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我的告别演说
文|李镇西
昨天（7月4日）下午两点钟，我先给老师们播放了一个纪录片《贺禄汀》。
五十分钟后，老师们看完了这部纪录片。我点评了几句：“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许多人宁可把时间花在刷微信上也不愿花五十分钟的时间回望一下大师们。可我们武侯实验中学的老师愿意，这就是我们和其他学校老师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坐在这里凝望贺绿汀，感受上世纪知识分子的风采。在这个地方，每次开学前，我都通过视频给大家介绍大师级的知识分子，老师们因此而认识了陈寅恪，认识了傅雷，认识了马相伯……本来这个视频按计划是下学期开学前的教工大会给大家播放的，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今天提前给大家看了。就行政能力而言，我并不适合做校长。如果说我和其他校长有什么不一样，那么，就是我会带给大家更宽阔的人文视野。同为知识分子，我们应该回眸一下上世纪知识分子的学识与风骨，并想一想如何成为那一代知识分子精神和灵魂的传承者？”
老师们静静地听着，思考着。
我说：“好，大家休息十分钟吧！”
十分钟后，老师们又坐回了阶梯教室。我说：“本来我不想做这么一个正式的告别演说的，我想悄悄走了就是了，反正以后我也会常回来的。但昨天（7月4日）我在微信上发了我新办公室的照片后，有老师留言道：‘就这么走了？’这话提醒了我，还是应该给老师们有个交代。好，今天我就准备了一个PPT，题目是《该交棒了，请接着！》”
我问：“该谁接呀？”
老师们笑了，不知如何回答。我说：“似乎应该说该衡书记接，因为衡书记接替我主持全校工作，但我要说，该包括在座每一个人在内的所有武侯实验中学的教职工接，因为学校是大家的，是每一个人的，而不只是校长和书记的！”
我正式开始了我的告别演说——
嗯，从哪儿说起呢？我在武侯实验中学工作了九年，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单位是乐山一中，我在那里也工作了九年。这两个九年一头一尾刚好串起了我整个教育生涯。我们先看几张照片，是我九年前到这学校来做校长时的形象，大家看看，我当时是怎样的形象？
（我打出2006年6月我的课堂照片）看，这几张照片，是2006年6月我在盐道街中学外语学校时的上课照片，两个月后我来到武侯实验中学当校长。看，我那时比现在年轻多了，头发是多么茂盛！（众笑）这张是2007年春天，学校艺术节时我和几个小演员的合影，你们看我当时的形象，是不是比现在更年轻？这是我和胡鉴老师一起和她学生围坐在校园草坪上，那时我们的学校还没有大规模绿化；这是我和黄静老师的学生在一起，照片上那时黄静也很年轻呢！现在呢？这是我昨晚发在微信上的自拍照，昨天我想到今天要见老师们，特意去理了个发，结果理成这样，我真不好意思见人，丢脸啊！（老师们笑了）照片上现在的我又老又胖，看以前的照片，再看现在这张，唉！变化太大了，杀猪刀也太锋利了！（老师们笑）老师们再看看你们以前的照片，这是2007年春天艺术节时全体老师的合影，多么富有朝气，多么富有活力！
下面我们再看三组照片。这是2026年12月22日，我们学校教师体操比赛的选手们在学校练习体操，多么有精神啊！大家看，那时升旗台在这里呢，那时这里还没有大树没有塑像，看到这些我们可以看到学校校园九年来的变迁。对了，你们看，当时这里还有诸葛亮的一个塑像。后来这个塑像搬走了。搬走后空留一个台基，张书记开玩笑说在上面塑一个弥勒坐像吧！我说，哪需要“塑一个”？你直接盘腿坐上去，然后笑眯眯的，那不活脱脱就是一个弥勒佛像吗？（老师们大笑）好，我们看这是正式比赛时，我们老师的风采，多么整齐啊！我已经记不住当时获得了什么名次了，但我永远记得老师们当时的精神面貌。这是2006年12月31日我们学校的趣味运动会，你们看这几张学生的照片，他们笑得多开心。老师们也许可以找到你教过的学生。这些学生现在应该大学毕业了，或者正在上大学。你们看，各种趣味游戏，还有跳绳，老师们玩儿得多开心啊！这是2007年9月1日的开学典礼。注意，当时学校刚刚进行了绿化改造，有的地方还没完全完工。由于温家宝总理的批示，我们学校受到媒体的广泛关注，所以那次升旗仪式很隆重。你们看，当时我们的学生，我们的老师多么认真，多么庄严肃穆！担任升旗手的是一群警察，为什么会是警察呢？我想想，哦，原来当时还举行了有关交通安全的什么仪式。对的，你们看这是升旗仪式结束后，我和警察，还有孩子们在安全教育教室里参观什么的。
这些照片把我们带回了过去，让我重温我们走过的路。我们再看几个视频。第一个视频是四年前，我们举行生日晚宴时，老师们正举手朗读生日誓词。这个誓词是我们老师自己写的，好像是胡鉴老师写的。看，老师们多开心啊！这第二个视频是今年的生日晚宴时老师在做游戏，是击鼓传花，老师们依然开心。第三个视频是关于万老先生的。老师们还记得我岳父万老先生吗？当时他来这里给大家讲述他的人生经历。这个视频很长，有五十多分钟，我们看几分钟。
（视频中，我和万老先生走进阶梯教室，老师们鼓掌。在万老先生讲述之前，张书记宣读教育局关于“任命李镇西同志为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校长”的文件，然后讲了讲在即将开始的奖金分配分案制定过程中，希望老师们积极提建议。这接下来是我和万老先生的聊天，我问我岳父：“你在哪方面荣获世界第一？”我先让老师们猜，有老师说八十六岁还上课，有的老师说八十多高龄还登上峨眉山金顶……我说：“都不对，万老师是世界上打麻将年龄最小的人！”万老师说，这个是这个是。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打麻将，他想了想，说：“五岁。”全场爆笑……）
好，我们就看这几分钟。万老师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退休教师，但他是一个学识渊博人格高尚的知识分子，当时来给老师们讲述他的成长故事，老师们都很感动。今天我重看这个视频，最大的感慨就是八个字：“天地悠悠，岁月无情！”
万老先生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几年了。九年里，我家里四位老人先后离去。同样在这九年里，我们学校唐安全老师、李青青老师、朱建平老师也先后离去。同时，九年里一大批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今天中午吃完饭走到教学楼，我看到一大群孩子，我当时就乐了：“这些孩子都是我到这学校以后出生的！”是呀，记得我来这里当校长时，遇到的第一个生孩子的老师是饶振宇老师嘛！第一个寒假前，学校聚餐，我看见有一桌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我以为是哪个老师的女儿呢！一问，才知道刚休完产假的饶振宇老师。真是年轻啊，而且生了孩子都还这么年轻！九年来，我见证了许多老师恋爱、结婚、生子。比如王晓萍老师，我刚到这里时，她在实习，我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的样子。后来她到我校工作，成了我的同事，大地震期间主持了好多次学校大型活动，再后来我发现他和黄静“偷偷摸摸”（大笑），后来的才知道，哦，人家恋爱了。再后来，我参加她俩的婚礼，并担任证婚人。再后来，王晓萍生孩子了，现在孩子都好几岁了！我对王晓萍说过，我看见你恋爱结婚当妈妈，如果我身体好，我还会看到你当奶奶呢！
九年来，有些老师先后调离了我们学校，又有一批又一批老师来到我们学校。老师们从20多岁到30多岁，从30多岁到40多岁，从40多岁到50多岁，从50多岁到60多岁。这就是时间的流淌，这就是历史的更替。我们就这样生长着，成长着，然后老去……
那么，我给武侯实验中学留下了什么呢？是留下了杨明老师的雕塑吗？是留下了满校园的老师照片吗？是留下了“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这句话吗？大地无言，巨树有根。我不是武则天，不可能给自己竖一座无字碑，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让历史和未来评价吧！
但我想和老师们一起重温一下我写给百年校庆的一封信。还记得吗？大家看这几张照片，前年十年校庆时，我们在学校花园里埋下了一些最能反映我们现在学习工作生活的物件，等到百年校庆再挖出来，让百年校庆时的师生看看今天的教育。后来有老师说一百年太久了，我们根本就等不到那天，太令人绝望了。于是我们又定了一个时间，是五十年校庆启封。这样，分两次启封，一次是百年校庆，一次是五十周年校庆。如果是五十年校庆，还有37年，到时候我们在坐许多老师虽然已经老了，但还健在，我呢，如果健在也已经95岁高龄了，你们可以用轮椅推着我去看挖掘今天埋下的物品。不过，我估计我即使活着也已经老年痴呆了人事不省了。（有老师在下面说，嘴角流着哈喇子。）对，还流着哈喇子！（老师们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