹点点头。一叫就停,应该是没大事,看这意思,备不住是偷了家里钱出来乱跑的问题儿童,这种孩子,每年能遇上上百。老尹也不跟他废话,指指那边——跟着走。
两个半大小子也是犹豫一下,还是乖乖跟着两个广西人一起去了。不是联防办公室,那边是火车站派出所。
当时,两个广西人脸色就变了,可门口四五个警察正谈事儿呢,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到地方老尹就轻松了,马上讯问这两个广西人。第一是需要尽快落实到底抓对还是抓错,抓错了得赶紧道歉送人走呢,这种事儿老尹一生也只有一次;第二呢,真有事儿,送预审前的时间有限,得尽量从案犯嘴里获得更多的东西。哦,对了,还有那俩半大小子呢,老尹一抬下巴,让手下的干警先把那俩孩子分着押后边拘留室,审完这个再说。
出乎意料的顺利,一打开密码箱,成捆的人民币滚了出来,说不清金钱来历的嫌疑人脑袋上顿时冒了汗,只微弱地僵持一下就乖乖地招供了。
等到其中一个广西人奉命打开第二个密码箱,众人都吓了一跳:枪!
这第二个密码箱里有一支锯断了枪管的大号猎枪,还有成排的子弹!
枪!整个派出所的警察都蹦起来了,估计那俩小子这时候要敢表现出一丝敌意,就别想看明天的太阳了。
没有,一点儿敌意都没有,面对这一屋子兴奋不已的警察,俩案犯把手举得高高的,全身就剩下哆嗦了。
赶紧把枪缴了。老尹一边擦冷汗,埋怨自己看走了眼,一边心里嘀咕不已:这俩人怎么把枪放在这地方呢?那碰上警察还来得及开箱子取枪么?还有,敢带枪袭警的案犯多半穷凶极恶,这俩人怎么胆儿跟兔子似的?
说到底,老尹毕竟不是专办拐卖妇女儿童案件的,案子破了,等人家来提人,一听这情节就哈哈大笑,说不奇怪,不奇怪,他们带枪不是为了袭警的。
原来,这两个人带枪居然是为了自卫。贩卖人口可不是轻松的活儿,那是个风险极大的买卖。要当心对方最后一刻不肯付钱,或者干脆黑吃黑,人贩子也要保护自己的利益不是?
我问老尹,就因为这个得了二等功?
老尹摇头:哪里哪里,日常工作么。
真是日常工作。在老尹的日记里面,关于本案只有这样简短的记录:“另外,抓现行二人,拐卖妇女四名,缴获赃款及自制手枪一把。”
短短二十四个字,连案犯的名字都没记。
那这二等功从哪儿来的?
好容易把两个涉枪拐卖团伙的审完了,老尹喘口气……
就在这时,从派出所后院突然传来一阵咣咣砸铁门的声音。
老尹忽然想起来了,对了,那后面还关着两个半大小子呢!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穿拖鞋拿了二等功 (下)(1)
赶紧往后边走,一看,其中一个小子正哐哐地砸拘留室门上的铁栅栏呢。
这俩被抓的小子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发育不是很好,看着更显小,砸铁栅栏的这个看着也就十四五。
别砸了,怎么回事儿?老尹喝道。他心里有数,估摸着半天没审,这半大小子绷不住了,兴许一路上小偷小摸,有什么要交代的。
那小子对着铁栅栏光喘气不说话。
老尹把门打开,心里还有一丝歉疚。瞧瞧,光顾审那俩卖人的,把这俩忘了,也快到饭点儿了,愿意交代,好啊,还是早点问一下吧,问完让这孩子吃饭,我呢?这不,还得买菜去。
就在他开门的时候,那小子忽然不喘了,冷不丁冒出一句来:“叔叔,我杀人了!”
老尹倒吸一口冷气。
老宋说尹运气好,至少在这件事儿上,尹自己也觉得邪。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他一天里第二次看走眼了。第一次是没判断出那两个广西人居然带枪,第二次是把两个半大小子当成了离家出走的。那一阶段老尹主要的工作是抓逃,也就是拦截南下北上的逃犯,刑事通缉犯,教育一下问题儿童纯属顺手牵羊。
没想到牵羊牵出一头牛来,这小子居然说自己杀人了!
事后老尹说这次真有点儿“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他是无意中运用了刑事心理学的暗示方法。他扣人的时候什么废话也没说,让那两个小子莫测高深,认为这北京警察是胸有成竹,早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那老尹就一个人,他们怎么不跑呢?
用其中一个交代时候的话说:不敢跑。旁边还有俩广西人呢,比我们壮多了,他们都不敢跑,我们哪敢跑?
原来如此。
而带回来,问都不问就给关小黑屋里了,半天连个鬼都不见,两个小子心里七上八下,那份挣扎痛苦就不用提,越想越觉得警察肯定是全知道了,终于还没审心里就先开始崩溃。
平时也有这样处理嫌疑人的(看情况,也有的必须马上突审,趁热打铁),不过这次多少有点儿歪打正着,因为两个半大小子在里面天人交战的时候,警察们正围着那杆枪兴奋呢。
我曾经问过尹,这俩小子心理素质要是特别好,是不是就能混过去?
尹沉吟一下,说应该不可能,这时还没审呢。尹没注意他们俩是因为精神都在那俩广西人贩子身上呢,那俩又黑又壮的,我怕他们突然发难啊。如果等到真审他们俩,带这种重案的他跑不了。
您怎么判断谁带着案子呢?
这个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不过可以告诉你,这样的人,他——挂相。不要说两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子了,就是积年的老犯,他也挂相。
黑社会团伙主犯孙某,从劳改农场外逃一年,在北京站口准备和同伙接头的时候,落入老尹之手。
当时孙的形象是:  
衣着破烂,浑身长癞,穿一双烂得不能再烂的破皮鞋。问话时装聋作哑,神态迟钝,缓慢,说话少而慢,还神经质地叽咕眼。多名民警讯问,该人都不讲几句话……  
倒是有几分像《天下无贼》里下了车的黎叔。
这有哪点儿能让人想起那个叱咤风云、跺跺脚一个市就乱颤的黑道大哥呢?几个年轻民警都倾向认为这是个精神病人,痴呆。的确,孙有相当的反审讯功底,心理素质绝对的好,伪装得也不错(后来孙某承认为了装得像,专门找个痴呆观察过一个星期)。
老尹(当时是所长,正的副的没问)不这么看,理由呢?
他说:“挂相。”

穿拖鞋拿了二等功 (下)(2)
挂相不是证据,但老尹总觉得这小子身上有问题,只是不能确定。
这种时候,就是警察和案犯斗智的时候了。
老尹说把他放那儿,晾着,观察,看能不能找出破绽来。
于是,警察们就各忙各的去了,把个孙某放在那儿,一个小警察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话。
其实,这中间老尹已经看出些问题:此人表面痴呆,偶尔一瞥,却目光阴冷,带出了一种对民警的仇视。
不过,这还不足够,精神病人仇恨民警也没准么。
那就磨吧,看谁磨得过谁。
到了晚上,孙某不理那问话的小警察东拉西扯,忽然慢吞吞地说出了一句话:“我又没有犯罪……”
话音刚落,就看见老尹和几个警察笑嘻嘻地看过来了——不傻么,挺懂行啊。
漏了。
怎么回事儿?
原来,孙某在说话前有个细微的动作,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尹说实际上他早就注意到孙某偷偷看好几次钟了,就等他说出点儿什么来呢。
警察拘审嫌疑人是有时间限制的,警察着急,案犯更着急,他看钟就是琢磨呢——都过点儿了啊,这警察怎么不放我呢?我也没什么破绽啊。
他没想到第一次偷偷看钟之后,老尹叫人把他拉到几个科东转西转的指认,那边早有小警察把钟给拨了。
于是,看着过点儿的钟,孙某心里这一个骂——这帮警察也太不职业了,把时间忘了吧?说白了,案犯也是人,他也委屈啊:我扛到点儿都没招,我容易么我,你们怎么还不放我啊?他也急啊。看看对面那小警察,若有所悟:哦,小同志,没经验啊。得,我给他提个醒吧—— “我又没有犯罪……”
没犯罪,你拘审时间到了得放人啊,小同志。
人没有不犯错误的,警察对案犯的优势就是哪怕你一直小心,犯一个错儿就够了。
尹在日记中写道:“此人一句话暴露了熟悉我公安工作的特点,决非精神病人。”
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在老尹冷不防的一击之下,黎叔,不对,孙某一时忘了自己的伪装,眼神骤转清明,动作也一下利落起来,等他明白过来再往下蹲,得,都看着呢,还怎么继续装啊。
继续攻心。不掌握你情况能过了点儿还扣着你么?别装了。
黑道也有黑道的风范呢,到了这地步,孙某这样以大哥自诩的人物,再回去装傻充愣,一没效果,二也没风度了……
审完,老尹说把钟拨回去吧,还没到时间呢。
所以,这俩小子的案子,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当然,他这么痛快地招了,省了老尹很多麻烦。
张林、杨钢城绑架杀人案,是当时公安部重点督办的特大刑事案件。
当时老尹还不知道他们是这个案子,听到“叔叔,我杀人了”,老尹心里一惊,动作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他反而放慢了节奏,慢慢地绕着这小子转了两圈,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啊,你,杀人了……
老尹不信他杀人了么?
哪里,看他那眼神,那动作,这肯定是真的。
那老尹在干什么?
他在上下观察这小子呢。刚才进来的时候光顾那俩广西人贩子了,连搜身都没作,这杀人犯80%可都带着凶器呢!
案犯的凶器带在身上就忙着琢磨抓人、审问,那是有血的教训的。
比如,击毙鹿宪洲的神枪手小赵(出于保护的原因,赵的名字至今属于机密),就经历过这样的案子。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外一篇:注意,他有枪!(1)
张林、杨钢城案件中,嫌疑人表示要交代,老尹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对方身上有没有凶器。关于这方面的经验,另一个警察经历的一个案件可以作为参考。
在击毙鹿宪洲的公开报道中,该警察的名字被写作“赵宁”,抓捕行动开始时,迎面出现在鹿宪洲车前,在其驾车逃跑时首先开枪的就是他!
这个名字真假不论,我们且借用一下,就称其为赵宁吧。事实上鹿宪洲不愧是建国以来罕见的危险人物,和警方对抗的经验丰富,而且极为桀骜不驯,在发现被警方包围,已经来不及掏枪抵抗的瞬间犹豫之后,鹿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猛开大灯,发动车辆直向赵宁冲去。鹿宪洲这个选择相当有威胁,正面的赵宁会在炫目车灯的照射下短时间失明,而赵如果稍有犹豫自己就会倒在车轮之下。与此同时,周围其他埋伏的警察,在鹿车辆前冲的时刻,又会为担心误伤赵宁而犹豫不敢射击。
可惜他遇到的是赵宁,赵是警界出了名的神枪手,一枪在手,凭感觉足以直取目标,而他还有一项优势是别的警察没有的,此人早年的职业是运动员,多年的运动生涯使他反应敏捷,动作灵活。在鹿宪洲鱼死网破的一击之下,赵瞄准、射击、滚翻脱离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了误伤自己人的顾虑,周围埋伏的警察同时开枪射击,鹿连中数弹,车子歪歪斜斜开出去不到二十米就抛了锚。
从录像上看,侧身直臂双手持枪指向目标,赵宁的动作颇为独特,让人感到一种特别的张力。可惜这段录像没有被影视界的人注意,否则只怕过两年满银幕都是赵式持枪法的警察了。
而谈到有关对案犯凶器进行控制的这个案件,与鹿宪洲并无关系。当时,赵宁等人在待命中忽然接到通知,京石高速公路入口处检查车辆时发生恶性枪案,两名警察殉职,立即出击追捕!
向我讲述这段案情的警官,身经百战,突然罕见地动情以至有些失控,使我在那一瞬间手足无措:
“到现场,正看到从车上往下抬,穿着警服中枪的,遗体从车上抬下来,特别惨,看着那身警服,当时我们都哭了。”
看着战友从自己身边满身是血地被抬下去,有的人会胆怯,但更多的人会激发出一种复仇的暴怒,那是一种属于男人的天然血性,或者说,这不是什么觉悟,而干脆就是本能。
我想,当时赵宁他们,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追击下去的吧。
追击过程无需详述,无非是我们在电视里都见过的追车和枪战,有赵宁这样的神枪手出动,结果可想而知。两个案犯的家庭是有背景的,枪击警察与其说是畏罪夺路,更多的倒可以归结为骄横成性。不过,这次,他们的背景帮不上忙了,事后的调查公认,全部过程警察都是依据法律进行,开的每一枪皆属于必要,这一点,连案犯的家长也不得不承认。
值得一提的是事后,警方认为,如果查车的时候警察的经验丰富一些,也许就可以避免这场惨案。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当时两名查车的警察已经发现案犯有问题(似乎是携带毒品),因此立即试图制服对方。两个警察中较有经验的一个按住了对手,而另一个年轻的警察与目标发生了搏斗,争斗中,年轻警察伸手揪住了对方衬衣的脖领子,这时那个有经验的警察惊呼:“小×,注意,他有枪!”
枪响了。
事后分析,那个年轻的警察仓促中忽略了抓捕的基本原则:要首先控制对方的双手。于是,领子被揪住的案犯就抽出了枪,顶在警察的身上开了火。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外一篇:注意,他有枪!(2)

所以尹不急于接茬,而是先要弄清对手身上有没有凶器的做法,非常明智。
其实,对于凶器的控制,并不都是上面提到那样的悲剧,也有喜剧。
老宋,干了二十多年以后被从刑警队长的位置换到了一个新的岗位。给老宋调换岗位,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护这位老警察,这新的岗位要安全得多,也轻松得多。不过,尊重老宋的脾气,还是不离开一线,只是手下就都变成了公认的菜鸟,反正也不指着他们破案抓人,不给老宋菜鸟给什么?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和案犯打交道,菜鸟也是鸟,对不对?
某天半夜,老宋带着一帮菜鸟一块儿开车沿马路溜达侃大山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穿着皮夹克、留着卷毛头的小子迎面而来,此人看见他们的车撒丫子就跑,老宋一看,这人身上肯定有案子,追!
没追几步,那小子站住了,把手伸到胸前挠痒痒。
某菜鸟蹦下车来,上去一推:你跑什么跑?证件!
那人后退一步没理他,依旧在那儿挠痒痒,面上表情奇怪之极。
说你呢,证件!某菜鸟还要上去推,心中也有点儿奇怪,这人至于这么痒痒么?看见警察都不停?
这时候老宋也下来了,一脚踢翻,反手就给铐上了,嘴里骂道:你小子怎么回事?要练徒手夺刀怎么着?
某菜鸟这才看明白,那人哪里是在挠痒痒啊,皮夹克里面藏的是一把带血的长新疆刀,只是护手正好被毛衣钩住了,他拔不出来而已。
原来,这是个刚杀人的逃犯,还没从现场走出来十分钟呢,迎面就碰上了巡逻车,惊慌的案犯先逃,看逃不掉就想拼一个够本,而刀又被卡住了,结果,被当场活捉。从作案到被抓,前后不到三十分钟。
某菜鸟从此被视若福将,您说,这算不算是喜剧呢?
好,咱们现在回到老尹的案子。
还好,说“叔叔,我杀人了”的这个小子,身上倒没有携带凶器,于是老尹将他带出来接受审问。
这两个小子,居然真的是杀了人。
老尹的日记中这样记录此案:  
张林,男,19(实际为18),吉林省××市。
杨钢城,男,20,同上。
1989年10月15日将吴××(男,15,五中学生)杀害后掩埋,向家属索要赎金8万元,后害怕外逃。  
这是当时吉林××市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发生的第一起恶性绑架案。张、杨二人看到吴家消费水平较高,摆设、服饰高级,认为他家必是有钱,于是将其子吴××绑架,进行勒索。被害人家当即报案,虽然当地公安干警作了极大的努力,仍然未能避免人质的死亡,影响十分恶劣,因此公安部将其列入特大案件,不料案犯迅即被老尹抓获,案件告破。根据有关规定,为老尹记二等功一次。
不过,老尹的审问结果,可说为当地警方保住了清白。
当地警方最大的烦恼就是被指斥由于他们的介入,反而造成了人质的死亡。而根据张林的交代,实际上两个案犯在绑架成功后,立即将人质活活勒死并掩埋,时间还在勒索赎金之前!
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十分简单,张、杨二人都是自顾不暇的半大孩子,对于如何监禁人质又不让他逃脱毫无把握,为了省事,干脆先将其杀害。
所以,报警的时候,人质其实已经死亡,警方没有责任。
但是,当老尹向当地警方通报案情的时候,对方听到作案的居然是两个半大孩子,都大吃一惊,表示难以相信。
原来,由于这起绑架案为该市仅见的恶性案件,当地警方十分重视,调集专家与案犯进行反复交手,无奈付赎金的地点一变再变,警方几次行动都归于失败。于是,当地警方分析,作案者应该属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职业犯罪团伙!
从实际情况看,这两个小子既不懂警察的工作流程,也毫无对抗警方的经验,如何这般天衣无缝?
事实上,这俩小子用了一个非常原始的手段,但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做法堪称有效,把一帮包括专家之类的高人都给糊弄了。
原来,他们俩对于警方会不会介入,介入到何种程度,是否还会先给赎金,一点儿都没把握。他们就是简单地采用了一个实用的办法。
两个人分工合作,一个与警方和吴家人对峙,诈取赎金;另一个,就往公安局门口一蹲,只要看到有大量警察出动,马上通知同伙取消行动。每次准备交易,每次都有警察出现,几次以后,两人毛了,于是弃家出走,想通过北京继续向南流窜,结果一露面就被老尹抓了。
就他们这个简单的招数,警察愣是上当,所以很难相信这案子是两个半大孩子干的。
对于这起案件,我是先看了资料,而后找老尹核对的。那一天,我们在一家茶社喝茶,让小姐上了一壶观音王。
老尹还是不变的样子,有问必答,将我对案子的疑问一一澄清。
然而,我的感觉,老尹似乎有些异样,这个二等功,他并不是特别在意。
我问他,老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尹沉默片刻,道,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案件审理清楚,我们送两个小子的车走,那个走在前面的,也就是晃铁栅栏要交代的那个,忽然冲我说:“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
观音王已冷,我们俩却良久无言,良久。末了,老尹说:他杀人的时候刚好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几天。我真希望他没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叔叔,再见……


铐你没商量(1)
写之前先说件让人快意的事情,前两天写了位命特别硬的老八路,写完才知道,这个几年以前就被医生判了死刑的老爷子,今天还活得好好的呢。前两天老尹还特意带了礼物去看望过,老爷子说上回去看,大夫又跟我说还剩仨月,到今儿个顶了俩多月了……
老爷子命硬,祝老爷子继续顶下去。
回过头来说正题,铐人是警察的基本技术,可有特殊的情况,你还真不好掌握,比如有位老牌警官就有这样的经验。为了不给人家惹麻烦,就把这位称作老K吧。
老K是个不错的警察,不过我对他的了解限于介绍侦破经验的材料。公安局内部有定期介绍经验的材料,写得都绘声绘色的,老K文笔不错,当然也可能是有谁代笔。我记得他是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在材料里面,他写了个有趣的案例,是关于怎么铐人的。
您说,这老警察老警察的,抓贼动辄三位数,铐个人还值得介绍经验么?
当然了,因为老K碰上的情况颇为特殊。
冬天,在公交车里怎么抓一个穿军大衣的扒窃犯——老K是亲眼看着他扒了一个包。可是您想过没有,咱人民解放军的军大衣袖子长,把手腕子都笼着,你怎么能一下铐上他呢?而且,警察的思路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老K在文中写道:“我当时穿着便衣,威慑力不足。”
便衣也是警察么,有什么不一样?这句话怎么理解呢,当时我还问过别的警察,人家说是这样的,一般你要穿着警服铐谁,那说铐谁就铐谁,老实着呢。但是便衣就不一样,便衣的危险性要大得多,对方反抗得特别厉害。应该说,见到警察,贼总是怕的,但表现形式不同,面对穿制服的,他哆嗦,你让往东就往东,你让往西就往西。面对穿便衣的呢?他惊恐,第一个反应就是挣开了跑。这在心理学上是怎么回事儿,原理恐怕还挺复杂。
老尹就有这个体会,我写他送盲流去医院的时候讲过一句话,说老尹在医院门口抓号贩子,那号贩子打到光膀子,战斗力特强。
这是个真实的案子,算是老尹大意失荆州。当时是全市打击号贩子,冬天。老尹他们属于临时抽调的警力。别说,老尹的眼力走哪儿都威风八面,在同仁医院门口,几分钟就判明一个号贩子,上去就给铐了。
以老尹的经验呢,铐了带走就完了,从来如此。他忘了自己这时候穿的是便衣,在号贩子眼里可没有穿警服的那么可怕,一铐,立刻就开始满地打滚,嗷嗷叫着边打边跑,抓住脖领子,一甩,大衣不要了;跑两步又被抓住袖子,一扯,棉袄也不要了;再抓,哧,衬衣撕了,光膀子了……就那也不干啊,雪地里打着滚跟老尹干,别看对杀人犯一个能抓他四个,都铐上了老尹还真没见过这么顽强的——
“那铐子就是个铁圈,疼是疼,可他要不怕疼,他还真不把铐子放在眼里。”
下来一头热汗的老尹感觉就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打雁的让雁鹐了眼,而且直说以后我能不干便衣,就不干便衣,太危险。
老K这次的局面就是一样麻烦,他看见了,想抓,可是他也有经验,觉得事情难做。
第一,你得铐得上他,那么长那么厚的军大衣袖子你怎么铐?
第二,铐上不能让他跑了,你没穿警服,他可能拼命。被《金盾》称作“反扒战神”的老王,手上一个大疤,作了三次手术还没好利落,就是让一个老贼咬的。

铐你没商量(2)
第三,铐上你还得立刻把事主扣下。这年头人怕事,不扣下事主他可能为了避免生事就溜了。可是老K只有一个人,他没助手,他是上班路上,哪儿来的助手呢?
也就是老K了,他这个案子的处理,既然上了资料,就应该算是经典了——
他冲着那贼“咣”就撞过去了。
干吗去撞那小子呢?撞趴下他。
那还不如照脑袋一家伙管事儿呢。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对嫌疑人也不能这么干(背后如何?反正打我认识这几位手里出去的,他要说自己受过警察虐待什么的,医院肯定诊断不出来)。
那干吗去撞呢?
是啊,那扒手也一愣,转回头来很凶地看了老K一眼,马上就收回去了。
因为老K这时候的形象一点儿不像好人,横眉瞪眼,一米八多的大个儿,整个一北京人常说的“杠×”,撞完人还跟人没完没了,没事儿找事儿的主儿。
果然是没事儿找事儿,老K撞了人家,还冲那扒手骂一嗓子:“你丫站不稳啊?”指指上方地铁扶手的吊环,“扶着点儿啊你!”
扒手能扶着么?他两只手互相掩护着都有任务呢。
不过现在不是已经扒完了么,那小子看看老K的模样,不愿意找不自在,悻悻地向上伸手拉住扶手的吊环——这往上一伸手,腕子就露出来了……
老K眼疾手快,一抬手,咔嚓,就把这小子铐上了。不等他反应过来,反手顺势一拉,咔嚓,另一个环铐到扶手的立柱上了。
周围人大哗,扒手也大惊,嗷嗷叫,又蹦又跳。老K连理都不理他们——废话,把你都铐柱子上了,你小子要随身带着电锯我佩服你,不然我不摘你就挂那儿吧。拼命?挂在柱子上,我倒看你怎么个拼法——
回手一把将事主拉住,亮证件:“同志,我是警察,你丢什么东西没有?”
后边的事儿,就不用说了。
那天看这材料的时候,我在老尹副座上,他开车,看着我就问:“老尹啊,那人铐上,真挣不开,卸不下来?”
“是啊。”老尹说着,怕说服力不足,抬手拉开杂物箱,里边就有一副铐子呢。拿出铐子来,老尹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拿铐子往自己开车的手腕上一搭给我演示。他干这个很利落,而且丝毫不影响开车。老尹曾给我在京顺路上表演过自己的驾车技巧,在车流里面高速倒车五百米不影响交通,那是真正的实地演示,周围是毫不知情的各种车辆,看得路边擦车的几位大妈拿手指着目瞪口呆。这番表演让我对中国警察技术水平的评价大为改观,看来各种大赛里中国军警夺这个冠军那个冠军是有基础的。而且看他那个信手拈来的架势,电影里头的追车镜头就显得太做作了。老尹说这是工作所需的基本水平,不过也不是每个警察都能做到的,你得用心。
看来,实在没活儿干,这些退休的老警察去演警匪片拍个飞车镜头什么的,也足够出彩了。
老尹比划着给我看: “老萨你看啊,这铐子上带齿儿的,一铐上,你越挣扎,越往肉里陷,根本卸不下来。”
哦,这样的,我还头一次知道呢。
谢过老尹,我接着看材料,顺口问:老尹,那您说这人拼命挣扎的话,地铁车厢的立柱会不会给拽断呢?老尹,这事儿你有经验么?你说呢?老尹,你……
等会儿跟你说,没看我正忙着找钥匙吗……抓人习惯了,刚才一顺手,把我自己铐方向盘上了……



活捉盲眼独行大盗(1)
金庸先生的小说中,常常出现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人物。
在《笑傲江湖》一书比武孤山梅庄一节中,他写过一段相当精彩的文字来形容令狐冲与“一字电剑”丁坚之战:
“丁坚道:‘有僭了!’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便是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他在梅庄归隐十余年,当年的功夫竟丝毫没有搁下。这‘一字电剑’每招之出,皆如闪电横空,令人一见之下,惊心动魄,先自生了怯意。”“此刻他将剑法施展出来,霎时之间,满室都是电光,耀人眼目。”
寥寥数笔就将一代黑道大豪的威风勾勒得淋漓尽致。不过,尽管丁坚曾经“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在独孤九剑这种武术中的核武器面前毕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所以,他只能算一个刻画得不错的配角而已。
可是,在描述丁坚的话里,只用了一小段文字,金庸先生就刻画了一个足以让人琢磨一辈子的艺术形象。
金庸先生解释丁坚到梅庄为仆役十年的原因时说:“当年丁坚乃是败在一个盲眼独行大盗手下,只因对手眼盲,听声辨形,这一字电剑的慑人声势便无所施其技。”
这个大盗“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幸得江南四友出手相救解困,他才投身梅庄,甘为厮役,当年的悍勇凶焰,早已收敛殆尽了。”
盲眼,做大盗,还独行,此人怎么干这行买卖实在匪夷所思,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不过,估计就是把金庸先生叫来,他也没法说得更明白,毕竟这是艺术创作。
然而,曾经担任北京市公安局公交总队反扒大队大队长的老王,就真的抓过这样一个“盲眼独行大盗”。
老王说了,这有什么新鲜的?我抓的扒手里面还有专偷钱包的外企工程师,专扒军官武警的美貌女贼呢。
刚听到这个不可思议的案子,萨还特意找老王核实一回:那贼是真的瞎子么?还是装的?
老王说,真的,双目全盲,要不是真的,他还做不了这么多年的案呢。
在抓住他之前,这老贼已经连续在108路无轨电车上扒窃五年了,作案数百起,称他一声大盗一点儿也不冤枉。
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呢?还得从公安系统对公交扒窃的处理机制谈起。
北京市所有公交车辆上的盗窃案件,都归反扒大队负责。这个大队,一部分人员是以小组为单位,分散到各条线路上,随时进行抓捕;另一部分人员则是机动力量,随时根据需要和情况调动到重点地段、线路上去。
这个重点地段、线路的计算因素很多,其中一条就是根据侦破比例。
每个月队里都要做统计图表的,用曲线或者饼图反映每条公交路线上失窃报案和破案数量的比例关系。
大家都知道警察这个行当儿和其他职业有点儿不同,那就是它不能保证所有案件都被预防,也不能保证所有案件都被侦破。可是呢,就这样一个永远不能完成任务的职业却还风险倍儿高,也算邪门了。反扒当然也是这样,永远不可能所有报上来的案子统统破获,要那样,第一,扒手这个渊远流传的职业就要绝种了;第二,反扒大队的警察们智商肯定都在一百八以上,因为现在的统计结果显示,大部分扒窃犯都是高智商,而且数量远比警察为多,能把他们抓干净,反扒大队的智商能低么?
然而,这个比例基本是不变的,要是哪条线路上的比例比较低,那不是该线上的侦察员这个月不够努力,就是进来了新的犯罪团伙。

活捉盲眼独行大盗(2)
那就是王大队下个阶段要加强的工作重点了。
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报表上,108路无轨电车上的侦破比例,总是比平均值稍微低一点。
如果一次两次也正常,但总是低一点,甚至警方人员调度更换前后的比例几乎一样,这就比较奇怪了。大家的结论是108路车上肯定有一个或一伙经验丰富,作案率稳定的老贼,始终没有被警方查获。
老王说他一直认为这肯定就是一个人干的,而且这个人一定非常小心谨慎。理由是从案件比例来看,一天这条线路也就比其他线路多一两起案子,而真正一个比较“狂热”的窃贼,一站地他就能摘四五个包,这不像是多人所为。可是,这个人的作案频率显然十分稳定,又显示着他有丰富的经验。
有丰富经验又每天只偷一个两个包,难道我碰上了所谓“盗亦有道”的古典型盗贼?老王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啼笑皆非。
因为有了这份好奇,几年来老王亲自跟着108路跑过不少趟,每次出手都能抓住几个不长眼的窃贼,有老有少,但就是没有符合他想象的那个“老贼”。
实际上,对于后来被称作“盲眼独行大盗”的黄××,很多侦察员都有印象,甚至在队里还说过此人的笑话,堪称半个熟人,但是等到把他抓住,发现他就是那个深藏在108路无轨电车上的鼹鼠,众人纷纷大呼不可思议。
自幼双目失明的黄××每天生活极为规律,早上八点从米市大街站上车,到安定门下车,晚上六点再从安定门返回米市大街,一下车就拽出一根折叠的小竹鞭,啪啪啪地点着路走去。所以经常和打扒的侦察员擦身而过,天长日久,没有印象才怪。可是,正因为都知道他是一个盲人,谁也没有把他和扒窃联系起来,倒是侦察员们注意到此人有一个怪癖——总喜欢站在女性乘客的身后,有时候和人家挤挤撞撞。然而,也没什么更多的举动,就是贴在女乘客的身后,凑过去闻人家头发上的香水味儿。
变态。有侦察员如是评价。但也就是这么一说,挤挤撞撞在公交车上在所难免,闻人家头发上的香水又不犯法,看得多了,大家都认为此人有点儿“流氓”,但做梦也没想到他是一扒手。包括王大队自己跟108路走的时候,都看到过这个“爱闻女人头发的瞎老头”而没有任何警惕。
直到有一天,有个侦察员开玩笑地讲起这个老头儿“长本事了”,才引起王大队的注意,他觉得这里边有点儿什么不对。所谓“长本事了”,是这个侦察员说一次偶然看见黄××的手极快地往前面那个女乘客的大腿部位伸了一下,他的判断是这老家伙已经不满足于闻闻人家头上的香味,开始摸人了。这样,如果将来发展成公开耍流氓,那么大岁数,又是残疾人,大队,您说咱是拘他还是不拘啊?
众人听了哈哈一乐。
笑完,老王忽然琢磨过来哪儿不对劲儿了,他问了一句:那个女的什么反应?
好像……没反应。侦察员说。
不对,哪有让人摸了还没反应的,至少也应该有个回头之类的动作吧?难道……难道……难道老小子不是在耍流氓,是在……扒窃?!
老王刚刚一说,大家都觉得属于天方夜谭,然而,仔细琢磨,还真是越琢磨越像。
第二天,让一个侦察员专门摽上他。
结果很令人失望,跟了三天,居然是查无实证。
在公交车上打扒,是公安系统一项极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当场抓到,换句话说最好是当时就抓住他的手腕子,否则定罪的时候就很难说服预审和检察机关。比如老王就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一次在末班车里,活捉了一贼,当时贼刚从事主口袋里把钱包拿出来,胳膊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老王抓了。如此一个证据确凿的案件,对方却请来了律师,称老王是作伪证制造冤假错案。理由呢?当时的法庭问答大致是这样的。

活捉盲眼独行大盗(3)
问:是您(老王)发现他在行窃么?
答:是的,我发现他在行窃偷事主的钱包。
问:随后您做了什么?
答:我铐住他的手腕,连他的手和钱包一起按住,喊售票员:“我是警察,请把灯打开。”
好了,律师说了,这就有破绽了,你是抓住人才让售票员开灯的,说明原来车里没有灯,一片漆黑之中你怎么能发现我的当事人在行窃呢?难道您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见东西?所以,您说的证词不可信。
老王面不改色地答道:车里没灯,但车外正好有别的车经过,灯光一闪,我恰好看到。
律师:……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假如侦察员都靠这种“灯光一闪”抓扒手,那命中率也未免太低了点儿,但它绝对是一个解释得通的理由。
事后问老王,当时真的看到了吗?老王含笑不语。倒是老王的同事说了他的绝活:老王夜间抓贼,通常都是背对着贼的,根本不用看就抓,百发百中。
原来,这是老王的一手绝活,叫做“托”。
实际上,扒手一上车,由于长期的经验,老王这样的老侦察员很容易将其识别出来,只是还不能抓——
他不作案,你凭什么抓人家啊?于是,老王就经常会用“托”的办法,等到对方下手的一瞬间将其抓获。
这个“托”的技巧,具体来说,老王会从背后靠近嫌疑人,手向后伸出,若有若无地托在对方的手肘之下。因为他是背对对方,在混乱拥挤的公交车上,乘客之间的碰撞和身体接触又在所难免,很少有扒手会因此警觉。当扒手开始盗窃的时候,老王也已经准备收网了——
扒窃虽然是手上的动作,但却必要牵动肘部的几条肌肉和骨骼,老王就是根据若有若无的接触,感应嫌疑人这几条肌肉骨骼的位置变化,了解扒手开始探进目标的口袋了……夹住钱包了……开始往外拿了……该铐了。
这番理论可是上不得法庭,否则王大队以后还用不用这一手了?如此说来,倒是“灯光一闪”更让人觉得可靠。
这次跟踪黄××的问题就是抓不到他下手的证据。
如果车上不那么拥挤,这老头就安稳得很,一路平安;如果车上挤成一锅粥,即便他下手,被人丛挡住视线的侦察员依然很难靠近发现。所以,尽管看他像是有问题,但跟了几个来回,就是无法定案。不过,侦察员表示,这老头肯定有问题,他和女乘客挤靠的时候,碰撞的都是衣兜的位置,行话说那是探货呢。
可要是不能抓他的现行,就等于都是白费,侦察员们颇有些烦躁。
老王知道了,一乐,说没问题,这个抓现行的问题交给我吧,用不了几天我就让他漏底。
几天?第二天黄××就被当场抓获了。
怎么抓的?
原来,第二天上午,老王就带着两个侦察员上了108路,到米市大街,黄××果然上来了,依然是找了个女乘客在闻头发。不过车里乘客不多,按照以往的经验,黄××此时不会作案,两个侦察员都有点儿泄气。老王作了个手势:看我的,你们准备抓人。
然后,老王就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黄××的背后,靠上去又推又挤。
两个侦察员大感意外,不知道王大队今天是犯了什么毛病。
又推又挤了几分钟以后,黄××的手忽然往前一探,快似闪电,几乎没等人看清他的动作,王大队的手铐子已经搭上了,黄××的手里,正攥着前面那位女士的钱包!京城盲眼独行大盗,就此落入法网。
事后,王大队给侦察员们解释,大家才明白其中奥秘——
这黄××正是因为双目皆盲,所以作案全凭触觉和听觉,从这个角度来说,在拥挤的公车上,他的感觉比明眼人可能还要灵敏些,因为明眼人这时候是连自己的衣服兜都看不见的。这是他能够长期作案的基础。但是,他也有他的弱点,那就是他只能在周围十分拥挤的时候作案(所以他的作案率比一般的老贼低)。试想,如果车里就三五个人,你是一盲人还去偷钱包,那风险未免也太大了点儿。而且,周围是否拥挤,他只能凭借听觉和触觉来判断。于是,老王就故意跑到他后面又推又挤,几分钟下来,老贼有数了:这车里肯定跟粥锅一样,下手!就这样栽到了老王手里。
但是,他出手的速度还是令侦察员们十分吃惊,一般的扒手绝没有他这样的速度和准确性,而且,这老贼居然能够通过一挤一靠就弄清人家衣兜的结构,甚至衣兜的扣子有没有扣上,假如不是亲眼看到,多半会以为是天方夜谭。
后来呢,这老贼如何处理的?
老王没有正面回答,说,这老头挺有幽默感的,我们逮了他,叫了辆出租往局里去(反扒一般都是征用出租作为交通工具,不会开一辆警车来接扒手的),老家伙一边上车一边还很感动,连连致谢说:这怎么话儿说的,犯了法政府还给咱打个车,平时咱都是挤公共汽车的……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新警察小尹遇上个老贼(1)
这贼呢,有聪明的,就有笨的。有一天,外号“反扒战神”的老王随口提起这么个话题。
老尹在旁边,阴阴的乐。
我问他:老尹,碰上过什么有意思的贼么?
嗯,是有啊,不过有时候警察也有很笨的。老尹喝了口观音王,不紧不慢地说。
谁呢?老王他们那儿的?——挑起两位警界老大互相揭老底儿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老萨颇想试一试。
老尹翻我一眼,自顾自又喝了一口,指指自己鼻子:比如说,我。
你?
这什么话,你笨?大哥帮帮忙,你要笨,被你抓进去的那几百号逃犯要出心理问题的。
真的。老尹说的是自己抓第一个贼时候的事儿。
要说老尹呢,从开始迈进警察这一行,有人就评价此人以后肯定有出息。为什么呢?两只眼睛不一样,观察力特别强。这个是有实证的。
一次,有事儿拜托老尹帮忙,自己又来不及赶去,就委托我家老弟去接头。我这个老弟,在外企当过工会主席,也算得八面玲珑,到了地方却有点儿茫然。这是因为约的地方实在有点儿不好,到了才发现跟赶集似的,到处都是等人找人的,他没见过老尹,不由得有点儿挠头。正在这时候,砰,忽然觉得胳膊上一紧,有人温声问:是萨弟吧?
……
事后,俺老弟说有三个不可思议。
第一,他始终没琢磨出老尹抓他之前人在哪儿,那么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儿,跟空降似的刷就出来了。他原来猫在哪儿呢?周围也没能藏人的地方啊。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萨弟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在澳洲帮当地动物园抓过跑出来的考拉熊,也算身手敏捷了。让老尹一扣,很自然就门户大开地转过身来。这不奇怪,问题是事后小伙子才琢磨过来——除了转成这个角度,我好像别无选择啊。一句话,给控制了!
第三,周围一百来人多一半是找人的,我长的也不算特别啊,他怎么一下就认出我来了呢?
对前两个问题,老尹一句“职业习惯”轻描淡写,对后一个问题,他说你们哥儿俩长得像啊,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久违的话了,以前就一个人说过俺和俺老弟长得像,还说得把骨头洗出来以后看——此人是北京某医院标本室的大夫。老尹是第二个。这眼睛的确是不一样。
不过,光眼睛厉害不行,你认出来了,还得能抓得回去。光能认出贼来,上去一问让贼给放倒了,那还不如认不出来呢。这就需要警界专业技术,比如擒拿,心理对抗什么的。老尹说警察的擒拿技术其实并不神秘,关键是一招就得让对手躺下。大战三百回合,那不是抓贼,那是唱戏呢,还得让雷政委卖票。——雷政委是老尹的搭档。
反正想当个好警察的老尹——那时候还是小尹呢——在专业上是很下功夫的。而且,他很明白自己最大的欠缺是什么。
经验。
老警察传授过,大意是说你这两下子也不错了,可是你没抓过人,碰上了你紧张,一紧张就思维短路,动作变形,跟中国足球队碰上韩国队、卡塔尔队、越南队、马尔代夫队……似的,人抓不回来,闹不好腿肚子还转筋朝前了。
人家说的有道理啊。老尹琢磨。不过他也不太服气。没经验,我可以装啊,跟你们的样儿学不就成了,那贼他也不知道我有经验没经验不是?对自己的心理素质,老尹从来没担心过。
模仿了几次以后,老尹觉得差不多了。
很好,就在他琢磨着差不多了的时候,第一个贼,就送上门儿来。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新警察小尹遇上个老贼(2)
那天清早,下了雪,街上还没什么人呢,新警察小尹一个人顺着马路溜达,他是去上班,不是巡逻,那时候他还没资格参加巡逻呢。忽然俩眼一闪,就影着一贼!——一大个子,倍儿壮,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嘴里冒着白气和他擦肩而过。
怎么断定他是贼呢?
这汉子形容粗犷,和漂亮的自行车怎么看怎么不协调。更关键的是他那车上没有锁啊。当时北京还基本没有弹簧锁,而买一辆新自行车当时要攒几年的钱,跟现在有辆宝马似的都爱惜着呢?怎么能没有锁呢,没锁他不怕丢?
唯一的可能就是锁让他给撬了,然后抛弃掩饰作案痕迹。
间不容发之间,小尹一拍对方肩膀,喝道:站下!
那大个子一惊,两腿一软,不是跳下车来,是摔下来的。——小尹当时穿着新发的警服呢,这玩意儿就是有威慑力。
您……您有事儿?大个子眼神儿透着惊恐。
废话,没事儿我问你干吗?说吧,这车,怎么回事儿?小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绕着大个子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看,哪儿都看就是不看锁,上半身放松,下半身稳重,步子匀称,不疾不徐——这就是心理威慑,我是警察我抓贼,该紧张的是你不是我。
刚偷的自行车就有人报案了?那大个子琢磨不出自己究竟哪儿漏了底,支支吾吾反正是说不明白,大冬天脸上的汗已经下来了。
小尹故作老练地盯了他一会儿,心说,照老人的传授,盯这一阵子足够震慑住这小子了。
该哪句了?哦,想起来了。小尹淡淡道:把车扛上,跟我走。前边二百多米就是派出所。
一对一的情况下,警察有很多办法控制对手。比如让案犯解开裤腰带手提着裤子走,或者解开鞋带趿拉着走。如果是偷车贼,让他把车扛上是常规办法。北方人扛车动作颇有特色,脖子从车大梁下面一钻,腰一挺上肩,左手扶着后架子,右手扶着车把,走的稳当还不累。早年自行车扎胎或者断链子的事儿比较多,不做贼也得会扛车。
那大个子一愣,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小尹,却不行动。
听见没有,扛上自行车,跟我走!小尹的语气立转严厉。
大个子两眼骨碌骨碌乱转,还是不肯听话行动。
事后才知道,那大个子曾经多次因为偷自行车被处理过,也算个老贼。这是刚到北京看见满街好车手痒痒了,没想到刚撬了一辆车没十分钟就给抓住。此人被抓住了扛车去派出所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今天他觉得这警察有点儿古怪……
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小尹飞速地回想自己的处理过程,让这家伙看得心里有点儿发毛。——没错啊,就是老警察,也是这么处理吧。
怎么回事儿?小尹凑上一步,双脚不丁不八站住,手往腰后一摸,准备这小子稍有异常就动手了。
那大个子是行家啊,他哪儿能不明白警察要动手了?吓得后退一步,嘴唇哆嗦,哆嗦,终于冒出一句:大哥……(他应该比小尹大十来岁的样子,这“大哥”不知道怎么算的),大哥啊……你让我怎么扛啊?
小尹眼神一滞,这才仔细看那车。
多少年后,老尹说我当时差点儿乐了。
才发现这贼偷的是一当时十分新颖的女车,这玩意儿没大梁,根本没法扛啊!——还是紧张啊,说了半天不紧张,连人家偷的车没大梁都没发现……
小尹不动声色,冷冷一笑:没扛过?自己琢磨,让我扛了教你么?
大个子真聪明,挠挠脑袋,很快被他想出了办法,一用劲儿,把女车轮子朝上翻了个底朝天,两手举着扛在脖子上,跟马戏团举花伞的狗熊似的,乖乖跟小尹走了。
审问的时候,大个子还恭维小尹呢——京城的捕头就是不一样,教会我怎么扛女车了。
尹在一边这乐,正乐着所长过来照脑袋一下——多悬呢你,让他抡着个自行车走你后头,这要是甩起来给你一下……
对啊,要是大梁套脖子上,没点儿功夫是甩不起来,可这举着,那整个一大型凶器啊!
嗯,那时候俺很笨。老尹喝口茶,不理老王发笑,认真地总结道。
在宿舍楼下面发呆,邻居黄阿姨过来问:小萨,看我的车干吗?是不是要出门想借自行车啊?
不是,就是琢磨这玩意儿怎么扛……
看着远去的小萨,黄阿姨直挠脑袋,不知道这小子今天又犯了什么病。


女贼 (上)
和老王谈贼,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干了反扒二十多年,几乎你提任何一种和扒窃有关的古怪问题,他都能说出点儿什么来。
有一回我问他:您抓的这些扒手里面,有女贼没有?
我这么问是有道理的,老王主动提到的案件里,下手的有老有少,却基本是男的。女贼,您捉过没有?
有。老王很诚恳地点头。
他这人看上去很诚恳的时候通常不太好判断,因为对老王来说这有点儿职业习惯的意思。老王那张脸才真让我明白什么叫放在人堆儿里找不着。这种人并不是长得没特色,而是看起来很像你平时每天都会接触,但绝不会和威胁沾边的某种人,所以你才会将他自动忽略。
老王是正宗的老北京,但让他往那儿一站,装个外地来京打工的饭馆伙计,立马活灵活现,连那种跃跃欲试随时准备拉客人的劲头,有点儿过火的热情,都毫无分别。估计我要是贼,真看见一个五官毫无特征的,恐怕还会警惕点儿,看见老王,那确实容易自动忽略,因为他根本不需要隐蔽自己,而是让你把他当成毫无威胁的一个物件。
让他扮一个有点儿缺心眼,没事儿爱跟人抬杠的二杆子,他也是驾轻就熟。要在公共汽车上你绝想不到这么傻不愣登的家伙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一个大队长!
唯一特别的是有一回他谈审问,说起有个被抓的小子对审问自己的警察一口咬定“我认识你们王大队,我跟他是朋友”。
“你真认识我们王大队?”审他的就是老王。
“真的,×年×月×日我跟他一块儿吃过饭,不信你们问他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后来才查明白,这小子只听过王大队的名儿,他犯的是耍流氓——比较犯众怒的事儿,咬定了认识王大队纯粹是怕警察揍他,先给自己找一保护伞。
老王说:“我就在上面坐着啊!当时就问他,你真认识我们王大队啊?见着他你能认出来?”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事儿有趣,说的时候灿然一笑,萨这时候才发现老王有一口很整齐的白牙。而此时老王脸上的表情,真正和一个管小二百警察的大队长对上了号,眼神中的某种东西一闪而过,我的理解,那叫——霸气。
“令狐冲见莫大先生形貌落拓,衣饰寒酸,哪里像是一位威震江湖的一派掌门?偶尔眼光一扫,锋锐如刀,但这霸悍之色一露即隐,又成为一个久困风尘的潦倒汉子。”
那时候我想起来的,就是《笑傲江湖》里面对衡山莫大的描述。至今,我在老王脸上只见过一次这种表情,不过数秒而已。
但是老王谈女贼,诚恳显然不是装出来的,一个个案子说出来如数家珍。有点儿遗憾,老王提的女贼,多半和“骗”有关,专做扒窃的并不是很突出,至少不比男贼突出。比较高档一点儿的女贼,干脆只承担望风之类的事情,自己不出手,想来,这也算贼群中的一点儿性别照顾吧。
案子也算精彩,但是谈不上特色,于是老萨得寸进尺地问了一句:有没有给您印象特别深刻的女贼?
什么印象特别深刻?老王表情依旧诚恳而略显呆滞,显然是不想跟某个女贼拉上关系。
比如手段高超,或者人特别漂亮的……
哦。老王两眼忽然一亮,点头道,有啊,抓过一个,特别漂亮,专偷部队的人。
专偷部队的人?还特别漂亮?老萨有点儿不相信,这贼可够特别的。
没错,脸盘跟张B枝似的,身材跟叶Z楣似的。
叶Z楣?
对啊,老王点点头,四下一望,指指对面的墙上。
对面墙上挂了不少体育运动器械,老王指的,是俩排球。
女贼和排球有什么关系?后来才明白这是一种作案工具……


女贼 (下)
问完,才想到“波涛汹涌”四个字,若有所悟,原来老王的排球,指的是这个啊。
奇怪,老王这人是标准的工作狂,他吃菜的时候也会挑肥拣瘦,也一边跟你说话视线一边跟着靓女走,但是只要一开始办正事儿,那老王看谁都是贼(老尹则看谁都像逃犯……),不是贼他不看啊。他那时候会注意波涛汹涌?难道这女贼的本钱大到让老王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
等他介绍完了案子,我才明白,老王那脑子,跟你讲案子就不会说废话的。他提那两个排球,因为这也属于那女贼作案工具的一部分。
这还能是作案工具?
在犯罪这个领域里,扒窃的多是高智商,那是融技术、胆量与智力为一体的行当。讲扒窃的需要技术、胆量与智力结合,并非夸张。老王就曾经亲手抓过一伙贼,他们盯上了一个去协和看病的老区农民,在扒窃成功后被老王抓获。案子简单,问题是那被盗人的钱,是用块白布绷在*上的,大冬天的外边是挽裆棉裤,如何能偷得到?
硬偷。
判断是凭经验——
根据被盗的和售票员的对话判断是去看病的,外地来北京看病的常常把钱缝在*上防盗,几乎是常识。车开起来后贼靠上去,背对被盗人,把手从背后伸出,解开他的挽裆裤,一个人侧面贴过来帮忙提着。
干吗提着?贼说了,怕进去风,一冷他就觉出来了。另一个拿刀片伸进去轻轻一划手指一勾,一叠子钱取了一半……
为什么只取一半?贼说他要是警觉了按按觉得钱还在,是不会在车上掏出来数的。拿完了,同伙还帮被盗人把裤子系好……整个过程都在车子的晃动中完成。
我听到这儿都忍不住了:人家那被盗的又不是死人,这么折腾还觉察不出来?!
老王给我看材料,真的。
那这人可太迟钝了……
老王说也不是,那被盗人买了票,双手攀了头上的扶手就往外看,很明显是第一次来北京的,有点儿蒙。他向外看得专注,恨不得把头都伸到窗户外头去,一来是怕过站,二来是觉得风景新奇,估计被盗人当时除了窗外景色,心中是一片空白。注意力不在钱上,那贼抓的就是这个空隙。
很多案子,不在防盗措施不够得力,而源于防盗意识的缺乏。这几个贼虽然失败,但是判断准确,观察细致,下手利落,敢于出击,您说这扒窃是不是技术、胆量、智力都需要的行当?
我曾问老王,如果把这扒窃的调些去踢足球如何?老王说那肯定意识倍儿棒,不过,这帮家伙可能体能差点儿……
抓这女贼,是在2路公共汽车上。
那天,老王是随机跟了辆车,上车四处一看,就有了目标。
最初,老王注意的是售票员台子旁边的一个黄毛小子,那人东瞧西看的,照经验而言,有点儿挂贼相。
这时候,有个海军军官上车了,小伙子一杠两花,浓眉大眼,军装崭新军容严整,但脸上皮肤黝黑,看来是经常出外勤的——后来知道原来这位是来京出差的,要去拜访战友,所以特别修饰了一番。他上车买票,随手把鼓囊囊的皮夹子塞在了上衣的右下兜里。眼看那被盯的小子眼睛一亮,自己却没有下手,对另一边打了个花里胡哨的手势。
老王顺着看过去,就看见这位叶Z楣女士了,只见她微微一笑,嘴里嚼着口香糖,大摇大摆地朝那军人挤过去了。
有点儿新鲜。老王想,他认准了这黄毛和叶Z楣应该是一对搭档,不过对他们选择的对象感到有点儿奇怪。要说对军人作案,在北京发生的并不少,不过绝大多数是诈骗,利用解放军的传统作风和好心,多说几句好话,说点儿自己的不幸遭遇,往往得逞。偷?那可有点儿希奇,因为军人讲究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长期训练的警觉远超常人,而且多数正在年轻的时候,精力充沛,对他们下手容易被发现。
但是,这女的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老王有点儿困惑,让助手盯着黄毛,自己靠上去盯了起来。
这一下,照老王的说法——可真开了眼啊!
只见那叶Z楣迎面挤到军官面前,好像是被人流带动身不由己,越贴越近,很快进入了贴面舞的距离。那军官眼看一张俏脸越贴越近,后来他自己说连人家嘴里嚼的口香糖味道都闻见了,子弟兵在作风问题上的意识还是很深刻的,这位军官于是一点儿一点儿,硬梆梆地把脸转向了侧面。——我有纪律,我不看你!
然而,老王很清楚地看到,那两个大“排球”就和军官的前胸挤到了一块儿,改贴饼子了。——军官的身体骤然僵直,一时似乎手足无措,就这样待着固然不妥,马上离开又……
就在这时候,那女贼的手已经进了军官的口袋了。
一分钟以后,老王上前,咔嚓,铐上,那边助手把要上去帮忙的黄毛也抓了,转身问:“解放军同志,您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那军官一愣,“没有啊。”
“这钱包是您的么?”
“噢,是我的,哎呀,怎么被人把钱包都掏了我还没注意呢?”
“那是,”老王抓了贼心里高兴,随口指指胸口,“您是没注意,您的注意力都在这儿呢……”
腾,军官来了个大红脸。
我后来把这事儿讲给一个老军旅听,老头子听了大笑。我问他:您要有这样的兵,是不是特丢人?老头说不丢人啊不丢人,正常,正常得很,当兵三年,看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
老头子一定是很得军心的人。
这事儿后来审得满大,原来这女贼是个对部队官兵下手的“专业户”,光在她住处找出来的军官证就有十几张。(审问的时候,问:你保留这些军官证干什么?答:这几个比较帅。问:那不帅的呢?答:……)
有趣的是核对报案记录,这些军官报案的时候(补办军官证,必须报案取得警方丢失证明)却无一提到丢失的时候附近有个叶Z楣——大概,是想明白过程后觉得情节有点儿丢人吧。
遗憾的是把那海军军官的钱包打开以后,发现鼓鼓囊囊的钱包里除了不到十块钱,全都是北京军区招待所的专用饭票。
那女贼看了物证杏眼圆翻,道:靠,走眼,姑奶奶的便宜让他白占了……


打了大师(上)
“范进中举”这个词几乎可以当成语用了,而这段小故事里,让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范进听说中了举人,发疯,被他岳父一巴掌打过来,而他那位平素凶横的岳父大人,却因为打了文曲星,巴掌都弯不过来了。
要这么说,老尹也有过类似的时候,不过,倒是比这位文曲星的岳父大人心理素质好些。
侯宝林讲话了——这解放以后不准随便打人了啊。
尽管侯宝林先生这样说了,但是我们知道,警察因为打人引起纠纷这类事情今天也并不少见,这属于警风问题,也分地界,有的地方警风好,这种事儿就少,有的地方警风差,这种事儿就多。什么事儿都没有个绝对。老尹所在的北京站派出所算是个管得比较严的地方,因为这里属于京师门户,说白了,南来北往,京城六扇门的门面,这地方丢不起人。
可是,也有一种动手的情况不受限制,那就是有人袭警,这种事儿说破天去,也没人能说警察不对。
北京站派出所有警察讲老尹因为袭警打过一个大师,过程好似行为艺术。
我怎么这么多废话? 有事儿说事儿,对不对?
事情很简单,在北京站前中央大道上有辆车停在那儿了,警察去管,被人家骂回来了,好像很牛,只好请所长过去。
老尹过去一看,车里的人已经进站了(可能是去接人),这地方肯定不能停车,当即下令拖走。
刚说完,有人从后边过来了—— “谁敢拖我的车?”
来的是俩人,跟我说这事儿的警察回忆,老尹回头也就说了一句话,可能是“这儿不许停车”之类的,有一个看着特壮的一边儿骂一边就抡过来了——“你他×敢动我的车?你知道我是谁吗?”
狂啊,真狂!
问题是在北京这地方,最好别这样儿,你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在北京藏龙卧虎,扔一块砖头就不定砸着谁,收敛点儿好。这不,一抡就抡一公安部二级英模。
你要不抡,光骂,那老尹还真没辙,他顶着个二级英模的牌子,当众乱来,太显眼了。
你打,那就对不起了,这叫袭警,我管你是谁呢?到公安部也是我有理!
周围警察只见人影一晃,咣,那小子就被撂进地下通道里去了,顺楼梯轱辘下去的。
追进去一看,那位趴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肚里的东西可全出来了,吐了一地。
后来老尹跟这几个警察说,要知道他是谁,我还真不敢打他。
不是怕别的,是这人太有名了。
知道他是谁以后,老尹说自己也嘀咕,这位不是刀枪不入么?怎么一下就趴下了?
凑近再看,这位一边呕酸水一边还叨唠呢:你敢打我啊?你知道我是谁么……一抽一抽的,眼神可还挺狠。
这时候旁边警察把一块儿过来那位也“请”到地下通道来了——所长,他打电话叫人呢。
这位比较老实,直哆嗦——你们别乱来啊……
老尹比较好奇,指着那个呕酸水的问一句:这谁啊?这么狂?
这位哆哆嗦嗦说:他就是张×宝啊。
谁?
张×宝,那什么,气功大师啊……
警察们已经把地下通道封了,一听是张×宝,着实吓了一跳。您知道,那时候很多人都很信他的,家里老安人闹不好就是大师的信徒,想进礼堂听大师讲一回课得费老大劲呢。
真是他?老尹把那位揪过来看看,别说,跟电视上还真有点儿像。
老尹的确是有底子的,抓人一般就一下,最多两下,还真没跑得了的。老尹讲过,他们这一行的功夫讲的是实用,没花哨。一下,指的是针对看着比较老实的,攻击他大腿侧面比较硬的地方;比较不老实的呢?攻击他胸腹接合部,一击,基本人就瘫了。两下?两下是保命的,我不好讲,反正对这张大师一下就够了。
问题是据说此人自幼修行,神功盖世。据说是经常神出鬼没、飞檐走壁,或者是刀枪不入、先天神功,反正是天下很少有对手,怎么一下就趴下了?
不会是冒充的吧?赶紧问那个打电话的: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是×××办公室的,请张大师去吃饭……
警察们吓了一跳,这×××的名字我不提了,五大常委级别的,虽说现在退下来了,还是跺一脚北京乱颤的水平。前几天老尹他们清理盲流,刚把李瑞环家的服务员错收容一个,那档子事儿还没理清呢,再加一个×××,吃得消么?
一般情况下,有些人碰上这种事儿会赶紧道歉赔不是,争取人家大师原谅,不然一个大师气儿不顺了发功,没准儿你当场要翘辫子,一个领导不高兴了也是麻烦。
大伙儿都看老尹,就看老尹脸一寒……
人家说,您看,这就是老警察的道行。
这后面有一小段情节我模糊一下,想来大家都能理解。具体的呢,大家在萨斯群上要看见老尹可以问他自己,我不想给人家惹事儿。反正呢,你往起撑的时候要正好按在一块砖头上,可以理解你是想站起来借把劲儿,也可以理解成你想持械袭警——比刚才还暴力!
反正是一分钟以后,这位原来眼神冷冷的主儿就剩下哭腔儿了:别打我啊,我真是张×宝啊。
还冒充?!
真的,我真的是啊,没冒充……
刚才还准备打电话的那位赶紧过来拦着:我证明,我证明,他不是冒充的。
看着警察们不信任的眼光,这位忽然想明白了,过去一把扶住那大师,说,要不,你给他们表演一个隔空取物,证明一下?
大师:……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打了大师(下)
大师隔空取物了么?
没有。当然没有,怎么说也不肯献演一下。
为什么不肯呢?
听不懂,好像是这种动作得天地人什么什么都配合好了才能成,时辰、方位不对可是做不出来。再说了,大师说了这是真本事,跟跑步破世界纪录似的,又不是文艺节目,哪儿能“表演”呢?
最后大师是拿出身份证来才确定身份的。
车,老尹还是给扣了。最后是×××办公室的人来办了手续,该怎么办怎么办,才把车领回去。
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后来问过讲这件事儿的哥们儿,老尹当时真不明白打的那是谁啊?
人家说了,怎么不明白?头天晚上我们还聊张大师,听说有一省公安厅把他请去破案呢。
据我所知,请张大师破案这事儿不假,不过那案子可没破了。气功还管破案,所谓病急乱投医,大体如此。
萨问了,知道是大师还下那么黑的手?
那哥们儿想了想——大概……大概老尹想让大师火了发功,玩一个“张大师北京站冲冠一怒,派出所某所长当场暴毙”,那肯定上《北京晚报》头条。这也算千古奇闻,可以留名后世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坏笑,一看就不实在。
我琢磨,老尹打的不是这个算盘。
按说挨了打,大师应该很愤怒才是。可是第二次挨打以后大师客气得不得了,跟老尹又是鞠躬又是抱拳,还说老尹是真正的武林高手,练的那是内家拳,比大师还大师。
想起来看《回到明朝当王爷》,张天师给撞到水里去,捞上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掐指一算,说:早就算到近日将有一劫,原来却应在这里……
人家说了, 他也得敢耍横啊!说他是骗子别人不信,可这事儿要传出去那人家怎么看他?
过了两年,有×××办公室的人写文章说,×××病危的时候,曾想过请“著名的气功师”来进行诊疗,但是因为怀疑这个人是骗子,打消了这一念头。
没别的评价了,一句话,人家是老警察啊。
和老尹谈起此事,只是确认了这件事的基本事实。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老尹说他第一拳打出去就知道那“大师”也就是一庄稼把式(奇怪的是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信他?),多余的这老哥他不说了,只是说道到底把车给扣了,有点儿扬眉吐气的意思。他不认为自己打错了人,局里也坚决支持,谁叫他袭警么!
那,你有没有真打错的时候?
老尹咧了咧嘴,看来承认这种事儿有点儿丢人。不过他这人比较讲究骨气,不愿意对着自己人说谎,最后还是点点头:是有一次,打错了,还赔了八百块钱呢,可不能怪我,还立了一三等功……
怎么回事儿?打错了人还立功。
听老尹一说,这次打错人真有点儿啼笑皆非的意思,老尹这运气啊,真是来了城墙都挡不住,可……这算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呢?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一天,老尹单独在站前广场查车,发现一辆外地出租车就上前盘查,结果一查就是一个三等功——那前排副座上的一看警察来了,脸上就变化得吹皱一池春水一样。
难道他那车跑电了?这肯定不是,唯一的答案就是此人心中有鬼。
证件,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那人答得颠三倒四,汗顺着鬓角淌,两眼老往脚下看。老尹见状一拉车门,两人同时都盯住了车里那人踩的脚垫。
那人盯着这个地方是下意识,老尹是推测此处一定有鬼。
两人同时动手,那人慢了一点,老尹一把就将那擦脚垫子掀了起来—— 一排整整齐齐的白色塑料口袋露了出来。
粉!
老尹当时有点儿愣,查过粉儿案,可没见过这么多粉啊!
那人猛地一推车门要跑,老尹一把揪住,这才发现那边的司机已经从车上下来了,正那儿缩头缩脑地看呢。
别动!手抱着头,蹲到马路牙子上去!老尹一边喊,揪着那个要跑的小子扑上去,把那司机也控制了。
到此为止,无意中破了北京站80年代为止最大一起走私毒品案,稳稳一个三等功到手,老尹的运气,那不是吹的。
老尹说这时候我有点儿紧张,那弄粉的主儿,都是亡命之徒,我一个对俩,手里还就一对讲机,不紧张那是假的。
把两个人都推到马路牙子那儿蹲下,老尹赶紧用对讲机叫人,就在这时候,那司机忽然一边喊着“撤利油爆儿”,一边蹭就蹿起来了。
要跑?老尹不及多想,抡起来照这小子耳门上就是一下子。
当时就给打趴下了。
问题是……“撤利油爆儿”?
嘛叫“撤利油爆儿”啊?老尹忽然想起这好像是一天津来的出租车……
事后查明,这司机和贩毒的并非一路,被扣纯属被连累。
可是,把人家耳膜打穿孔了,老尹只好给人家道歉,还得赔偿,这一赔,可就赔了八百块。
80年代的八百块啊。
老尹感叹,车里有包儿你也犯不着这么急吧?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绑架吴若甫案背后的故事(上)(1)
那天和老尹提到绑架吴若甫的案子,是很偶然的情况,好像起因是在警察博物馆看见一个农家院子的模型,比例精确,每扇门每扇窗还有ABCD甲乙丙丁的标示。当班的警察说,这玩意儿是为了解救吴若甫准备的,他当时就被关在这排房子中的一间里。那些ABCD的标识是每名警员出击时候的位置,出发前头儿就是对着这个模型给大家分派任务的,细到冲进去后谁用防弹衣捂吴若甫的脑袋,有罪犯从门里跑出来谁打左脚谁打右脚。条理清楚,责任也清楚。整个解救行动十分成功。
所有门窗在同一时间骤然破碎,一切在两秒钟内结束,三名绑匪尽管上了膛的手枪就在身边,却没有一个来得及抄枪反抗。从录像中可以看到,警察把一名扑翻在地的绑匪拉起来时,神态愕然的绑匪嘴里还叼着一根已经压扁了的烟卷,竟没有来得及吐掉。这是一个类似从红色旅手中解救多齐尔准将的精彩行动。
看完模型,我回头问了一个问题,把老尹的眼睛给问圆了。
警察的眼神因为分工不同也颇有不同特点。老尹当年外号神眼,可实际上此人两只眼睛看起来多半时间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看人看物漫不经心却尽收眼底。大约正因为这种特点,在人丛中寻找猎物的时候才不会惊动对手。
所以,能看到此人两眼瞪圆的样子,可谓一大奇观。
老萨这个问题是:“吴若甫是谁?”
假如在北京奥运会期间的足球场里问:你知道谢亚龙是谁么?那球迷看您的眼神估计和看白痴不会相差太多。
“吴若甫……是谁?”老尹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表情就跟上面的北京球迷很相似,“有名的演员啊……演过好多有名的电视剧……”说到这儿,老尹底气也有点儿弱了,要有人问某某是谁,你说某某是有名的什么什么,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他要这么有名人家还会问么?还是警察的本能帮了老尹的忙,他马上用一个最简单的办法让我明白了吴若甫是谁。他一指旁边一张照片:这人,你认得么?
哦,当然!
啊?他就是吴若甫?他被绑架了?!
老尹没理我,那眼神是——多新鲜啊,难道还有别的吴若甫这么有名吗?这案子当年北京城都轰动了你不知道?
还真是有点儿冤枉老萨了。这个吴若甫我的确很熟悉,可是看了他不少片子呢,他扮演的硬汉形象还是我家小魔女的偶像之一呢!但是,在海外通常看不着国内的文艺节目,没人介绍说这个演员名字叫什么,萨也就自动忽略了人家的名字,真是惭愧惭愧。不过,让观众记住自己塑造的形象而不是自己的名字,或许,这样的演员才算是真正成功的演员吧。
居然是他被绑架啊!结婚以后老萨有越来越八卦的倾向,一看居然是此人被绑,顿时来了兴致,出了博物馆就拜托人家帮忙,找找有没有朋友参加了这个案子的侦破,这样精彩的行动,细节一定不少。
结果真正破案的警察同志第一个感想就让萨没想到:这样的案子,我们喜欢。
喜欢?因为绑的是吴若甫?
不是,因为那几个绑匪,那是真正的好对手啊。
一般人的看法,大案、重案的案犯,应该是警察的好对手。实际上这个看法有些片面,所谓大案、重案,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其新闻影响力。作这种案子的案犯有些只是比较愣,胆子大得没边儿,或者变态而已,并没有多少犯罪技巧。对警察来说,谈不上是什么对手。绑架吴若甫案件中,几名案犯都是令警察最兴奋的那类对手。这有什么标准么?有的,绑匪中的三名主谋,都是初次进出劳改农场的刑满释放分子。用警界的说法,这样的案犯具有如下特点:第一,有理论基础,劳改农场是个染缸,要么出来重新做人,要么在里面会耳濡目染犯罪的手段和方法,掌握一定反侦察能力;第二,有实践经验,案犯都有亲身犯罪和与警方打交道的经历,心理素质稳定;第三,有良好的体力。我国劳改农场可不是“蹲”监狱的地方,那里犯人每天都有土方量的,连续几年强制性高体力劳动,营养上又并不缺乏,这样下来快到出狱的时候劳改犯都堪称四肢发达;第四,正在犯罪的最佳年龄。一般初次入狱的犯人出狱时多在25-35岁之间,正是一个人身体和智力配合的巅峰阶段。出现这样的职业半职业案犯,作案手段巧妙而又敢于亡命对抗,才是警方真正又看重又紧张的“好对手”。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绑架吴若甫案背后的故事(上)(2)
以绑架吴若甫案为例,其中第一个被捕的主犯王立华,时年27岁,曾因抢劫入狱九年,被捕后和警方斗智斗勇,死扛到最后一刻才“撂”。
这个“好”对手留下了一个富有心计又颇显狂妄的细节。
说到这个细节,我们就得谈起另外一个问题。从新闻报道中可以看到,吴若甫被绑架的时候,他是和一个朋友在一起。他被绑走,那位朋友当时并未全力阻止,生死与共,是不是因为胆怯或者不够义气呢?王立华留下的细节说明,要这样评论吴若甫的这位朋友,是比较冤枉的,搁任何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当时都不敢上去玩命。
能说明这个问题的,是王立华留下的一件证物,今天就摆放在警察博物馆里,那是他自制的“警官证”,堪称惟妙惟肖。
假扮警察也有个扮得像不像的问题呢。
当绑架吴若甫的时候,吴的朋友曾上前讲理。王立华立刻亮出了这张警官证,而且说得很清楚,别妨害公务!扣他就有扣他的道理,你不服可以抄我警号上市局投诉。
混乱之中,那位朋友还真被这一手给镇住了。换我,估计也得给镇住。
直到车都开走了,这位朋友才反应过来 - 这几个人怎么看也不象警察啊!这位朋友正拍着一个警匪的电视剧,和警察打交道不少,一冷静觉出不对的地方来了。马上就报警了。不过这个也在王立华的意料之中,这张警证的作用,也就是为了当时摆脱旁人的纠缠。
巧妙而大胆的是,他这张警证上用的名字,就是他的真名减去一个字:“王华”。
这一手的巧妙之处在于,如果听见绑匪中有人不慎叫了他的真名,看过这张警证的人也会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他们在用化名相互称呼。这一手大胆的是,等于明着留给警方一条线索,看你抓不抓得着。警方把这种行为称作——狂妄。
这也是一个教训,对案犯来说,除非您有开膛手杰克那种本事,最好不要让警察觉得你狂妄,否则只会对自己不利。
吴若甫案的具体侦破过程和双方斗智经过,可以找到很多公开报道,重复起来既没有必要也没有趣味,至少据我所了解的情况,这些报道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很真实可信的。比如徐韬的实地跟进拍摄,堪称惊心动魄。对于她见到吴若甫时语无伦次的祝福,现场的警察认为大可原谅,她那是紧张的啊!女的比男的容易激动,在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正常,哪怕上去咬我们队长一口,都……正常。
也就是敢背后开这位徐大姐的玩笑吧。对这位敢于跟着大伙儿往里冲的女主持人,警察们评价比较高。
那几个劫匪的确堪称职业,有位朋友说过这样一件未经证实的事情:首犯王立华被捕后被带着到处指认地点,其间还要求一见女朋友,跟那女的在警车上警察监视的情况下拥抱告别,事后警察搜索发现王身上新藏了一把小钢片,就是那女的趁拥抱时藏在他身上的,而那个女的和他之前只见过两三次。
所以对他们发动的行动颇有危险性,徐韬跟着冲上去是有点儿玄乎的。她在解救行动中拍摄到了第一张吴若甫的照片,这张照片意义深远,要是案犯藏着啥手雷之类的武器把大伙儿全都送上去了,这张照片恐怕够得普里策奖的资格。
这张照片似乎网上没有,可以看到的是两个警察前后夹着吴,蹲在地板上,吴若甫从警察的侧面伸出头来,表情……
根据警察的回忆,当时一冲进去,看到吴若甫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预先安排好的三名警察立刻用三件防弹衣把吴若甫保护起来,一件遮前胸,一件遮后背,一件挡在他头顶 ,至于胳膊腿之类不太重要的地方就顾不的了。和吴若甫同样被绑架的另一名人质也享受同样的待遇。
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根据王立华的交代,他们手中是有手榴弹的。一旦对案犯的控制不够成功,比如对方引爆了手榴弹,这三件防弹衣可以给人质最大的保护。而吴若甫这时候伸出头来,大有一点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意思。
那么,当时吴若甫的表现究竟如何呢?
根据现场的警察开玩笑说,吴若甫当时“非常听话”。事实上吴若甫的表现是很不错的,一方面,他当时很冷静,和警方的配合不错,反应灵敏,估计是和他曾经当过兵,心理素质较好有关;另一方面,他当时还很注意看一同被绑的同伴是否也被救到,说明他很理智很清醒的。
警察后来曾经和几个当事人谈过破门而入的瞬间,有趣的是吴若甫和案犯的用词竟然一模一样:神兵天降。
从徐韬拍摄的照片上看,吴若甫的表情平静中还有一丝迷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获救,看来这次行动的突然性很出色。不过,警察们对同时从两方面得到“神兵天降”这样的评价,明显有些洋洋得意。
记得新闻报道中提到,吴若甫在被绑架期间曾经有意夺枪反击。对这种说法,警察的看法是吴最终没有采取这样的行动是正确的,因为尽管吴曾经是军人,身体的柔韧性也比较好,但几名案犯都是有犯罪经验的,一对一的情况下与吴至少是半斤八两,二或三对一的情况下吴就算夺枪成功,也几乎没有胜望。没有绝对的机会时选择等待警方救援,应该是最佳选择。
那么,吴若甫在被绑架期间,是否曾经试图努力自行脱困呢?
答案是他的确曾经尝试过,而且做得可算相当不错,可惜功败垂成。这个尝试失败的时候,对吴若甫的冲击不亚于被绑的瞬间。绑匪和与他在一起的另一名人质都间接地证明了这一点。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绑架吴若甫案背后的故事(下)
关于绑架吴若甫案的具体侦破过程,我不再赘叙,大家有兴趣可以当时的报道,如果您觉得还不过瘾,可以找记录此案的DVD看,都在里头了。
这一场恶斗堪称经典,有位朋友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
查到绑匪下落时,队长向局长(应该是现场指挥的市公安局副局长阮增义)请示“摘不摘?”
局长双眉一挑“摘!”
两人的面相都是一脸的横肉,杀气腾腾。
记得当时我的感觉这俩位就是山大王。不过事后感慨首善之区确实有人物。
真的是这样吗?萨没法证实。
在大多数情况下,警察不鼓励人质随便挑战绑匪自救,因为这是太危险的举动。人家绑票的是干这个的,你可不是被绑专业户,这专业对业余,绑匪不是中国足球队,打起来基本不会出现足球是圆的这类结果。不过,对吴若甫当时采取的自救行动,警察方面也颇为赞许,算是个例外。
据知情的朋友说,吴这个人品行是不错的,为人正直有同情心,这次脱险也算好人好报。这应该比较可信,因为吴若甫选择的自救方式与这种性格比较合榫。
如果看新闻报道,可以感到几个劫匪如同凶神恶煞,不但一直捆绑着吴若甫和杜庆江两个人质,而且不让他们相互说话。其实,后来杜庆江讲也不全是这样的,绑匪并非全无人情,至少吴若甫就很巧妙地利用他的专业功底和绑匪慢慢建立了某种“信任关系”。
被解救出来以后吴若甫也提到过这件事,说曾经试图用“义”打动绑匪。他的做法很简单也很有效,首先尽量和绑匪配合,让他不认为你是一个威胁。做到这一步以后,想方设法以对正常人的方式与几名绑匪进行交流,以期逐渐改变双方的对立关系。
杜庆江后来回忆道,他发现吴若甫始终努力试图唤起绑匪身上的人性,如同他在很多电视剧中表达出的理念:坏人也是人,也有可能被感化,如果双方成了朋友,即便是绑匪,还能下得去手杀人么?或许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面,人比较容易产生友谊。出乎意料,绑匪中似乎全无防范,很容易就受到了吴的感染,甚至有绑匪还曾和吴谈起自己生活中的一些苦恼。
不能不说吴这样做有一定道理,历史上有过多次人质感化绑匪的事件。比如民初临城火车大劫案,曾有某外国女士感动了一个小土匪而得以逃生的实例。而按照当年明月的说法,干这个干得最好的是“土木堡之变”中被俘的明英宗朱祁镇,送他回北京的时候,蒙古统帅也先的弟弟惜别到和他抱头痛哭,那份情谊决非伪装。
不过,吴若甫被绑的时候,当年明月似乎还没写到这一段儿呢,所以吴若甫的举动应该是原创,没有抄袭明英宗的嫌疑。
还有一个结是难解开的:我们是绑你的人,要你拿钱换命的人,你凭什么不恨我们还想跟我们交朋友呢?
这一点,吴应付起来胸有成竹,他说你们不是冲着我啊,你们是冲着钱对不对?钱这个东西我根本不看重……绑架要钱是一种业务行为,交朋友是一个感情问题,完全是可以分得开的。——绑匪们对这个很看得开的吴若甫真有点儿钦佩的意思了。
好,有了“友情”下一步就好说了——虽然下一步也有点儿风险。吴若甫开始不时表现出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的样子,一半儿是真的,一半儿是装的。假如这时候有绑匪动了恻隐之心,就可以想办法进一步感动他了。似乎,绑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有一天,吴在那儿唉声叹气,一个后来判了有期的绑匪慢慢地露出一副不忍的神色来。他走过来又犹豫一下,似乎很想帮吴去掉这些烦恼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这一情节,可不是瞎说,是记录在案的,后来成了审判时候的证据之一。
吴、杜二人却见这位“好心”的绑匪犹豫再三,终于凑到他们身边,很语重心长而又很爷们地劝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说着,用手搔搔脑袋,“你们别这么担心啦,担心也没用……不管最后能不能拿到钱,反正我们都不会放你们俩活着出去的……”
真是推心置腹啊。
那一晚,杜庆江和吴若甫相对无言,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我听到这句话,也很是一震。难怪绑匪不设防,人家本来就没有需要设防的地方,设防干吗?杀人灭口是“业务需要”,交朋友是感情问题,完全可以分开,人家比咱们还想得开呢。“朋友”虽然交上了,吴若甫的感化行动,算是完全失败。
看来,排戏的时候学的犯罪心理学有点儿问题,或者,随着时代的变化,这犯罪心理学,也得与时具进。当然,等到突袭成功,这段话就成了审判绑匪时候的铁证。
看完杜庆江谈这段“反正我们都不会放你们俩活着出去的”录像,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忍不住问警察同志:“吴若甫以前一直演警匪片、罪案片,怎么绑架案之后没见他接着拍这类的片子呢?”
有一位摇摇头,说恐怕不是那么好恢复的,这被绑一次,在里面要你圆你就得圆,要你扁你就得扁,随时可能被杀掉,几天下来心理上的创伤恐怕不小,会不会老吴对演警匪片有了心理障碍?
萨正要点头附和,另一位说话了:也未必,也许这个“反正我们都不会放你们俩活着出去的”,让老吴觉得对人性的理解出了偏差,得重新认识一下,这也是个心理阴影……
我把这段话转述给一位朋友听,那姐们儿电话里一乐,说这好办啊,心理治疗么,我看如果让吴老师演一次绑匪,估计他就缓过来了。
嗯……这一招……闹不好还真行。  


恐怖的香水
“恐怖的香水”当然不是真的香水,它的大名叫做“防暴自卫喷射器”,历史上又叫“催泪瓦斯”的,咱就简称它“瓦斯”吧。这是我们警察现在面对犯罪嫌疑人经常使用的一种装备。
这香水好用么?
先忽悠我使用过这东西的三个小段子,后面再把它的好处分析一二。
记得是刚配发“瓦斯”的时候,一次遇到个盗窃团伙的老大,这位真可谓虎背熊腰,身高足有1米90,挥舞的拳头像俩大面包似的。俺先没近身,拿“瓦斯”远距离(一米左右)一喷,正好喷到他一只眼珠子,等了一分来钟的工夫,这大家伙开始摇摇晃晃不行了,捂着脸往下蹲,咱过去还假惺惺问:怎么样啊?等他那一只好眼睁开,再来一下,得!这回彻底双目失明了。您要说咱太残忍,那可言重了,这玩意,过半小时就什么事都没了。
还有一次是秋天,俺到胡同里一老大妈家陪人家聊天。那天穿制服,当时把上衣和帽子还有腰里的家伙什都扔床上了。半截尿急,跑出来到胡同的公厕小便,就见蹲坑处两个小伙子,一个蹲着一个站着,蹲着的那个正“洗包”(我们把贼偷提包后翻包称“洗包”),俺一探头,连尿都没撒就回去了,估计这两个也没起疑,等俺穿上衣服揣好家伙什再进厕所,这俩一愣神,趁这工夫,俺及时用一副手铐拴俩——一人铐上一只手腕。
等这一出厕所,这俩醒过闷来了,原来就一个警察啊。这俩东北大汉都1米80的个,嘴里骂着就往上冲,俺这腰里拔出“枪”就喷。要说这是当时的设计不合理——设计成枪型的瓦斯罐,等于告诉人家喷口在哪里不是?结果第一下喷着一个小子的一只眼,后面怎么也喷不到眼球上了,就见橘红色的喷液在俩小子的脸上画着8字,人家还是往上冲。可过了一会这俩就不行了,被喷中眼珠子的那个开始低头弯腰,这一副铐子拴俩啊,带得另一个也动不了了。
要说这俩小子确实够顽强了,怎么呢?等俺增援的同事到了,俩人赖在地下不起来,俺们把他们的腰带拴在手铐中间的环上生拖,两股断了叠四股——还是断了,您说有多大力道吧。
回到单位一搜,两人的裤兜里都是大号裁纸刀。俺幸运的一个是手铐够结实,还有咱瓦斯管用。
还有一次是俺和一个朋友到郊区林场玩,想住招待所,一进大厅,正赶上当地的一群混混在闹事,有十五六个人。他们要每人开一个房间,服务员说没那么多房,他们就不干。为首的正死攥着服务员MM火柴杆般的玉手,MM连疼带吓哭得鼻涕眼泪横流。俺一看,心说伸张点正义吧,就拿手机打110报警。这帮小子发现了,其中一个追着踢俺屁股,一连几脚,可把俺给踢烦了!要知道俺那时正闹痔疮……请他们到院子里开战,人家呼啦一群冲出来,咱可就俩人啊。结果没打两下咱就把瓦斯亮出来了,“嗞”的一整罐就出去了,对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大概以为是硫酸之类的,都吓住了。有个别还想上的,俺又掏出一罐(咱有储备),俺手里攥个空罐往踢俺的那小子脸上猛砸(懂搏击的该知道,用拳最好掌心里握点东西,这里小瓦斯罐即是)。不一会,110警车到了,战斗结果是对方三个花了(头脸部外伤),咱没事。到派出所调解的结果是,起因是他们严重不对,所以后果自负。到出门俺看他们正拿自己一伙里的那一个南方包工头出气,要了几百元去看病。那就不是俺该管的了。
回来的路上俺那朋友说:“以前打架总被处理,这回跟着警察打架,白打——爽!”俺说,你打的是蛮力,咱打的是脑子。
再分析这瓦斯的好处,它一个好处是有距离,比如遇到对方有器械,你可以远距离攻击,不必近身。再有,更关键的,不怕攻击错了。您想啊,您就是喷错了,半小时后人家洗洗脸,什么痕迹都不存在了。即便是您轻轻给人家一拳一掌,还要红一块不是?
俺以前经常用它来讨好女士,告诉人家,走夜路、过黑楼道,拿个罐罐在手里不怕怕啊,有黑影尽管喷啊,喷错了没事啊……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俺被这二位“雷”到了
俺很想接受些新事物,所以赶着时髦用“雷”。俺的“被雷到了”,不是震撼的意思,是被人家吓着了。您要问了,俺多少有点二百五精神,能被谁吓到呢?不好意思——是两个死人。
先说第一个。那是俺刚当警察的第一年的冬天,那晚该俺盯前台值夜班了,上一班传下话,白天一个老头心脏病突发倒在街上,等救护车来人已经去世了,尸体送到同仁医院太平间。根据老头身上的线索,已经通知他在石家庄的亲属来京认尸,估计后半夜到。
后半夜三点,敲门声响起,来了一男一女,自称是老头的闺女和女婿。得!咱人民警察责无旁贷,带上人家奔同仁医院而去。
责任归责任,可说实话,那时俺19岁,还从来没见过死人是什么样呢,心里那个怕……
到了医院一打听,太平间在后门。各位朋友若是北京的应该知道,同仁医院的后门晚上一点亮都没有,那是楼根,风大,俺一走过去就开始瘆得慌。
上前敲起看太平间的大爷(后来知道人家姓董),董大爷可能睡得正香,让人敲起很是有点不愉快,拿钥匙开了门,睡眼矇的,说:“9号呢,自己下去吧。”
我的妈呀,俺一看这太平间原来是地下室,一盏昏黄的灯,模模糊糊看到一排冰柜(停尸柜),进门前还要下一溜台阶。硬着头皮下去吧。可那对夫妻到门口就扒着门框不下来了。俺数到9号,拉开门,是一摞三个抽屉(每个里面停一具尸体),人家董大爷见这个多了,说:“中间那个。”俺用手一拉,很轻,抽屉拉出来,里面是位光头老头,脸上盖块白布。
俺离他们三个有个十来米,只听那女的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俺心说,是不是你也下来呀,咬着牙,伸手把白布揭开。
在揭开的一瞬间,说实话,俺脑子产生了空白,大概是对生命阴阳两隔的恐惧。老头的脑袋俺觉得冰凉……这时就听一声尖叫:爹呀!那女的扒住门框在上边哭开了,她老公在一边劝。
俺心说,是你爹你还不下来呀?
俺再害怕也得盖好白布,重新推回去,关好门。出来黑影里还是尖利的哭声,俺帮忙安慰半天带他们回去休息。
回来问老同志,是亲情重还是恐惧重?老同志笑了,说:“是害怕。”俺想半天还是不明白。
话说这第二位,是在90年代初的一个秋天,那天天将傍晚,步话机里叫西厕所有人报案,发现个上吊死亡的。俺就一个人先赶过去了。
这西厕所当时正在由一层翻建为二层,施工进行到一半。俺到时那里已经围了些人,都在小声议论着。得,咱怎么着都得先进去看看情况吧。
这里面到处搭的是脚手架,楼梯是水泥板。俺一个人从一楼找到二楼,怎么找也没见到那位“吊死鬼”,呵,黑了吧唧,也有点心虚。到一楼楼梯口,想着坐会歇歇吧,就一屁股坐楼梯上,顺便问外面:人在哪儿呀?!这外边喊了:在地下室呢!俺就斜眼往地下室看,这一看不打紧,我的妈呀!脑子出现了空白。
怎么呢?原来俺斜眼一看正好看到一个栩栩如生的寸头就在俺屁股边上!原来这自杀者是从俺坐的这个位置用绳子栓上护栏挂上脖子出溜下去的,下去后头部正好和台阶取平,所以俺等于正好坐在此君的脑袋上。俺找了半天就是没低头看……那脑袋离俺手就几公分的距离。
不多会儿,治安科的同志来了,看现场认定是自杀。我们一起解下此君——是个20来岁的小伙子,身上什么证明都没有。拍照,填表,这一般程序就是归入无名尸档案,在停尸房放个把星期,一烧了事。


手铐和麻绳
说到手铐,俺一定比您玩得多。吹点牛皮,俺还专门搜集、收藏过包括日本侵略时期,民国时期的手铐呢。但有一次俺想摆摆欣赏,结果大家猜怎么样?效果像渣滓洞似的。得!再也没那心情搞什么收藏了。
俺平时带的装备多啊,都还带在衣服下面。这里有两个原因。
第一, 是俺身体素质差,搏斗起来总不占上风,所以家伙越多力量越强,胆子也越大。第二,在衣服下面有它的隐蔽性,经常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那时一撩开俺的上衣,腰里大手铐、小警棍、瓦斯罐、警匕,俺还经常附带两个你们所说的拇指铐,总之是滴里嘟噜一大堆。说到拇指铐,还有一个特殊功能,就是这玩意是极好用的瓶起子,每到后半夜,大家忙完,一起喝点啤酒的时候,那叫一个方便,这玩意还是精钢的,怎么都用不坏。
说到给戴手铐人的待遇,那可差别大啦。怎么呢?案情越重大捆得越紧,一遇到够“咔嚓”的(死刑),都是背铐,而且起码两副,还要注意拧好保险。要是押送或者带出去看现场,有时还把人打扮得像宇航员似的——戴上摩托头盔。不让看时还要反着带趟上脚镣,有时腿弯处还绑几根竹筷子。
俺给贼上铐子一向小心又小心。试想,你给人家戴上铐子往号里一扔,或栓楼梯、暖气管子上,人家一待就是半天几小时,没事肯定在研究你的铐子呢。贼的动手能力多强啊,什么扫帚苗啊、小木片啊、塑料片啊,都有能把手铐捅开的。俺小心再小心,每年还断不了跑人,而且跑的都是重大的。
说到为什么带手铐多,那是因为怕遇到抓的人多,不够使的。拇指铐小,便于携带。您要知道,被抓的紧张,抓人的也紧张啊,不拴好能随时出危险不是。
还有不够戴手铐“资格”,可又非得控制住的,用什么呢?绳子。
哈,这里俺忽悠个绳子的段子。
那是一年夏天,俺干警察大约有十个年头了。一天,一个捡破烂的中年妇女来找俺,见她穿件蓝布旧褂子,瘦瘦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这里是俺借用“样板戏”的一句台词,是用来对穷苦人的描述),她哭着对俺说,被人欺负了。怎么呢,原来她捡破烂的地段又来了个捡破烂的哑巴,这哑巴一来就欺负她,欺负了一段时间,人家妇女不理他,他还变本加厉,竟提出要跟人家发生性关系,还美其名曰一次二十块钱。人家说我有老公,不干。结果哑巴一顿嘴巴上来,打得人家跑派出所来了。
娘希匹!俺就见不得欺负人的!叫联防员马上把这小子给我找派出所来。到晚上几个联防员把哑巴给带来了,就见这哑巴结实呀,一身的肌肉。我们北京话,这叫浑吃闷壮。脑袋上还染了撮黄毛,一进门就双手一通乱比划,意思是他有理,那女的胡说。等俺问得他没理比划不出来了,竟回身要抄凳子!
让你嚣张的话,俺派出所要换牌子改面铺了!
一声喊,放倒!
让几个联防员给俺按住,从包装纸堆里扯了根尼龙绳,把那小子两只手背过来捆上,一看,老实多了。
让联防员看好了,俺先去忙别的。
先从法律角度说俺用绳子的道理。对方是被人举报有违法行为,但证据确实不够充分,不够戴手铐的条件,可他抄凳子要打人,就构成对他人安全的威胁,俺约束他,正当。您问:为什么用细绳子啊?俺那可有得说——条件所限,找不到粗绳子不是。
有过牢狱之灾的朋友都知道,监管场所惩戒犯罪嫌疑人,最让人怕的之一就是俗称的“回头绳”。什么叫“回头绳”呢?就是把要惩戒的人背后捆得很紧,过一段时间放下来,再进行第二次重来。这第一次一般人就受不了,大都是解开后自己都放不下来,您要是再来第二回,那除非是没有痛感神经的,正常人就要了命咯。
话说这哑巴给捆在那里,还没到20分钟就开始求饶了,转着弯找地方磕头,意思是自己错了。这时候俺忙啊,请你先等等吧,时间短了你印象不深不是?等俺忙得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才过来,看这哑巴形象大变:一脸的灰啊土的,让汗水流出一道道清晰的沟沟,脑门锃亮,那是因为连汗都不出了,开始出油!
得,知道错了吗?这哑巴头磕的呀,像鸡啄米似的。俺就告诫小子一句话:再欺负人,让你小子铁树开了花!
大约过了一星期,俺又遇到那捡破烂的妇女,问:哑巴还欺负你吗?那妇女是一脸的晴空万里,笑着告诉俺,哑巴现在懂事着哪……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和我交过手的一个“老二”
“老二”是东北话对所谓二百五这种人的一种称呼。(东北朋友请多包涵啊。)俺所说的“老二”是个盲流,大名孙横,内蒙人。这小子个子不高,瘦了吧唧的,留撮小胡子,脏兮兮。这小子平时什么活也不干(当年火车站的盲流有卖小商品、提包拉客、捣腾火车票的……),可天天小酒喝着,身边还不乏女人。
“老二”每天端个大号的破搪瓷缸子,不管遇到多横的盲流角色,一定说:“过来!给姐夫到站里打点开水去!”还别说,就是没人敢不去。要说为什么,答案很简单——这小子是个标准的亡命徒,打起架来有两招,一个是身后永远藏根木头棍子,一打架回手就抄;二是善使“羊头”,而且使起来没完没了,非把对方撞迷糊了不可。(说起“羊头”,年轻人大概听得不多。所谓“羊头”,就是打斗中抓住对手的双肩,用前额拼命往对方脸上撞。据说动物的额头都硬,野狗要拖棺材里的尸首吃,都是先排队用头猛撞棺材板,把棺材撞开,俗称“狗碰头”……)
“老二”横啊,别说盲流们都怕他,连联防警察都懒得惹他。小子宣称:“谁敢收容我,我就一头把警车玻璃撞了!”那时候俺年轻,刚分配到这个地界,琢磨着怎么先把这小子收拾了,否则咱怎么混啊。“老二”也觉得俺要收拾他了,也憋着跟俺干一场呢。正琢磨着呢,这机会就来了。
那天万里晴空,俺刚走到街上,就远远的见旗杆下面围了一群人,人群中间“老二”正挥舞着棍子打人呢。
俺进去说,别打了。这小子理都不理。靠,俺近前一抹腕子就把这小子两手铐上了,心说戴上铐子你小子该老实了吧,没想到这小子反倒更疯狂了,两手腕高举着铐子喊:“我三下就给你砸开信不信?!”俺心说信你?咱铐子是那么好砸的啊。当着那么多人别丢了面子啊,说:你砸!就看他高举双腕在旗杆的底座上拼命几下,哐!哐!哐!哗啦,真给砸开了一头,周围是一片惊呼声,都拿他当疯子了。
俺那个臊啊,只好按着小子又把铐子捏上,再没敢松手,一直提溜到所里。进门向所长一汇报,所长说,进炮楼!
这里有两个地方要解释。一个是那把铐子,那把铐子是一个老同志临退休给俺的,据说是国民党时期留下来的,俺看它独特,所以一直带着。没想到这手铐和别的工具不一样啊,别的工具是越用越好用,这玩意是越用越容易出危险啊。就这把铐子,以后再没敢实战用过,只是骑自行车出门,要是把车搁在觉得不安全的地方,就在车锁外再加把铐子。再有是“炮楼”。炮楼是我们老所长的创意,在所院子中间盖的小号。老所长是刑警出身,知道江洋大盗的厉害,所以小号设计得特别高,大约有5米高,红砖水泥,门是两寸左右厚包了层铁皮的大门。懂行的朋友一定要问,哪有派出所设小号的,那是分局才有的地方啊。——当时我们特殊啊,火车站地方乱,抓的贼多,是上面特批的。
话说所长说了,俺就提溜着“老二”往小号走,心里想,用什么法子整治这小子呢?那时候要求一定要守纪律,讲政策啊。
“老二”进了小号就开始疯狂:“你放不放我出去?!不放我碰死在这!”我说,不放,你碰吧。那小号进深大约有个三米多四米的样子,就见这小子一个助跑飞身跃起往大门上撞去。快要撞上的一瞬间,俺从后面揪了他裤裆一把,但他的力量依然很大,大门哐一声就给撞开来,俺伸手哐再关上。“再来!”小子说:“你别拉我!”我说,不拉,来吧。结果,撞开了关,关完了撞,连着有六七下,小子开始迷糊打晃了。我说不撞啦?他不吱声,不撞好。来外面休息一下。
说到撞头,我给大家多聊几句。那个时代,在公安机关里经常有撞头的,大都是判刑教养回来的,目的无非是威胁,想闹出去而已。俺进派出所第一天就来了个撞头的,俺还用手给垫着,结果把手都给撞青了。后来老同志告诉俺,撞头关键是第一下,即便真是想寻死的,第一下没撞坏,后面就不用管他了,因为人都是肉长的啊,哪个能不知道疼呢。所以,“老二”撞第一下俺拉了,后面不但不拉,还鼓励。
看来这小子这回是真知道疼了,再批评什么他都接受了,承认错误。咱想那就算了,回去吧。
第二天见到我,老远就跑过来了,非拉俺手摸他头顶。俺这一摸啊,靠!没起包啊,是整个头顶都起来啦,厚厚的一层。俺心说,你哪是人呀,整个一个牲口!
从那以后,“老二”确实打人少多了,但不是没有。彻底根治他的不是俺,是铁路警察。站里铁路警察来了几个火车头体协下来的摔交运动员,听说这一带有个“老二”猖狂,就来找他过过招。“老二”是谁啊,来者不惧。结果后来“老二”说,只记得几个凌空飞跃,不知道是怎么出去的。见到他已经是歪歪的不能动了,说腰完了。
要问“老二”怎么不告状啊,人家“老二”是谁啊,冻死迎风站的主。
后来“老二”改了,干点力所能及的活糊口,再没听说他打过谁。
诸位有觉得俺忽悠的,可以到北京朝阳区双桥地区的东柳西柳村打听打听,“老二”多年来一直在那一带租房住,没准现在还在呢。


夜空下伸出的一只大手
那年冬天的一个夜晚,上半夜23点左右,坐在马路边上的几个联防员正在闲聊,发现从路边女厕所里溜出来个中年妇女,扎着头巾,双手揣在胸前。
其中一个年轻的联防员发现对方步态有点怪异,不像女人。上前想看仔细,结果越看对方越低头躲避。
询问中,联防队员忍不住伸手想揭“她”头巾,结果这“妇女”嗖地伸出手来,一把就把小联防员的手给攥住了!这一攥不打紧,把个小联防员攥出浑身的鸡皮疙瘩来!小联防员说啦——这哪是女人的手啊,那么大!在夜空下凌空而来,分明是只男人的手么!小联防员一声大喊:这是个男的!!!
结果,大家三下五除二把这小子送派出所来了,正赶上俺值班。小子!男扮女装闯女厕所,够坏的!指不定祸害惊吓过多少MM呢!俺斗志昂扬,开堂审案,想替MM们伸张正义啊。
证据都摆在了桌上:几缕用猴皮筋捆扎的头发,一顶绿色军帽,一块红地暗格女头巾,再看这位,大约四十来岁,没长胡子,白白胖胖,中等个头,上穿蓝布褂子,一条绿裤子,脚上一双女式布鞋。
俺那时年轻啊,正襟危坐,拍桌子瞪眼,一顿呵斥。可人家态度诚恳,有问必答啊,咱再怎么也要讲态度不是,所以就聊啊。
问完了姓名、地址、籍贯、年龄,一系列格式化提问,该问主题了。
问:你进过多少次厕所啊?
答:我家住宣武,每晚自己老婆睡觉以后自己都穿上她的鞋,把搜集到的长发用皮筋扎成小捆搭在前额上,再把解放帽反扣脑袋上,再扎好头巾。您想啊,这快一年了,自己从宣武到东城,沿着胡同溜达,见厕所就进。(当然是女厕所啦。)
问:你说清楚,一共有多少个厕所?
嘟囔半天,答:起码有八十多个吧。
提高了声音:你都做了些什么啊?(当时想的是要是问出几起*案就好了。)
答:自己就蹲着看。
问:你就没干别的?!也没被人家发现过?
答:没有。只有一次在宣武,有两个女孩子看自己像男的,一边看一边惊恐地退出去了,自己赶紧溜了。别的行为确实没有。
问:这么长时间,进了这么多次女厕所,就这点行为吗?
答:确实就这点。
问: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时候屋里还有一位值班的女联防员,他说:让她出去,可以么?
俺只好请人家暂时出去一会。这小子趴上来说了句话。就这句话,让俺忍啊忍,实在是忍无可忍,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他说了句什么话呢?
他说:“女人的皮肤真白啊!”
俺当时哪里懂什么性变态、性癖好啊,加上他一口一个“自己”“自己”的,像在大会作报告讲用似的,那种认真激动劲啊……俺极力想挺住威严,结果没挺住。
处理结果是行政拘留15天。搁现在看来,处理得还是重了。您想啊,他是说进了八十多间厕所,但没事主啊,这玩意没事主就没证据啊。
当时北京晚报的记者还把这事给发出去了,记者问俺,通过这件事,要提醒广大妇女同志们注意些什么呢?俺没法回答,这可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啊,您能让妇女同志们进公共厕所先把蹲着的都叫起来检查性别吗?这也太不可能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萨苏、尹红志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由www.aIhUaU.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全文阅读页面。

  

爱华网本文地址 » http://www.aihuau.com/a/347651/687103950000.html

更多阅读

江一燕在《四大名捕》里全裸了吗 少年四大名捕里的歌曲

电影只要有裸戏,就会有话题、有谈资、有新闻,有票房。在电影《四大名捕》中,一群女子在“澡堂”袒露相见,女主角江一燕完美的背部全裸镜头香艳无比。在电影宣传时,江一燕曾表示自己豁出去拒用裸替,“我觉得身为演员就要融入角色的生命,不要

声明:《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 警察手记:京师四小名捕破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萨苏、尹红志》为网友甘之如饴分享!如侵犯到您的合法权益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