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戒寻找古酒 伍尔夫,在意识的混沌中寻找真实的自我

在现代主义的狂潮中,意识流像一首低沉而激昂的旋律。现代主义作家们认为,“看上去持久不变的自我实际上是以散乱瞬间为单位的一场无穷尽的游行”,而这其中他们对神经系统的洞见,与多年后的科学证明不谋而合。艺术与科学的交响,就这样奏起了。



游走于优雅与癫狂之间

伍尔夫的写作风格深深扎根于她对自己大脑的亲身感受中——她不幸患上了精神疾病。伍尔夫一生都在忍受周期性的神经崩溃,那些可怕的情绪低落的时刻,几乎让她窒息。于是,伍尔夫是处在对自己大脑的恐惧中度日的,对自己激烈的大脑“振动”极为敏感。内省是她唯一的解药。“我对自己的心理很感兴趣,”她在日记中写道,“我致力于将自己跌宕起伏情绪的隐私全部记载下来。这样它们就被对象化了,也立刻减弱了它们带来的疼痛与羞愧。”当其他一切东西都失效时,她会用充满讥讽的幽默来麻痹痛苦:“我觉得我的大脑,就像一个梨子,要看它有没有成熟;9 月会是最妙的时节。”一方面,她向福斯特(E.M. Foster)和其他人抱怨她的医生和他们开的糖浆,抱怨被迫躺在床上的痛苦和昏迷的感觉;而另一方面,她又承认这个病带给了她奇特的便利。她无法医治的狂乱——这“回旋着无数翅膀的大脑”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又奇异地给她带来了超验的感受。她说:“从疯狂和所有其他感觉中,我并不是片叶不沾身、与它们毫无瓜葛。其实,我怀疑它们在我身上起到了与某种宗教体验相似的作用。”

伍尔夫从未从病痛中恢复过来。她持久反省的状态,对低落情绪再次来袭迹象的警觉让她的文字充满了惊恐。“神经”是她最喜欢的词语。这个词语在医学术语上的那些变式——神经症、神经衰弱、神经崩溃、神经衰弱官能症等一直都倾注在她的文章中,它们尖锐的科学意义上的痛苦与她所具有流畅灵活的内心独白相矛盾。在日记中,伍尔夫对近况的记载总是与对头痛的评论交织在一起。

但是疾病也给予了她的实验性小说一种目的,给了她“将经历寄存到适合它的形式中”的一种方式。在每一个消沉阶段之后,她都会在日记中填满对自己“晦涩难懂的神经系统”的一些新见解,会分外强烈地感觉到一阵创造力的喷涌。当医生们强制她卧床养病的时候,她会盯着天花板,思考关于自己大脑的问题来度过这些时光。她决定让自己不仅仅活在“单纯的一种状态中”。她发现:“生病真的很古怪,一个人会忽然分裂成好几个不同的人。”在任何一个特定的瞬间里,她都是既疯狂又透彻、既疯癫又精辟的混合体。


颤抖的碎片汇成笔下不息的文字

伍尔夫从她所患的疾病中了解大脑,了解它的变幻莫测、它的多重性以及它“将格格不入的事物古怪地聚集起来”的能力。她把这些收获都转化成了一种文学技巧。她的小说写的是了解人是多么困难的,写的是“下定论说他们是这样或那样的”是多么困难的。“下关于人的结论是没有用的。”她在《雅各布的房间》(Jacob’s Room)中这样写道。尽管自我仿佛已经很确定,但伍尔夫的文字却揭露了一个事实,我们实际上是由不断变化的印象所书写而成的,凝聚这些印象的正是名为“身份”的那一单薄的外衣。正如在《达洛维夫人》(Mrs. Dalloway)一书高潮段落中自杀的那个先知般的疯子赛普蒂默斯(Septimus)一样,我们活在一种分崩离析的危险之中。我们为什么能够在这危险中存活下来的奥秘才是她的艺术张力如此活跃的根源。

1922 年,伍尔夫在日记中写道:“40岁时,我开始了解大脑的运转机制。”同一年,伍尔夫开始创作《达洛维夫人》这部小说,这是她针对《尤利西斯》一书在文学上的回应。伍尔夫用《达洛维夫人》展示了大脑的脆弱。赛普蒂默斯· 史密斯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兵,后来成了一位患有极度精神异常的诗人。伍尔夫将克拉丽莎的派对与塞普蒂默斯 · 史密斯的自杀编织在了一起。暗中作恶的医生布拉德肖(Bradshaw)试图通过强制运用“均衡”养生法治疗他的疯癫,结果这药却把一切搞得更糟。布拉德肖坚持认为赛普蒂默斯的疾病是“器质性的,纯粹器质性的”,这导致了诗人的自杀。他的自我崩溃了,再也无法重新凝聚起来。

在派对上,听说了赛普蒂默斯自杀消息的克拉丽莎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尽管她从来没有见过赛普蒂默斯,但克拉丽莎却觉得“自己的感觉和他很相似”。与赛普蒂默斯一样,她知道自我不稳定得可怕,并缺少“模糊状态中的某种向心力”。当布拉德肖医生出现在她的派对上时,她怀疑他“犯下了一桩无法用语言描绘的暴行——逼迫你的灵魂,就是这样”。

伍尔夫曾说,写这本书是她与精神分析最为亲密的一次接触。历经了疾病缠身的长长夏日,文字仿若慷慨激昂的告白,从她的胸中漫溢而出。小说本身并没有包含多少情节。到灯塔去的计划本来马上就可以实现,可是在经过了晚饭后的又一段时间后,去往灯塔的旅行才成了现实。接下来,画家莉莉画完了她的作品。尽管小说中的事件看起来很贫乏,但它却好似暴风骤雨,到处都充溢着川流不息的浓烈思绪。叙述一直被思绪打断,被对思绪的反思打断,被关于现实的思考打断。有些人说出了一个事实(在大脑中或大声说出),之后又马上出现了矛盾。同一个大脑常常在自相矛盾着。

这种精神紊乱是对我们精神现实极其精确的描述。自我是从意识的混沌中产生的,是用“颤抖的碎片拼成的整体”。她的文章《现代小说》(Modern Fiction)是对自己现代主义理想最有力的陈述。在这篇文章中,伍尔夫用心理学术语定义了自己新的文学风格。伍尔夫写道:“大脑会接受千千万万个印象。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就好像沐浴在无数原子无休止流淌的瀑布之下;当它们落下时,自然地堆砌成了星期一、星期二等诸如此类的生活。让我们(现代主义小说家)按照这些原子落在大脑中的顺序将它们记录下来,让我们追踪那些隐现的式样——不管表面上看上去是多么不相干,也要让每一个画面、每一个事件都进入意识之中。”


混沌之戒寻找古酒 伍尔夫,在意识的混沌中寻找真实的自我

现代主义者:我们只是裂片

想象出这种易变的大脑以及一种与自身分裂开来的自我是现代主义的核心信条之一。“我的推测就是主观的多重性。”尼采曾对自己的哲学这样概括道。“‘我’只是又一个人罢了。”阿尔蒂尔· 兰波(Arthur Rimbaud)不久后也写道。在《心理学原理》一书中,威廉 · 詹姆斯将涉及自我的那一章节的大部分笔墨都用在了写“自我的突变”上,那是我们意识到自己“同时存在的另一种意识”的时刻。弗洛伊德同意这种观点,他将大脑看成了一张有着矛盾张力的网络。T.S. 艾略特将这种观念转化成了一种文学理论,断绝了自我与“灵魂实际上是统一体这一形而上学理论”的关系。他相信现代诗人必须要抛弃表达“和谐统一的灵魂”的这一想法,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灵魂。“诗人并不具有一个可供表达的‘人格’,”艾略特写道,他具有的只是一种媒介,仅仅是媒介——而不是人格。”像许多现代主义者一样,艾略特想要刺破我们的幻觉,展现给我们实际的样子,而不是我们想要的样子,或者说只是存在的瓦砾和一些随意的感觉碎片。伍尔夫呼应了艾略特的观念,她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只是“裂片和马赛克”,并不像它们曾经那样,是完美无瑕、坚如磐石、完整如一的整体。

虽然这一观念看上去很超现实,但现代主义者对大脑的见解却是正确的。一项又一项的实验表明,任何经历都能在短期记忆中留存 10 秒钟。之后,大脑便用光了“现在时”的容量,意识就必须要重新从一个新的流动开始了。正如现代主义者期待的那样,看上去持久不变的自我实际上是以散乱瞬间为单位的一场无穷尽的游行。


——摘自《普鲁斯特是个神经学家》

乔纳·莱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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