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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时候,我去省会考试,要去姑姑的新家住几天。
其实去亲戚家蹭住这种事,我是不太乐意的,总疑心自己会讨人嫌。而且我又不善于与长辈相处,只要一想到我们三个人排排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讨论“找对象没?未来有什么打算?工作怎么样?”我便觉得如坐针毡。所以我早早约了旧友,日日安排了聚会,争取早出晚归,做个隐形人。
在那儿住的第一天,早上睁开眼就八点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出了房门,屋里一片静悄悄。大约出门买早点了吧。
我打着哈欠,趿着拖鞋,磨磨蹭蹭地往洗手间去,转角却看到书房门开着,老林弓腰在写字,书房里清清静静地摆着书架藤椅,窗台上一盆兰草青翠欲滴。
也许是听到了我走动的声音,他头也没回就说:“圆圆,来看我新写……”他说到一半忽的顿住了,回头看到是我,笑着说,“起来了,快去洗漱吧,你姑姑买早餐去了。”
我慌里慌张地点头,赶紧跑了,心里觉得像是窥探了到某个秘密。
“圆圆”是姑姑名字。但是我从未听人这样亲昵地叫过姑姑。我爸爸也好,我奶奶也好,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姑姑。
考完试,我住到最后一天,老林有朋友找他出了门,只我和姑姑在家。
与长辈对谈,总要问怎么没找对象。我说,没有遇到喜欢的。
其他长辈总要说,多认识几个人,聊聊天,先了解一下嘛,没准熟了之后就喜欢了。但姑姑点点头,说那就慢慢找,不着急。
我想起了那天早上,那声温柔的“圆圆”。
“姑姑你以前是不是就和林叔叔在一起过啊,我记得我好像见过他对不对?”
我以为我是很开通的现代人,但其实我从来没叫过老林“姑父”。
“是。你那会儿可小了,总跟我们捣蛋。”姑姑笑了。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分开,为什么又在一起。
姑姑看穿我的心思,说:“其实,我们那个时候是打算一起走的。我们买了火车票,约在车上见。他上了车,但是我没赶上。只是十分钟,阴差阳错,过了快二十年。”
他们重逢,是那一年姑姑报了团去海南。姑姑一直喜欢海,但是那么多年,她从没有机会去看一眼。结果他们居然海南相遇了,他们在不同地方报了不同的团,但是却在同一片海边见面了。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了,那个时候,却忍不住还是要哭。
那些不赞成的人都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孤单吗?眼看女儿结了婚,就能有外孙女带了,有什么孤单的?两个中老年人,凑在一起,有什么可图的?家里小孩都不答应,两方的亲戚也难免多说两句不好听的闲言碎语。
可是,人的一生就只能是这样吗?以按条件分配的结婚为道德标准,以生儿育女避免种族灭绝为己任,以麻木的等待老去死去为最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