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简历 东魏 吕盛墓志 杨勇 文化遗存(55)东魏《吕盛墓志》识读





  《吕盛墓志》,全称《后魏济阴内史吕君之铭》,刊于东魏武定二年(544年)二月,2000年出土于河北临漳,现藏正定刘氏墨香阁。石高51.5厘米,宽52.5厘米,具界格,凡24行,满行24字,除去空格共549字。兹志书法俊俏坚挺,刻工精准,且文辞丰茂,可谓东魏墓志中之精品也!姑释志文如次:

  君讳盛,字世兴,东平人也。自玉璜启祚,渠门表功,布千条于本枝,起九成于累土。服冕乘轩,是称世载,专门重廗,其风未殒。祖,豫州刺史,纽组衣绣,动风俗于弦歌。考,殿中尚书、司空。公,论道秉钧,增天地之清厚,至如俾尔戬谷,长发其祥。美玉出于黄山,明珠生自楚漭,有一于此,实标后民。不藉丹柒之功,无假括羽之助,方圆之形,先就轮辕之用,夙表游稷,下以获敬,入龙门而见奇。年十八,除秘书郎中。永安元年,转济阴内史。兴和三年,迁安东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四年十月,卒于邺县宣平里,春秋七十有五。唯君器业贞峻,风韵清举,栖迟文史之囿,偃息仁义之林,望青云以竟高,援寒水而争洁,夷险无改其操,得丧兼坦于情。爰自鸿渐来仪,麟阁先达,挹其清尘,后来推以独步。自参驾二乘,共治千里,盗乌移柳之察,称曰神明;时雨春阳之化,号为父母。及毳衣如菼,职在扶持。受命滋恭,无异循墙之士;犯颜不息,有类白马之生。既德与时隆,且秩随年进,光国荣家,方申眉寿。然有力负之,拾渖所以无及。委和已逝,传薪于此速尽。顿远图于短世,迫修志于促晨,成蹊之感,莫不洒泣。以武定二年二月,葬于野马之原。幽闼方扄,大暮无晓,没世之名,寄诸金石,其词曰:

  列山之绪,负海之胤。滔滔万顷,岩岩千刃。曰祖曰考,金声玉振。若人笃生,邽家之俊。下帷自厉,登山未已。纷纶章勾,颉颃名理。声发在宫,价超兼市。其羽为仪,学优则仕。升降三除,往来石室。刊彼六身,定兹五日。复膺尔谐,疲民是恤。哼哼大车,终享元吉。浊灡易尽,飞电恒惊。税镳遽矣,倏解生荣。风昏拱木,雾暗荒茔。迟迟白日,长掩佳城。

  后魏济阴内史吕君之铭。

  志主吕盛,字世兴,东平人也。据《魏书·吕罗汉传》载:“吕罗汉,本东平寿张人。其先,石勒时徙居幽州。……长子兴祖,袭爵山阳公,后例降为侯。景明元年卒。兴祖弟伯庆,为中散,咸阳王禧郎中令。伯庆弟世兴,校书郎。”知吕盛为吕罗汉之少子,惜其一生行状,几无所载,故兹志可补史之阙陋。


  志文有述,“自玉璜启祚,渠门表功,布千条于本枝,起九成于累土。服冕乘轩,是称世载”。联系《魏书·吕罗汉传》等所载可知,如此宦门世第,实始于吕盛之曾祖吕显也,然志中却丝毫没有提及,是为遗憾!《魏书·吕罗汉传》述其事云:

  显,字子明。少好学,性廉直,乡人有分争者皆就而质焉。慕容垂以为河间太守。皇始初,以郡来降,太祖嘉之,赐爵魏昌男,拜钜鹿太守。清身奉公,务存赡恤,妻子不免饥寒。民颂之曰:“时惟府君,克己清明。缉我荒土,民胥乐生。愿寿无疆,以享长龄。”卒官。

  据志文,吕盛之祖吕温,官“豫州刺史,纽组衣绣,动风俗于弦歌”。而《魏书·吕罗汉传》则较为详细,录之如下:

  温,字晞阳。善书,好施,有文武才略。世祖伐赫连昌,以温为幢将。先登陷陈,每战必捷,以功拜宣威将军、奉车都尉。出为秦州司马,迁上党太守,善劝课,有治名。卒,赠平远将军、豫州刺史、野王侯,谥曰敬。

  两相比较,志文述其“纽组衣绣,动风俗于弦歌”与《魏书·吕罗汉传》所载“善劝课,有治名”可相互印证。


  关于吕温之父吕罗汉,志文所载则更为简陋,仅提其官殿中尚书、司空。而史籍则载其先后历官“羽林中郎、幢将,赐爵乌程子,加建威将军。……迁少卿,仍幢将,进爵野王侯,加龙骧将军。拜司卫监,迁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进爵山阳公,加镇西将军。……出为镇西将军、秦益二州刺史。……征拜内都大官。……谥曰庄公”。两相比较,志中所述与史籍基本吻合,唯史籍所载其历官先后较为详细而已。此可补志文之不足。

  志言吕盛卒于东魏兴和四年(542年)十月,寿七十有五。以此前推,其当生于北魏皇兴元年(467年),恰与孝文帝拓跋宏同年也!惜孝文帝并未能像其一样长寿,仅32岁便病逝于南征路上。之所以提及此,是因为在笔者所见北朝墓志中,志主年龄少有过六十者,如吕盛这般寿七十有五者,更是鲜见,臆想其必有一套自己的养生方法。


  言归正传,按史籍记载,吕盛仅官校书郎。然志文中则载其“年十八,除秘书郎中。永安元年,转济阴内史。兴和三年,迁安东将军、银青光禄大夫” 。其中唯“秘书郎中”之职差强可与史籍记载相对应。按,东魏时,校书郎与秘书郎中皆为秘书省之官职,但分工却是不同的,以校书郎校雠典籍,订正讹误;而秘书郎中则专管图书收藏,且常作为士族子弟的出身之官。据此,可证史籍所载吕盛官校书郎或为秘书郎中之笔误也。

  志文有述,“唯君器业贞峻,风韵清举”,按,“器业” 指才能学识。此句言吕盛才学坚贞,风采罕类也。具体表现则为“栖迟文史之囿,偃息仁义之林,望青云以竟高,援寒水而争洁,夷险无改其操,得丧兼坦于情”。“爰自鸿渐来仪,麟阁先达”。言其学优而仕也。

  “自参驾二乘,共治千里”,当为其官济阴内史之时。“盗乌移柳之察,称曰神明;时雨春阳之化,号为父母”。按“盗乌移柳”谓不易察觉之事;“时雨春阳”乃育化之德。此句言吕盛之吏治清明也。

  “及毳衣如菼,职在扶持。”按,“毳衣如菼”语出《诗·王风·大车》:“大车槛槛,毳衣如菼。”毛传:“毳衣,大夫之服。菼,鵻也,芦之初生者也。天子大夫四命,其出封五命,如子男之服……服毳冕以决讼。”据此,知其时即吕盛官安东将军、银青光禄大夫之时。彼时,吕盛“受命滋恭,无异循墙之士;犯颜不息,有类白马之生。”按,“滋恭”指谦虚也。晋人葛洪《抱扑子·行品》云:“每居卑而推功,虽处泰而滋恭者,谦人也!”“循墙”指避开道路中央,靠墙而行,表示恭谨。“白马之生”指直言极谏的人。据《后汉书·张湛传》载:“后汉张湛字子孝,扶风平陵人也。建武五年,拜光禄勋。光武临朝,或有惰容,湛辄陈谏其失。常乘白马,上后见湛,辄曰:‘白马生且复谏矣。’”此言吕盛居高位而谦逊有加,为人臣则忠直敢谏,其人如此,实家国之幸。志文“然有力负之,拾渖所以无及。”按,“拾渖”即拾取汁水,比喻事情不可能办到。此句或是在说吕盛以七十五岁高龄欲再担家国之责,可惜寿犹不及,只能“顿远图于短世,迫修志于促晨”了。


  兹志文体异于一般墓志先写标题、后写志文的常规格式,而是将标题写在志文之后。此种情况虽异于常规,然在古代墓志却不乏实例,这大概是书丹者在墓志书写完毕后尚有余白,为了通篇章法的完美而补写上去的,亦未可知。

  兹志刊刻于东魏武定二年(544年),其时铭石书迹已褪尽北魏时期的高耸峻拔、豪迈开张之气势,取而代之的是平正优雅之气。正如刘涛先生所说:“东魏时期的楷书,摒弃了北魏洛阳体长枪大戟式的雄强之势,转向宽绰平正的优雅,我们可以用‘平划宽结’来概括东魏楷书的变化。”

  细观《吕盛墓志》,其刻工精细,结字疏朗,具隽秀之姿。通篇用笔轻松、方圆兼备,因字赋形,而又顾盼生姿,左右相得之妙,跃然而出。其书婉雅可人、古气磅礴,“圆劲遒厚,以浑逸开生面,若闲鸥飞凫游戏汀渚”。实上承魏体之精华,下开北齐、隋唐楷书之先声,无怪乎丛文俊先生说其是“承北魏之古法”了。

  据史籍记载,吕盛之祖父吕温,善书法。想其宦门世第,家风长传,必有循其书艺者,《吕盛墓志》或出于其人之手,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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