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李安电影善于深入影片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发掘其内在多面性和矛盾性,展示主人公随生活变化形成的曲折、丰富的心理变化。李安电影建构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手法也十分巧妙,善于发现主人公价值观的冲突,强化、放大主人公人面对选择时的心理障碍。
关键词:李安;电影;主人公;自我意识
作者简介:李月(1985-),女,河南郑州人,美学硕士研究生,凯里学院教师,研究方向:美学。
[中图分类号]:I23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5--02
李安的电影除了追求唯美的形式之外,真正引人思考的还是对人自我的发掘和探索。李安借助心理学的方法,深入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以一种自省的方式,让主人公自我剖析,无论善恶或美丑。因此,整个影片总有着不可名状的悲情,而这正是观众不会轻易面对或总是回避的真实。李安好似扒开一个个主人公的伤口向观众娓娓诉说藏在心底的故事。其叙述手法也富有东方韵味的表达,细节间回味悠长。
一、道德与欲望的矛盾冲突
道德和人的欲望冲突在任何社会无论中西、古今都会存在。道德的基本功能就是通过教化,从观念上建构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社会规范,促使社会全体成员融洽的共同生活。道德规范了人的欲望,将其限制普遍被接受的范围内。同时道德也要求社会全体成员遵守其规范,一旦有人公然反抗道德,便于其他社会成员形成对立,被排斥在社会正常成员之外。可是问题在于某些道德规范建立之初就是不平等的,或者随着社会的变迁变得僵化和陈腐,但是在它被彻底清洗之前,个体依然“无以抵御那已成系统的、壁垒森严的、老谋深算的道德文化淫威。”[1]因为它深植于社会大多数成员的潜意识中。至此道德便展示出其邪恶的一面,社会多数成员为控制现有社会、排除异己而显示其残酷的一面。
李安正是抓住这一主题,将个体内心道德和欲望不可两全的情形下,人的妥协和溃败展示给观众,并强化个体心灵的受难,从而形成独具风格的叙事手法。那么李安又是怎样运用这一主题建构电影中的人物形象呢?首先,主人公的脑海中始终存在着两种观念,一是主人公从习得的道德观念,一种是内在生成的欲望。作为一个生活在现实中个人,主人公必定会接受众多伦理道德,这关系道他(她)何以在社会中安身立命。而另一方面,主人公内心真实的欲望与他所习得的伦理道德相违背,因此主人公的欲望被意志压抑,并隐藏在潜意识中,不为外人所知。因为缺乏对自己欲望的解释,主人公往往不能分辨它是否合理。但是两者在其心中相互对立、抗争、此起彼伏。主人公无法摆脱自身欲望和道德辗转纠结,无法选择进行有效的人生选择。而且潜在的欲望只是被暂时控制住,一旦外界有所诱导、刺激,隐藏在潜意识中的欲望变会释放和爆发。主人公会遵循自己的欲望而行动,在其他社会成员看来则是对道德的公然挑战。最终主人公在个人欲望的驱使中走得越远,也就离社会伦理越远,产生的破坏效应和遭受的打击也会随之增强。当主人公的行为遭到其他社会成员的谴责时,主人公的内心也会引发道德危机。
电影《断臂山》沿用这一主题,成就了李安奥斯卡最佳导演。该片展示了的两位同性恋主人公在世俗道德与欲望之间来回摇摆,给个人和家庭造成的冲击和伤害。在断臂山上,恩尼斯和杰克第一次发觉了自身的欲望,并遵循心理需要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而下山回到世俗生活中后,两人不约而同选择放弃并遗忘真实的情感,试图回归正常的生活中去。可在他们分别娶妻生子之后,压抑的欲望在两人的一次的偶遇后土崩瓦解。恩尼斯因为情欲得不到满足,从而对爱他太太展开心理上的虐待。即使在两人离婚后恩尼斯的太太也无法摆脱对他的深情。而杰克与太太恋爱时的热情如火,然而在与恩尼斯展开地下情后,便与其貌合神离,彼此麻木冷漠。杰克和恩尼斯对彼此的热情在多年后依然炙热如火。当认清彼此相爱后,两人再也无法回到已有的家庭生活中。他们徒有婚姻的躯壳,却又顾及世俗的眼光而不愿意放弃,最终使得每个当事人都被刻意歪曲的感情折磨的伤痕累累。这种感情的伤害既无法言说,也不能解脱。只能通过一个人的死亡而结束。影片对两人恋情的态度是始终中立的,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观看故事的进展。影片不探讨两人的恋情是对是错,只为展示被刻意扭曲的情欲对个人和家庭造成的毁灭性打击。
几部影片对于道德和欲望的呈现各有侧重,但始终蕴含着对道德的反思,挖掘并理解人性中潜在的欲望。若追溯这一主题产生的源头,不得不归功于李安接受、融合东西方文化之后独特的创造。西方现代社会个人至上,一切正当的欲望都是合理的、被允许的,他人无权干涉。而中国社会则更看中个人在集体中的位置和贡献,因此只有符合伦理道德,才被认为是正当合理的,个人欲望必须让位于伦理道德。当具有中国文化背景的李安接受西方文化时,两种文化不同的指向便被李安融合为冲突的张力所在。这种伦理道德与个人欲望的矛盾,既把握住西方的个人精神,又包含着东方伦理。而李安又是一个真正的电影作者,他将原著的情节作为素材,烘托、加重这种内在的冲突张力,从而使电影的戏剧效果较原著更加突出,传达出鲜明的个人风格。
二、双重价值的矛盾冲突
纵观李安的电影,其中总蕴含着隐逸的悲情,引人深思。这与西方传统叙事的表达方式颇为不同。西方古典悲剧往往包含明确对立两方,并对主人公造成致命的伤害和打击从而酿成悲剧。然而李安电影中的悲情的来源,不仅是外界对主人公造成的妨碍,而是具有丰富情感的主人公在面对多变的世界时内心产生的矛盾和困顿。这种矛盾和困惑来自于主人公相互矛盾的价值观。
李安电影主人公往往具有多重价值观,并且往往是截然相反的。而随着情节的展开,主人公不断地对自身的行为和性格展开怀疑。自我意识中有几个声音或同时或依次出现,引导主人公的行为。以至于面对人生的选择中总是犹豫徘徊,不能下决定。或者主人公对自己的决定总是持怀疑态度,行为也时常与愿望相互背离。主人公性格的反反复复使其内心的矛盾痛苦而不与外人得知。最重要的是,主人公在犹豫和反复中错过了人生中的机遇,遗憾终生。“其叙事发展是渐进式的,矛盾冲突则在渐进的过程中逐步加深,最终达到高潮。”[2]主人公在双重价值选择困难中退败下来,这才是主人公悲剧的根源。《卧虎藏龙》中的玉娇龙希望自身符合伦理道德的要求,又向往可以自由意志而生活。她试图两者共存,因此形成深闺淑女与江湖狂人于一身的行为。无论她多么想要两者兼顾,这两种生活状态都是无法调和的。作为贵族小姐、大家闺秀,她的人生命运应该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之后相夫教子、安度人生。然而她天资聪颖又机缘巧合学得一身的好武艺。对深闺生活的厌倦和对江湖的憧憬是她内心最隐蔽的真相,但另一方面对父母的眷恋和对江湖险恶的忌惮也促使她的行为思想摇摆不定。在双重观念的主导下,她形成了人前她彬彬有礼、温柔娴静,内心却狂放不羁、任性自我的双重人格。在玉娇龙与李慕白初次见面的片段中,玉娇龙温文尔雅、知礼懂礼,行为举止完全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而玉娇龙与罗小虎初次见面的片段中,她寻求刺激,只身追赶强盗,狂放野性尽显,借此发泄出被压抑的天性。玉娇龙的性格、行为呈现了明显的双重性和不确定性,形成了既向往随性自由的生活,又害怕未知的人生际遇;既厌烦深闺生活、痛恶父母对自己的婚姻安排,又对亲情怀有深深的眷恋。对立的生活理想使得她无法做出人生的选择,同时又顽强的反抗者命运的安排。
影片《卧虎藏龙》另一个主人公李慕白的内心同样包含有不为人知的双重价值。玉娇龙的双面性格是外显性的,通过其行为举止展现;而李慕白的双重价值却是内隐式的。影片中隐含着李慕白两条情感线索。一条是与俞秀莲的感情线,两人的所共同持有的感情原则是符合道义。影片中李慕白在武当山清修,然而他心愿未了,随即下山与俞秀莲谈心。既为报仇,也在考虑是否与俞秀莲成就情缘。不过他认为报仇和人格修为在先,个人感情在后。即便两人的情感早已为人所知,为遵循道义一直搁置而无法实现。
然而当李慕白遇到玉娇龙后,她的灵气和傲气激发李慕白隐藏在潜意识中作为一个男人的欲望,他渴望追求,并在精神上拥有玉娇龙。但是李慕白作为公认的大侠,他个人情欲却不能言表。他对玉娇龙的追求也必须被纳入到在合乎道义的解释中。因此想假借拜师之名与玉娇龙形成不可分割的联系,这样一方面达到他精神求追的满足,同时也不损害他的修为和风范。他对于玉娇龙的追求意图在于使得对方心甘情愿地臣服,在精神层面拥有她。竹林一战的正是李慕白对玉娇龙主动追逐的情感游戏。在他强大精神力量的吸引和控制之下,玉娇龙几乎快要臣服。不过这与玉娇龙对绝对自我和绝对自由的天性相违背,最终拒绝拜师。李慕白较玉娇龙而言心理更为复杂和隐逸,不经文本细读难以领回李慕白的真实用意。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则更为集中地展示了主人公自我意识中人性和兽性相互博弈。小说原著中对同一个事件有两个版本,派对记者讲述的故事主角是动物,对保险公司讲述的故事主角则是人。整部影片只有一个主人公就是派,老虎可能真实存在,也可能只是派心中兽性的一面。派始终不愿意回顾在漂流中他所经历的兽性、邪恶和丧失人伦的一面。他对人依靠自身的意志和道德超拔于人的兽性始终抱着理想。在给老虎喂食的片段中,派认为老虎眼睛中充满善意,而爸爸则坚持老虎只有兽性,并残忍地让他认识到这一点。但他始终坚持着以人性的眼光去看待一切。派在漂流中发现了一个小岛,而小岛夜晚会被酸液所覆盖,并且从莲花中找到人的牙齿。这一节可能在暗示,胃酸在一点点腐蚀他人的躯体。而莲花象征母亲,也就说派吃的是自己母亲的肉。海上漂流的生活在唯美的表面下是极其残忍,没有道德和人性。但是派在心底恐惧这种生活,他要坚持回到陆地上来,回到人群中,回到人伦社会。为此他只能与老虎或者自己兽性的一面搏斗,制服了老虎,重拾人性。而在上岸后老虎便消失了,派心中的兽性膨胀也在回归人群后地消失了。李安用至美的画面来讲述漂流的过程,只在影片的结尾轻描淡写的讲述这一残忍的过程。李安的这一处理方式不仅是因为派最终依靠自己坚强的意志,找回了人性,同时也在向观众展示人性的光辉。
李安精心炮制的叙事手法和戏剧冲突使得他每部影片情节都千回百转、意蕴悠长。其趣味不仅契合了东方人的含蓄回味的情感特征,也激发西方观众对言外之意的想象和理解。情节曲折,层层递进、步步深入的将一个个主人公心中丰富的心理体验传达给观众。
参考文献:
[1]邓晓芒.灵魂之旅—90年代以来文学的生存意境[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212.
[2]周斌.在中西文化冲撞中开掘人性—评李安的“父亲三部曲”系列影片[J].华文文学,2005(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