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坐在夜色中的车上,窗外的路灯在车厢里明灭不定地跳跃,看着影影绰绰的街景在眼前飘浮,我常常会失控般地对家无限思念,虽然家就在不远的前方。
也许小时候那些与父亲披星戴月走在路上的记忆太过深刻,多少年后,无论是晨曦还是在暮色中,只要置身家外,我都会焦虑地对家满是思念。在那些灰暗的光景里,我总是跟在父亲身后,遥想着路途那边家的温馨。那些闪烁的灯光,常会让我有种揪心的痛。
我是那样渴望家的温馨,一种忍受不了分离的渴望,一种病态般的渴望。我着迷那厨房里飘出的油烟和冒着的热气,享受餐桌边全家人吃过饭菜的狼藉,我喜欢一切属于家的味道。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如我这般迷恋家,病态般的迷恋。
每当说起家,在我心中似乎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承载着我童年青年的那个地方,那个有着爸有着妈有着我白发的奶奶的地方。
虽然离开这个家已有十几年了,但只要有梦,梦里只要有家,那也必定是这里。每当走进那个熟悉的小区,似乎一抬眼就能看见母亲的笑脸,看见奶奶的白发。我的家在小区门口的第二栋楼,那栋楼的五层一单元,靠近马路的边上。
几十年过去了,这些场景已经完全成了习惯,如同北方人适应干爽南方人喜欢沾亲带润湿一样,没有好坏,但却难以改变。
国庆节前母亲搬了新家,新家几乎扔掉了所以旧的东西,包括我曾经用过的书桌书柜,包括父亲曾用心为我上学买的皮箱。新家很漂亮,却实在太陌生,陌生得连碗筷都找不到地方。新家里没有一件和我有关的东西,曾经以为那样鲜明的岁月,就这样被轻轻地抹去了,抹得不留一点痕迹。
再次走进这个小区,习惯地抬起头,当发觉那扇熟悉的窗里不会再有母亲的笑脸时,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生疏,一种不知来去的生疏,似乎又回到了那些跟在父亲身后的日子,那些披星戴月的灰暗日子,那些急忙回家的日子。可是家在哪里?
其实这种感觉不是现在才有,当我们兴奋地选了房号,兴奋得几乎声嘶力竭地规划完未来的新房时,我已经有了这种感觉,那是一种与喜悦相伴的荒凉。那时我已经意识到,有很多的东西将要永远变成记忆,然后淡去,然后就像从没有过。而我再也不能进到这扇门里,于我只剩下现在和未来。而对于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来说,好像从此之后,无论是那一扇门里,更多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了。
有一天,在飘着油烟的厨房,我对母亲说,我没家了。
母亲先是一愣,然后说,有妈的地方,永远就是你的家。
可是,母亲在老,我又怎么可能永远都是孩子。什么也说不出,转过身,努力不想让母亲看到我的脸。
新家在小区的最后。路还是原先的路,只是这条路找不到熟悉的景物,找不到回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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