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大隈内阁的对华政策,尤其是“二十一条”,即便在日本国内也广遭非议,日本元老派和其他持重稳健人士都对此表示不满。日本元老山县有朋的嫡系、时任朝鲜总督的寺内正毅评价道:“大隈内阁向中国要求二十一条,徒惹中国人全体之怨恨,而日本却无实在利益。”
在大隈即将倒台前夕,寺内便被山县等元老选定为继任者。鉴于前任在对华外交上的失败,寺内主张“中日亲善”,以缓和中国国内的仇日情绪。为此,他以西原龟三为特使,派西原以个人名义来华,对政策调整的可能性进行试探。
西原本人自称是“王道主义者”,指责大隈内阁的对华政策是“霸道主义”,持强烈反对态度。西原来华后见到的第一个高官是有亲日派之称的章宗祥。他告诉章宗祥,寺内不久将组阁,新内阁会一反从前政府的态度,彻底实行“中日亲善”。
章宗祥因为还没有完全弄清西原的底细,所以未与之进行深谈,对西原的亲善之谈,他也认为只不过是普通的门面话。可是在得知寺内有可能成为日本下届政府的首脑,西原又是这位未来首相的使者后,段祺瑞却非常重视,立即予以接见。
当初在日本提出“二十一条”时,段祺瑞曾是政府要员中为数极少的主战派,那时他对日本的态度,如果用现代政治术语来描述就是鹰派。不过另一方面,段祺瑞又是一个实用主义的政治家。他认识到,随着世界大战的爆发,国际环境已开始发生变化,中国的对外政策也必须适应于这一变化。
早在民国创建之前,身为清廷要员的袁世凯就主张实行“远交近攻”的外交政策,即联合美国、德国,制约日本。在袁世凯成为民国元首之后,这一政策得到延续,中日关系也因此十分紧张,“二十一条”正是这种形势下的产物。
段祺瑞主张将“远交近攻”改为“一律看待”。他说:“中国对于各国宜取一律看待主义,彼以诚意来,我亦以诚意往。”换言之,只要其它国家主动示好于中国,就没有必要先入为主地予以排斥。以此新政策来看待日本,如果寺内新内阁真的能够改变对华政策,则绝不妨碍他老段由鹰派转变为鸽派。
这时德日因一战已成为敌对国。为了表明自己并不亲德,段祺瑞在接见西原时,便要他回去转告寺内:“日本因为我留学德国,故认为我和德国有着特殊关系。这诚然是多余的顾虑。”
寺内曾赴法国,并担任过驻法公使馆的附武官,段祺瑞以此打了个比方:“据说寺内先生长期在法国,但并没有人说他与法国有特殊关系。我所想的只是中国和东方。”
此次接见不久,段祺瑞即派章宗祥出使日本,与日本加强往来和接触。临行前,章宗祥请示对日基本方针,段祺瑞向他明确交待:“远交近攻之策,自不适用于今日。”章宗祥素来主张与日本搞好关系,见作为总理的段祺瑞与他见解相同,“心中为之一安”。
当章宗祥以驻日公使的身份出使日本时,寺内内阁已经正式成立,西原又跑来与章宗祥会晤。
虽然大隈内阁已经下台,但当时中国各地仍有大隈内阁所派遣的浪人在到处兴风作浪,尽情捣乱,尤其是山东胶济沿线一带折腾得更凶,这让章宗祥感到十分头疼。既然西原一直把话说得那么漂亮,他就决定用投石问路的办法来试一试,于是便托西原传话给寺内,要求予以解决。不久,日本政府果真下达命令,取缔分散中国各地的浪人,要求一律限期回国。之后在西原的促成下,日本向中国提供了第一笔交通银行借款,以作为表达其“诚意”,让中国消除戒心的见面礼。
其间因段祺瑞下野,中日关系未再取得进展。直到段祺瑞“三造共和”,得以重新上台,他才重新考虑外交政策。这时,时任交通总长的曹汝霖提出了一个新见解。他认为,“远交近攻”是强国才能采取的策略,中国只是一个弱国,作为弱国,既不适宜于“远交近攻”,也不能单纯的“一律看待”,而只能采取“近交”、“善邻”的政策,说白了,也就是必须采取亲日政策。
曹汝霖的这一见解,博得了段祺瑞的赞赏。他在送此前一直在天津活动的西原回国时,特地请西原向寺内转达自己的意向:“中国的政局几经变化后,我再度出任总理。将来一切施政,当按预定方针进行。”
得到西原带回的这一重要讯息,寺内内阁作出决定:“对段内阁给予相当友好的援助。”至此,日本政府终于明确了全力援段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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