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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迈的母亲、而立之年的一子、离婚带着儿子投奔娘家的妹妹二三子,一家人拥挤地生活在一起。住在街角的二层小楼里,楼上是起居室,楼下是外卖料理店。由母亲与妹妹打理小铺,日子过得去,但起早贪黑,卖苦力,赚的是辛苦钱。安藤樱饰演的“一子”一出场便带出了无敌讨人嫌的气场。
她臃肿、粗壮、缩颈的形体,像沉重的沙袋在镜头里笨拙地移动。一头焦灼干枯的黄发,与一身仿佛能嗅到烟熏汗臭味儿的家居服,渲染出她邋遢、脏乱、不健康的生活状态。她遮面低眉掩饰内心世界里的糟乱,她最擅长的表情只剩下冷漠无语的愤懑了,行尸走肉式的生活她过了有一阵子。而目前的状况是无业啃老,吃了睡,睡了吃,醒了打游戏,憋闷了狂抽烟,过着只有她最闲的碍眼儿生活,而家人的承受力也已到了极限。事实上,电影没交代一子朝气蓬勃的青春,也许拥有过,也许她后来的改变恰是她沉睡三十年后的第一次苏醒。
总之,废柴姐寄生虫似的日子被剥夺了,不断累积的家庭矛盾终于在某一天被点燃,一子与二三子扭打在一起,这个家不得不“散”。是“不塞不流,不止不行”的生活预言家敲开了一子的心门。背着破旧的旅行包,拿着母亲提供的临时安家费,一子开始了独立生活。生存自然是不易的,在百元店打零工养活自己,在重新融入社会的过程中,她被生活的组合拳打得鼻青脸肿,身体被强暴,情感被蹂躏,梦想被收回。没什么可唏嘘的,这其实就是真实的人生。不是人要改头换面,这个世界便要不计前嫌笑脸相迎;也不是所有的从头再来,都能谱写无怨无悔。善忘的永远是喜欢犯错的人,而上帝的考验有时是要人奉上一辈子的。
想来,看到废柴姐,看到那样一个颓丧的形象,无需怀疑安藤樱的扮丑诚意了,那就是剧中人物的现状。她有未来吗?到底是怎样一种不落窠臼的“励志”模式呢?需要找到这问题的答案,便要戴上剧情提供的“有色眼镜”,在人物衰贱至极的挣扎中仔细地寻找,或许没有明确的答案,但只要用心,就能感受一种需要忍受疼痛的还我漂漂拳,就像她最后反击却未能反败为胜的一拳。
不可置否,这世界不可爱的废柴很多,即便那废柴也能博出一条出人头地的人生路,那“不可爱”是无法逆袭的,秽德彰闻,也只能依托自欺的谎言。一子之所以被接受被认可被喜爱,因她是有向善向上的精神的。
说《百元之恋》是一部真实的纪录片,我想我是不会怀疑的。可以拿来放大、审视的现实往往就是这般狰狞的面目,除了剧中人物无法在戏剧化的生命里被幸运之神看护,仿佛还原了生活,安藤樱为《百元之恋》创造出的一个完全寄生于现实的小宇宙,这也是让人彻底合上童话书的理由。安藤樱就是大广告,她的演技无疑成为这部剧的一大亮点。电影的配乐也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生活化的镜头随时随地随音符泄露着能够感染人的情绪。
无缘社会,月亮与六便士:
“要想了解自己,最好问问别人。”日本人这样想问题,他们也是这样做的。纵观日本电影,任何类型片,观众都能从创作者的镜头里提炼出日本社会一角的微缩模型,可贵之处是,他们鲜少粉饰,能感觉到的美好也是因为那是真的美好。除此,我们这类看客是用围观者的身份安然地瞧着热闹,日本人则以严肃的态度从剖析与反馈的双向视角重新审视自我。前几年的纪录片《海豚湾》与电影《恶人》,便是把说了又说的“菊与刀”之论抛出来,在民族性格这块文化高地上进行了一番探讨。
今年的《百元之恋》无疑是这种类型里又一部异常坦诚异常积极的电影,用更加有趣的画境把近些年日本“无缘社会”的问题呈现了出来。无血缘,透视出孤独终老的凄凉,独与毒深入骨髓。无地缘,令家乡的概念与意义消失,独与毒加固着无根的漂泊感。无社缘,完全揭开了数字化时代“生存”的困境,貌似游刃有余地存活于虚拟的网络世界,现实里却是个孤独的怪物。
这在电影《百元之恋》里都有注脚,料理店展示的是欲断裂的血缘关系,便利店简直成了怪物俱乐部,拳击馆就像磨砺意志的锻造炉,人物与人物的关系形如冒险者游走在钢丝绳上。最湿冷的感觉自然是在废柴姐最无助的时刻,剧中特别刻画猥琐的店员男与废柴姐的关系,直至剧情发展到废柴人生的终极——“强暴的戏份”,这都是在无缘社会的冰冷的低度上不断降温。
总之,老龄化的问题悬而未决,少子化的情况在加剧,中青年这一代的问题似乎更为棘手了。当然,这些绝不是日本社会的特产,在其他国家此类问题可能更严重,但能像岛国那样时时刻刻启动自省机制的实在不多,这在日本人的电影镜头里尤为明显,他们面对自己的问题,就像一剂打在自己身上的自省针,痛者受益,这样的做派也的确充满了魅力。
事实上,我想说的是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还请暂时忘却小说人物与大画家高更间的关系,把话题移驾到电影《百元之恋》来。我要说的是,当看到退役的拳击手狩野“抛弃”一子,莫名其妙地消失掉,我脑子里存有的电影画面便一下子盖上了小说《月亮与六便士》的印章。之后细想,各种巧合与一厢情愿都显出合理的姿态。或许,足立绅与武正晴在创作《百元之恋》时,他们是翻阅过《月亮与六便士》的。 看看它们说的是不是一件事?最崇高的信仰与最低价值的银币,追梦的步履与禁锢理想的现实牢笼,逃离社会生活的决绝与需要融入社会的决绝,无视糟糕的生活条件(苦行)与享受肉体的痛苦,绘画来救赎人生与打拳证明活着的意义,思特里克兰德与一子。。。。。。
具体到狩野与一子的关系,便更觉微妙了。我想到施特略夫爱至灵魂深处的妻子,她离开施特略夫转身投入思特里克兰德的怀抱,那是一次富有哲思意味的背叛,就像狩野对一子情感的叛逃。毛姆说,施特略夫的妻子必然要离开施特略夫,因这男人看过她最狼狈最卑贱的一刻,不管他爱自己的妻子爱得多么卑微。所以说,爱除了欲望与信任,还要有彼此引以为傲的互敬。“没良心”的思特里克兰德虽然不敬重施特略夫的妻子,然而他欣赏那女人作为人体模特为他呈现出的短暂的魅力,这对想要“平等”的爱人来说就是决定爱或不爱的条件。
直到现在我还认为狩野是爱一子的,离开的理由或许能说明他的真情,那理由就是医生开具的药方,上面的字迹潦草不清,旨在意会,我想他需要用时间去梳理、去理解、去消化眼前已无法回头的一切。因为他是被梦想推出门外的人,离开拳头他一无所有。他是一子在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废柴男,他无法面对一子的勇气,更无法面对他自己的绝望。他当然还有梦,渴望做生活的强者,所以想念疼痛的感觉。因此,选择得过且过,选择回避所能能够激起斗志的人生,包括女人与爱情。电影也没有怠慢他,最后也给了他一个机会,对生活、对爱人、对梦想告白。
生活:
从现实的剪影中描摹出来的废柴姐的人生,很像一幅被揉搓踩踏过的风情画,在被展开的过程中,它用一种直接、温柔的方式触摸到了观赏者的双眼。被它牵动的心,可以充满感情,与之保持若即若离的暧昧;也可以仅仅投以注视的热忱,把它装裱成伤痕艺术高挂于厅廊。不管怎样,这看起来污浊、邋遢的艺术品因为有个美好的灵魂,所以它是美的存在。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废材都可以回收利用,完成变废为宝的华丽转身。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的废柴都能拥有“废柴姐”这种吸附人气与人心的魅力。回炉再造、逆袭、重塑自我,并不适应于所有的人,这是上帝对号配发出去的特别的礼物,只眷顾能够发光的人,循着善良无辜者的躯体,看到他体内无杂质的纯净的心灵在闪耀。
看日本电影《百元之恋》,你会发现安藤樱饰演的废柴姐便是这一类人。她灵魂世界里的“雅”从肉体形象上“俗”的裂缝里开出了夏花的绚烂,这才让人记住了与她有关的一切。否则,她是谁?千千万万个“朴实无华”的肉体,就如星河里一颗颗乍隐乍现的小石头。既然出生了,大概就那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了,不会成为赏心悦目的风景,也绝不做煞风景的垃圾。至于,假若她一身的毛病问题,既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还要用一颗黑暗的内心苟活,那又是另一类人的另类人生了——注定被唾弃被鄙夷的人生。
然而,说回到废柴姐,你或许同我一样,听到了她这一角色抗争的呼吸气息,但毫无叫嚣的戾气之焰。因她残破的人生是被锁在了她自己的世界,只会令爱她的亲朋难过,令无计可施的家人心生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像一子与妹妹二三子之间演变出的矛盾冲突。可是,伤痛始终是废柴姐一个人的,她破罐破摔的人生即是伤害自我的人生,这样的人不会去伤害别人,她的屈辱与愤怒是挥向自我的拳头,关键是她虽沉默但她有爱、友善,她若绽放,她的美丽与她的可爱只会更耀眼。所谓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大多数人的日子是这样过下去的, 不求长命百岁,但有信心可享耄耋之年的福泽。在青春的花季,希望无限大,刚刚摊开属于自己的笔记本的扉页,前路是充满惊喜的冒险之旅。于是,人人都会存下一个活期的愿景,向远方投去挂着信念与理想的旗帜,想象而立不惑之时,登顶的我们能够握着那面旗帜,兑现出曾经许下的所有的念想。
想来真是奇怪,读书时,那漫长的等待仿佛没有尽头。谁知?只是在转睫的瞬间,年轻的身影已发出疲惫的叹息,是被无情的时光狠推了一把,身体便俯冲向近在咫尺的而立不惑之路了。没有祝贺登顶的鲜花与掌声相迎,且在记忆里留下了那么多无法抚平的龟裂,是伤痛的印迹,也是遗憾的褶皱。
或许,光阴的无情便在此,人们一定会在它的掌心里迷失。日子一刻也未停地过着,人却在无意识的遗忘中一同丢掉了守护理想的心,收回眺望远方的眼神,一直在路上。有些人虽遗忘了未来的约定,但抓住了现在时刻里的幸福。还有些人在叹息,怠惰的心已奏不出令步伐雀跃的精神气,甚至未能疯狂地张扬过青春。所幸蹉跎的岁月它只是一个片段,只要收起玩心,认真地对待生活,总不会更糟糕。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