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自己挣来的 ..... ',小东缓慢而坚定的说道。
在上海浦东世纪公园旁,海桐路和花木路的交接口上,有间台湾人开的面包店,兼卖饮料和餐点。我和以前的同事小东,坐在靠窗的桌上喝著咖啡,交换著这两年的一些工作上和生活上的事。
小东是公司裡有名的女强人,外形出众,手腕灵活,在销售部门裡在很短的时间裡(6年,在这家全球级的公司,6年从销售升到部门经理,真的很难),靠著她的能力,迅速成长到管理一个部门的主管。我在谘询部门,还在职的时候,就和她打过不少次交道,虽然她不是顾问,但思路清晰,见识颇广,加上在争取商机时,常需要沟通和一起准备汇报的文件,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络了起来。
当时,她已婚多年,三十出头,有个很可爱的小男孩,看起来家庭事业两得意,我也很佩服她能在工作上有如此好的表现之馀,同时也能把家裡照顾好。
后来我离开公司,虽然偶有电话连繫,但一直都没有时间见面吃饭,直到前几天我回到上海,碰巧她也没有其它安排,于是请他出来喝个下午茶,聊聊近况。
在聊的过程中,我惊讶的听到她说,她已经离婚了,已经一年了,小孩归她,现在由她的母亲帮忙照顾。
我有点惋惜的安慰她,一个过了35岁的女性,还带著个男孩子,在大陆的社会背景下,要想再婚,机会实在很渺茫,我想她也会担心未来的日子要如何面对吧。
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是先给了我开头的那一句话,然后才淡定的跟我讲了她离婚的故事。
她和她先生就和大多数人一般,在大学中认识的学长,毕业两年后就结婚了。当时她先生学的是IT专业,学校很不错,所以很顺利的就进入了一家国际著名的IT公司,担任工程师。而她自己,虽然是同校,学的也是IT专业,但大概是因为性别因素,对于做专业工程师没有任何兴趣。毕业时虽然也随大流的进了家IT公司,靠著名牌大学的背景,拿了不错的薪水和工程师职位,但个性开朗活泼的她,实在没法子忍受长期坐在电脑桌前,编写程式和除错的工作, 只做了几年后,藉著生孩子的机会,就决定辞职换个领域发展了。
产后休息了半年,她开始找新工作,然后进入了我之前的公司,而且很勇敢的选择了销售部门。
从刻板的工程师领域转换到活动强劲,压力巨大的销售领域,我能够理解她在一开始时要面对的压力和困难有多少,但她很聪明的利用了她的专业背景,取得了几个重要客户IT部门领导的认同和支持,拿了不少硬单。
当然过程不会很轻鬆,但结果却不错。随著她的人脉逐渐广阔,又专业,又开朗健谈的她,成绩稳定而快速的成长。当然,她出色的外形当然也有很大关系,基本上IT行业以屌丝居多,宅男挂帅,IT主管对漂亮点的销售向来没有什麽抵抗力(这想法是我自己的,对方很反感这种看法,坚持认为是她专业又积极,而且服务好,人品佳),加上她是真有硬底子,公司的品牌也极好,多种优势在身,要不成功也很难。
但再多的优点,做业务要争取标单,该去的应酬当然不会少,要准备的文件和参与的会议也不能不做。她业绩愈好,对家裡的照顾自然就更少了。
她和她先生的衝突就从这时候陆续开始。
在她先生的角度裡来看,他的收入虽然不算太差,但也还可以,如果两个人都做工程师,收入加起来也很体面了。两个人都是上海人,都已经有了动迁时政府补偿的房子,没有买房的压力,多的一户房子也租了出去,她犯不著去做销售这种工作。
每天穿的花枝招展的出去(其实是她先生心态偏差,公司裡有著装规定,我们又是顾问公司,她的穿著没有任何问题,跟大多数的OL完全一样,但他是工程部门,能理解他的定义怎麽来的),常要忙到晚上才回来,又偶有出差,晚上或假日常有莫名其妙的男人打电话找她(大哥,同事都是男的,合作部门男的也居多,女同事本就偏少好吗?),有时还电话一来,就打扮的美美出门(去见客户还能穿居家服出门吗?),他完全不能忍受这种现象。
初期,他偶尔抱怨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了,然后抱怨她都没有照顾好小朋友,然后,随著小东成绩的飞速成长,两个人摩擦次数和衝突程度就愈来愈高。
在这时,小东的心裡确实是抱著愧疚的,在我们以为她事业家庭两得意的时候,她其实是两面煎熬。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同时也想维持一个美满的家庭,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这段时间,她心力交萃。
但让她觉得还算好的是,随著时间的过去,她先生也慢慢的默认了她的情形,同时她先生的工作也是需要常加班的,她小心的安排她的出差时间表和回家时间,衝突慢慢减少,同时她在家中也放低姿态,生活慢慢的回到了她期望的美满前进,虽然慢,但她是有信心可以达到的。
但上帝总是在开了一扇窗后,帮你关上一扇窗。
问题出现在了她升上了经理后。
这麽快速的升上了部门经理位,羡慕嫉妒恨总是难免的,更何况这家公司以内斗强悍知名于全球,于是关于以美色上位的故事就开始在部门间流传,传到外面后,连以色求业绩的故事都有了。
这在公司裡其实没什麽,那个主管身上没有这个那个的污水,何况公司裡的高层那个不是风裡浪裡出来的,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可能改变些什麽。
但问题出在她本身在业界裡也小有名气了,她先生又刚好也是在业内的,当这故事开始在他先生公司裡流传开来后,她的灾难就在家裡开始了。
本来她先生就已经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了,这些风言风语当然让他难以忍受,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他开始了无尽的冷暴力,同时对她的行程及电话进行了干扰和涉入。
这严重的影响了小东的工作。
升了职,不代表工作变少,相反,是更大和更重的挑战,她先生的反抗,让她几乎陷入绝境。
最后,她面临了选择,要嘛辞职回家干奶妈,要嘛离婚。
结果当然是两人离了婚,男方大概是想噁心她,连孩子的抚养权都不要,全丢给了她。
'你这是要事业不要家庭吧,你事业心也太重了吧!!',听到这裡,我虽然觉得她被误会很不值,但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思想,还是让我说了这句话。
她听了笑了笑,然后表示毫不意外我会这样想,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难不成你还有别的想法? ',她的回答让我有点意外,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我和大多数的女人一样,也是想要一个温暖家庭的支撑,这个工作,我只是喜欢而已,因她不枯燥,很有意思,可以认识很多不错的朋友,听听很多人的意见和看法,升上经理,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只是当时老板坚持,也告诉我上一台阶,可以看到更美丽的风景,所以我才接的',她一边看著窗外的风景,一边对我说道。
'如果我辞职,真的可以换回我的幸福,我根本就不留恋',她转过来坚定的对我说。
'那你为什麽要同意离婚 ?',我有点搞不明白了。
'因为不管离不离,这份幸福都没有了,我和他在这段时间的衝突,在两个人的心裡都划下了巨大的伤痕,即使我辞职了,回到家裡,两个人都没法过下去了。',她低下头拿起糖匙,一边搅著咖啡,一边说道。
'即使我辞职,我也不想和他再过下去了,不如早点离了,我们都可以再去争取自已的幸福',她拿起了咖啡,啜了一口后,坚定的回答我。
'但你这种情况,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对象了吧',我善意的提醒她。
'我知道,但这次的教训,让我明白,幸福不能靠别人给我。'
看我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她笑了笑,继续说道:
'在以前,我总以为他会给我幸福,他会帮我提供我一个温暖又安全的家,让我可以在风雨中回到家中,避风躲雨,会在受了伤后,疗养身心,但事实上,他给不了我,更糟的是,风雨后回到家裡碰到的是更大的暴风雨,受伤后,家裡给的是更大的暴力。'
'现在,我学会了自己面对风雨,自己照顾好自己,即便日后,我要再找一个人一起过日子,我也能把我自己照顾好了,再去享受对方的照顾。因为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别的人就不可能减少我的幸福,只会让我自己更幸福',她微笑的告诉我她的心得。
我很意外的听到一个这麽另类的幸福论,但我在深思后,确实觉得她讲的有几分道理。
幸福,真的不能完全靠别人。
自己要能提供自己基本的幸福,那麽别人是怎麽样也夺不走的。如果能找到另一个有缘的人、那幸福就会翻倍,但不管找不找得到,最起码自己能过的开心合意,有个起码的幸福感。
在现在的生活中,我们常听到要给你幸福的言论。
政客口口声声的说要打造一个幸福政府。
名嘴说要帮我们争取幸福社会。
伴侣说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
但这其实都很苍白薄弱,因为给不给在他们,根本由不得我们。如果我们真的信了,或是真的想依靠他们来过幸福人生,那只能靠人品。
这种依靠,跟赌博没有两样。
幸福,是自己努力和打拼出来的,别人如果肯给,那是额外的,可以笑纳,但不可以依赖。
靠自己,是要比靠别人好。
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真的不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