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本期刊,叫做《名作欣赏》,很久没有读它了,不知这本杂志是否还继续办着。想推荐一篇当代最新名作:《告民众通知书》,作者是乐清市虹桥镇仙垟陈村党支部、村委会(简称“双委”)。该通知书,实属语言运用的奇葩,值得文学爱好者玩味、欣赏。
该文最令人惊奇的,是毫不费力将两个相距遥远,甚至是对立的话语系统完美地统一在一篇短文中。
先看一个精彩段落:“为确保工业区拆扩建工程顺利进行……凡是在仙垟陈村辖区范围内,一律不准……经劝不听的,除了报公安机关惩治外,村有必要采取强硬措施,即该打就打,打后再讲,因此造成任何损伤的,一切医疗费、误工费及法律责任均由本村承担。”
“该打就打,打后再讲”,无视法律,无视民众权利,崇尚暴力,本来是典型的流氓语言、黑社会语言,一般人避之惟恐不及,而该村党支部、村委会不避嫌疑,实话实说,直抒胸臆;虎虎生风,扑面而来。
通知书的结尾是:“希望全体村民以集体利益、大局为重,团结一致,大力支持村双委工作,确保工程及其他工作顺利进行。”
“大局为重,团结一致”,则属于另一个话语系统,是一种政治正确。因为几乎所有公文、报告、讲话都会用到,大多用在结尾时;再乏味、空洞的文本,都不能少了这样的词语。没有这些词语,报告就无法显示其正确。但是,一个词语用得太多,其表现力会磨损、衰减,变成一句套话、空话。但是,一旦与“该打就打,打了再说”结合在一起,“大局为重,团结一致”就有了结结实实的内容,一种含而不露的威慑力:什么是“大局”,我说了算,权力和暴力说了算,你敢不跟我“团结一致”?
“该打就打,打后再讲”与“大局为重,团结一致”的结合,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高度统一;浪漫到你搞不清这是在杜甫笔下的石壕村,还是在21世纪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区。
据报道,乐清市虹桥镇官方微博已对此事作出公开回应:“经调查,‘通知书’是由仙垟陈村双委贴发……村双委负责人已深刻认识到‘通知书’表述严重不当,并已将通知书全部撤除。”原来“该打就打,打后再讲”仅仅是“表述不当”。是不是今后还将这样做,但不会说得那么难听,被“极少数”“不怀好意”的人抓住把柄?那什么是“恰当”的表述呢?依我看,“该打就打”的表述很恰当;所谓恰当,就是真实,符合说话人的地位、实力及真实的姿态和心态,难道内心充满暴力,谈吐很斯文,就很“恰当”了?
不过,“通知书”也不是那么完美,似乎有一处败笔:“同时决定,对该基建工程所需采购的一切材料,按村签订合同规定进场。”已经有合同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再“决定”一次?难道建材采购引起当地民众不满?里面是不是有问题?是否“不买对的,只买贵的”?如果不存在异议或质疑,为什么要这个看起来是多此一举的“决定”?如果合同有问题,你“决定”一下,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或不定,《告民众通知书》的续篇,就从这建材合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