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熟悉这个原本只发生在非洲国家的“地方病”,事情还要从三十八年前说起。
1976年8月10日,刚果民主共和国(当时叫扎伊尔共和国)扬布库(Yambuku)教会学校的44岁男建筑工人与另外6名工友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们乘汽车途经莫巴伊-邦戈(Mobaye-Bongo)地区一些较大的城镇,去往一座叫巴多利特(Gbadolite)的村庄——扎伊尔共和国总统蒙博托的出生地。但由于河流冲走了桥梁,他们没能抵达旅途的目的地。
这些人随后掉头返回,并于8月22日回到扬布库,却再也没能回到从前安宁的生活。
因为四天后(8月26日),不幸发生了。那位44岁的男工人出现了类似疟疾的发热症状,被送往杨布库教会医院的门诊部就诊。当时医生给他注射了抗疟疾药氯喹,暂时控制住了病情。但到了9月1日,这位工人高烧39度,9月5日,又发生肠胃出血。三天后,他去世了。
很多到医院治病的人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教会医院的修女们用了一切可用的药物,但丝毫不起作用,而且担任护士的修女也被传染。
一位比利时修女被感染后,当地的比利时医生向比利时安特卫普寄出了一个保温瓶,里面装着冰和修女的血液样本。对样本进行分析后,比利时科学家发现了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之一,并以发现地附近的河流名字命名——埃博拉。
埃博拉初次亮相,就导致当地318人感染,280人死亡,死亡率高达88%。
不解之谜
到目前为止,埃博拉病毒从何而来还是一个谜。1976年第一起埃博拉病案发生时,调查人员发现,那名44岁的男工人在旅行途中购买了羚羊肉和猴子肉,既有生的,也有烤熟的。另外,在回到扬布库时,他曾与家人共食煮过的羚羊肉。
第一起病案中还有一点令人感到疑惑。在首例埃博拉病毒携带者被送往扬布库教会医院的两天后(8月28日),曾经有一位年龄约30岁的男子也到教会医院看病,并在8月30日离开。这名男子出现的症状是“痢疾和流鼻血”,而之前八个月却没有任何病人有类似的症状。这名男子在登记时说他住在附近一个村庄,但调查人员后来发现,这个村庄的政府人员和村民并不认识此人。
是不是这名男子将埃博拉带到了医院?他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些都是不解之谜。
世界卫生组织(WHO)的资料显示,目前人们暂时认为果蝠是埃博拉病毒的自然宿主,埃博拉是通过密切接触到感染动物的血液、分泌物、器官或其他体液而传染到人的,比如在热带雨林中发现的患病或者死亡黑猩猩、大猩猩、果蝠、猴子、森林羚羊和豪猪等。
进入人际间传播后,一般认为,埃博拉病毒的传染方式是(通过破损皮肤或粘膜)直接接触感染者的血液、分泌物、器官或其它体液,或者受到这些液体污染的表面和材料(如床上用品、衣物)。哀悼者在安葬仪式上与死者尸体直接接触,也可能对埃博拉的传播发挥作用。而这,正是非洲一些地区的主要习俗。
但是,目前大部分科学家、医疗人员和公共卫生机构都不敢断言只有直接接触携载病毒的液体才能感染。明尼苏达州大学的传染病研究和政策中心(CIDRAP)今年9月曾发布评论称,有证据表明埃博拉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不管距离病人是近是远。
致命威胁
在1976年9月埃博拉疫情首次爆发时,当月第一周就在扬布库教会医院出现了10例病情。一个月内,17名员工有13人染病,其中11人死亡,教会医院被迫在10月3日关闭。
从第一例埃博拉病案出现到现在,埃博拉疫情共爆发了25次,除了今年的疫情外,几乎全部发生在非洲地区;较大规模的疫情爆发(死亡人数达到三位数)共有六次,其中2003年刚果共和国疫情的死亡率高达90%。
不过,就病例数、死亡人数和发生国度而言,今年发源于利比里亚、塞拉利昂和几内亚等西非国家的埃博拉疫情,是1976年发现埃博拉病毒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世界卫生组织的最新报告显示,截至10月12日,全球确诊、疑似及可能感染病例已达8997个,其中4493人死亡,死亡率达50%。由于数据的不完整、滞后以及民众隐瞒等问题,这一数据或许远远低估了当下疫情的严重程度。WHO负责埃博拉疫情应对的助理总干事艾尔沃德(Bruce Aylward)就指出,如果患者的整个患病过程能被监控,会发现埃博拉的实际致死率高达70%。
与过去一段时间全球发生的重大传染病疫情相比,今年的埃博拉疫情也显得更为可怕。
2003年迄今,全球H5N1型禽流感病例数为667例,其中393例死亡,死亡率59%。2002年至2003年集中爆发的非典型性肺炎(SARS)疫情中,病例数为8096例,其中774例死亡,死亡率9.6%。可见,今年埃博拉疫情的恐怖程度已远超过去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重大传染病疫情。
肆虐全球
今年,埃博拉疫情首次扩散至非洲以外进入发达国家。此前,只有在1996年,俄罗斯一家实验室发生过事故,曾导致一人感染埃博拉病毒死亡。
也正因为此,过去近40年,发达国家对埃博拉疫情一直未予足够重视,这才导致今年美国和欧洲在发现埃博拉患者之后慌了神。
埃博拉疫情的此次传播其实自2013年12月就已开始,但直到今年3月23日世界卫生组织才在其网站上正式发布了几内亚埃博拉疫情通报。
起初,埃博拉的传播范围还仅限于西非国家,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如同世界各地每天频发的其他各种动乱、灾难一样,它仍然显得十分遥远。直到9月30日,美国出现首例埃博拉病例。
自此,埃博拉不再只是非洲国家的噩梦。截至目前,埃博拉已传播至七个国家,包括几内亚、利比里亚、尼日利亚、塞内加尔、塞拉利昂、西班牙和美国等。
匆忙应对
随着埃博拉疫情的加重和蔓延,国际社会逐渐重视起来。
联合国于9月18日建立了埃博拉应急特派团,并设立埃博拉响应多方信托基金,寻求募集近10亿美元以快速协调抗击埃博拉疫情。随后,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向利比亚等国派出3000美军,建立17个治疗中心,并培训数千名医疗工作者,以应对埃博拉病毒传播带来的威胁。中国政府也向塞拉利昂派出一支移动实验室检测队,59名队员中包括实验室专家、流行病学家、临床医生和护士等。
但这一切都未能阻止埃博拉的肆虐。利比里亚、塞拉利昂和几内亚等西非国家,卫生系统和条件较差,加剧了病毒的广泛传播,增大了抗击疫情的难度。
缺少治疗设施是西非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世卫组织驻利比里亚代表Peter Graaff博士就曾表示:“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就是迫切需要数百张额外病床来治疗埃博拉病人。每天有数十人因病床满员或者超员而被治疗中心拒之门外。”
利比里亚目前有620张病床,但还需要五倍于此的床位才够用,而且需求还在快速上升中。而经营一个70张床位的诊所平均每月花费达100万美元,除此之外,每个病人还需要有2到3个员工照看。美国、英国以及世界银行已经承诺将拿出20亿美元抗击埃博拉。但就算有了资金,治疗中心的修建、物资供应的到位以及医疗员工的配备,都需要花费时间。
可留给埃博拉肆虐的时间越长,控制就将变得愈加困难。
这一困难不仅仅来自于病例数的增加,一些隐形的负面因素也正在发酵。据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报道,在西非地区,“阴谋论”正在逐渐传播开来,一些在西非传播埃博拉健康知识的人员受到攻击。还有一些患者佯装自己患了其他的病症,而不愿承认其患了埃博拉。由于针对埃博拉患者有特殊的埋葬措施,因此连能为死去的埃博拉患者赢来当地坟墓一席之地的死亡证明也出现在了黑市。
如果连埃博拉的主要传播地民众都不再配合,后果将不堪设想。
《经济学人》的报道认为,对于西非外的国家,防止疫情扩大最好的办法便是相信科学。如果埃博拉仅通过体液传播,每名病人平均只会感染1.5到2.2人,而如果将该数字降低至1以下,埃博拉就会逐渐远离我们的视野。
但对于恐慌不安的民众,这样的建议似乎显得有些“空洞”了。当下,美国要求对来自埃博拉非洲疫区的旅行者实施禁令的呼声日益高涨,美国共和党便因禁令迟迟未出而指责奥巴马政府“无能”。
为此,10月16日美国国会举行了埃博拉疫情应对措施听证会。奥巴马会后表示旅行禁令将可能适得其反,原因是人们会逃亡,会行贿,会想方设法隐瞒病情,从而导致更多携带该病毒的人无法被追踪。而且,随着病毒的逐步扩散,受其感染的国家会逐步增多,隔离的措施也终将变得不现实。
遥遥无期
此次疫情的终结依然遥遥无期。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9月26日发布预测报告称,截至2015年1月,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将出现55万埃博拉病例。而如果考虑到未上报的病例数,该数字将会上升到140万。
而世界卫生组织发表于《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报告中,虽做出了相对乐观的预测,认为到今年11月初,西非地区埃博拉病毒确诊和可能感染病例数量将超过2万,但仍意味着截至下月,埃博拉病例数还将翻倍。
如今,埃博拉已不再是简单的医疗问题,它的负面影响已经广泛渗透到了社会、经济等方方面面。
据《经济学人》报道,大量病人的死亡导致众多儿童变成孤儿,政治和种族仇恨情绪也日益加深。另外,由于民众远离田野和市场,越来越多的商店停止营业,埃博拉疫情地区正面临着饥荒,木薯的价格已翻了两倍以上。同时,非洲地区的旅游业也受到损害。世界银行本月较早时发表的报告估计,到明年为止,西非国家将因埃博拉疫情而蒙受320亿美元经济损失,其中几内亚和利比里亚将陷入经济衰退。
埃博拉所引起的恐慌,也成为了近期全球股市暴跌的导火索之一。神秘的致命埃博拉,不仅来得太凶猛,还来得非常不是时候。
文章来源: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