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的前几十页,让人觉得并没有什么好看,但读着读着,渐渐柳暗花明,重头戏在后面几个部分。好在没有放弃阅读,但也须对这本书的编辑提出建议:这样编辑随笔类的作品,真的很容易让读者半途而废哦。
《中国,特色》写得最好的,是关于德国的部分,而其中最终引人深思的,则是德国历史尤其是纳粹那一时期的描述与讨论。雷克并不是什么大学者,亦不是文笔极佳的作家(至少目前还不是中文写作的高手),但是这样一个抱着玩玩看而又不失认真的来中国留学的德国大学生来说,他所提供的平民视角,才正是作为他这个身份、以他目前的认知与写作能力来看,最有价值的地方。
他不提苦大仇深,不像有的人提到蒋或毛,就一边倒的恨得牙根痒痒;他也不是故作真诚的非要代表一个德国民众,做出忏悔状,尤其是在二战期间与德国有盟约的日本军国主义的受害者面前,表现得如何对我们那段屈辱的历史感同身受。
他只是写一些他在德国看到的、听到的东西,以及他来到中国后,面对这个曾经受过历史创伤的民族,抱有的真切同情。比如《集中营》的论点,我们从《现代性与大屠杀》这样艰深的学术著作中或许能够看到更为系统、深奥的阐述:在屠杀中死亡的数十万人,如何被符号化。而雷克他只是写出平易的话,他告诉我们他知道的事实【他们国家的学生低年级的时候就被带去参观集中营博物馆,从小就要面对他们的先辈曾经犯过的滔天罪行,而中国的孩子参观的是毛主席纪念堂,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当然,并不是想说德国人就一定比我们清醒,也不想在这里引起论争,每个国家的教育方式,不是靠举一个例子就可一概而论的。但是,我真的很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文革博物馆的建成】:尽管英军在1945年解放了集中营,但是很多受害者,即使获得了人身自由,但此前纳粹给他们造成的身心创伤,让他们的身体机能已经在饥饿的状态下再也没有了消化功能,只能在晴朗的天之下,依然死于纳粹的阴霾。纳粹的恐怖之处,比屠杀成千上万的人类同胞来说,更为灭绝人性的,恰恰在于他们将人看作非生命、非人性的物体,把你当作物体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彻底的让你在这个世界消失,此后永远没有关于你的任何记录。受害者成为了空洞的数字、文件。
而集中营纪念馆的意义恰恰在于,德国人努力的将抽象的历史与数字具体化,它尽可能的还原历史的细节,他告诉我们曾经有一个15岁的小姑娘,犹太人,她的家庭很幸福,但是她和她的家人都死于集中营。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去年看过的一个话剧,叫做《纪念碑》,编剧也是在努力的还原着受害者群,当杀人的纳粹分子最终跪在一个受害女孩的母亲面前回首往事时,他一个一个的描述着那些被他枪杀的女孩们:有个女孩叫爱玛,她有白白的皮肤,脸上长着雀斑,有金黄的头发;那个叫劳拉的女孩子,胖胖的,爱笑,两条麻花辫;还有一个叫丽娜的女孩,她跪下来央求不要杀她,她说她才14岁... ...每一个被害死的人,都有他/她的名字、年龄、人生经历。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都是不幸的遇难者,都是我们要牢记他们的名字而永远不该忘却的。
此外,雷克提到,在听昔日希特勒蛊惑人心的演讲时,他居然会忍不住兴奋的起了鸡皮疙瘩,几乎要被希特勒的“个人魅力”所魇住。雷克说道,昔日的人们尚且不能抵御这个魔王施予人心的巨大魔力,而今天的我们,如果置身于那段历史中,真的就不会与当年被纳粹的魔法挟持的人们做出相同的附和与跟随么?
这本书,除了德国部分,其他的篇章亦有可圈可点之处。比如他提到“中国式过马路”,不遵守交通规则似乎成为了人们对中国人素质的刻板印象,而政府和社会似乎从没有思考过,对法治的建设,尤其是交通法的改革以及交警权力的提升,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方法。比如2011年发生在广东的“小悦悦事件”,走过的18个路人,虽然不能说他们不冷漠,但是我们对他们的责备与痛斥之外,似乎忽略了社会心理学的“旁观者效应”和“保持优雅”的人格心理,而最终抱起小悦悦的那个清洁工阿婆,在她被媒体扣上了一轮光环之后,我们似乎也可以冷静的想想,是不是她的“工作任务”(作为清洁工,地上的东西她要看个究竟)给她带来了“好人角色”。当然,雷克的文章有着鲜明的观点,读者也可以有这样那样的认同或反驳,但是,能够引起争论的文章,本身就已经够了档次了。
至于最让人期待的跨文化比较,雷克的书中并没有太多涉及,并且,一些私人性的文章也有灌水之嫌。更重要的是,对于写作这项工作来说,除了思想性、艺术性,还需要对语言有更高的要求。一个德国人用汉语写作到如此水平,实在不易,但如果对雷克有着更高的要求和期待的话,那么可以说,这本书的语言只有中国的高考生的水平,雷克还需要再多泡一泡中文,写出更地道的汉语给我们看。(《中国,特色》书评/玉面神君桃花眼)请选中您要保存的内容,粘贴到此文本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