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黛玉清穿十红楼 黛玉十论


 

黛玉十论

 

    作为荣国府的至亲贵戚,林黛玉也不例外地是那一社会统治阶级中人。她出生于一个世袭侯爵、支庶不盛的书香门第,这就是为那一时代不少人羡慕不已的所谓“清贵之家”。官僚的父亲,因为“聊解膝下荒凉之叹”,把这个独生女儿提到男子的待遇来抚养,从小便教她读书识字,爱之如“掌上明珠”。看来,她有着一段比较娇惯的、不受拘束的童年生活。但是,由于先天的体质纤弱,再加上母亲的早丧,使我们又看到,在她的童年生活中,又笼罩着一层不散的忧郁。

    这个清贵的官僚家庭,似乎没有来得及对她进行更多的阶级教养;也似乎没有来得及把那一社会给女人所规定的一切,带给她以深刻的感受;而是只给她的终身留下了一个空洞而温暖的回忆,让她向社会人生迈开了第一步。为了“减轻父亲的内顾之忧”,她来到了正是“花柳繁华”的荣国府。

    当她一跨进荣国府的大门,立刻就被封建家庭里面的“脉脉温情”包裹住了。贾母把她“搂入怀中,心肝儿肉的叫着哭起来”;王夫人吩咐人拿出缎子来为她裁衣裳;凤姐也携着她的手说:“要什么吃的,什么顽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不好,也只管告诉我”,并且又立即叫人赶紧去为她收拾住房……。这个远道而来的外孙女儿,不仅一登门槛就受到了这样盛情的接待,而且此后贾母对她的“万般怜爱”,既把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孙女“倒且*后”了,而且“饮食起居,一如宝玉”。的确,在荣国府里谁曾受到过这样的宠遇?怜爱已经达到至高的程度了。荣国府里的人们,谁不对这个“举止言谈不俗”的姑娘,投过来尊敬的、热络的目光?

    不仅如此,那个使她一见之后便发生异样感觉的表兄,又与她“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其亲密处,“亦较别个不同”……

   还是启开了那绝代悲剧的序幕?

   复杂的生活现象,首先就是为我们展开了这样的“人生之谜。”

   初到荣国府时,我们看到林黛玉留神地观看着一切,彬彬有礼地应接着一切。她似乎谨记着母亲的遗言:“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因此她“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

  这样谨小慎微地做人,也许自有它的好处吧?

  可是,我们又看到,她似乎并没有认真这样做。她很快地就给荣国府的人们,留下了“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印象。

  原来,她初来时的那种“留心”、“在意”等等,只不过是从这样的一个动机出发:“恐被人耻笑了去。”毋怪乎她没有给人留下多少好感,而只是让我们知道,这是一个有着高度自尊心的少女。

    但是,命运仿佛恶意地拨弄着她,不久她的父亲又死去了。当她回到故乡去料理过丧事,再回到荣国府中来时,这时她已经不是来此作客的扬州盐课林老爷的小姐了,而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前来投*贾府的亲戚了。处在这样的情势下面,自尊心显然失去了安放的地方,而她的“孤高自许”也显得更加不合时宜了。

    但是,这处境的改变,并没有使这个少女的生活态度也跟着改变起来,而是似乎更加挑起了她的心高气傲,更加使她多疑地注视着周围,唯恐有人对她怀着歧视和轻蔑。周瑞家的送来了两枝宫花,她首先注意的不是它的“维妙新巧”,而是是否“别人不挑剩下的”。元春归省时,大家赋诗行乐,她本可以随声歌颂一番,但她一心只想“大展奇才,好将众人压倒”,后因不能“违谕多做”,便“胡乱做一首五言律应命”。贾母为薛宝钗庆祝生辰,她心里感到不快,这原是不宜流于言表的,但她偏偏露出“不忿之意”。史湘云说她像戏台上的小旦,众人都笑着附和,她本来也是可以一笑付之的,但她却敏感地觉得,这样的拿她和“戏子”相比,是一种带有轻蔑意味的“取笑”,因此大为不满,不禁怒形于色……

  看来,在这个少女的身上,有着太多的敏感和自尊。她的气量显得是如此的狭小。但这一切,总是由于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解不开的隐痛,这就是她的依人为活的命运。她不安于这种命运,但又无法摆脱这种命运。这种矛盾,经常扭曲着她的感情和心理,于是她的心境就永远得不到平静,并且招惹着许多看来是不必要的烦恼和痛苦。

  有一次,她去敲怡红院的门,晴雯误以为是丫头,便拒绝开门。这个纯粹的误会,想不到竟是这么严重地挫伤了她。如果她真的在门外“高声问她”,事情也就解决了。但寄人篱下的处境,不容她多想,只是立刻在她的心里唤起了这样的感觉:“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现在他家依栖,如今认真呕气,也觉没趣。”真的,再没有甚么比损害了这个少女的自尊和触痛了她的依人为活的命运,更能使她伤心的了。那一夜,她“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好似木雕泥塑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第二天,她看见落花满地,便触景生情地写出了那篇有名的《葬花词》。

  落花,把那一时代,只能任人践踏不能由自己主宰的妇女命运,在她的心里唤醒了。

但是,这个少女不能认识得更多,她把这种命运的不能解除,都归因于自己的没有家。于是,她害上了无可解除的思家的忧郁症。大观园里的繁华热闹,别人家中的笑语温情,乃至自然界的落花飞絮、秋风秋雨等等,无一不在她的心里引起无家的哀痛。整个世界在她的面前,仿佛都变成了制造眼泪与忧愁的原料。

  看来,这个外祖母家并没有对她显出厚薄,一切都待她以小姐之礼。她仿佛是用太多的猜疑和过量的偏狭折磨着自己。她似乎看不到,用钱如淌水的贾府,那里会在乎这个外孙女儿的衣食费用?同时又何尝在她的面前露出过丝毫的“小家”气派?更何况封建家族太上权威的贾母,是这样的“万般怜爱”着她;她的失去父母,不仅没有因此受到歧视,倒是更加引起了这个老太太的温情与疼爱。的确,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好亲戚的门里,有什么必要,这样念念不忘于自己的伤痛呢?要是换上另外的一个人,不是早已感到幸运吗?

    然而,正是在这里,我们发现了林黛玉为人的非常微妙的魅力。

    原来,这是一个永远不用别人的衣裳,来忘掉自己寒冷的人。这是一个永远不把别人的怜悯和施舍,当作自己的幸福的人。同时,这又是一个愈是处在屈承的境遇底下,就愈是坚持自己的人格尊严的人。

    这样的性格,生活在那样的时代,就成为一切痛苦的来源。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一个人所能享受和痛苦的,都只能是社会给予他的东西。”因此,林黛玉的痛苦,不是由于她的敏感和多疑,更不是由于自尊,而是由于造成这种敏感和多疑、并压迫着这种自尊的私有制度。私有制度,这是一切痛苦和罪恶的总根源。

    在一切以家为起点的中国封建家族社会里,一个人的价值、尊严、地位等等都是以家私来计算的。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家有万贯,身值万贯”等等正是说明了这种情形。因此,一个没有家的人,就等于失去了他的全部身价,整个世界就好像在他的面前竖立起来,没有一块是属于自己立足的地方。失去家的林黛玉,虽然在贾府里找到了一块栖身之处,但是私有社会制度把人与人之间所造成的种种界线、种种观念以及其它许多精神上的障碍,并没有在她的心里消除。同时,更没有在周围的人们心中消除。

    而且,私有制度把人与人之间所造成的那许多仇视、倾轧、争夺、欺诈等等,每天每日在荣国府的围墙里面、在林黛玉的身边发生着。面对着这种情形,连那个还不十分懂事的丫环佳蕙都发出这样的慨叹:“这地方本也难站!”难道在那许多势利的眼光下,一身之外无长物的林黛玉可以安下心来?

   不仅如此,即使是这个家庭里的正式成员,又何尝能够安下心来呢?小姐探春说得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都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种感受,在林黛玉这个外来人的身上自然就更要加深一层了。实在说来,人们恭敬她,只不过是因为恭敬太上权威的贾母。同时,别人所给她的这种疼爱,既然可以慷慨地施舍,当然更是可以合情合理地收回。后来的事实证明,不是果然如此?是的,要是非等到别人露出脸色,才开始感觉到仰人鼻息的悲哀,这已经几乎是每一种人都可以达到的“品格”了。

    由此可以看出,林黛玉的多疑和敏感并不是她自己找来的毫无根据的痛苦。倒是透过了她的这种多疑和敏感,让我们看到了,那一社会是具有着一种甚么样的魔力!它可以隐秘地、曲折地折磨着一个人,并且把一个人损伤以后,甚至会使你觉得完全是由于他自己的过错。

    在一个比较单纯的官僚家庭环境里长大起来的林黛玉,投身到荣国府以后,命运又仿佛给了她这样的安排:必须去学会如何适应那周围复杂错综的人事关系。

   在这里,隐忍曲承、安分随时、装愚守拙等等,是最受称赞的美德。而缜密的机心、巧妙的欺诈,在这里更是可以换取到欢心与奖赏。这就是周围的一切向林黛玉所提出来的做人标准。而寄人篱下的处境,似乎更是要求她必须如此的立身行事,才能在这个“本也难站”的地方站稳脚步。这样做的人,在某些“聪明”的人看来,也许并不算是难事吧?因为这既照顾了别人的需要,同时又为了自己。

  但是,这种“聪明”的做人之道,完全没有牵动过林黛玉的心。她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到。我们看到她爱说就说、爱恼就恼、爱哭就哭。任性,的确也是任性的。她不怕得罪任何人,薛宝钗被她不止一次地讥刺过、史湘云被她恼怒过、绘画才能平常的惜春被她打趣过、忙于夜赌的老婆子被她揭穿过、絮聒得令人厌烦的李妈妈被她斥骂过……。至于谁该得罪,谁不该得罪,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世间还存在这样的问题。一切都根据她生性的好恶、凭着她感情的流转,毫无顾忌地任意而行。既不经过任何的修饰,也没有半点掩藏。她心里所想的,也就是口中所说的。而口中所说的,又常常是为别人所不肯说的生活中的真相。譬如袭人与贾宝玉的暖昧关系,大家都是心里领会而不在口上言传的;但是碰到了林黛玉(也只有碰到林黛玉),才会这样当面对袭人说:“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这样,她的灵心慧舌,虽然有时能够生出许多引人发笑的“俏语”和“雅谑”,但在大观园里却造成了“尖酸刻薄”的普遍印象。

  正因为林黛玉的一言一动,都是这样毫无算计地、直接来自她的没有经过世俗理智雕琢过的纯真感情,所以她虽然轻易地与人生隙,但并不与人结嫌,而是很快地就能与人消除隔阂。当她发现贾宝玉写的偈语,便立刻拿去与史湘云同看,而在这之前刚刚和史湘云所发生的一场气恼,好像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似的。她很早就觉得薛宝钗的“有心藏*”,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和她发生过冲突。看来,她对薛宝钗似乎在心里存在着很深的芥蒂。但是,这种芥蒂,又是多么容易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因为薛宝钗在她面前说了那一番女孩儿家应懂的规矩和送了她几两燕窝之后,她便向薛宝钗袒露出一颗赤诚的心,并且恳切地把一切过错都归于自己。而且以后又把薛宝钗当作亲姐姐来称呼、来看待。

儿媳黛玉清穿十红楼 黛玉十论

  看来,她仿佛被薛宝钗的封建主义和几两燕窝所征服、所收买了。其实,薛宝钗所以能够打动她的心,主要还是因为当她正处于孤单、凄寂的时候,那样的训导和赠送,在她的感受上被当成了一种爱护和体贴。所以她对薛宝钗这样说:“东西是小,难得你多情如此。”又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又无姊妹兄弟,……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是的,这个丰于感情因而也特别看重感情的少女,并非只是一味自尊得不能采纳人言。当她感到友情的温暖时,不仅会发出衷心的感激,而且也能够接受别人的责备。所以,在大观园里,独有真心关怀着她的命运的紫鹃,虽然是一个丫头,却敢于当面指责她“太浮躁了些”,又说她“小性儿”、“常耍歪派”。还这样对她说:“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

  这个聪明的少女,不仅懂得感情,也是善于体察人情的。她看得出凤姐的“花胡哨”,也看得出荣国府人们之间的“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她更是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原是“无依无*,投奔了来的”……。她似乎一切都看得很明白,但独独看不到自己的锋芒毕露将会带来甚么样的后果;更没有想到自己是多么需要乖觉一点,就可以利用贾母的“怜爱”和自己的许多有利条件,在这里为自己铺下一块福地。

  然而,也正是在这里,我们又发现了林黛玉为人的非常微妙的魅力。

  原来,这是一个最容易想起自己,而又是最不会为自己打算的人。这是一个只知道信从自己的感情,而不知道顺应世上人情的人。同时,这又是一个永远不安心于把自己的尊严建立在别人的力量上的人。

  由于她在许多表现的背后,都是贯串着这样的性格,因此,这个少女的敏感、“小性儿”、“尖酸刻薄”等等,不是把我们和她拉远,而是反而*近了。我们看到她有一颗像玻璃一样纯清、透明、不能屈折、但容易碎裂的心。

  是的,这是一颗容易碎裂的心!我们总是常常感到在这里面还缺少一点甚么东西一种经受得起生活锻炼的韧性。林黛玉毕竟是一个出身侯门金闺的少女,她仅是失去那个官僚家庭,并没有失去那一阶级的教养和地位。她虽然感伤地说过:“我原是贫民家的丫头”,但我们不能同意有人据此来断定她的“身份下降”,她依然是一个又娇又贵的小姐。在大观园里,如果有谁不待她以千金小姐的礼遇,这同样也会立刻严重地损伤她的自尊。由于这样,林黛玉就常常不能分别地把某些贵族小姐的尊严与自己的人格尊严,当作同一的东西来感受,来坚持。薛宝钗对此似乎看得很清楚,所以当林黛玉说“错”了酒令后,她走来进行“训导”时,便是拿这样的话起头的:“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里说的是甚么?”果然,林黛玉也以把《西厢记》、《牡丹亭》上的话说了两句,是失了千金小姐的身份,便“羞的满脸飞红”起来。

   是的,阶级的影响,在这个少女的身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优裕的剥削生活所培养出来那许多贵族小姐的清高、娇贵、脆弱、生活情调等等,也像她的性格上其它许多闪射着光彩的东西一样,自然地、纠缠在一起地从她的天性中流露出来。

   生活在十八世纪封建长夜里的林黛玉,没有能够从阶级偏见、阶级教养中更多地解放出来,与其说这是她的罪过,毋宁说这是她的不幸。那一时代,几乎没有给她一点思想上的营养,《牡丹亭》、《西厢记》已经算是她所能读到的“地下书刊”了。

   幸亏,她的明净而单纯的心,没有被阶级的尘屑所淹没。她的人生遭遇这个现实生活的严酷学校教育了她,使她没有沿着这一方向得到太多的发展。同时,生活中更有一个世界,吸引住这个少女的纯真和智慧,更能从最深处打动这个少女天性中的全部弦索。

   这就是那个任凭灵智飞翔、任凭感情燃烧的诗的国土。而对于林黛玉说来,在这个国土上的最高皇座便是爱情。是的,爱情!

   也许说到这里,我们才真正开始进入这个少女的灵魂吧?是的,林黛玉给我们印象更深的,还是一个诗人气质的少女;或者说,是一个女性气质的诗人。

   当刘姥姥初次走进她的闺房,只见“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放着满满的书”。刘姥姥所看到的是一所“上等的书房”,我们所看到的不就是这个少女的情怀?

   当贾宝玉走进“风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潇湘馆,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有“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在这里,我们不是也仿佛嗅到了这个少女的岑寂的灵魂?

当苦心学诗的香菱,十分迷醉陆放翁的两句伤于纤巧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林黛玉对她说道:“断不可看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于是她介绍香菱读王维,读杜甫、李白,读陶渊明等人的诗。当香菱读完王维的五律,在她面前深深欣赏“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两句诗时,她又对香菱说道:

   你说他这“上孤烟”好,你还不知他这一句还是套了前人的来。我给你一句瞧,更比这个淡而现成。

   说着,便把陶渊明的“嗳嗳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翻了出来,递与香菱。……

   原来,林黛玉在她的诗中所表现的那种哀怨纤秾、清妍雅丽的风格,并不妨碍她欣赏陶诗的自然朴素。

   的确,我们民族文化的精神传统,特别是优秀的中国古典诗歌,把风神灵秀的林黛玉塑造得更加美丽了。这就使得她的一言一动、多愁多感之中,发散着一种“美人香草”的韵味和清气逼人的风格。当她沉溺在那种诗情荡漾的生活中时,我们就会看到,好像有谁把她从生活中的灰暗、琐屑、烦扰里拯救出来,而变得襟怀洒落、鲜活流动起来。在大观园里结社吟诗,人家常把她写的诗列为第二。这个高度自尊的少女,并没有对此露出过“小性儿”,倒是常常在这种场合,是她笑得最多、笑得最开怀的时候。有一次,那是一个秋天的深夜,她与史湘云在凹晶馆里联诗。我们只感到月色生寒,夜气沁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感觉,暗袭着我们的心头。但是,在这个玉宇无尘、远避了贾母等“人声嘈杂,有何诗兴”的地方,我们看到她的心境是多么地平和而舒展:就像那池中激起的涟漪,银光闪闪地向四周徐徐散开。那一夜,她的兴致高极了,竟至忘记了病体的疲弱,与史湘云玩了一个通宵。每当史湘云说出两句诗,她总是不断地“起身叫妙”,或者是“又叫好,又跺足”,或者感叹:“我竟要搁笔了”……这个以高傲的眼光凌视着一切的少女,在这里何尝显得有一点偏狭?她是多么容易掏出真诚的赞美,又是多么容易折倒在别人的才华面前。

   是的,只有智慧才能懂得智慧;也只有天才,才能激发天才。

   这个少女永远只向生活中的灵智和感情膜拜顶礼,她珍爱别人的智慧,也如同珍爱自己的智慧一样。世俗的理智,永远不能移动这个少女的心。甚至当她被薛宝钗的封建教义说得“心下暗服”、连声称“是”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怀疑过她会背叛自己。果然在这之后不久,当薛宝琴用《西厢记》、《牡丹亭》的故事写了两首怀古诗而受到薛宝钗的非议时,她立刻挺身阻拦,并且“尖刻”地指出薛宝钗的“胶柱鼓瑟,矫揉造作”。

   这样的一个少女,本来是应当享受青春和生命的啊!可是,生命对于她却是一个沉重而又沉重的负担。她所具有的那种属于艺术天才型所特有的敏感和细致,主要不是用来感受生活中的美和诗意,而是最多地用来感受那一时代的阴冷和潮湿。于是,才禀在这个少女的身上,就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灾难,使她比一般人遭受到更为繁多、更为深细的社会折磨。是的,在那一时代,一个人的精神越是丰富,就越是痛苦。或者像契诃夫所说的:“越是高尚,就越不幸福。”

   过去的历史,又不断地向我们表明,天才总是受到时代的冷淡和遗弃。几乎没有一个天才,不是带着深重的忧伤和痛苦走过他们的人生。伟大的诗人杜甫,就曾经发出过这样的沉吟:“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在林黛玉的多愁善感中,我们也感到带有如上所说到的时代特色。是的,那一社会,根本就不懂得“人类天性中,有一些细腻而柔和的弦,必须爱惜地加以处理”(别林斯基)。这个少女也有着“智慧底痛苦”。她的灵智和感情,只能幽禁在生活铁栅的一角,寂寞地燃烧。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识秋心?”从这个还正处于生命中稚嫩时期的少女的心底,流出了多么苍凉的人生咏叹啊!

    但是,有人在倾听着她的灵魂,有人在不断地轻叩着她的心扉。……

   于是,她向一个封建阶级的逆子,呈上了一个少女最珍贵的献礼爱情。

   她用爱情来呼吸、观看、思想、感觉一切。同时,爱情也把林黛玉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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