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是天界的鸽派,主张以和平方式处理孙悟空问题,接连两次建言招安,事实上是姑息纵容了孙悟空的狂妄,最终导致了偷蟠桃、闹天宫的结果。虽然这些并不能归咎于太白金星,但是孙悟空为祸天庭(其肇端及核心仍是偷蟠桃),他充当着一个引导者的角色。问题在于,太白金星为什么主张招安,引导悟空上天呢?这要从“偷桃”故事的历史演变和传承说起。
“偷桃”故事的主人公是历史上著名的东方朔。《汉书》说他:“其事浮浅,行于庶众,童儿牧竖莫不炫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去奇言怪语附著之朔。”由于东方朔在民众心目中的诙谐滑稽的形象,在他死后,一些离奇的传说迅速地附会他身上,使他渐渐超脱于人而达于神的境地。东汉应劭《风俗通义》说:“俗言东方朔太白星精。”托名东汉郭宪的志怪小说《洞冥记》也说:“东方朔母田氏寡,梦太白星临其上,因有娠。”
托名班固的《汉武故事》说:“东郡送一短人,长七寸,衣冠具足。上疑其山精,常令在案上行,召东方朔问。朔至,呼短人曰:‘巨灵,汝何忽叛来,阿母还未?’短人不对,因指朔谓上曰:‘王母种桃,三千年一作子,此儿不良,已三过偷之矣’。”在东方朔死后不久,民间就已经传说东方朔是太白金星转世。而在很早的传说故事中,东方朔就已经开始偷桃了。
所以原始的故事情节,偷食蟠桃的本来应该是太白金星(东方朔),而在《西游记》现有的故事结构中——天界秩序井然,众神循规蹈矩——太白金星是不可能去偷吃蟠桃的,所以必须安排另个一人——也就是我们的主人公孙悟空来完成这个任务。故事原型的力量,便是把太白金星设置为偷桃贼的引导者和包庇者的角色。这就是太白金星力主招安孙悟空,并挺身而出担任招安使者的原因所在了。
《西游记》第二十六回,孙悟空为救活人参果树而求到东华帝君处,东方朔应时出场。在长达十四句的七言出场诗中,特别有一句“天上蟠桃三度摸”,孙悟空并嘲笑说:“这个小贼在这里哩!帝君处没有桃子你偷吃!”
小说中的这一段文字很堪玩味。首先,偷人参果故事其实就是偷蟠桃故事的翻版,悟空此处所求的东华帝君,也是对应西王母而被后代创造出来的一位神祇。人参果故事处处指向蟠桃,并最终引出了东方朔。其次,孙悟空与东方朔的调笑自如,仿佛是老朋友一样,那是因为在偷桃者的角色上,他们是统一的。而严格地说,真正的偷桃者还轮不到孙悟空,得东方朔才算是正宗呢!悟空半玩笑半埋怨的一句“这个小贼在这里哩!帝君处没有桃子你偷吃”,多多少少也发泄了他因背着“偷蟠桃”的黑锅而积聚的怨气。
梳理传说故事和《西游记》偷蟠桃、偷人参果故事的核心元素之后,孙悟空、太白金星和东方朔三位一体、角色共通的事实也就昭然若揭了。
小说第十三回三藏贪图赶路,时值深秋天还没有亮,不慎陷落虎穴,被虎精寅将军捉住。天亮时分,三藏被太白金星救了出来。为什么不是别的神仙,一定要是太白金星来解救三藏呢?一方面,东方朔与太白金星有同一性,而孙悟空与东方朔又有同一性,在孙悟空还未加入取经队伍之前,只得由其替身太白金星暂时行使了保护和解救三藏的责任。另一方面,深秋黎明的天空最亮的天体是金星,三藏清晨的被救,也就必须由这一时间段最活跃的金星来执行。而东方朔之所以被附会为太白星精,恐怕也与其名字里的“朔”(黎明的意思)有关吧。
文并供图/九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