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说,猫耳洞中度一年就把一辈子的苦全吃完了。特工来袭洞中时,便意味着随时都将是你人生的句号。死去并不可怕,但那些不怕死又不想死的人对死神却要时常戒备,正是苦中之苦。不出战的日子,猫耳洞与生命同在,条件便是死盯着洞口,连眨眼也不敢眨。敌我双方的洞口,最近的不足三十多米,一座小山百十个洞,诡异的洞口就像是死神的大门,谁一不小心涉足,便会被打成马峰窝。
在猫耳洞,不提别的,单单就是那个胆战心惊也让人受不了,特别是在夜晚,狂风暴雨打雷的天气是越南特工偷袭的最佳时机,凭借闪电看到我们的射击孔,在下一个闪电降临时就是一梭子子弹打进来了,在洞里的战友通常就这样牺牲了。还有的顺着电话线潜进了洞,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递进来一颗手雷、一束手榴弹、一根爆破筒,因此猫耳洞变成了迎接死神的洞门。
猫耳洞的寂凉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好像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危机在纠缠着自己。它让你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还必须忍之受之。人的精神与欲望在猫耳洞中成为孤寂与烦躁的源头,它随时侵蚀你的灵魂,这种灵魂的长期折磨让你生死不如,压抑着战士们的满腔热血恨不得冲出去厮杀一场,战个痛快。若不是战场纪律的约束,应该没有任何人愿意如冬眠的动物一般,在黑暗潮湿的洞中与老鼠、毒蛇、蚊虫作伴那么长时间。猫耳洞潮湿封闭的状态,很有一些现代医学上隔绝的意味,世界上最好的传染病医院也绝对没有这样的的隔离条件。中外战场上常有的那些恶性传染疾病在老山猫耳洞这个特定的环境没有流行市场。
由于在洞内封闭,整日大汗淋漓,裆部长期受到汗水侵蚀,污垢与盐分作用,成了红色癣菌白色球菌等细菌的温床,加之缺水,不刷牙、不洗脸,也就无法洗屁股了,导致出现了“烂裆”这个如同阉割的怪疾。猫耳洞人是不洗手的,打扑克的时候,战士们一只手抓牌,另一只手不停地搓着裆部,拿出来后手又粘又湿,抓过牌甩出去,那扑克牌上就留有了细菌,长期以来,烂裆成了猫耳洞的流行病。裆部先是奇痒难耐,最后就是溃烂,甚至发展到腋下、双脚,有的则是全身感染。抓痒成为猫耳洞一个无需下达命令而齐动手的异景,只要一个在抓痒,其他战士彷佛受到感染一样马上双手兜住裆部在试探着搓。
睾丸处溃烂的最厉害,猫耳洞氏族称之为“烂蛋”,烂得都惨不忍睹,只剩下烂糊糊的一团,透明的液体、黄色的水分和红色的血迹交替渗透出来,只要人坐着不动,过一会儿便会将大腿根与裆部粘在一起。挠又无法挠,忍不了只有双手搓,搓着搓着就搓变了形,疼痛难耐才作罢。坦然的人为了方便毅然脱去了裤头,害羞的战士没坚持几日,也脱去裤头。成为世界军事斗争史上光着屁股打仗的唯一特异景观,也成了老山独有的风景。有时遇到晴天,战士们除了戒备外,一律带着武器出来坐成长排,尽可能让太阳晒晒溃烂的地方,这叫“晒蛋”,是猫耳洞氏族发明的难得的疗法之一。
经过半年的时光,四川制药厂生产了一种用塑料袋封闭的带有药液体的浴巾送到前线,每块手帕大小,内装浸有药水的纱布,专门治疗敷溃烂的裆部,非常有效。同时军工和支前民兵加大了水的供给,每人每天可以保证使用四斤水,三斤饮用,一斤就是用来清洗裆部。经过多种保护措施,条件渐渐得到改善,烂裆的疾病得到控制。但是,溃烂处如同阉割一样的痛楚让猫耳洞氏族的战士们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