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女儿的初潮礼物,远不止一个月事记录本那么简单。其中有女儿对女性身份的认同,有对未来的准备,还有母亲对女儿、对自己女性身份的热爱。
妈妈你怎么那么“脏”
女儿七八岁时,婆婆来住过一阵子。有一天早上,我将弄“脏”的裤子扔在洗衣盆里泡着。婆婆洗衣时看见了,当场质问我怎么能将那么“脏”的裤子让她洗。而我则只是泡着,并没有让婆婆洗。这事引发了婆媳俩的一场争执。女儿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从此以后,她也觉得那个很脏。
某次我来例假时,她与我睡在一张床上,早上起床看见垫子上有红色血迹,便尖声叫着跳出老远,边叫边说:“妈妈,你怎么这么脏?”
我说:“脏吗?血不是人身体里宝贵的东西吗?”她的回答与奶奶一模一样:“可这些是从那地方流出来的。”我不由得笑出来:“那地方,是人类诞生的摇篮。你在里面住了10个月,吸取营养。如果那地方脏,那你的身体岂不更脏?”她表情夸张地问:“什么?人在那地方住上10个月?”我这才意识到,她还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身体构造。
于是,我拉着女儿来到电脑前,找到一幅女性身体的侧剖面图,跟她一一解说,女儿入神地看着图片,然后脸红红地说:“知道了。”我看看她,知道她一定探索过自己的身体,大概这时候才真正明白每一部分的作用。
我又跟她解说月经的形成原因,她听完后纳闷地问:“原来真的一点儿也不脏呀,为什么奶奶说很脏呢?”我说:“奶奶生活的年代,女人的内衣裤都不准放到外面晒的。所以,奶奶还是老思想,认为女人的内裤都很脏。”
女儿拍拍胸口道:“幸好,我们不是在那个时代。”
与女儿分享身体的秘密
女儿10岁了,我决定邀请她分享我的秘密。第一天,我的下腹部开始有坠胀感,也比平时要怕冷。于是,我在晚饭时将这种感觉告诉了女儿。
女儿用她暖暖的小手摸着我的下腹部,觉得我的下腹部很冰凉,她担心地问我:“会不会很不舒服?”我笑着摇头:“没有特别不舒服啦,这说明我明天要来月经了。”她追问:“每个人来月经之前都是这样吗?”我摇头:“不一样的,有些人可能会感到下腹部疼痛、有些人可能会腰酸、有些人则是乏力、有些人则毫无感觉。但你是妈妈的女儿,身体的特性可能会相似,所以将来你来月经时也可能会有跟妈妈一样的感觉,也或许完全没有。”
第二天,我的月经果然如期而至。我在洗手间里叫她,让她去我的抽屉里帮我拿内裤与日用的卫生巾。在洗手间里,她看着我。我告诉她,在经期应该穿略带腈纶的内裤,这样的内裤其实比全棉内裤更透气,更容易清洁??
女儿频频点头,最后忍不住问:“会痛吗?”我摇头:“完全不痛。”她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那几天她非常好奇,下午放学回来,只要看见我一进卫生间她就跟着挤过来,我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换卫生巾。还告诉她,这种时候尽量不要吃冷和刺激性的东西,也不要碰太凉的水。
这样连着看了两个月后,女儿有一天放学后兴奋地告诉我,她班上今天有某个女生来月经了,在卫生间里吓得都哭了。女儿立刻帮着她用纸巾先垫了一下,然后又陪着她去学校门口的商店买了一包卫生巾,并教她怎么使用等等。她在厕所讲解时,引来几个要好的女生围观及称赞。
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当时的情形,女生们如何听得津津有味,发问如何积极。那节课虽然迟到了,但是女老师听了她们迟到的原因后,还将女儿夸奖了一通。
月事记录本的作用
女儿的初潮是12岁生日过后不久来临的。那时正是暑假,她去了姑姑家玩。下午去洗手间时,发现自己内裤上的痕迹。她不慌不忙地找姑姑要了一块卫生护垫,拿着一条干净内裤再次进洗手间,不一会儿就整理好了自己。那般镇定,让姑姑还以为她是“老手”了。
可她从卫生间一出来,就奔到电话前打电话给我,激动不已:“妈妈,我来例假了!”在电话这边的我开心地叫了起来:“太好了,我的女儿长成少女了。”我兴奋地问:“你想要什么礼物呢?”女儿笑:“一包卫生巾。”我大力反对:“这礼物太普通了,不足以表达爸妈的快乐与对你的祝贺。”女儿一愣,低声问:“爸爸也知道吗?”我笑:“当然要告诉他呀,你也是他的女儿,你成长的每一步都饱含着爸爸的心血与盼望。”女儿沉吟着,娇羞地说:“你看着办吧。我明天就回家。”
当天晚上,我在网上搜索了许久,又询问了几个朋友。一个朋友说:“送她一个月事记录本吧!这个月事记录本的作用有三个:一、让她真正懂得如何爱自己,了解自己的例假是否正常,每个月有哪几天是特殊时期;二、让她的重要时刻能安然度过。她还会有中考、高考这些人生比较重要的时刻,如果恰好遇上那几天,可以找医生帮忙延缓几天;三、以后她会有男朋友,会结婚,会生儿育女,会到更年期。这时候,记录本的作用更大了。是否意外怀孕了,预产期是哪几天,更年期是否到了??”
这段话让我兴奋也让我沉思:原来,爱女儿不仅仅是让她此刻快乐成长,还要让她有准备地、尽量安然地走过她作为女性的长长的一生。
再回头看看我自己的前半生,因为从未得到过母亲关于这方面的教导与指点,一直过得跌跌撞撞。暑假里来了月经,乡下的母亲居然还递给我一条卫生带与一包粗糙的没有消过毒的卫生纸,我站在家中的厕所里研究了半天,才大概弄清楚卫生带的使用方法。第二天,却还被母亲指责,连卫生纸的折法都不会—她可从没教过我。去学校后才发现,原来卫生巾已经代替卫生带了。有了男朋友,母亲只会横眉竖目地警告我:“你可别弄出丑事。”我知道丑事是怀孕,可是怎样才能怀孕,怀孕了会怎样,我都是从小说上隐约推测而来。结了婚,因为不好意思买避孕产品而流过产,流产没多久,又怀上了女儿,身体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
送给女儿的初潮礼物
女儿第二天回到家中,她的床头柜上有一本我前一天晚上亲手做成的月事记录本。记录本的格式很简单,竖起第一栏是年份与月份,第二栏是月经来的时间,第三栏是月经走了的时间,第四栏是备注。可以写那几天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是否吃了什么特别的食物等等。
每一页的下面,都有妈妈填写的一栏。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第一页,我写着我初潮时的年月日,与我母亲交给我一条卫生带的小故事。过去的年代,陈旧的观念,忽略的母亲??并不是批评我的母亲,那个年代里,所有的母亲大约都是那样子。我只是告诉孩子,曾经有过那样的年代,也在警醒我自己,不要忽略那个年代里母亲们通常忽略的东西—女儿的成长。
第二页写什么呢?我想写更远古的年代里女性们月经的事情,比如,穷人们的女儿用深色布条缝制卫生带,而里面塞着的是香炉灰;我还想写一些经期保健常识,当然,等她有了男朋友,我会写一些性方面的知识,再以后,我要写一些孕前寄语等等??
女儿拿到她的礼物时十分惊喜,当我将朋友的话说给她听时,她将本子翻开,记下第一次:2009年7月11日,而备注一栏里,她写道:来之前及第一天,都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很开心能拥有妈妈亲手制作的月事记录本。谢谢妈妈!
有一次与某个女儿还只有3岁的朋友说起这些事,朋友说:“你送给女儿的初潮礼物,远不止一个月事记录本那么简单,其中有她对女性身份的认同,有对未来的准备,还有你对她、对自己女性身份的热爱。”
原来,我送给女儿那么多吗?我哈哈地笑,由衷地喜欢起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