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作文教学,我一直相当自信。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的历届学生在作文上都非常强大。他们曾经连续获得全国重要作文赛事的顶级荣誉。这么多年来,学生发表文章更是家常便饭。我曾经以为自己也有什么“金手指”,指一指那些孩子,他们便都会写作文了。
现在想来,非常惭愧。非常!
哪里是我会教?只不过是我运气好,总是遇到才子才女,这拨孩子在班上起到了非常好的引领带动作用。如果说我真为他们做了什么,那就是不断地组织各种各样的丰富多彩的语文活动,不断地给他们制造充满创造力的新生活,激发他们的写作欲望,持续地给他们搭建平台。这确实是我的长处。但是,在具体的作文指导上,我其实做得很少。我从来都迷恋着“作文之道”,而对于“作文技术”层面的东西,我向来不屑一顾。我在全国也上了一些很受欢迎的作文课,但没有一堂,是关于具体的写作技巧的。作文大部分东西不可以教,我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教着的这拨孩子,让我必须得重新思考作文该怎么教了。
这是一群不会写作文的孩子。最好的作文,也只能达到以前学生的中等偏上的水平。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还是一群被“教坏”了的孩子。
期中考试的作文,居然有十几个学生只能写几十百把字。我惊讶地发现年级的“作文差生”几乎都聚集在我的班上。
后来我们整理考试优秀作文,基础略略好点儿的那个班怎么都选不出一篇像样子的作文出来。
学生的作文中充斥着假话空话和套话。开头结尾一看就是那些混蛋老师和混蛋作文培训机构教出来的“模板式开头结尾”。乱七八糟的书写中夹杂着同样乱七八糟的拼音,标点符号混乱得让你根本读不下去……
这确实是一群真正的孩子,他们在还没有学会作文之前,就已经被引上了歪门邪道。
我向来对“写作文”这个短语很反感。在中国教育的语境中,这几乎算是一个完全被侮辱和伤害了的词语,和“小姐”“同志”一样已经被玷污了,成为了畸形教育的代名词。对我的学生在作文中说假话,我向来深恶痛绝。我以前的学生,根本就不屑为之。
但这拨真正的孩子,让我开了眼界。
老天爷就这样非常喜剧又非常郑重地把你推到了作文教学的原点上。我明白,我的机会来了!如果我能够把这拨孩子教明白了,教醒悟了,教聪明了,那我才能真正挺着胸口说:我是懂得一点儿作文教学的!
摆在面前的所有问题都简单而又复杂。回去,回到教育和语文的原点去,把这些孩子当作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重新教他们写作文。
每一个问题都亟需解决。比如:
如何才能在作文中不说假话
如何把作文写得长一点儿
如何把作文写得有点儿细节
如何扣着作文题目来写
……
一个一个地慢慢做吧!扎扎实实地教,踏踏实实地教,老老实实地教──从用好一个标点符号开始,从诚实地说每一句话开始。咱从空中降下来,行走在大地上,不,行走在田野上。先把这群面黄肌瘦的孩子扶起来,让他们先坐着,告诉他们作文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老老实实说话而已。然后再教他们走路。然后再教他们奔跑。至于他们未来在写作上有没有可能飞翔,我还很难说。三年的时间太短,还不足以塑造一个作文高手,也还不足以应证一些写作理念和写作实践的价值。但这些,不在我现在的考虑之内。
我觉得这样真好!我已经有太多的荣誉了。我这个年龄,已经不再有去争取荣誉的兴趣。所有的一切,于我,都是生命的体验。只要不同,就好!
我很感激老天,让我遇见这些真正需要我帮助的孩子,他们和以前的孩子的语文生态完全不同,他们将给我全新的语文体验和生命体验。
所以,这段时间,我异常兴奋和幸福。
但愿我有时间多记录一些和他们一起重新学习写作文的点点滴滴。我因此而重新学习教作文。想着都刺激无比,美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