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是一本融合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弗雷泽的《金枝》和列维·斯特劳斯的《忧郁的热带》三者文风的著作,既有关于杂草繁殖和进化方面的科普内容,也有关于中世纪巫术和巫医的趣闻,还有关于杂草繁殖历史与人类文明交互作用的人文考古学研究。本书作者理查德·梅林是英国著名的博物学家、电视纪录片撰稿人和皇家文学会会员。他的文笔瑰丽,格调超凡,赋予那些人类急欲除之而后快的杂草以草莽英雄般的荣耀。杂草之所以被定义为杂草,通常是基于人类的三个理由:功利性,审美价值和形象方面的道德寓意(比如寄生性)。本书从这三个方面反省人类文明的结构,并着手为杂草辩护,指出杂草作为地球生物,其作用并不能用“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加以判定,而是要以它之于地球这个生态系统的维持方面来理解。而且适当地妥协要比彻底地清除更有利于我们自己。书中不时出现大段以杂草为主体的白描风景具有童话般的美,读过后激发人急于走出家门重新阅读自然这本大书。
(张旋)
人类与杂草周旋颇久,时间跟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但不得不说,只是在所谓的“地理大发现”以后、西方文明横扫世界之后,杂草危害才变得突出。
1945年伦敦大轰炸结束后,城市废墟上开遍柳兰。
1964至1971年间,为了让游击队无处藏身,美国向越南喷洒了1200万吨橙剂——一种落叶剂。结果,这给越南国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40多年后,相当多被喷的森林仍然没有恢复过来,反而使得丝茅等杂草泛滥成灾,即使人工干预也无济于事。最近,丝茅又从亚洲潜入美国,让南方各州头痛不已,“不得不说这种复仇有些诗意”。
聚焦杂草没变 人在改变
人类对无法驯服、控制的物种,总扣上杂草、害虫的污名,并全力铲除之。爱默生说杂草是“优点还未被发现的植物。”对此,梅比批评道:“(爱默生的)这个定义给得既慷慨又友善,暗示即使是已被定罪的植物也还有翻身的可能,(但是)有没有优点全在于当时的人们如何看待。”
他在书中举例:独脚金、虎杖原先是一种迎宾、观赏性植物沦为百无一用的杂草;藜早先是用以沃土的肥料,后来被废弃,再后来被重新发现,成为可以当成动物饲料的经济作物。
梅比认为,杂草本身并没有改变,改变的是人类的文化背景:“我们如何、为何将何处的植物定性为不受欢迎的杂草,正是我们不断探寻如何界定自然与文化、野生与驯养的过程的一部分。而这些界限的聪明与宽容程度,将决定这个星球上大部分绿色植物的角色。”
延伸杂草的文化隐喻
在人类的思想史中,杂草具备各种道德、生理、种族、法律等方面的“隐喻”意义。比如,我们为什么会对任何寄生类的物种,十分厌恶呢?就是因为这些“损人利己”的物种,靠从其他生物那里窃取营养、罔顾宿主的生命为生的。但这种认识,完全是从人类的角度,或者说,从人类农耕时代以来必须自力更生、艰苦求生的经济发展角度,得出的结论。所以,换一种语境,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采集与狩猎社会的人类,实际上也是庞大“寄生”群体中的一员哩。
杂草,也兼具意识形态上的“隐喻”。约翰·拉斯金曾写道,“(杂草)对生长地不加甄别,也完全没有对故乡的热爱,毫无高贵品质;这样的分辨能力,若还不谦逊,似乎想借此四处传播,就更加低贱。在它们去过的地方,它们将继续被当做异乡之草”。在19世纪,拉斯金的这段话有意无意地将杂草与那些四海为家的流浪汉,或吉卜赛民族联系起来,折射彼时英国国民意识中,对异域、野生、未加驯化的文明的道德歧视。而20世纪以来,杂草则被与移民、纳粹和共产主义挂起钩来,它们与当地物种争夺生存所必需的空间与水源,“入侵到英国的西班牙蓝铃花可能会激起你的民族主义情怀,甚至激发出一种审美上的爱国主义。”
反思人类对杂草的影响
梅比努力祛除附着于杂草之上的种种“隐喻”,并赋以其崭新的意义。在他看来,杂草并非入侵者,更非寄生虫,而是随人类的脚步——贸易、运输、战争、商业——成长起来的,“哪里有人类,它们就在哪里欣欣向荣”。
他反复地传达一个观点:嘉禾/杂草、良木/恶树等划分是相对的、暂时的,与我们一时的看法、认定有关。一个无法根除的历史事实是,我们今天所珍视的一切主粮植物和美味蔬菜植物,无一例外,都曾经是杂草!带有贬义的杂草,竟然是文明的伴生物。
野草为何有时那么猖獗?“是因为人们把其他野生植物全部铲除,使这种植物失去了可以互相制约、保持平衡的物种。”为了一时的经济利益或其他方面的某种好处,人类经常过分简化事物,低估大自然生态系统的复杂性,不顾及缓慢适应性法则。有时当事人仅仅出于好奇或者为了科学研究,或者为了公益,在操作过程中不经意地释放了可怕的杂草。一些杂草常以植物园、大学和研究院所为跳板最终扩散开去,事后大家都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杂草就是我们培育出来的最成功的作物。”哪里有文明哪里就有杂草;有什么样的文明就有什么样的杂草。杂草是无法消灭的,割、砍、烧、挖等招法尽管使用,除草剂尽管喷洒,到头来杂草依旧,甚至越来越昌盛!其实,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培育了杂草:导致其引入、变异、进化、传播。人类发动的战争,也会打破大自然的局部平衡,从而影响到杂草的枯荣、进退。文明与杂草协同演变,人类对杂草永远是爱恨交加。
所以,杂草只是生态恶化的忠实反映和结果,而不是成因。非但不是成因,杂草还有积极的一面:其顽强的生命力使之顶替那些生命力脆弱的植物,扎根和修复已遭破坏的生态系统,固土、蓄水、点缀绿意。它们离经叛道、“小偷小摸”,但却是地球环境最后的“守夜人”。
为了我们所生存的家园,请爱护身边的杂草喔。
London rocket
烟堇
Fumitory
山羊豆
Goat’s-rue
蔓柳穿鱼
Ivy-leaved toadflax
田旋花
Field bindweed
《杂草的故事》
作者:理查德·梅比
版本:译林出版社 201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