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
首页.书架.古典.目录
下章|加书签|回简介
第一章
美于色，薄于德——妹喜
美于德，薄于色，乱孽无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剑带冠。——汉·刘向
如果说，浪漫是毒，爱情中的浪漫就是鸩了。因为爱情本来就是含笑饮毒酒
，明知的毒发身亡的结局，人人却心甘情愿。因为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
事。
一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暇，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借
用雪芹先生写林妹妹与宝哥哥的诗句，来形容千百年前她和他的相识，也有那么
一点小恰当。虽然初相逢，他便不是什么完美的玉，而是残虐的的暴君，但她的
初出尘世，用仙葩来形容，却不为过的。
那一年，她聘聘袅袅十数载，正是豆蔻俏佳年华，挂在有施国的枝头。淡眉
如秋月，玉肌伴轻风，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
，以秋水为明眸，最是那回眸一笑的青葱岁月。
如果没有那一场战争，她可能会在简单快乐中幸福一生。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因为生活从不是严格照章行驶的，它更像一辆醉酒
驾驶的车辆，出其不意地，就会把你带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荒凉度口。
他来了，用他的万千铁骑征服了有施。他叫桀，贪得无厌，横征暴敛，索求
越来越多。
怕遭灭国之灾，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有施王下令在全国进行美女海选。
粉香浓，淡眉峰，云袖轻摆招蝶舞。她这朵娇嫩的花朵，被推到历史的前沿
阵地。于千万人之中，妹喜以压倒性的绝对优势脱颖而出，成为了海选的冠军。
只是奖励她的，不是鲜花，不是掌声，而一个暴戾的男人。
她来了，带着青春特有的甜美，在施国人的殷殷期盼中，如一抹失去魂魄的
轻风，来到了他的面前。
桀，这个不可一世的男，这个目空一切的男人，当即三魂少了六魄，呆愣愣
地站在那里，伸开他的熊抱，笑逐颜开：来，来到孤王的怀抱里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纵然有千般不愿，以她弱柳
纤质，又有如何？
胭脂泪，藏于心。
她隐起万千惆怅，依进了他的胸怀。
历史总是如此，男人们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帜，点燃了狼烟。可在一败涂后，
起师时的那点热血和豪言壮语，便化作了一滩子的尿水，撒入黄土中便再没了踪
迹。为苟延生命，他们会拽出一位柔弱的女子，作为挡箭牌，替他们消了这场灾
难。
从妹喜，到王昭君，以及盛极一时的大唐公主，那些被和亲的女子们，谁人
的身上不是血泪斑斑？
二
娥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她是一棵开花的树，在她最美丽的时刻，遇到了他。依着倾城貌，嫁取了万
人瞩目的他。
车声辘辘，尘烟中，她登上了他的战车，一同来到了陌生的国度。远离故土
的孤独，思念亲人的哀伤，让她变得挑剔任性。
一物降一物，囱水点豆腐。荷尔蒙真是一种神奇的分泌物，一向暴虐的他，
在美丽的她面前，竟然格外的温驯起来。他视她如珠如宝，爱不释手。
一朵鲜花儿似的她，有这个资本。
她柳眉微蹙，殷红的小嘴的轻撇，嫌宫殿狭小破旧。他大手一挥，招集天下
能工巧匠，为她修建一座会旋转的宫殿。她听到丝绸撕裂时的声音就俏笑嫣然，
他就下令每天让人搬来一百匹的上等丝绸让人撕裂，博她一笑。她看到珠宝砸碎
就分外开心，他就让每天进贡一百对的珠宝，砸碎了供她取乐。
她的眉目之间，锁着他的爱怜；她的唇齿之间，留着他的誓言。
爱情不分阶级，浪漫人人平等。
他任由她穿着男人的服装，佩戴宝剑，来到朝堂之上，将她抱坐在他的膝头
上，一边听大臣们议论国计民生的大事，一边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她听得感兴趣
的时候，还会发表一下意见。他会言听计从。
夏桀对妹喜的宠爱，到了登峰造极无药可救的地步。他，爱惨了她。她的一
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此时，就算她索要天上的太阳，他也会不顾天怒人怨，毫不犹豫地背着弓箭
去为她射下来。可见，男人在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女人的好时光，估计，大概，也就此一时。
她远离故土的孤寂之心，在他的宠爱有加中，渐渐地舒枝展叶，融入了春意
暖暖中。
她爱上了他，这种爱，无关于他的尊贵身份，无关乎金钱物质堆砌的奢糜生
活，是纯风月，纯儿女私情的愉悦。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
流离，免我无枝可依。”相信天下所有的女人，无一不希望有个栖息的枝头。姿
色不同寻常的妹喜也一样。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此时的妹喜，也就是一个爱撒娇的小女子，
她的那点小快乐，不过是建立在男人恩宠的基础上。她喜欢的，不外乎是像婴儿
一样的生活，吃东西，喝牛奶，被人抱着被人迁就，不用工作，可以随时随时撒
娇撒泼，没有忧伤没有牵挂。
她想赚取的，不过是和夏桀当时年少，莫负好时光。
三
爱情是一门最难掌握的技艺。能够熟练驾驭的它的，并不是它的圣徒；在它
面前它手忙脚乱不所措的，往往是中了其太深的毒。
男人的爱，是通过荷尔蒙来传递的。一旦女人刺激他分泌的雄性激素减少的
时候，他的目光就开始游移。
她们来了，来自蜀中，一个叫琰，一个叫琬。他视她们为美玉，一个赐于了
苕玉，一个赐于了华玉，并在上面刻上面了分别刻了她们的名字。她再也不能蜷
曲在他的膝头，因为他的双膝上，已经换成了两块美玉。
前度刘朗，几许风流地，花也应悲。
感情还不如琉璃结实，薄得令人不敢吹弹，就破了。
爱情具备奢侈品的特性，并且有保鲜期，不是谁都可以消费得起的。
因此，情场有危险，入市需要小。
几多秋色，几多寂寞。旋宫外，明明是繁花似锦的春天，看在她的眼里，却
是一派秋的薄凉。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那些凋零的花红，斑斑驳
驳地飘落在水面，比她的哀伤还多几分凄绝。
世上最心痛的感觉，不是你冷漠的说你已不在意，而是你放手了，我却永远
活在遗憾里，不能忘记！但，谁会带你来到人世，会遇到谁，谁给你呵护，谁给
你冷漠，谁伤害你，都是未知的，只有发生时，谜底才会揭开。逃不过，只有迎
接，只能迎接。
妹喜，她无处逃，只能用疼痛来迎接这一切。
我用一个女人的心扉来臆测她当时的心情。对于桀的背叛，妹喜心里的恨总
是有的。一些人在痛失所爱后，喜欢假惺惺地唱些什么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来掩
耳盗铃，粉饰太平，其实内心，再没有比听到对方四面楚歌拔剑自刎更好的消息
了。
于其那般虚伪，不如铿锵绝情些更真实可爱。
《国语·晋语一》说：“妹喜有宠，与伊尹比而亡夏”这是关于妹喜是“间
谍”的一个版本。也是她对夏桀薄情的一种反抗。
这里，不得不提另一个绯闻男主角——伊尹。伊尹是商汤部落的宰相，凭借
着高超的厨艺打进夏宫做厨子，真实的身份就是007式的间谍。
妹喜恨夏桀的无情，和厨子伊尹走得近起来。但她并不知道伊尹的真实身份
。
男人的狡诈在此表现的一览无余。伊尹接近妹喜只是为了情报，并不是爱。
女人是感性的，男人是理性的。一旦目标确定，他们就像一部机器，无情地辗压
过去，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夏桀的太爷爷孔甲就是一个骄侈淫逸的国君，到了夏桀，更是有过之而无不
及，他的穷兵黩武，残暴施虐，荒淫无度，早已让夏朝处于风雨飘摇中。
于是，在伊尹的里应外合下，商汤这个小小的部落，势如破竹般就攻破了夏
王朝。
四
当夏朝灭亡，夏桀风光不再，琬也好，琰也罢，所有他宠爱过的女人全都离
他而去。
桀，这个不可一世的暴虐男人，颓废而茫然。
云归岫，花无语。静悄悄中，她轻轻地向他走来。包袱款款，带着换洗的衣
务，默然地将手伸进他的掌心里，握着，紧紧地握着，轻声说，走吧，我陪你。
“患难见真情”，所有人都明白却不容易实践的道理，被妹喜运用地轻松自
如。她陪他一起流放到南巢。在所有人离他而去的时候，只有妹喜留下，选择跟
他亡命天尘。这个颇有几分浪漫的结局，冲淡了夏桀亡国的哀愁。
他虽然失去了江山，却换回了美人情深；她虽然没有了锦衣玉食，却得到了
一个完整的丈夫。
这个结局，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个安慰吧。
对于夏桀，历史的评价不过是一个亡国的暴君而已；而对妹喜，用一个电影
的名字来表达毫不为过——《让子弹飞》。虽然这子弹的主要成分是唾沫星子，
但威力绝不逊于金属。“第一位女间谍”、“第一个女祸”“第一个献物”，历
代的史学家们，在她身上从不吝余墨和沫。
《史记·夏本纪》里记载“桀大兴土木，营造宫殿……”
汉朝刘向在《列女传》里写道：“末（妹）喜者，夏桀之妃也。美于色，薄
于德，乱孽无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剑带冠。桀既弃礼义，淫于妇人。置末喜
于膝上，听用其言，昏乱失道，骄奢自恣……”
其实夏朝时建的房子特别小，依照史料推算，夏桀为妹喜建的旋宫，也不过
如同当今的四居室。现今有权有势的男人，为了博红颜一笑，哪个不是一掷千金
，动则宝马香车，别墅洋房的赠送？贵为一国之君的桀，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建一
套四居室的单元房也并不为过吧？
据记载，夏桀长得高大威猛，在他的眼里，娇小的妹喜就是芭比娃娃般可爱
，因此不分场合地把她抱在腿上。可是，堂堂一国之君这样做成何体统？有好管
闲事的大臣表示反对，可他们没动不动就撞柱子死谏的勇气，就只能在背后大骂
妹喜。
因此对于刘向在《烈女传》里指责的，以我之见，纯属嫉妒。人家夫妻二人
卿卿我我，与汝何干？估计和他家庭不睦阴阳失调有关吧。
美是毒？美是罪？美是祸？如果说指责妹喜的那些罪证全部存在的话，她不
只过是陪夏桀取取乐，喝喝酒，变变态而已。就这样，一个王朝的灭亡，却要由
她来背负黑锅。
琥珀在《中国女性沉冤录》中说：历朝历代，人们已经习惯了为每一个王朝
兴亡，找出一个替罪羊来。却往往忽略一个真相——如果不是帝王们昏庸好色，
将相们腐败无能，又何至于此？
男人们，什么时候，你们才勇于为自己的过错买单？
魇打出同心结，心中血泪不停泻——妲己
情丝截，不愿回忆伤心切，伤心切，心如蛇蝎，心似碎屑。
梦魇打出同心结，心中血泪不停泻，不停泻，酒池之外，枯风残月——《秦
楼月》
我对你的爱早已尘封在前世的梦里，我血液里流淌着命运的魔咒，没有人可
以破解。如果爱你，带给你的是一场杀戮的话，我会用我的命来终结。流尽我身
上每一滴血。
一
“桃花难写温柔态，芍药堪如窈窕妍。”这是后人描述她容颜的句子，纤纤
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她的美，连鲜花都难以企及。
此去经年。到底是谁欺了谁，还是，谁夺了谁的流年？
她叫妲己，是来自有苏部落的美丽女子，一个貌如桃李却心如蛇蝎的女子。
入宫，不是偶然，只是命运的齿轮转动给她指引的道路，唯一的那条道路。
她的出场，如同她的前辈妹喜、后辈褒姒那样，也是作为沦陷国的贡品。只
是她的更具戏剧性和荒诞性，据说她在半路被狐狸精吞掉魂魄做了替换。
他叫子辛，是商代的第三十位国王，被尊称为帝辛，骄横暴烈独断专行，被
后人贬损称为“纣”。那一年，他征服了有苏国，她的父亲舍骨肉换和平，把她
作为礼物送到了他的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悲凄，没有对未来的惘然和彷徨。回首遥望故土，只是一点点
的怅然，那是对家人最后的惦念。既然把她像牛羊一样赠予了他人，那点血脉的
关联便淡了下去，渐渐地变成了枝头的一朵花红，被风一吹，便零落成泥，化作
尘，不知所踪了。
转身，回眸。已是睥睨向永巷。
一袭珍贵无比的华丽宫裳轻易买断了她的青春。她来了，来到了那个身材魁
梧力大无比的男人面前。
对着他，她露出了顺从的盈盈笑意，淡淡的梨涡释放出炫目的妩媚。她甚至
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对他毕恭毕敬，嫣然一笑中，她低声娇嗔地喊了一声：子
辛……连王和尊称帝辛都没喊。平淡而亲昵。
她是美丽的，又是清新野性的，还兼具着妖媚。只有她有这样喊他的资格。
除了她，任何人都没有这样的权利。包括尊贵的姜皇后。
这种称谓是那样的陌生而有趣，他的骨头从里到外都酥软了。
可见呆板的女人和活泼女子的天壤之别。容貌有之，才情有之，最最重要的
是风情。
她的风情，绝世无双。
他是一所风干的老房子，她是一枚跳跃着的火种，点燃他的瞬间，她没有留
回旋的路。
她是中国首席的狐狸精，具备凡间女子所不具备的媚惑。
“媚”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是一种有色的、穿透力极强的光线，
一缕毒性强烈的轻烟，直接刺激男人的肾上腺分泌，使他陷入奋不顾身、视死如
归的激昂状态。
她作为他的战利品，跟着他，轻灵曼妙地走在入宫的路上，美丽的杏眼扫过
身后缓缓阖上的珠红的宫门，对外面的尘世不再作任何留恋。
此时，她和有苏部落的那个苏妲己已经判若两人了。她是狐狸精妲己。
她目光坚韧的望向面前的华美宫殿，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妲己，以后要做
这里的主宰。
这就是现实，残忍无比，冷硬无比，你改变不了它，只能顺从它，甚至得学
会享受它。
同属于重量级别的狐狸精，妲己与妹喜和褒姒相比较，更多了一份花季不该
有的世故。
于是她以摧枯拉朽的优势迅速占领了帝辛的心扉，进尔击败了他身边的所有
女人，占领了那所豪华的宫殿。
二
生活是一本很特殊的书。没有开头，没有结尾，没有目录，没有章节。任何
一页都是开头，任何一页也都可能是结尾。
妲己走进帝辛的宫殿，就揭开了她人生另一本书的扉页。
亭台楼阁，池塘水榭。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她与他，几番歌，几番醉，几
番舞。
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
她的美，不同于凡尘女子的漂亮，因为她是妖，有着女人天生具有或后天装
饰出来的盅惑男人的轻灵、柔软。是一种从内而外的迷人。帝辛在她身上享受到
了“欣赏、吸引、取悦、痴迷”等物质。
如果用物理现象来表达的话，妲己对帝辛的吸引，与“万有引力”和“重力
加速度”等定律有关，是物质之间的力量作用的一种特殊方式。
为了讨好她，他为她筑鹿台，建摘星楼，修酒池肉林，创炮烙之刑，断人足
验骨髓，剖忠臣胸验玲珑心……他们干了无数令人发指的坏事。
这些事，在《史记·殷本纪》中也有记载，说殷纣王“好酒淫乐、嬖于妇人
。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
之饮。”
狐狸精之所以成为狐狸精，就是善于在道学家制定的规范附近打擦边球，敢
于挑战规矩，还常常有所突破，在有“耻”和无耻的交界地来回穿梭。
妲己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挑衅性和诱惑力，唆使帝辛废掉姜皇后改立她，
并快刀斩乱麻地除去了另一个妃子——九侯的女儿。
《史记·殷本记》里也记载了这件事“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喜淫
，纣怒，杀之。”
她和他联手，一一除去了心腹大患，也为商汤的江山社稷埋下了隐疾。
三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美的诱惑力是不分国界和人群的。她的一个仰慕者出现了。西伯侯姬昌的大
公子伯邑考来朝歌晋见时，被她的美貌所虏，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妒火中烧
的帝辛对待情敌毫不心慈手软，他把伯邑考剁为肉酱，并做成饼赐给姬昌吃。
他这一残忍举止，最终把姬昌培养成了商汤的掘墓人。姬昌归去后，一面整
军经武，一面对外宣传，重点放在对妲己和帝辛的丑化上。姬昌去世后，他的二
儿子姬发，联合天下诸候，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最终攻下了朝歌。
曾经强大的商汤帝国，就这样在狼烟四起中灰飞烟灭了。
不可一世的帝辛穿上最豪华的衣服，在鹿台上举火自焚。而她，也最终被周
王大军押向了断头台。
她，还是那样的美丽。一袭淡紫的华裳，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
波宛转，楚楚可怜，泪痕点点。刽子手的刀，怎么也无法挥下去。
一个女人美丽到这种程度，是何等的旷世？可见，世界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是——美！
武王只好下令用布袋将她的头套住，她的媚功瞬间收起了无边的法力，随着
刀起血溅，最终身首异处。
桃花难写温柔态，芍药堪如窈窕妍。
忆昔冀州能借窍，应知兰内善周旋。
从今娇娃归何处，化作南柯带血眠。
玉碎香消实可怜，娇容云鬓尽高悬。
她的美，她的媚惑，她的凋零，令后人一面破口大骂，一面作诗感慨。
四
妲己这个女人，是随着《封神榜》的流传而为人所熟知的。她艳如桃李，妖
媚动人，是千年狐狸精幻化成人，来盅惑纣王荒淫误国的。起因是他亵渎了女娲
惹的祸端。
神话毕竟是浮云，女娲并不存在，就像世界上没有谁真正看到过上帝一样。
架构于女娲这个幻象上的狐狸精妲己也就不存在了。
那么，远远蹲踞在历史长河源头那个叫妲己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据安阳出土的甲骨文记载，妲己确是有苏国领导人的女儿，在父亲战败后，
被当成牛羊一般的祭品送到纣王面前的。
妲己的罪行无一不是和纣王连在一起的，那么纣王的真实面目又是什么？难
道真的如史书或小说演义中所描述的残暴？
让我们揭开历史的神秘面纱，来窥下几千年前的斑斓。
春秋时期，子贡就曾愤愤地为纣王鸣不平说：“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
”在春秋时期，记载“比干谏而死”，并非是被妲己和帝辛挖心而死。到了战国
时期，比干的死法就生动起来，屈原说他是被投水淹死，吕不韦的门客说他是被
剖心而死。到了汉朝，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有了更生动的演绎，说是为看
“圣人”心是不七窍而被剖而死。到了晋朝，皇甫谧由于是职业医生的缘故，在
写文史文章的时候，又演绎出纣王在妲己的怂恿下，干了解剖怀孕妇女查看胎儿
的罪恶。
也许在他们看来，反正纣王是个暴君，把他再形容得淫荡、荒唐些也无妨。
历史本来就是警示后人的，于是，他们的想象和润色，便常常坦然大方。史学家
刘向就把纣王鹿台的面积升级为“大三里，高千尺”，而晋皇甫谧还觉得不过瘾
，一咬牙，把鹿台的建筑面积提高了十倍，达到“高千丈”的地步。
同时，妲己的的妖孽和毒辣形象也逐步升级。《尚书》里是“听信妇言”，
《国语·晋语》里变成“妲己有宠，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吕氏春秋·先
识》“商王大乱，深于酒德，妲己为政，赏罚无方。”这些都还不是太离谱的推
论，随着年代久远，人们的对那一段残暴加艳情历史的想像力愈加丰富生动起来
，直到《封神演义》的横空出世，妲己终究沦变为“千古首席狐狸”，凶残、淫
荡，滥杀无故。
拔开历史的云雾，再观那段缥缈的历史尘烟，商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它没有
解决好内外的关系。而妲己只是商汤灭亡的一个牺牲品，只能成为国人治国不善
的借口而已。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在王朝进行更替的时候，新的王朝为了给自己的讨伐多找一些借口，就会拼
命往上一个王朝身上泼脏水。
据现有的甲骨文文献记载里，只有纣王恶行的记录，而没有妲己的。因此，
如果硬要说商汤灭亡妲己有罪的话，顶多只是她入宫以后，由于争宠而与其他妃
嫔引起纷争，那些失宠的妃子各有氏族背景，因而加深了纣王与诸侯小国之间的
冲突而已。
于是，她就成了从前年红尘中袅袅婷婷走出来的首席狐狸精。脸儿媚，心儿
毒。
历史总是男人的，男人总爱挑起战争，又在战争中牺牲女性。这几乎成了一
个定律。他们掌握着历史撰写权，最可怕的，莫过于，他们一手拿着历史的笔，
一手端着盛满脏水的盆，认为有理，就用笔和你理论。理屈词穷，却又不甘心认
输，就用脏水猛然泼你。且水质越来越差。纵然你有绝世轻功，面对铺天盖地的
脏水，也无处藏身。
美人作为礼品献给战胜方，妲己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否则历史上
的“美人计”不会一演再演。
“梦魇打出同心结，心中血泪不停泻”，这首用来形容妲己恶毒的诗，我为
她重新做了注解——虽然她已被淹没历史的尘埃下，却仍夜夜梦魇，血泪不止。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褒姒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人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汉·李延年
有人说，鱼上鱼钩，是因为鱼爱上渔夫了，她愿意用生命来博渔夫一笑。总
以为这尾鱼一定是女性。因为只有女人，才能做出这等舍身求爱的傻事。
却原来，因情，因欲，男人也会心甘情愿做那尾鱼。而渔夫，亦可是媚惑众
生的红颜。
一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这是哪来的北方佳人，竟然让西汉宫廷王牌
乐师李延年给予开门见山式的夸赞？
杏目柳腰，清艳妩媚，晶莹素洁，娴雅素静，超凡脱俗倚栏而立，让我想起
了“翠袖不胜寒，欲向荷花语”的绮丽句子。
沉浸其中，心有清凉。
她是一个美丽的情绪，不可颠覆。任同为红颜的我，也不觉被她吸引。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来，她就是男人嘴里的红颜祸水、心里却无不
向往之的月亮女神褒姒。
人向来是心口不一的。男人个个骂她是红颜祸水，却又巴不得自己成为被她
祸害的人；女人们唾弃她是惑人身心的狐狸精，但哪个不期望摇身一变，成为狐
狸精，好让男人愿出千金买姐一笑？
她是历史上唯一用笑声葬送了一个王朝的女子。如果有“最具杀伤力微笑奖
”的话，折桂的肯定非她莫属。
每个不凡的人物出世，都会被打造得非同一般。较之当今，古代人的炒作手
腕也毫不逊色。
“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史记》里记载褒姒的出生，像一部历史版的
魔幻大片。传说她是怪龙的口水遇到宫女的身子，孕育成胎而生。母亲因惧怕而
遗弃了她，幸被人收养。
时间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春去秋来，繁花落尽，一地斑斑驳驳的残
红中，她长成了娇艳无比的花朵。不是桃花，不是杏花，是梨花，是夏莲，有着
素然的冷和淡然的清凉。又像一株野生的植物，生机勃勃，带着原生态的美丽。
触目，惊心。
世界上没有最美的女人，只有最诱惑力的女人。
褒国的风拂开尘封的竹简，一个鲜活的佳人款款走出。
这种美丽，是一种震慑；这种美丽，蕴含着伤害。
二
美到极至，就是一种罪过。
《东周列国志》记载，褒姒“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指排削玉，
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
当美丽上升成为罪过后，命运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控了。
古往今来，有几个女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被男人、权势和金
钱所掌控？
她被当成礼物，送到了他的面前。不管她愿不愿意，情不情愿，都被命运的
大剪刀，咔咔嚓嚓地剪枝去叶，修成中规中矩地模样。
春凉似水，月寒如冰。她袭花为裳，踏叶为舟，在梦如流水的春波里摇曳，
在情如浮云的浩淼里游弋。她最后一季的花儿凋零了。心灵的那扇西窗，静静地
、永远地关闭了。
在森森的宫墙里，她见到了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那个后宫佳丽三
千还欲壑难的男人。从此，她的命运就开始由别人来书写。
她青春的温香软玉，被他紧紧抱在一具酒色过度、皮肤松驰的怀里。她以她
的非暴力不抵抗，来回应他排海倒海式的掠夺，或，世人眼里的“恩宠”。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不泣不嗔，不笑不言，如一株植物，芳香盈绕，
却静寂默然。
脸，天生的，不过是个面具；身子，再诱惑，不过是个容器。
男人，有几个男人能看透一张脸后深刻？
周幽王不能。
权势是一味药效奇佳的春药。不管出于自保还是别有他求，她都得“从”了
他。从了他，才有机会夺回发言权。
爱情绝对是自私的产品。处于爱情中的女人，没有谁真正的大度量，心胸宽
广，除非，她另有目的，或爱已不在了。
她的出现，伤害了另一个女人——申后。这是一出大老婆对小三的古典宫廷
版本。
有时候，家庭背景决定一切。申后是申国国君的女儿，她有一个强大的势力
团体在支撑，怎么会把褒姒这个无权无势的小三放在眼里？
于是，申后带着一帮宫女气势汹汹地来踢馆了。
大老婆PK小三，天经地仪地，小三该胆颤心惊地败下阵去。
不，不，她却安然若素地坐在他的怀里，十指纤纤，眉眼弯弯，艳若桃李，
端着杯子往他的嘴里送酒夹菜。
反了！反了！明明是一个下贱的小妾，气焰竟敢如此嚣张？她的身子不动，
申后的五官却气得挪了位置。
关键时刻，他开口了金口，对申后说，这是新来的小妾，你先回去吧，回头
我让她去拜见你。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男人才是她们握在手里的最具杀伤的武器，或者说
最大份量的筹码。他往哪边稍加倾斜，胜负立可分晓。
这一战，以大老婆的败北而告终。馆没踢成，还碰了一鼻子灰，申后心里的
窝囊，可想而知。
皇宫向来不是个风平浪静的地方，一切均在暗流涌动中厮杀。不久后，褒姒
就在花园里“巧遇“了申后，于是现代版本在古代上演了，小老婆毫不客气地被
大老婆教训了个鼻青脸肿。
可见女人对女人的战争，从来都是赤膊上阵，大刀阔斧，毫不留情的。
女人干起女人来，有时比男人还狠。
只是，纵然她们斗得血流成河，横尸荒野，却从不会把矛头指向始作蛹者—
—男人。
这是女人的幸，或是不幸？
三
吃的苦多了，对甜就分外敏感；经的痛多了，对安全感就格外看中。疼痛，
伤痕，眼泪，血液……一层层的皮褪下来，一块块的肉长回去，人就在无形中脱
胎换骨般，成了另一番模样。
于是，妖力，就渐渐地显现出来。单纯的她，在战斗中迅速成长起来。
她毫不客气地截获了太子宜臼写给申后的信，撕碎后断章取义地拿一小块给
幽王看。他下令废了申后和太子宜臼，改立她为后，立她的儿子伯服为太子。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的进化论，几千年前就在中国的宫廷里得以实
践。想在那种地方生存下去，谁的手腕够硬，心够狠，胜算的机率就更大一些。
锦衣玉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依然神情忧郁，黛眉紧锁。
于是，他急坏了了。
人身上两百多块骨头里，肯定长着一根“贱骨头”。越得不到的东西，越要
极力追寻。
宫廷里的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哪个对他不是媚态百生？可他的眼里独独只
有褒姒这个冰美人。
没办法，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就是一场追逐和被追逐的战争。胜券在握
的，永远是那个刻意保持距离的人。
对着春花秋月，她会想起家乡，神思浸润在褒国的旧人旧物熟悉的山山水水
时，她才会偶露峥嵘，微微那么一笑。
天，这浅浅的笑，太美了。如带露的幽兰，似含苞待放的牡丹，美得让他差
点窒息。
他，痴了，呆了，傻了。
可惜，她的笑，仅仅就停留了不到一秒钟，便吝啬地收了回去。
任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她的笑，却凋落成了昙花，只那么一现，就再无芳踪
。
可见，一个男人宠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什么也愿意舍得的。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他下令，谁如能出主意博她一笑，可获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往今来，最不缺的，就是马屁精。千古一佞虢国石
夫献出了“烽火戏诸候”的奇计。
随着狼烟四处，看着四面八方涌来救驾的诸侯，她笑了。在她倾国倾城的笑
容里，天地万物，乾坤运转，一切的一切仿佛瞬间静止下来。君王及其臣民、军
队，无论如何高贵和不可一世，都变成了她欣赏的对象。她看到了他们的张惶和
忙碌，他们气急败坏的恼羞成怒。帝国权力像烽火上的一缕黑烟，轻渺而又可笑
。她的笑容里，既有最充分身心的愉悦，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卢照邻在她的《十五夜观灯》里，不惜余墨，将她的千金一笑，作以沉述。
声传缯帛原臣佞，烽举骊山用帝狂。她的回眸一笑，让他七魂散了六魄。
狼来了的古典版本，在周王朝上演了。当敌人真的来袭，峰火台上狼烟再起
时，众诸候不甘被戏，再无一人前来救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国的江山，
在她倾国倾城的微笑里，灰飞烟灭了。
她，似一片孤萍，被犬戎掳了去。最后演绎成一抹蚊子血，被历史死死地拍
在了墙上。再无机会翻身。文人们用得意的口流一次次将她从历史的尘埃里挖出
来，鞭尸，鞭灰，鞭魂魄。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就连屈原在《楚辞》里，也用口水将她喷湿一
次。一向惜墨如金的司马迁在《史迁》竟然洋洋洒洒，用了几百字来写她。
真相只有一个。幽王不理朝政，沉迷于酒池肉林，荒淫无度，就算没有褒姒
，西周也难免面临灭亡的局面吧？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古有昏君，今有贪官。男人在吃了、喝了、拿了、嫖
了后，过错，却要女人买单。因为，女人的悲哀，是在她成为成功男人的附属品
后就开始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在我眼里，褒姒仅是个不爱笑的冷美人罢了
。男人宠不宠她，岂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所谓“红颜祸水”，实则是个冷笑话，不过是天下男人欲盖弥彰而已。是男
权文化的体现。因为历史大多是由男人来书写的。女人幸或不幸，就由不得她们
自己来声讨或辩解了。
借问汉宫谁得似，怜飞燕倚新妆——赵飞燕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李白
我的世界，你不在乎；你的世界，我被驱逐。我们本是两条平行的直线，却
因轨迹的改变，背离了曾经。交错而过的瞬间，注定我们将会愈走愈远，从此天
涯迢迢，永不相见。
一
她叫宜主，因绝世无双的舞蹈和轻灵如燕的身姿，被称为“飞燕”。她是成
语“红颜祸水”的谛造者和开山鼻祖。
“祸水”是一个贴着浓烈民族标签品牌的贬义词，而且只适用于女人，就象
“沙文猪”这个泊来词只用于男人一个道理。沙文猪层出不穷，且门槛较低，所
有极端大男子主义者皆可入选。而配得上“祸水”这个词的，没有倾国倾城的容
貌，没有媚惑人心的特质，根本不能望项背。因此从古到今，算得上是“红颜祸
水”绝对是人间极品。
她的出身，微如芥豆。
一个宫廷仆人的女儿，由于家庭负担太重，生下来被父母丢弃了。柔弱的她
，在荒野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却既没被狼叼走，也没被冻死或饿死。物竟天泽，
适者者生，可见命运是公平的，每个不凡的人物，上苍总会安排一些不凡的机会
给他。
父母看她生命力如此之强，又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抱回家抚养。
后来她和妹妹合德一起被阳阿公主买入府里学习舞蹈。她天生具备舞蹈家的
潜质，加上后天的刻苦劲头，学得一身非凡的舞技。
《飞燕别传》里曾这样记载她“腰骨尤纤细，善踽步行，若人手执花枝颤颤
然，他人莫可学也。”可见她超凡脱俗的舞姿。
出身平凡的女人，没有哪个不做灰姑娘梦的，王子的那双水晶鞋，总是她们
梦境最美好神圣的一角。宜主也一样，她幻想着有一天麻雀变凤凰。
她的机会来了。
那一天，他来了，来到阳阿公主的府中。他是一国之君，有着无与伦比的尊
贵。他就是成帝刘骜。
她的莺声燕语，舞姿轻盈，眼睛秋水般流转顾盼，让他魂不守舍。他在她的
眼里看到了一道无形的伤痕，那道伤痕是由孤独无助、楚楚可怜组成的，他像狼
找到了血迹一样想用舌头去舔她的伤，又像是侦探找到了线索，迫不及待地要解
开她的心灵之谜。
他看惯了宫廷里中规中矩、动则给他讲述君臣礼仪、贤良淑德等狗屁正经大
道理的女人们呆板的脸，忽然看到眼前未经世欲污染，清纯自然，不受规矩约束
自然清新的她，令他七魂少了魄，当即把她带回了宫中。
在带她回宫的路上，遇到一个叫淖方成的老女人，看到美丽不可方物的赵飞
燕，当即就在背后骂了一句“此祸水也，必灭火也。”
我想，淖方成大概可能是个灭绝师太式的人物，从春花熬到秋月，直至青春
逝去，也从未得到过男人的雨露恩泽，以致雌激素下降，内分泌紊乱，更年期提
前。这样的女人心里对男人的憎恨、对得宠或将要得宠的女人的嫉恨可想而知。
试想，如果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红颜，还会说出如此印度辣加浓硫酸的
狠话么？
二
风月无边着柳色，回眸生情送春来。
虽然宫中的朵朵牡丹皆雍容华贵，但宜主这朵陌上的花儿开更清丽娇艳。
飞燕的眉黛纤细如画，舞姿轻盈曼妙，让他爱不释手，终究成为他的牵挂和
爱恋，当即就被封她为级品很高的婕妤。
金碧辉煌的皇宫全天下打造的最为结实的牢房，红墙碧瓦圈成的静寂里，处
处蕴藏着你死我活的汹涌暗流。
在她进宫前，汉宫里已形成了两大势力范围，一个是由出身名门的许皇后为
中心，另一个是文豪级别的班婕妤，也就是日后写《汉书》的班固的祖姑姑。
许皇后树大根深，且知书达礼，和成帝是多年夫妻；班婕妤是美女加才女的
脱俗女子。她们二人表现皆不俗。
成帝自幼熟读诗书，也算是个文艺男青年，因此和许皇后及班婕妤的感情还
算融洽。尤其是才华横溢的班婕，在文学上，可以算是他的老师。他们的感情可
一斑。
出自卑微的宜主，处在两种强大的势力夹击中，压力可想而知。还好，她在
贫寒中长大，明白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察颜观色是她最基本的求生本领。她虽
然日日承欢，却不敢有丝毫的骄矜之色，每天都会乖巧地去皇后的宫中报到，服
侍皇后勤勉有加。
忍字心头一把刀。在夹缝中求生存是最为煎熬和难以忍受的事情。时间久了
，她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年光正似花梢露，弹指春还暮。女人的青春如同枝头的花朵，转瞬就会凋零
。她明白，自己可以取代许皇后和班婕妤占据他的心扉，同样的，别的女子也可
取代自己。因为色衰而恩迟是每个皇帝、甚至每个男人都乐此不彼的游戏。
与其等着自生自灭，还不如趁着东风，把自己做强做大。强大到任它东西南
北风，都奈何不得自己的地步。
于是，她想出了火中取栗，险中求胜的一招。她要把自己貌美如仙的妹妹合
德也介绍给他，她要用裙带来把他牢牢地拴住。
作此决定，不能说她心中没有隐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
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但，做大事者，不足于小节。为了增强战斗力，增加胜
利的筹码，她只能忍疼割爱。
于是，合德来了。
如果说飞燕是一株清新优雅的百合的话，合德就是一朵艳丽带刺的野玫瑰，
无论是颜色香味抑或战斗力，飞燕都无法和她抗衡。越是野性的，没有人工雕琢
痕迹的，越是男人们疯狂追逐的。
吃惯了大鱼大肉的男人们，哪个不喜欢牛饮一杯解渴的清茶？
飞燕是骨感美，合德则是盈润的性感美。她体态丰腴，肌肤如雪，明眸皓齿
，顾盼有情，锦罗帐中，又是另一种春色。采到这枝妖冶的玫瑰，成帝自然喜不
自胜，随即也封她为婕妤。
从此，这对姐妹花，就摇曳在汉宫深深处。花也飘香，人亦冶丽。
女人的战争力一般由容颜和心计组成。容貌只是常规武器，而心计则具备核
武器摧枯拉朽的功能。
飞燕只是常规武器上，赵合德则是隐秘、且跃跃欲发的核弹。
古代的宫廷里，最为忌讳的就是巫盅。合德就利用这一忌讳，让成帝废了许
皇后，逼班婕妤去伺候太后。
如果说许皇后是因为无子嗣而遭成帝嫌弃的话，和成帝亦师亦友的班婕妤却
也难逃命运的劫难。可见有文化的人是从来斗不过没文化人的。不过，历史虽然
断送了班婕妤的爱情，却成就了她的文学梦。这对于她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在这场刀光剑影的斗争里，没有血溅五步，没有疼痛呐喊，结局却分外薄凉
而凄然。成帝对许皇后和班婕妤宠幸有加时发的那些山盟海誓，演变成了一场了
无痕迹的春梦。
流光总是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爱情，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外表美丽，生命短暂。因为，诺言里的“诺”和
誓言里的“誓”，都是有口无心的。
三
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
赵家姐妹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后，飞燕成功晋升为皇后，合德也荣升为昭仪
。后宫三千佳丽，尽皆俯首。汉宫春秋，似乎唯为飞燕合德姐妹写就了。
此后，他们自是竹箫歌舞，缱绻尽兴。飞燕尽展娇媚，琴音天籁，舞若飞仙
，成帝能焉能不爱怜？为此专门为她订制了水晶盘，让宫人托着，供她在掌上盘
中翩跹起舞。
风乍起，恐她被风吹去，他令人宫人抓住她的裙摆，从而，发明了那款“留
仙裙”。
“水色箫前流玉霜，赵家飞燕侍昭阳。掌中舞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
唐代徐凝的这首《汉宫曲》写尽了飞燕的婀娜舞姿受宠万千的情景。
但，人算哪如天算？！虽然轻灵曼妙的飞燕让成帝爱不释手，可皇宫里毕竟
还有一个与她分羹的赵合德。
一日，成帝驾临合德寝宫，适值她正入浴，惹他好奇心陡起，使蹑足窥探，
但见罗裳轻褪后，露出冰肌嫩容，桃花半露。合德轻醮细拭，顾影自怜。
春风怕扰蓓蕾梦，夜雨哪能浸花心？
食色，性也。成帝看得两眼发直。那一晚，他拥着合德一夜无眠，直把她叫
做“温柔乡”，连说“我当终老是乡，不愿效武帝之求白云乡了。”
这话有如谶语，后来果然应验。
西晋葛洪在《西京杂记》里曾记载飞燕“体轻腰弱，善行步进退。”意指飞
燕善跳舞，用肢体语言交流，却不善用口语表达。而记载合德的则是“弱骨肌丰
，尤工笑语”，合德的嘴上功夫很深，且非常诙谐，常逗得成帝哈哈大笑。
漂亮只是外表，如果加进了幽默，整个人便生动有趣起来。可见幽默对于女
人来讲，多么重要。
此后，成帝便宠合德，而冷落了飞燕。
男人变心，如同川剧变脸一样快而轻巧。这种故事，无论古今，一样盛行。
因此，莫怪男人凉薄，只怪女人自己没有武装到牙齿。
秋来雪至，西风料峭，衾寒枕冷。面对孤灯长夜，花开正盛的飞燕哪受得了
如此寂寞？
但，一路斗来杀去，她也累了。她要的不过是男人给予的那点温暖，他既然
不愿再给，她也懒得再争。她转身从别的男人身上开始汲取。“春色满园关不住
，一会红杏出墙来”的艳情故事上演了。。
万花丛中，成帝已变成了一艘破旧不堪的船，继续在合德的温柔里兴风作浪
，有点心有余力不足。
花开未开遭霜冻，一夜温柔竞折花。那一日，合欢床上，颠鸾倒凤后醒来，
他头重脚轻地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的话应验了，死在了温柔乡里。
迫于压力，合德饮鸩自尽。
后来，外戚王莽干政，用“失妇道、虎狼心、宗室怨，海内仇”的罪责将飞
燕贬为庶民。
她这一生，荣也享了，富也尝了。荣华富贵之与她，已经成了浮云。
于是，她选择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悬梁自尽，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香消
玉殒了。
四
“苦心膏沐不论赀，富贵人生各有时。直使中流畏仙去，君王何啻似婴儿。
”宋朝张耒的这首诗，为飞燕的一生作了总结性的谢幕词。
红尘万仗，大江东流。飞燕的功过，在正史上记载的并不多，野史上的杜撰
却是五彩缤纷。“狐狸精”、“红颜祸水”……一切恶毒贬义的词汇文人们无不
搬出来轮番上阵。不过在其恶之前，都要加上其美，可见，一向爱用笔作刀的文
人们，也有怜香惜玉之情，只是苦于无怜香惜玉的机会罢了。
我敢断言，无论再正襟危坐的男人，一旦面对这样的绝世无双，做柳下惠的
概率肯定渺之又茫，微乎其微。
在男尊女卑的时代，当一个朝代没落的时候，在帝王身上找不出太多其它问
题的话，就会把挑剔的眼光注视到他们身边的女人身上。也许这正是历史上为什
么出那么多红颜祸水的缘故。从弃婴到舞伎到妃子到皇后，赵飞燕颇具传奇的一
生以自杀落下了帷幕，留给后世的只有对她超群舞技的无限遐想和红颜祸水的无
限骂名。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是君带笑看。”君王的苦闷只消看看美人一眼，就能
消除了。但是，美人的忧愁又该如何化解呢？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飞燕的美，再也无人能睹了，后人只
能隔着历史的时空，意淫下她的娇好容颜
愿得一心人
首页.书架.古典.目录
下章|上章|加书签|回简介
第二章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西施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贱日岂殊众，贵来方
悟稀。
邀人傅脂粉，不自着罗衣。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
车归。
持谢领家子，效颦安可希？——王维
因为爱你，我才做了黑色的潮水，一遍遍冲向阻挠我们在一起的巍峨山崖，
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因为爱你，我才忘记了生命的年轮，一季一季，任
花儿悄悄开放，一季一季，又任它悄悄枯萎。
一
有人说，她是中国五千文明史上的第一位超女。
她是“美人计”的经典案例、是巾帼报国的英雄典型、是红颜薄命的重点人
、是悲喜姻缘的言情代表、是“西子捧心”的美学典范……和历史上的诸多红颜
相比，她负载的历史文化信息更丰富多彩。
所谓红颜之命，该是宿命。她的美丽，事关一个曲故。
“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中，排在首位的“沉鱼”指的就是她。
她姓施，名夷光，是诸暨越溪旁的一位浣纱女。
我坚信，有一天，我们会相见。因为冥冥中，有一种超然的力量在指引着我
们，朝同一个地方行进。
那一天，微风，空旷，湿润，恬淡，喧嚣且沸腾。
他穿着一袭白衫，来到了她浣纱的溪畔。他叫范蠡，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才
俊，越国首席才子兼重臣上大夫。
他此行，是欲寻找一位肤若凝脂的女子。她必定巧笑媚兮、国色天香，她还
要笑不露口、黛眉微蹙，让人禁不住心生爱怜。
而她，恰巧兼备所有的条件。
他们相遇的瞬间，我用现今的幽默来调侃下，电压最少在三八百十伏以上，
属绝对的动力高压。他们四目相对，心中一震，心心相印，情愫暗生。
世界上有雄性生物存在的地方，就会有战争。战争是他们争名逐利、实施野
心的最佳最便捷的途径，也是最残忍的手段。因为，一将的功成，需要万千的骨
枯做垫底。明明是想成一番霸业，却喜欢打着“民族大义”这个旗帜来蛊惑人心
和士气。
范蠡此行，就是扛着“民族大义”的旗帜来的。
爱情，是一件令人沉沦的事。也是最容易让女人为之浴血奋战的事物。头可
断，血可流，爱情不可丢。在爱情面前，柔弱的女人往往会变成萧萧易水河畔的
荆轲，具备着钢铁般的意志，兼有满怀的温柔良善。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去吴国完成使命。为了他，为了他口里“越国的大好
河山”和“民族大义”，夷光，用一副柔弱的肩，担负起了爱情的使命。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会勇往直前。
她要以己之乐，度他之乐；以她之饥渴，解他的饥渴！
二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她和另一个叫郑旦的美丽女子，一起被送去越宫，学习了歌舞、礼仪和化妆
术，之后又被传授了卧底必备的一些技艺。
专业培训结束后，带着特殊使命，她们登上了去吴国的车。
惜别时，他殷殷的目光看着她，有不舍，有爱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蕴
含其中。甚至，眼角隐隐含泪。
试想，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对出身卑微的她如此情牵，怎不令她感动不已
，舍生取义？
因此，她没有枯涩的泪水，没有别离的遗憾怅然。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即将
是一场真正告别。一个涉世未深的豆蔻女子，哪知男人的狡诈？她哪里懂得，他
灼热的眼神，不过是一种感情投资，好让她为这段虚拟的感情做一只扑火的飞娥
。
带着微笑的告别，是最幸福的一种离别。
范蠡，从一个文学气质的多情少年，褪变成为一个乏味无趣的冷静政客，挺
残忍的。可这是男人成长的过程。因此，听男人谈爱情，可以当作听笑话。虽然
生活中《梁祝》《孔雀东南飞》等爱情经典满天飞。但，我很负责地告诉诸位女
子，要相信，那只是传说。
此时，无论他，还是越王勾践，只是演员。并且是绝对的主角。勾践是男一
号，范蠡是男二号。他们的舞台是国家。越国所有的黎民百姓只是配合他们演出
的群众演员。
在对吴作战失利后，他们发誓要卷土重来，却又斗不过兵强马壮的吴国，就
针对吴王夫差“淫而好色”的弱点，设计了以浣纱女西施、郑旦为诱饵的美人计
。
演员本身就是一种兵器，不管你是刀也好，剑也罢，如果你是兵器的话，用
途只有一个——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卖艺的！
十指摇摇，挥手道别。
转身的瞬间，她的泪潸然而下。
杨柳轻轻，蝉被惊醒。冬天依着春的天真将尽。雾失月迷，你的眼睛，穿过
迷雾找寻归来的足迹……生也无凭，死也莫名。
桃花洞，瑶台梦。一片春愁谁与共？
在奢华的宫殿里，她见到了007剧本里敌对方的男一号——吴王夫差。
他高大威猛，衣着华丽，五官坚毅，线条冷硬。如果以现代的审美观来看，
怎么着，他都算是一个酷男。
夫差眼里的西施是个什么模样呢？我借用下雪芹先生描述黛玉的语句——两
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闲静
犹如花照水，行动仿如风拂柳。
此等娇弱美丽的女子，焉能不让夫差动容？
中国向来有“哀兵必胜”之说。我揣测，西施姑娘天生具备心理学家的潜质
，明白“楚楚可怜”才能引来男人的“疼爱有加”。越是以柔弱示人的，其生命
力越是强大。她一出招，就不同凡响，夫差果然被她蹙眉捧心的病态美给吸引住
了，眼睛像涂了强力胶，再也舍得不离开她半寸。
三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
夷光，她不仅貌美如花，而且深谙男人心，懂得如何讨得吴王欢心。
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计”对于男人，是百发百中的。假如出现了百发九
十九中的意外事故，唯一没中的那位，估计是肾上腺出问题了。夫差身中西施的
艳毒中，不能自拔。
他为她建馆娃宫，在馆娃宫附近修玩花池、玩月池、吴王井、琴台，还有采
香径、锦帆径和打猎用的长洲苑等。西施善跳响屐舞，夫差就用数以百计的大缸
，上面铺上木板，筑成“响屐廊”。西施脚穿木屐裙系小铃，在上面起舞。铃声
和大缸的回响声“铮铮嗒嗒”交织在一起，夫差沉迷其中，如醉如痴，不理朝政
。
春天来了，他带着她来到采香径、玩花池游玩；夏天时，他们就在洞庭湖的
南湾避暑，享受自然风光；秋天两人一起攀登灵岩山，看灵石，赏秋叶；冬天下
雪的时候，他们披着狐皮大衣，一起踏雪寻梅。
他专职陪她，完全远离了朝政。
享尽了荣华富贵和万千宠爱的她，心里却异常苦涩。
相国吴子胥屡次苦劝夫差，要他杀掉西施这个祸国惑君的红颜。为了维护她
，他不惜和国之栋梁的相国翻脸。
夫差爱她之心，宠她之意，都令她感动不已。只是她的心中已经装满了那个
叫范蠡的男人。与范蠡相遇在美丽的浣纱溪畔时，他的眼神就洞穿了她的心扉。
那一刻，她便知晓，她要为这个男人，付出她的年华。
所有人只看到了夫差给予她的宠爱，却无人看到她的落寞与悲哀。
人毕竟不是钢铁铸成的机器，不会有感情，不会有记忆，不会记得别人千般
万般的好。夫差对她的爱，变成了灼热的炭火，将她的心扉，烙得白烟四起，血
肉模糊。不堪看。不能闻。
因此，她只能日日捧着心口。她的心痛之症，不是为迷惑夫差装出来的，而
是被两种不同的情感一起挤压导致。
原来爱情的世界很大，大到可以装下一百种委屈。原来爱情的世界很小，小
到三个人就挤到窒息。而且她还得背负着光复河山的历史使命。
你说，她的心如何能不痛？
她如珠如宝舍生取义守护着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在昏暗的油灯下，和勾践
一起商量击败吴国，杀掉宠爱她的夫差的计划。
四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脂胭凝夜紫。
听信她的话，夫差赐死相国吴子胥后，该来的终于来了。
越王勾践和范蠡率大兵直逼姑苏台。
在越军连连进攻的号角里，吴军节节败退。刚愎自用的吴王夫差面如死灰。
绝望中，他想起自己当年曾放勾践一条生路，就派人去求和。
勾践怎会让“卧薪尝胆”的故事再在夫差身上重演？当即予以拒绝。
在这里，我对勾践做个小小的个人评判：或许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强，因此
才能演绎出“卧薪尝胆”的历史大剧。但在历史的舞台上，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
小人，心胸狭隘，手段毒辣。夫差可以容他，他却怕埋隐患而除夫差。我给他下
的定语是——防火防盗防勾践！此人系奸佞，非大丈夫也！
虽然这个结局是她参与制造的，但却不是她期盼的。看着夫差自杀身亡倒在
血泊里后，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流泪满面。
历史是男人玩的游戏，为了能过关斩将，胜利到达目的地，他们总爱拉上柔
弱的女子做铺垫，让她们柔弱的肩替他们扛着沉重的担子。
无论是出于所谓的“爱情”，还是“美人计”的一手策划者，范蠡都有责任
有义务来承担她以后的人生路。
他将她拥进了怀里，轻声安慰着她那颗淌血的心。
剧情没有到此嘎然而止，她的归宿，有诸多的版本。被广泛流传的有下面两
个：版本之一：西施完成“民族大义”的使命回到越国后，迎接她的没有鲜花，
没有掌声，任何和民族英雄沾边的待遇都没有。等待她的是一副绳索。勾践的皇
后借口国人嫌弃她是亡国的“红颜祸水”，将她沉入了湖底。
版本之二：范蠡怕勾践卸磨杀驴，自己成为第二个吴子胥，在革命取得胜利
后，挂印而去。这个结局比较具备革命浪漫主义色彩，她的最终与范蠡为夫妻，
“泛舟湖上”，做一对田园夫妻。
如果让我选，肯定会选第二个结局。毕竟，盼人善，才符合现代的审美。
但，就算西施与范蠡结成了神仙眷侣，入住世外桃源，但她的心灵深处，能
没有隐痛疤？自杀身亡的吴王夫差，成了她心头永远不能结痂的伤。无论何时何
地，只要轻轻碰触，就会血流不止。
话峰婉转，我对她的归宿做下推论：凭着西施极轻松就能迷惑吴王夫差的手
段，勾践的王后能对她网开一面吗？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最可怕的敌人不是男人
，不是任何一种凶猛的动物，而是女人自己。只有她们自己懂得，红粉炸弹的杀
伤力和威摄力有多大。无论从治国、还是怕西施挖自家后院墙角的角度，勾践的
老婆都不会留她。因此，她的归宿极有可能是第一种。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王维的这首《西施咏》写尽了人生浮沉和变化
无常。人生，世态是那样的炎凉。就算有着“沉鱼”美色的西施，终也不能入微
。
我们无法洞晓其悲哀，因为我们无法穿越历史，回到那个时代。因此只能在
那些美丽的传说中拾些残羹冷灸，来满足下我们的想像。
一许董相国，再许吕温侯——貂婵
一许董相国，再许吕温侯。汉祚移难复，奈何寄女流。——佚名
救我于水火，许我以未来。这个世界很简单，每个人，不是纠结金钱，就是
纠结于权利，两者皆有的，便一定会纠结情感。不为自己纠结，也会为他人纠结
。这样的纠结，只当是磨练，而磨练，无非是磨出放得下，练出提得起。
一
小时候，读故事，读到古代四大美女时，对拥有闭月羞花之貌的她们，充满
了企盼和渴望。盼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长为那般沉鱼落雁的容颜。
长大后，用理性的眼光再来剖析她们的故事，羡慕之情就再也荡然无存。
“貂婵”这两个字，总让我想起一种植物，一种妖娆且芬芳的植物。却只能
依存于有粗壮枝干的植物生存。红颜薄命，该是她的写照。
有女妖且丽，素肤若凝脂。
她出生在东汉末年，家庭没落，兵荒马乱，致使她和母亲与父兄失散。她们
母女流落到洛阳后，被司徒王允收留。
长期寄人篱下，使她养成了一套善于察颜观色的本领，加上生性聪慧和善解
人意，嘴甜心细的特质，得到了王允夫妇的喜爱。在府中，她的身份介乎于小姐
与侍婢之间。为了培养她，王允甚花大价钱请老师教她歌舞。
岁月，凉滑无声。时光荏苒匆忙。美，是无法摒弃的。她注定会在岁月的中
，成长为一株妖娆的植物，惹得蜂涌蝶至，终无法清寂。
先天聪明，加上后天勤奋，她很快就学得了一身的技艺。每当家里有贵客，
她总被唤出来，歌喉婉转，舞姿翩跹一番。
貂婵，像是三春的花朵，盛开在王允府邸的雨露之中。
如果没有董卓和吕布，我想，凭着她绝色的容颜，嫁个小有富贵的男人，过
上幸福的小康生活，并非什么难事。
可是，生活中的如果少之又少，用得最多的是转折人生的词汇——但是。
因此，情愿，或不情愿，她都得顺着生活的脉络，走下去。
在中国古代的四大美女中，不可否认的，貂婵是最迷人的一个。因为她竟然
能让各路英雄豪杰为之折腰，神魂颠倒。
那是一个晚上。更漏三下，夜月正圆，料峭春寒，花影婆娑。对着皎洁的圆
月，她娓娓地表述心愿。
月影下的她，简直就是一副空灵秀逸的图画。
这副美丽的剪影给了忧国忧民的王允启示。他把她叫进了画阁中。
窗外月白风清，房内红烛吐莲。王允的话，吓得她花颜失色。面对跪拜在地
的他，她跟着跪倒。
他是抚养她的恩人，白发苍苍了，还在忧国忧民。
命运就是这么残酷。一旦想明白了，她就条理分明，格局清晰地顺应了现实
。梦想，情义，利益……等等复杂关系，对她来说，不再缠绕。
她要变成蜘蛛，灵巧地在这张网中穿梭，切不弄断任何一根丝。
二
如果三国是个集团公司的话，貂婵就是其麾下影视公司里的一号女明星。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吕布，则是此公司兼实力派、偶像派于一身的大腕。
王允，就是这部历史大片的总导演了。
得到貂婵的允诺后，王允开始了为实拍做筹备。他将家藏的明珠数颗，令匠
人嵌成一只金冠，秘密送于吕布。
心魔百相。人有嗔痴怒怨。所谓英雄吕布，不过一介武夫，贪财重利。王允
此计，不谓不毒。
吕布亲自到王府道谢时，受到盛情款待。待酒饮到七分醉时，香风吹过，貂
婵款款地从内室走了出来。
一点樱桃启降唇，两行碎玉喷阳春。貂婵的美，当即让吕布痴了，傻了，呆
了，愣了。迷人的不是色，是心魔顿生。人生，能够惮悟透，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毕竟难觅。
三推四就之后，醉意重重中，王允答应把义女貂婵许配于他。并说择日上奏
太师董卓，让他们完婚。
吕布在依依不舍中，喜孜孜地离去。
封印，盖在了某一处最深的角落。然后，腐化成泥。
《礼记》所指“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人之七情，吕布一次占了
“喜、爱、欲”三者。他对貂婵的爱慕，不过是人看到美好事物而心生的欢喜，
是人生常态，与爱情无关。
一许董相国，再许吕温侯。
看前戏进展顺利，王允就开始了后面的排兵布阵。他热情相邀，把三国集体
的副总董卓先生请进府里。为助酒兴，当然少不了女明星貂婵的倾情助演。
曾在花山几度迷朦，山川锦乡，暮楼幽幽，我与君歌一曲，同饮杯中酒，愿
花山不改风情依旧。
历史不能回放，因此我只能借用孙楠的这曲《蝴蝶吻花山》来揣测董卓貂婵
相见时，为让鱼儿上钩，她撒出的饵里该有多足的料。
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董卓的七魂当即就被貂婵勾去了六
魄。
看时机成熟，总导演王允当即拍板，把貂婵送与太师作妾。
男女之间，往往不是赏赐便是惩罚。对末年东汉拥有绝对发言权的董卓，并
不清楚艳如桃李的貂婵，充当他掘墓人的角色。或者说，她是上帝派来惩罚他的
地狱使者。
谁说女儿不如男？《花木兰》的剧情，其实在东汉末年，就由柔弱的貂婵姑
娘演绎过。她是女儿身，却是英雄心。风情万种，兼具侠骨义胆。她的英雄事迹
，一点也不亚于替父上战场杀敌的女豪杰花木兰。
三
如果三国的剧本可以改写，我会把剧情做这样的调整：吕布是个不折不扣的
英雄，而非贪财重色之徒。他是真心爱貂婵，而貂婵也对他情有独衷。于是，在
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天，他们包袱款款私奔而去，而不是通过杀戮。
相较于残忍的历史，我更倾向于浪漫唯美的爱情。因为貂婵实在太美，那么
美的一个女子，为什么不能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而非要在刀光剑影中求生存？
这是历史不公？还是战争不公？抑或说是男人的不公？
相较于董卓的奸诈凶残，莽夫吕布更加单纯可爱。
可是，历史，从不以个人的意志而转移。红颜薄命的命运，也不是我的笔可
以篡改的。
那咱们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历史来叙述吧。
在吕布的殷殷期盼中，貂婵却成为了董卓的新人。
风轻，云淡，水柔，草绿。
貂婵约吕布于凤仪亭相见。一番婉转述的说，一场声泪俱下的表白，妾之心
，只装将军一人，奈何被董贼霸占，妾只有一死明志。她梨花带雨，撞向亭柱。
他感动至极，抱过她，轻怜蜜爱地安慰，发誓杀老贼以雪夺妻恨。
王允精心策划的高潮，终于来了。
《三国志·董卓传》是这样描写当时的情况：董卓进了朝门，李肃率人上前
阻拦，董卓惊呼“布何在？”（吕布快来）。吕布答“有诏”，便亲自下手诛杀
了董卓。田景前趋卓尸，吕布又亲手将其杀死，共杀三人，众莫敢动。
吕布这一举止，动力全来自于貂婵。
岁月流逝，坟墓只是一个关口。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你，你爱我，我却并不爱你，对你的好，只是缘于
你的价值。
莫怪绝世红颜貂婵不爱吕布。三国名人中，吕布肯定不是最坏的，但却是最
叫人不放心的。《三国志·吕布传》评曰：“吕布，有枭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
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而不夷灭也。”
四
总是要埋葬一些过往，总是要拼力生长一些新枝。不是一定要痛要伤才需放
下才要深埋，而是，轻装上阵，才更显对生活的热爱。
貂婵最终的结局，版本多的也像是西施。不管是安慰世人，还是警告好色男
人，有一种结局是，吕布杀掉董卓后，貂婵随吕布而去，不料白门楼一役却命丧
黄泉。因此，才有人说是她克夫所制。嫁董卓，董卓亡；随吕布，吕布丧。
另一种结局，说她被曹操所掳，送给关羽，关不受其媚惑，月光下，以青龙
偃月刀失手杀其影，至其身亡。“露为生，影为冢”就由此而来。
还有一种传说，说除掉董卓后，她便不知所踪。
一许董相国，再许吕温侯。汉祚移难复，奈何寄女流。
她先是许给了董相国，又被许给吕温侯。汉室兴复的大业，无可奈何地寄托
在一个女流身上。这是国家的悲哀，还是男人的悲哀？才致命这样一个倾国的红
颜，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以这种自戕的方式凋零。
董卓集团的覆灭给曹操统一中原创造了机会，直接或间接成就了他的宏图大
业。一个柔弱的女子，不经意间成就了一代奸雄的崛起，胜过虎牢关前十八万的
百万雄师。
一个女子，居然能左右整个东汉集团的走势，事业做到这份上，足可称得上
是红颜强人。
千百年倏忽，逝者如斯夫，一身娇艳的貂婵留下了一生的谜团，写就了一段
拍案惊奇的历史。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杨贵妃
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展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到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回，珠箔银屏逦迤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摇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人人都说这是一个寂寞横行的年代，这是一个没有爱情的年代。可是，人人
又都在心底追求着热烈的爱情。谁真正放弃过爱情呢？没有。爱情中，只有穿着
真实衣服的谎言，没人会接受赤裸裸的真实。
一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小女人爱老男人，似乎是当今的流行色。这种情况，在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
上屡见不鲜。随手翻下历史书，就可以翻出N多似曾相识的版本来的。
皱纹一把，肚腩一堆的老男人之所以吸引小女人，情况不外乎几种：他虽然
小心翼翼梳头，但可以大大方方付账；他没有了青春，却有了事业；他没有了蓬
勃，却多了乐观淡定；他激情不再燃烧，却变得成熟稳重。他上知天文、下知地
理，中间识人生百态，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性感。骨子里的性感远远比裤子里的性
感更有魅力。而小女人则像刚刚成熟的水蜜桃。大脑皮层活跃，狐媚多才，又有
点心高气傲，不愿做庸脂俗粉。秋波盈盈里流露出唐诗的灿烂宋词的哀怨，散发
出幽兰般的馨香。这种小女人绝对是老男人喜欢和追逐的。
杨家有女初成长，养在深闺人未识。
那一年，她十七岁。弯眉杏眼，唇色殷红，肤色似一块温润无暇的玉，嘴角
微微地上翘，媚相十足，兼具妖态。她不仅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还精通音律，
擅歌舞，并精于琵琶技艺。用音乐家、歌舞家来形容她，一点也为过。
庭庭深深深几许。如此美丽的人儿，被养在杨家的深宅大院里，无人得见，
只有花开。
哥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扉页上曾写道：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
不善怀春？这是人性中的至纯至洁……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比花还要美的玉环，在一个婚礼上见到了的寿王李瑁
。双眸对视的瞬间，怀春的少女与钟情的少年暗结情愫，红豆深种。
不久，她便顺利嫁入寿王府，成为他的王妃。
如果故事到此结束，该是一段佳缘。
可是，她的世界，硬生生被一个老男人横空闯了进来，且以排山倒海、不容
抗拒的趋势，将她掳获。
二
唐代的马球，就像今天的高尔夫，是有钱有闲有身份地位的人才玩的起的。
那一天，阳光明媚，微风徐徐。她随着丈夫一起进宫打马球，第一次见到那
个九五至尊的男人。
她一袭浅紫的低胸宫装，露出奶油般的皮肤。绝世的容颜，使她从美女如云
中脱颖而出。
他短袖紧衣，一身明黄色的马装，凛凛地坐在马背上，凌利的眼神像X射线
，轻轻一扫，便注意到了她，随即钦赐让她陪打。
她的荣幸，令在场所有的女子胃酸分泌陡然增高，却没有人置疑。公公和儿
媳共乘一骑，在当今也会是令人谅诧的镜头，在唐代，却自然而然地上演了。
有美人相伴，他似乎年轻了二十岁，从身后轻拥着她，越战越勇，所向披靡
。
温香软玉抱满怀，只一次，他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而她，似乎也被他的勇猛与霸气所吸引。这种感觉，她在寿王身上是找不到
的。
如果将唐太宗李隆基比喻成一个事业有成的老男人的话，青春美貌才艺俱佳
的杨玉环就是一个狐媚小女人。
当魅力老男人遇上狐媚小女人，一场VS好戏就要上演了。无论他们怎么闪烁
其词，藏在两双眼睛里的一万只苍蝇还是一下子就飞了出来。
此刻，她已经忘记了和寿王初相见时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
面铜锣，和她共乘一骑的男人则是挥着的锤，他将她的心扉敲击出了惊天动地的
响声。
此刻，他也忘记了自己曾发誓爱其一生一世永不变心的武惠妃。这次打马球
，本只是为了自己走出失去爱妃的阴霾，没想到却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可见，爱情，是块蛋糕，虽味道鲜美，保质期却太短，极易变溲。陈士美不
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大有人在。比如杨玉环。
三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大多数的的登徒子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而唐玄宗却是一位技术娴熟、装备精
良，且老于此道，集贼心贼胆于一体的“登徒子”。
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一旦目标明确后，他步步为营。下召，以守孝的
名义，让她出家做了道姑。她从尊贵的寿王妃变为清寂的道姑太真。只是，素净
的道袍下面，却裹着一颗妖娆风情的心。
经过一阵暗渡陈仓后，她被正式迎进宫里，封为贵妃。
此等移花接木的手法并非是李隆基的原创，属于抄袭他爷爷唐高宗的。也可
以说是家传。想当年，高宗皇帝也是从寺院里将武则天迎娶回来的。因为这是盛
唐时朝，“胡风”盛行，才没有出现“宋明理学”谏劝“人伦纲常”。老子抢儿
子的媳妇，也不算是稀罕事。
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嘛。
她秀外慧中，歌舞俱佳，而且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很快就成了他的贴心小
棉袄。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衰败的身躯和不老的心扉。从此，后宫佳丽三千
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像普通百姓那样，他喊她娘子，她喊三郎。他谱曲，她歌
唱。共同的兴趣爱好，奠定了他们爱情的基础。他们共同创作的《霓裳羽衣舞》
，成为了艺术殿堂的珍宝。
高处不胜寒，寂寞帝王心。
李三郎之所以爱杨玉环，是同她的天真烂漫分不开的。在她心里，他不是高
高在上的皇帝，而是她的相公。因此，她可以对他撒撒娇，耍耍赖，使使小性子
，甚至发发小脾气。
朝堂上，是大臣们玩弄权术的虚假的脸。后宫虽美女如云，巴结奉迎者却居
多。他看腻了。看烦了。感觉她的真性情，是那般可爱。
男人毕竟是男人，骨子里具备掠夺性与占有性。一夫一妻对于他们来讲，实
在不能满足。
她是他的新欢，他虽对她宠爱有加，时不时的，还会去会会旧爱——梅妃。
可见，男人的怀旧情节是不可小觑的。
她的爱单纯执著，却也铿锵激烈。知道他去幽会旧爱后，就气急败坏地跑去
捉奸。
隆起的被子昭示着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却紧捂着说，没有，真的没有。
只有孤一个人。
此时他不是君王，而是偷嘴吃还没有把嘴擦干净的普通男人。看着一地凌乱
的衣服，她粉脸嗔怒，一通乱扔乱扯后，气冲冲地回娘家了。
很多女人，像极了一粒口香糖。初来乍到之时，外表光鲜，芳香四溢，男人
咀嚼起来，劲道十足，口感香甜。男人爱死了。但是好景不长，不久就会无色无
味，除了牙齿留下的一道道伤痕之外，再没有任何明显特征。这时，她就离下岗
不远了。
她则完全不同。她亦嗔亦怒，亦真亦幻，亦美亦妖。她是一粒香味持久不衰
的复合糖，男人常吃常新。一旦离了口，便会觉得不舒服。
第一天，他感觉有些怅然；第二天，他开始寂寞；第三天，他便古宅心慌慌
了，坐卧难安，大声喊力士，力士，力士啊，快去把她给孤接回来。
能让君王低头，也算给足了她面子。她是个见好就收的聪明人儿，顺着他的
台阶，回到了宫里。
可见在爱情里，谁的心狠，谁更能沉住气，谁胜算的机率就更大。貌似单纯
的她，将这个尺度拿捏的十分到位。
四
她和梅妃形成了后宫的两株奇葩。梅妃如梅花，清雅高洁。玉环如牡丹，丰
腴妖艳。
情场就是战场。第一个回合之后，她们又展了明争明斗。一个要严防死守，
一个要猛攻占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爱情膨胀到一定程度爆炸后，其威力丝毫不亚于TNT
。
在梅林，她和梅妃路狭路相逢。心里明明恨不得将对方剁成肉酱，嘴角却扬
着优雅的微笑。她们玩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游戏，谁都不肯退一步海阔天空。
相互讥讽对骂后，在胜算未卜的情况下，她们只好鸣金收兵，各自回宫。
有句老话，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她冰雪聪明，在自己的哥哥成为宰
相后，又把三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也带到了玄宗面前。如果她是富丽堂皇的牡丹的
话，三个姐姐就是海棠、芙蓉和芍药，各有各的俏丽。杨家姐妹花将玄宗皇帝迷
得晕转向，不仅重赏了她，还分别封三个姐姐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虢国夫人
。
她用亲友牌迅速逆转了局势，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忍看新人笑，哪管旧人哭？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梅妃，只好退守偏僻的宫殿，
过着凄凉日子。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为了补偿心里的愧疚，他差人给梅妃送去一斛的珍珠，却被她退了回来。
人都不要了，留下东西做甚？难道为了睹物思人更伤心么？男人呀，真的自
私，女人的爱，岂是金银珠宝可以补偿的？
胜极必衰。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
安史之乱，像一个巨大的车轮，滚滚无情地向唐朝碾压过来。
“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
马嵬兵变，她被赐死。行刑之前，她哀求，她可以青灯古佛，不再入宫门，
不会再祸乱宫讳，只求留其一命。
他泪流满面，却无力救她。挥挥手，由她被白绫缠颈，吊死在那颗老梨树下
。
据传说，那棵老梨树突然花瓣尽落，与她一起香消玉殒了。
那些山盟海誓，均已成空。那些恩恩爱爱，是如此之轻。爱情的本质何其血
腥残忍？有时候付出的不光是感情、青春、金钱，甚至是生命。拥有羞花之貌的
她，随着爱情春天的老去，幻化为尘土。
保命归来，面对空荡荡的宫殿，他凄凉至极，思念至极，悔恨至极，以至神
情恍惚，常有幻觉，看到她出现在眼前。
我相信李隆基对杨玉环的感情是认真的，也相信他是爱她的。但他对她的爱
，远远不敌他的江山社稷。否则，拼他一命，怎会保不住一个弱质女子？在江山
社稷和她性命的单项选择题中，他选择了前者。
有句歌词“爱江山，更爱美人”，我看，改成“爱美人，更爱江山”更为准
确。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男人一般是左手事业，右手爱情。当二
者仅能选其一时，大多数男人会毫不犹豫地保事业，弃爱情。
纵观滚滚红尘，女人的爱，一旦危及到男人的前途地位名声时，他便会毫不
犹豫地挥泪斩去，纵然痛如断肢，却可以保全性命，亦是值得的。男人们，最爱
玩的就是这招“丢车保帅”。
这种爱，何其薄凉？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两句诗，曾将多少痴情男女感动的稀里哗啦？但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却不过
是白居易为了掩饰男人爱的无情和凉薄，而重墨写下的粉饰。
爱情是一味巨毒，饮之则毒发身亡。但，为了它，个个却心甘情愿地踏向那
条品毒之路。
爱情没有和尾音和休止符。生老病死，贫穷宝贵，丝毫不能减它半分风采。
因此，真心的，真诚的，希望天下有情人，在天做比翼鸟，在地做连理枝。
那种爱，没有悔恨。只有繁花似锦。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冯小怜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李商隐《北齐二首》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继续下注的，恐怕不是想要得到的更多，而是放不下输
掉的。繁华落尽后，那漫天的烟花，终究变成了一地齑粉。因此，世上没有绝对
的公平，只有相对的公平，得到的越多，必定比别人失去的更多。
一
常在武侠小说中看到，为了培养最强的毒物，常将几种剧毒无比的东西放在
一起，任其拼杀，最后从尸横遍野中爬出来的，就是毒王之毒了。
感情也一样，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对称得上是情场上的至尊王者。
翻开历史的页码，冯小怜，就是这样的女子。
烟锁莲塘，黛眉落牙床，未央。
小怜，名如其人，娇小玲珑，惹人怜爱。乌黑的云鬟，白皙的脸庞，膏脂一
样的皮肤，苗条纤细的身段，超级标准的三围，性感十足，身材一等一等的棒。
故事的男主角是北齐后主高纬。英雄不问出处。女主角小怜，原本是穆皇后
的伺女。
高纬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醇酒美人。声色犬马。用珍珠串缀成晶光闪耀的
罗衫，用宝石镶嵌在玉辇上，日夜与后宫嫔妃厮混在一起，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
彼时，他正宠爱的是弹得一手好琵琶的曹昭仪。而他的正宫穆皇后，是个标
准的口香糖女人。你浓我浓的甜蜜过后，倍受冷落的她不甘于寂寞，就将小怜当
作利器挥了出去。
女人在感情中总是参悟不透，男人的爱一旦冷了下去，就如同沥青铺的柏油
路，纵然将他再次煮沸，终究还是要回到原始的黑漆冷漠状态中的。
弦韵清商，斜阳。旋舞绕廊，垂首赴高唐。
才艺容貌皆佳的小怜是一柄峰利无比的利器，且还是双面的，在伤到曹昭仪
的时候，也同样能够伤到穆皇后。穆皇后此招，无疑是引鸩止渴。
孤影渐苍茫，多情只叹君王。
她不仅有绝世的容颜，内涵也一样丰富。琴棋书画歌舞戏曲样样精通。尤其
是琵琶，弹得更是出神入化，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是典型古代版的“超级
女生”。
她凭借高深的艺术修为，加上耳濡目染的一套盅惑男人非常手段，和高超的
按摩技术，令他神魂颠倒。风头正疾的曹昭仪，很快就下岗了。
繁花恩宠南柯梦一场。石榴裙下躺，手中鸳鸯为谁纺？
凋落成昨日黄花的曹昭仪，此时，只有和穆皇后一起悲悲凄凄绣绣鸳鸯的份
。她们一边以眼神为快刀，凶狠地剁着冯小怜的身影，一边于内心回味着当初的
恩爱甜蜜。暗叹，人情冷落，世态炎凉。
女人的最大悲哀是看不清爱情和男人的本质。在男人眼里，女人嘛，好比与
燕尾服一同配置的那副手套，虽说不可或缺，但还不是说脱就脱，说戴就戴？
因此，要想改变自身在爱情中的被动局面，就得把自己修炼成妖。百变，始
终保持活力与新鲜感，同时还要具备一副刀枪不入的铁心铜胆。
妖力到了，什么都遥遥领先，战之焉能不胜？
二
她唱戏。他把盏。他们笑声阵阵，一起在晚风中荡漾。轩窗前，他紧握她的
柔荑，诉尽了相思，说尽了爱怜。
此时，就算她要天上月亮，他也会下令造天梯，好让她广寒宫里舞清影。
她得宠，自有得宠的资本。
唱歌跳舞弹琴只是她后天修炼所得，据传说她更有一种天生的本钱。她的玉
体曲线玲珑，凹凸有致，在冬天寒冷的季节里，软如一团棉花，暖似一团烈火。
在夏天褥暑灸人的时候，则坚如玉琢，凉若冰块。或抱、或枕、或抚摸，或亲吻
，无不婉转承欢。这是她很快便获得独一无二专宠的主要本钱。
男人是占有欲极强的动物，纵然是自己丢弃的，也不容别的男人多看一眼。
他却是个另类。因此，我大胆推论，“另类”这个词，绝不是现代人发明创造的
，它的鼻祖应该是北齐后主高纬。他将“另类”演绎得淋漓尽致，该算是男人中
的极品另类。
“独乐乐不若与众乐乐”。他认为像小怜这样可爱的人，只有他一个人来独
享她的美艳风情，未免太暴殄天物。于是，经过一番设计与安排，他让她玉体横
陈在隆基堂上，以千金一观的票价，让有钱的男人都来一览秀色。
“玉体横陈”这个成语，就是这时候新鲜出炉的。
极品另类高纬是真爱冯小怜，还是叶公好龙式的爱？从玉体横陈这个成语的
来历，就可以明了一切。
倍受宠爱的冯小怜不过是个胸大无脑的蠢女人而已！如果她将高纬“爱她”
的表现放在戥子上称一称，就该明白，那些所谓的“爱”，不过是为满足他变态
欲望而释放的色彩缤纷的烟雾弹。
人类一冲动，上帝就发笑。
同样的，猪头男高纬与冯小怜一同表演的那些荒唐闹剧，让虎视北齐的北周
武帝窃笑不已。
此时不吃掉北齐，更待何时？
绮颜几兴亡，风流情倦罗账。暮雪步倜傥，已报周师入晋阳。在她玉体横陈
夜，北周已打入了晋阳。
丢城失地，他竟然说：“只要冯小怜无恙，战败又有何妨！”
战事再次传来时，他和她还在打猎游玩。她玩兴正浓，请后主“更杀一围”
。
待到这一圈游猎结束，城池已破。
她觉得打仗像打猎一样好玩，怂恿他带兵反攻。两军交锋中，她却害怕起来
，大喊“军队败了”，和他一起溃逃。在逃跑的途中，他还不忘变态一把，让太
监化妆回皇宫取来皇后的衣服，封她为左皇后，让她穿上皇后礼服，反复观赏。
他一定在想，哇，连逃跑都这么优雅，我真幸福。
此等猪头，煮成羹，也会倒尽世人胃口。大敌当前，战略战术上，他居然听
从一个十多岁的刁蛮少女，国家焉能不亡？
他们站在失落的国度，看着时光悄悄淹没过额头，最后终于将自己埋葬。
这对白痴男女，以他们的双双被擒为北齐写下了死亡通知书。
三
绮颜几兴亡，风流情倦罗帐。
她的美丽容颜，见证了一个国家的覆灭。她和他的那点风流帐，随着国破亦
灰飞烟灭了。
战争，是男人们玩的杀杀人、放放火的游戏。胜利的一方，总会洋洋得意、
毫不留情地处理着战利品。
被俘后不久，他与穆皇后便双双被杀。而她这杯祸水被当成战利品，赐给代
王宇文达为妾。
酒醉红烛滴泪沾霓裳。隙月更漏长，贪恋朱唇露凝香。
红罗账内，她薄裳褪尽，迷惑着另一个男人。窗外皎洁的月色，映着她的泪
，晶莹剔透。代王宇文达贪恋她的温香软玉，对她宠爱有加。
她是一株张狂的灵霄花，霸道妖冶。她的须茎所到之处，别的生物别想留存
。
出身名门的代王妃李氏遭遇强敌，想反击，却只有挨打被整的份。只能暗自
垂泪，对空镜惆怅了。
女人之间的斗争，永远是最残酷的斗争。看着败下阵去的李氏，她并没有收
手的打算，毒招频出，几欲把李氏整死。
佛告诫世人：“天地之间，五道分明，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
谁代者。”她的恶毒张狂，为她埋下了祸根。
记忆是打开了就合不上的书，人生是踏上了就回不了头的路。感情如赌注，
扔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了。纵然被代王宇文达千般呵护，她心灵的角落里，却始终
晃动着北齐后主高纬的面容。她登高远眺，再也不见他的身影，只能独自在庭院
里徘徊，憔悴芜荒。
抱着琵琶，她再次想起了他。那个陪她狩猎，陪她荒唐纵情享乐、国破身亡
的男人。
琴声嘎然而止。看着断裂的琴弦，抚今思昔，心绪万千，想着旧人，她的泪
潸然而下，提笔写了《感琵琶弦断赠代王达》“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日怜。欲知
心断绝，应有膝上弦。”
断弦，是个恶的征兆。
因果报应，业报轮回。不久，她的报应便来了。
隋取代了后周，她再次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隋文帝把她赐给了李询。代王
宇文达的王妃李氏，正是李询的妹妹。李母知道她曾经迫害过自己的女儿，乘机
对她百般凌辱。把她关到磨房里，让她穿上褴褛的衣衫，像牛马一样舂米劳作。
李母的致命招，只一个回合，便把风流妩媚，妖艳示男人的冯小怜毙呆了。
折枝凤凰，迷惘。灯焰疏樯，一枕泣蝉凉。
她栖息的枝头折断了，迷茫凄凉。昏暗的灯光照在墙壁上，泪像秋蝉那样薄
凉，湿了枕畔。
她不堪凌辱，最终自杀身亡。她的不平与不幸，美丽与妖媚，随着杵臼声的
中断，而变成一地齑粉。
那灿烂一时的烟花，终究随着流年的远逝而熄灭；细数烟雨，落下的，尽是
后人的叹嘘。
四
红颜总是薄命。红颜总是祸水。可若没有那被祸之人，红颜不过是一汪清泉
。水般柔情，只为他的爱，他的宠。跃马沙场的英雄是女人的偶像，跃马沙场却
又肯为爱远走的天涯男儿却是女人一生的梦想。
英雄美人，情关难渡。
美人，美人，美人何罪？美丽任性的冯小岭是愚娇。不知轻重，不懂缓急，
不懂得饶人时且饶人，好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枉送了性命。
她不过是个靠美貌讨男人喜欢的女人，这类女人历来都是大多数，如今的娱
乐圈内一抓就一大把。那场战争根本与她无关，只是她遇上了那个史无前例的白
痴皇帝，让她好好玩了一把灭国游戏罢了。
红尘世事，英雄倍出。江山美人，却也可以另写。爱德华为辛普森夫人抛却
了大好江山，成就一段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佳话。可见，英雄美人，并非水火不容
。
其实女人，要的只是，你爱她多些，再多些。越多越好，永不嫌多。
所以，在不过分的前提下，男人，爱那个爱你的女人多些。爱她，爱她，再
爱她，让她幸福。
相遇，心绪如白云飘飘；拥有，心花如雨露纷飞。
女人，也要睿智一些，反思自己，内外一起修炼，为那个你爱的男人多想一
些，让他爱你爱得无怨无悔。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她的不可一世与得势猖狂的性格，将辉煌的一切，弹指化为过往云烟
，碾尘为埃，终不见了影。
滚滚红尘，这肉身实在来之不易。被爱了，不要骄狂。既落于红尘，不如就
依红尘之法则，安心走下去。不轻视，不偏袒，带着灵魂，最妙。
红尘，我是不敢深爱的。我更爱那静静的山谷。
只是，不可低看。
在红尘中，做红尘事就是了。对与错，自身了然就够了。
且看，不语，也是磨砺。
磨出珍珠是幸，磨出老茧是命
愿得一心人
首页.书架.古典.目录
下章|上章|加书签|回简介
第三章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穆夫人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
嘉，不能旋反。视而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而不臧，我思不
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樨且狂。我行其
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
所之。——《载驰》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
做什么。每个人的结局，都不过是一种选择。没有谁那么好命，正好踏上了正确
的道路，遇到了对的人。因为人生如同赌场，所有的人都在下赌注。要么认命，
要么撤注，要么双赢。
一
从小就怀抱梦想，要做一个武功盖世的女侠，要么横枪立马战场杀敌，要么
月黑风高行侠仗义。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随着时光的流逝，梦想一一幻化
成五彩缤纷的肥皂泡，消逝殆尽了。
只好把目光锁定在历史堆中扫描。她的轻笑浅吟，她的粉面桃花，她的英姿
飒爽，她的婀娜多姿，跃然于纸上。那流转的目光，那妩媚的神态，那绝世的容
颜，是那般的惹人注目。她文采飞扬，能歌善舞，且擅长骑马射箭。
她姓姬，史书留下的称谓却是“许穆夫人”。因为她嫁的男人是许国的君主
。历史是男人书写的，三纲五常中明确规定“妻为夫纲”，再优秀的女人，也得
被史学家用红彤彤的烙铁，烙上夫家的印痕。小时候我在祠堂看到为家族的兴旺
贡献了一生的祖奶奶们，木头牌子上最后留下的只是某某氏。尊贵的姬姑娘，也
没能逃脱这种命运。
豆菀年华，呆字闺中。她和我一样，喜欢黄昏。
黄昏的时候，她一袭明黄的薄衫，分花拂柳，抵达那个安静的角落。沉默的
台阶，还有穿桥而过的静水，落叶，凉风，稀疏的心情，有些寡淡。
每一次心情倦怠时，她就会避开热闹，直寻僻静处。这里，风景独好。她的
诗篇，犹如蝴蝶般，翩然飞起。
花开半看，茶饮半瓯。
她的身世显赫，是卫公子子顽和著名的美人宣姜的女儿。良好的家世，良好
的教育，良好的遗传基因，让她成长为一株芬芳四溢的花儿，吸引着四面八方雄
性的目光。只是，她的心，始终飘浮不定。
毕竟，能配上她的，不是凤毛，就是麟角。
在众多的追随者中，风头最足的，要数许国公子和齐国公子。许国公子善于
打亲情牌，时不时就给她爱财的伯父卫惠公送去重礼。而她心仪的，却是英雄气
概的齐国公子。无论是安邦还是定国，这种伟岸的男人，都是她的终身依靠。
那一天，齐国的公子来了，差人送了她最喜欢的兰花。嗅着那淡然的清香，
她约他于河畔相见。
三月的桃花，穿起华美的霓裳，如一窑烈火，血洗着蓬勃生长的相思。桥下
的水是潺潺，不远处，有行人三三两两。
初见的感觉总是美好的，让人魂牵梦萦，终难忘。
他握着她的手，说，跟我走。
她的泪盈盈，连连摇头，有着无法说出痛，还有惊世的空。因为伯父已经决
定把她嫁给许国公子了。
树上的桃花，就这样缤纷落下。
花开的时候，有人喜欢。花落的时节，一定也有人会流泪心碎。
中国的婚姻，不是两个人的结合，而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贪财的父辈，将她
的一生推向了难言的疼痛之中。
亲情的牵伴，终使她举起了双手，答应嫁与许国公子。
二
冬天以温和的姿态登陆了，我以加速度的姿态行走。我不是要追赶季节有脚
步，我只想，留一些温度给自己过冬。
所有的心情长空列阵，为某个遇见殷勤伏笔，却逃脱不了流年成殇。你我都
是流水与风合谋算计的卒子。
从此，天涯，各自。
差人送回了他的兰花，只是少了一朵。并附丝帕一方，上面绣着的，亦是一
朵兰。她知，他懂。
她穿上大红的嫁衣，上了许国公子的花轿。发髻上，戴着的正是那朵被她采
撷的兰。她要戴着他的兰花嫁给另一个男人。她能回报给他的，也许只有这朵清
清白白，却又千丝万缕的情意了。
尘世的阳光，带着温暖，也带着冰凉。
我只喜欢你，牵着我的手，辗转岁月红尘间。人生若只如初见。总有人在叹
息。总是留下遗憾。
揭开她盖头的，是一双软软的手。她的眼前，晃动着许国国君的细眉细眼和
一张书生似的面孔。怎么看都有些“伪娘”。
她低垂下了头。多想，此刻，拥她入怀的是齐国公子那双有力的臂膀，那双
薄扇似的大手。
女人要的是一种安全感。这种东东，许国国君身上是没有的。她的眼神瞬间
悲凉下去。
这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造就的一桩冤假错案。中国的父辈们，总爱将
子女当成他们私有产财来随意处置。他们不知，栽下的那株秧苗，结出来的可能
是一枚苦涩的果实。
从此，她去掉了“姬”，变成了许穆夫人。
从此，她变成了一汪安静的水，细数着石阶上的落叶。没有谁可以听见她轻
轻的吐露。她把自己变成了沉默的茧。可以倾诉的，只是那只笔。还有风，它闲
然地穿过她的长发，在她光洁的额头，留下微凉的封缄。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
行，远兄弟父母。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淇水悠悠，桧楫
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被收录在《诗经·国风》里的这首《竹竿》写尽了她对家乡和亲人的幽思和
牵挂。那清清的淇水，只能装饰她的梦境了。
有一种东西不会老去，总是忧伤扰心——就是思念。
三
时光的壁，总是苍凉无比。
在那缕薄光中，一场无辜的风雨，扰乱了谁的季节？
公元前659年，北狄部落入侵卫国，她的哥哥卫懿公玩物丧志，最终战败而
死。
消息传来，她悲痛欲绝，向她的夫君许国国君救求。如果他是个伟丈夫，会
慷然应允。这位父辈们为她精心挑选的丈夫，却是个小男人。面对她梨花带雨的
泪脸泪眼，他把头扭了过去。
那一刻，她的心，从微凉，变成彻骨的寒。
她转身离去。将陪嫁到卫国来的几位姬性姐妹召集到一起，带上救济物质，
策马扬鞭赶赴卫国救急。准备招募将士，重整河山。
马蹄得得声由远及近，几辆马车飞奔而来，驿道上尘土飞扬。她双眉紧蹙，
表情焦灼，不时回头观望。原来，在她身后不远处，几辆马车正风驰电掣般追来
。她的马车越跑越快，但还是被身后的马车追上了。车上一群许国大夫跋山涉水
，赶来传达许国国君之命，要求她必须遵守既有礼制，不要往前走了，立即返回
许国。
看着这一帮对她围追堵截、没有血性的小男人，她怒声道：“载驰载驱，归
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
而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而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
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樨且狂。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
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这就是有名的爱国主义诗篇《载驰》。翻译过来大致如下：“快马啊还要加
鞭，回归故国吊唁卫侯。快马加鞭啊长途跋涉，我的目标是千里之外的故土漕邑
。许国的大夫翻山渡水匆匆追来，我心因此而烦忧。
尽管都不赞成我，我不会立即就回返。瞧你们这样没见识，我的想法很快就
实现。尽管都在反对我，我不会立刻渡河又走回头路。看你们这样失计谋，我的
主张合理又详周。
我多想登上那高高的山冈，去采摘贝母来疗治我的忧伤。不要责怪女子多情
又善感，女子们自有自己的主张。对我百般责难的许国大臣们啊，你们真是幼稚
又轻狂。
我驱马走在辽阔的原野上，原野上绿油油的麦苗茂盛又兴旺。我将把卫国的
苦难告诉给主持正义的大邦，难道就没有讲道义的大国可以依傍？你们这些碌碌
无为的许国大夫们啊，不要再对我嚣张！你们纵有百般计策，不如我走一趟。”
那帮伪娘君臣，最终没有阻挡住她救国的脚步。尘土飞扬中，她疾驰而去。
虽然她的行径与当时的礼教是相悖的，但她的凛然正义却广为人传诵。就连
道德典范孟子对她的评价也是非常之高：“有卫女之志则可，无卫女之志则怠。
夫道一，常谓之经，变谓之权，怀其常道而挟其之权，乃得为贤。夫卫女行中考
，虑中圣，权如之何？”
四
桃红只是一杯流伤，总在乱红里翻起碎凉的残阙。
患难见证情。
关键时刻，救卫国和她于水火之中的，还是她的初恋情人——齐桓公。他派
了公子无亏率三百辆战国，甲士三千，前往相救。还带去了牛、羊、猪、绸缎等
慰问品。
看到齐国军队的那一瞬间，这个坚强的女人，泪瞬间溢出了眼眶。她用手抚
了抚了发髻，那朵兰花，已凋谢。可盛开在她心里的兰，却永远芬芳如厮。
在心里为你筑一座城。兵临城下，救我的，始终是你。华美的琼花缤纷如雪
，一朵一朵将我们埋葬。今生无你。这座城就是空城。来世，我策马扬鞭，等待
爱情的烟花三月。只为你，手持桃花，伫立风中。
正是由于他的及时出手，才使卫国生存下来，以至有了卫文公时的中兴出现
。
在她的胸口上，始终有一粒胭脂痣，独为他而生长，灿若朝霞，莹润如玉。
这个男人，这份爱，值得珍藏。
可见，女人，于心灵的角落，存储另一种感情，也是非常必要。以供患难时
救自己于水火。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男人的行动，永远比他嘴里吐出的任何山盟海誓
含金量要高。再华美的语言，都不及一双雪中送碳的手。
女强人是被社会和男人磨砺出来的。如果她嫁的是个勇敢的男人，大敌当前
，他会用他宽阔的臂膀，提供给她一个庇护的港湾。而他，则横刀立马冲在前面
勇敢杀敌。
我敢断言，所有的强势女子，都有一颗柔软的女儿心。只是生不逢时，被历
史推到了战火连天的最前沿。
她的故事讲述完了。窗外，月已偏西。合上书，把清茶一盏，于茶香悠悠中
，回味。
在我心里，她不是许穆夫人，只是姬姑娘。因为那个许国的“伪娘”，根本
配不上她的才华和胆识。如果她生为男儿身，如果真的有时光机，我愿意回到那
个时代，伴她左右。不为拥有，只为相伴一生。
每个女子都是一朵花开。花若开，必妖娆。与青春抵死缠绵，经年后，才彻
悟，繁华落尽后的孤独，是骨子里前生你种下的盅。
下一世，愿你生为男儿。我则为妖。有一双淡绿色的眼睛，如花一样妖娆，
在乱世里奔放地上演我的爱情。只和你，鲜花怒马，成就英雄美人的经典。
莫以今日宠，能忘旧日恩——息夫人
莫以今日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泪满眼，不共楚王言。——王维《息夫人》
生命之上，一无所有。
这个世界上比死更难的事情，就是活着。在强奸面前选择活着，虽然屈辱，
却有了一切的可能。因此，活着，是一种智慧的显露。女人，显露智慧，远比显
露胸脯更性感丰盈。
一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
，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花花世界，茫茫乾坤，一颗微尘，凝结成露，汇成河流，潺潺人间，有多少
偶然？又有多少必然？成就而今你我。谁与你相伴偕圆？我与谁共渡此生？而今
，尘埃落定，且看陌上心花缓缓开。
陌上花开的时候，无雨，却撑着伞，站在那树艳红的桃树下，静静地聆听。
桃花女，我在聆听她的叹息。又唯恐自己的俗，惊了她的花语，才撑起这柄
素伞。
我在树下等了一春，从初绽等到落英，终没见到她的芳踪。远处的戏楼上，
传来了缥缈的惊艳：“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本不是悲春伤秋之人，闻
此音，薄泪还是盈然于眶。在这韶光飞溅里，有多少沉香屑的心思无人能懂？
她的满腹心语，可曾如逐水而去的桃花般惆怅？
她，桃花女，目如秋水，脸似桃花，丽如芙蓉，雅若蕙兰。是我等待了一春
的女子。她是春秋时期陈国国君的女儿，原名陈妫，和姐姐两人是当时妇孺皆知
的美女。姐姐嫁做蔡侯女，她嫁与息侯为妻。因此，又叫息夫人。
有一种祸，叫命中注定。
如果她回陈国省亲途经蔡国时，没有去探望姐姐，便不会有那场飞来横祸。
但，谁人的只手，可以和命运的铁骑抗衡？冥冥中，有一种超然的祸水，颠覆了
一切。
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她改变行程，进城探望。
没想到她的思亲心切，却演变成飞来横祸的开端。蔡侯本是好色之徒，对她
的惊人美貌早有所闻，亲自设宴款待。
她的举世无双之色，曼妙窈窕之姿令他垂涎不已。几杯酒下肚，他便放浪形
骸起来，言语戏谑，举止轻浮。姐姐是个柔弱女子，敢怒而不敢言。无耐中，不
待盛筵结束，她便匆匆离去。
归家，她将委屈告诉了息侯。男人，总是女人的天和地，她的委屈只能向他
倾诉。
虽说女人如衣服，可是一件华美无比的衣服一旦有了主人，路人只有欣赏的
份。如果胆敢伸出目的不纯的咸猪手，主人肯定不会舒服。
这不关乎爱，却关乎面子。让我想起了当今的一些富二代和权二代，动则为
一个女孩子拼钱拼车拼命的疯狂举止。他们爱她们么？不，只是面子。
息侯也不例外。如果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带兵去围攻蔡侯，或者像武
士那样，找蔡侯决斗，最终无论是输是赢，我都会为他鼓掌喝彩——因为，此乃
大丈夫所为。
可惜，我拿着高倍数的放大，在历史堆中刨来扒去，亦没能找到他丁点与“
大丈夫”相类似的细胞。最后只能给其定论——息侯不过一区区小男人。且鼠目
寸光，心胸狭隘。
二
男人的面子永远比里子重要。为了夺回被她丢掉的面子，他想出自以为是的
妙计——“借刀杀人”。然，此举则实则是在做一桩与虎谋皮的买卖。
他派遣使者向楚国进贡，并趁机向楚文王献计：“蔡国自恃和齐国友好而不
向楚国进贡。如果大王您兴兵攻打息国，息国求救于蔡国，蔡侯必念在与息侯是
连襟的关系而慨然出兵相助。到时息国与楚国合兵攻打蔡国，必然可以生擒蔡侯
。如果俘虏了蔡侯，不怕蔡国不向大王您进贡。”
此等小男人，只能做出一些耍小聪明的蠢事。
送上门的肉焉能拒之？楚文王大喜，择黄道吉日兴兵直奔息国而来。息侯假
装惊慌失措地向蔡国求救。蔡侯果然亲自率军来救，却被楚军与息军包了饺子。
从这可以看出，蔡侯虽然是个混蛋，却还是个实在人。而息侯这个小男人就
只能算是猥琐男了。
如果硬要从混蛋与猥琐中挑出个肥瘦来，前者恐怕要比后者稍微那么可爱一
点。
这场战争，以蔡侯被俘而暂告一小结，同时却在酝酿着更大的一场人祸。
蔡后被俘后，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更为了报一箭之仇，向楚王推荐了“息夫
人”这朵绝世奇葩。
好色，是所有男人的通性。尤其权倾天下者，恨不得世上的美貌女子，除生
我者和我生者外，皆为己有。
于是，在招待楚王的宴会上，她被点名陪酒。
一阵环佩的叮当响声中，她像一朵海棠花，不胜娇羞地出现了。盈盈一拜拜
，敬过酒后便又袅袅婷婷而去。最是那低头的一抹娇羞，惊艳地让楚王神情恍惚
，魂不守舍。以至于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第二天，楚王设宴答谢息侯，却将在酒至半酣之际将他绑了。
消息传来，她闻变大惊，长叹一声：“引狼入室，自取其辱！”然后纵身欲
跳井，却被楚王的手下阻拦，以息侯的性命要挟。
祸因她而起，也因她而止吧。为保他一命，她选择了偷生。
息侯搬起石头最终砸了自己的脚。本为了夺回面子，现在连里子也一并丢失
了。他的愚蠢在于，他本想养一只狼来看家护院，没想到没有储存足够狼吃的肉
，而让狼打上了自己的主意。
三
光阴携带着尘粒滚滚向前，楚宫深处，相遇和别离演变成两败俱伤的疼痛。
时光荏苒，三年过去了，她在楚宫备受宠爱，并生下了两个儿子，却始终沉
默不言。
昼与夜的热闹始终与烟火有关。夜色里，她的悲伤无处遁迹。往事，如水上
的莲蔓，层层缠绕。相思长成一朵薄凉的花，伫立在水中央。不是不爱，只是爱
比烟花寂寞。苍凉、孤独、凄美。
女人的心胸很小，小的只可以容纳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是英雄还是狗熊
，仰若是猥琐的小男人。
因此，每个女人，可能都爱过一个混蛋吧。
闭上眼，某些温和的微笑是一道盅，饮之成疾。心动过一次，爱过一次，便
是止，很安静的止。
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
她于疼痛中坚强地活了下来，却被一些卫道士所嘲讽。在那些卫道士眼中，
生命之上有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的东西。这个东西叫做气节。杜牧的这首《
题桃花夫人庙》，将息夫人的苟活，与为坠楼而亡的绿珠做了比较。字面上不着
一字，但褒贬之意早就呼之欲出了。于急管繁弦的妓院里纵情声色的杜牧，一面
陶醉着“楚腰纤细“的典故，一面拿起笔做卫道夫，写下了这首诗，于不动声色
中，将她剥了个精光，供世人的眼睛羞辱。
男人声色犬马是“风流”，女人苟活，却成了千夫所指的罪过。只许州官放
火，不许百姓点灯。世间男子恨不给所有的女人加上贞洁带，自己则为所欲为地
光着屁股于市，切大摇大摆。
因此，所谓贞洁，不过是男人给女人定制的道德伽锁。
爱情、财富、智慧、自由——如果上帝给三种，我要后三种；给两种呢，我
要后两种；若只给一种，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后一种。至于神圣的爱情，在我
的心里是奢侈品，华丽易碎，轻易不敢碰触。
爱情只是一种幻想，除了能够让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功效外，别无他用。然而
，还是有许许多多傻女人，为了一时的欢娱，愿意做那只扑火的蝴蝶。
美丽的息夫人，亦是其中之一。
秋风送爽，桂子飘香。楚王兴高采烈地出城打烈了，几天后才可以回来。她
终于有了机会，就悄悄地中到城门看会息侯（他已被贬为守城小史三年。）
两人相见，恍如隔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守得云开，只为见他一面。心愿已了，再无苟活的理由。她奋力撞向了城墙
。血，桃花般鲜艳，在石头上朵朵盛开。
她的一缕魂魄，也终就化作花魂，飞到天尽头了。
四
缘来缘去，缠缠绵绵。难舍难分，惜别永远。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非人的意志可以主宰，有一些虚幻的东西，如叫不出名
的植物，硬生生在心口挖出一个洞来，然后它就蜷缩在那个低尘洼里，繁殖生息
，一分分，一日日，一年年，落叶开花，就此驻扎，由不得你不惊讶。
对于爱情，我虽不全然认同，却也为陈妫的执著而感慨。我承认我心里有一
株莲花，在跻身而至的三寸阳光里，寂寞地盛开。
这种杏花春雨的爱情，却与千后之后，结出了永恒经典的圣果。
“莫以今日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泪满眼，不共楚王言。”王维的《息夫人
》道尽了她的沧桑无耐。它与杜牧的《题桃花夫人庙》均截然不同。同样是诗人
，同样是男人，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如果按男人们的观点，女人是物质的
，楚王提供给息夫人的何只是物质可以表述？面对美丽的鲜花，她不是欢娱，而
是满眼满心的泪。面对万千的宠爱，她沉默寡言，肃如寒冬。
难道说，这种爱，还不够坚贞吗？
绿珠的死，只是以死做了了结。活着的息夫人，却承受着不能言说的深重痛
苦。单从生死来论贞洁与骨气的话，我认为，活着的息夫人，远比死去的绿珠更
伟大。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超越生命之上的东西，如果不足以撑起生命的
重负，个体的终结又有什么意义？
答案只能是活着。
息夫人活了下来，不管为了息侯还是为了自己，她的活着都是一种智慧。
爱，其实就是一种欲，进而由欲演化来的贪。无一人能逃过这样的命运。爱
的真相很残酷，爱的本来面目千疮百洞。但，爱的感觉却又是那么丰盈。虽然无
助，却无人能离。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花蕊夫人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述亡国诗》
对一份感情的坚持，好比一个人行走在荒漠之上，烈日炎炎，无水，无粮，
无绿洲，前进是绝望的遥远，后退是死寂的空无。因此，真正的痛苦，没有谁能
与你分担，你只能把它从一个肩，换到另一个肩。
一
某些时候，生死荣辱如同一道选择题。选择生，就等于选择了羞辱；选择死
，便选择了无上荣耀——这是一些卫道夫们的观点。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如同息夫人一样，在生与死面前，她也
选择了前者。
山灵水秀的蜀地，历来是才子才女倍出的地方。才子如李白和三苏，才女有
卓文君薛涛等风华绝世、词采流芳的佳人。
她亦是蜀地的明珠，是后蜀时期的费贵妃，亦称花蕊夫人。花蕊，据《能改
斋漫录》记载，意思是“花不足以拟其气，蕊差堪状其容。”世人常用花譬喻女
子之美，而美到要以“花蕊”来形容的，足见美色非比寻常。
她美丽却摒弃妖娆，聪颖而多才多艺，对如山般的诗词歌赋和纷繁复杂的君
王世界，了解的一如俯视自己手心的纹路。
紫薇花对紫薇郎。她的美丽一生，纠结着两个截然不同，却又绝非等闲的男
人。他，是历史长河中被淹没的亡国君主——孟昶，是敲响后蜀丧钟之人。他，
是黄袍加身开创一代大宋王朝的伟丈夫——赵匡胤。
他们三人，演绎了一段令人唏嘘的情感故事。
蜀地历来是个安逸享乐之地，从三国时期的刘阿斗，到前蜀时的王氏父子，
都因奢华安逸过度，最终导致亡国。孟昶也是一个集享乐主义与浪漫主义与一身
的君主。他广征蜀地美女，以充后宫。奢侈无度，据说连尿盆都镶满了珠宝。
有人把生活过成琉璃，有人把日子雕成书香，更有人把命运导演地风声水起
。声色犬马，淡落天涯，都是有迹可循的宿命。她的脱俗美丽，加上横溢的才华
，从后宫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赢得了他得青睐。
“五去楼阁凤城间，花木长新日月闲。”皇城间的亭台楼阁，生长着与日月
一样清闲的扶花疏影。她喜欢用细腻生动的文字，记录下了宫中生活细节。从她
的诗词中，可以窥见他们当初的悠闲日子。
二
爱一个女人，就爱她所爱。
她最爱和牡丹花和红桅子花，他就派人前往各地选购珍稀品种，在宫中开辟
园地真心诚专门种植。阳光恬淡。雨水清凉。空气中散发着牡丹和桅子的花香。
她和他日夜盘桓在花下，更招集群臣，开筵大赏。
掌握一个男人的心，从掌握他的胃开始。
他日日饮宴，珍馐美味都成了俗味，不能下箸。她别出心裁，用净白羊头，
以红姜煮之，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
把来进御，号称“绯羊骨”他每遇月旦，必用素食，且薯药。她便将薯药切片，
莲粉拌匀，加用五味，清香扑鼻，味酥而脆，又洁白如银，望之如月，宫中称为
“月一盘”。
盛暑，他们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的殿堂上乘凉纳快
。
徐风习习，良辰美景，她素手纤指，作赋助兴：冰肌玉骨，正清闵无汗。水
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起来携素手，庭
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强低转。但屋指西风
儿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他们日日欢乐，夜夜笙歌，在水殿中，做一对只慕鸳鸯不慕仙的神仙眷侣。
甜蜜像盛满液体的容器，溢得蜀宫芬芳四溢。幸福，已不能用语言来描述，只能
深深地，深深地，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如果是寻常巷陌的柴米夫妻，他们的爱，该会天长地久，就不会有后面的此
恨绵绵。
就在蜀主孟昶和花蕊夫人不道流年挟弹骑射，游宴寻诗的时候，黄袍加身的
宋太祖，目标渐指蜀地。
女人天生敏细，她嗅到了大难当前的气味，劝诫他砺精图治。他却认为蜀地
山川险阴，不足为虑。
绿柳才黄的时候，北宋大军压境。他和她双双被擒，被押往了东京汴梁。
蜀中的锦绣河山，牡丹花依旧争奇斗艳，桅子花依旧艳如朝霞。而他和她的
心，却如枝头声声啼血的杜鹃。
其势也悲，其心欲碎。
途经葭萌关的时候，回望故土，她悲从中来，挥笔于驿站的墙上题下：初离
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
娟，髻学朝天，谁知是谶言。
离蜀之路，亦，难于上青天。
三
宋太祖千里送京娘的典故，沦为美谈。我想，他之所以可以做到千里单骑，
孤男寡女在一起而安然若素，是有端倪可询的。我于暗中推测，那京娘，无论姿
色或才情，肯定不及花蕊夫人。
英雄爱美人，天经地仪，亦是人之常情，否则如何解释赵匡胤对小周后和花
蕊夫人的念念不望？
不是红杏不出墙，而是墙外面的诱惑力不够强。
太祖早闻花蕊的艳绝尘寰，才情芳菲，欲一睹颜色，以慰渴怀。就重赏街下
囚孟昶，并设宴款待款其一家人。
她缓缓出场谢恩了了。才至太祖座前，便有一种香泽扑鼻中，仔细端详，只
觉得千娇百媚，难以言喻。娇音如莺啼百啭，呖呖可听。
这位文采略逊的马上皇帝，表面上庄严如老僧入定，内心早已是兵荒马乱一
片了。荷尔蒙骤然分泌旺盛，蓄意勃发。
孟昶则像是在洗在三温暖。从一国之主，沦为街下囚，然后又被封为秦国公
。可板登还没有坐热，七天后，就暴疾而亡。
对待感情，宋太祖赵匡胤的手段，一如陈桥驿兵变那样狠戾果断，迅速快捷
地毒死了孟昶这个拌脚石，却又厚葬了他，令他的未亡人不得不再次入宫谢恩。
她来了，一身缟素，愈显得明眸皓齿，玉骨珊珊。
该出手就出手，他乘此机会，把她留在宫中，通令侍宴。
女人的才情，和女人的花容一样重要。酒宴上，微熏的太祖让她赋诗助兴。
她沉吟片刻，一脸凄切，启了朱唇：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
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君王在城头树起了投降的白旗，俺一个处于深宫的弱柳女子哪里知道呀？十
四万的后蜀大军，却不抵几万的北宋军，可见这么多的男儿身的雄性生物，没有
一个是真正的男人。
驰骋沙场的他，被她的情操和才情深深打动。薄酒后的她，红云上颊，更加
妩媚动人。他看得心醉神迷，当即封她为贵妃。从此夜夜临幸。
这首《述亡国诗》广为人们所称颂。其“不平之意，愤慨之情，可断行云，
可遏流水，信知巾帼不让须眉。”鲁迅先生在《女人未必多说谎》一文也曾提到
，并以此为例，说明“女人替自己和男人伏罪，真是太长远了。”
读到这里，我不由为花蕊夫人的高明手腕喝彩。这不是普通女人可以做到的
。如果换成我，肯定会勃然而怒，诉说着亡国的痛，和对男人的哀思。可能还会
拍案而起，对假仁假义毒死老公孟昶的赵匡胤破口大骂。毕竟，他和自己有着杀
夫之恨。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些日日夜夜的缠绵，哪里是恩爱两个字可讲
述清的？
因此，对花蕊夫人的这首《述亡国诗》我却有了不一样的解释。与其说是对
亡国痛恨，不如说是在推卸责任。当年张丽华被杀就是因为她的绝世美貌，刹她
的理由是“昔公蒙面以斩妲妃，今岂可留张丽华？”如果按这种论调来推，花蕊
夫人的这首诗半是为自己开脱，半是向太祖谄媚，蜀地无男儿，太祖是英雄。
当然，把她当作红颜祸水来说固然不对，但是过度地把她拔高成爱国女英雄
，品质高洁的圣女也示免有过誉之处。
这个世界，会装的太多了。
明明是狼，何必装羊呢？
四
人总是可以把情绪掰成两半。一半现实，一半虚幻。一本书，一首歌，一个
人，喜欢过了，便会留下气息。
花蕊夫人摄于太祖淫威，贪生怕死，免承恩露，心里却始终为蜀主孟昶留着
一个角落。
孟昶是天生的贵族，身上泛着“俊朗又不失英雄气概，懂品位又不酸涩，大
雅大俗，有形有款，永远的新潮又永远怀旧”的气息。这种气息，是迷惑女人的
致命毒药。
宋太祖赵匡胤这个马上皇帝算是白手起家的富人吧，虽有英雄气概，却缺乏
生活情趣。除了骑马射箭，阴谋攥权外，毫无儒雅的特质。
两人之间的差距，不言而喻。
女人的那点小浪漫情节，使得花蕊夫人心里藏着前夫也不足为奇。她画了孟
昶的像，于无人之时，悄悄拿出来怀旧一番，凭吊一番，却被太祖看到了。问她
是何？她说是可以为人送子的张仙画像。
宫里的妃嫔听说供奉张仙可以得子，便都到花蕊夫人宫中照样画一幅，供奉
起来，希望生个皇子，好母凭子贵。
这不可谓不讽刺。太祖赵匡胤毒杀了后蜀主孟昶，抢了人家的老婆，他的女
人们却把人家的像挂在房间里夜夜浸淫。空无中，宋宫绿云罩顶，宋太祖凭空多
了N顶虚幻的绿帽子。
不知是上天有意，还是无意安排，多才多艺的花蕊的夫人，绘画功夫却不敢
太恭维。如果她画艺高超，将孟昶像画得神似的话，估计当场就被发飙的太祖处
死了。
“吃我的都要给我吐出来。”这句歌词，和佛教中的“业报”颇为相似。
春去春回，花谢花开。太祖去世后，花蕊夫人也跟着香消玉殒了。据说，她
是被攥权的太宗赵光义用箭射杀的。
不管是花蕊夫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还是贪生怕死移情别恋的弱女子，
她拒绝死门，选择生存，勇气都是令人嘉许的。
有了生命，才有了扳回胜局的可能。
“君王城上竖白旗，妾在深宫哪得知？”我相信这是她真实的心理写照。几
多辛酸，几多无奈。没有哪个女人下贱到希望自己的男人做一个变节者。
女人心中都有一座城，这座城只心甘情愿一个男有城门洞开。如被外敌强用
炮火攻入，纵然不死，也会给她带来体无完肤的重创。
宋宫的恩爱，哪抵得上后蜀的日月？她的痛，只能用另一形式包装起来。如
果死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话，世界上所有的难题，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滚滚红尘，潮来潮去。人比花娇的花蕊夫人，又怎消几番风雨，最终还是花
落人亡两不知了。
最好不要怀念，怀念是一种奢侈的举止。人往往会恍惚其间沉沦，赔进的生
命也换不一个如初。
于是，遗忘，学会遗忘，才可以使得灵魂有片刻的放松。
何以诉辛苦，告情于文辞——左芬
自我去膝下，倐忽逾再期。邈邈浸弥远。拜奉将何时。披省所赐告。寻玩悼
离词。
仿佛想容仪。欷歔不自持。何时当奉面。娱目于书诗。何以诉辛苦。告情于
文辞。——左芬《感离诗》
如果感情能像电脑，一键格式化后，就回归到出厂的原始设置该有多好？从
此，不记得君说过什么，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但大的时候，不是你去选择生活，
而是生活选择你。尽管如此不情愿，还必须面对。这就是人生。你只能站在原地
，慢慢承受着，学着不诉哀伤，学会隐忍。还要努力，回归最初的淡漠。
一
看过许多关于红颜的文字，凄美的绝，从古诗里到白话文。何谓红颜？红为
胭脂之色，颜为面庞。古代女子以胭脂润面，所以代称女子为红颜。
但世间，有一种红颜，和容貌无关，关乎才情。
说起左芬，可能知者甚少。但是提起她的兄长，就“天下无人不识君”了。
他就是左思，西晋泰斗级的文豪，尤其擅长辞赋和诗歌。曾一度，人们为了竞相
传抄他的《三都赋》，一下子使洛阳城里的纸贵了几倍。
左芬的才情虽不及左思，却也是才华横溢，诗文功底更是深厚。
命运往往在你左手里放进一些东西后，就会从你右手里再拿走一些。左芬兄
妹两个虽然才华出众，却相貌平平，甚至有点无盐的丑陋。
张爱玲曾说过，出名要趁早。《左传》里曾记载左芬“少好学，善缀文”。
左芬和哥哥一样，亦是自幼爱文。随着左思的名扬天下，左芬也名声鹊起。
福兮祸之所依。左芬诗文的芬芳终于有一天被皇帝司马炎所嗅得。他虽是个
好色荒淫之徒，却喜欢附庸风雅，冒充文艺青年。有的皇帝喜欢招募文人为官，
为自己博得惜才的虚名，而晋武帝司成炎为了彰显自己的“儒雅”“斯文”，选
择了娶文人做妃子。好像纳了一个诗人妃子，自身的品位也跟着提升了似的。其
实他玩的不过是水仙不开花，装蒜的勾当。却毁了一个才情俱佳的女孩子的一生
。
熟读诗书的她，明白进宫和许多女人争夺一个男人，并非是理想中的爱情。
但君命难为，在泪水中与家人告别后，她依依不舍地进宫了。
爱情是不分高低贵贱和容貌俊丑的。文人大都有浪漫情节，她正处青春豆蔻
，懵懂中，对爱情更是向往。只是没想到她爱情的彼岸，站着的竟然会是高高在
上的皇帝老子。
不管愿意她不愿意，欢喜不欢喜，上天还是不容分说的赐给了她一段这样的
婚姻。
男人最是视觉感官动物。当他兴致高昂地掀开大红的盖头，发现里面隐藏着
一副平庸的五官后，肾上腺激素分泌突然中断了。默然地瞟了她了一眼，便转身
离去。
不幸的感情就像莲子，华丽的外表里，裹着苦涩的滋味。新婚夜，她便守了
空房。陪伴她的只有流泪的红蜡烛。
《晋书》记载了左芬进宫后的生活：“姿陋无宠，以才德见礼。体羸多患，
常居薄室……”女人是上半身思考带动下半行动的感性动物，而男人是下半身行
带动上半身思考的动物。感官上没有得到满足的晋惠，因为她的相貌丑陋，体弱
多病，不仅不宠幸她，还让她住在“薄室”里。
可见，他并不是娶了个女人，而娶了个女诗人。可见，下半身活动频繁，连
贯上半身思考的晋武帝，对左芬，只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就像一些所谓的“爱
书”人，成套成套的昂贵名著买着，却只是束之高阁，如有客人来，才打开书柜
的门，显摆下自己的“不俗”“有品味”。
岂不知，这样包装过的“不俗”，实则是俗不可耐的表现。
左芬在宫外是自由的，是欢乐的，是飞翔在天空中的小鸟。入宫后，却变成
了笼子里的雀鸟。主人开心时，赏口水食，主人烦躁时，恨不得送到火星去。
才女左芬，不过就是被皇帝选中的一个文学道具而已。这和宫里的一个古董
花瓶、一幅名家字画也无多少差别。
二
爱如花事，开到荼蘼，都是西风独自凉。繁华三千，没有谁可以看尽风光。
我们总在岁月里静静等待，等待尘埃落定，生命便可以挫阴霾，却不可以从此拒
绝风景。
嫁鸡随嫁，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有些事情，只能学会妥协。
司马炎虽不是左芬想要的理想爱人，上天既把她送到他面前了，她就得死守
着这份情。
君在，红颜娇；君亡，红颜碎。在爱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只有值不值得。
她没有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倾国倾城容颜，只能，红颜多寂寞了。
据史书记载：“（晋武帝）怠于政事，颇事游宴，选吴孙皓宫女五千入宫，
掖庭殆将万人。尝乘羊车，姿其所之，致便晏寝，宫人竞以竹叶插户，盐汁撒地
，以引帝车……”晋武帝的后宫佳丽达万人，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去该临幸谁？
所以常常坐上羊车，在后宫转一圈，停到哪就在哪过夜。以至为争宠，嫔妃们想
出个取巧的法儿，用“竹叶插户，盐汗撒地”来吸引羊过来，从而将皇帝带到自
己身边。从这段史实记载我们看到司马炎的后宫“竞争”之激烈，左芬只会舞文
弄墨，既不漂亮，又没有什么狡黠心眼的平庸女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左芬心中憧憬的爱情，从好好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变成了一片白茫茫大
地真干净了。
她虽不受宠，但还得完成作为才女“附庸风雅”“增添情趣”的义务，扮好
一个文学摆设的角色。她“受诏作愁思之文”，这首赋可算是她的代表作。司马
炎对她吟诗作赋的本事非常满意。据《晋书》记载，“重芬词藻，每有方物异宝
，必诏为赋颂”，“言及文义，辞对清华，左右侍听，莫不称美”。于是，宫廷
中每有什么红白喜事，她总是要受命写些或感人或华丽的诗赋。
生活中，总有叹息，总有绝别，总有伤。她的身份，不过是宫廷御用诗人，
并不是嫔妃。
左芬保存下来的诗、赋、颂、赞、诔等有20余篇，大多为应诏而作。在她受
命而写的诗赋中，虽也不乏情真意切之作，但岂能摆脱得了应景的形式之作？所
以，对于身处深宫的左芬来说，她柔弱的双肩上压着两座大山——从女人的角度
来讲，她没有得到真挚的爱情，连普通百姓的柴米恩爱都谈不上；其次，从她喜
欢的文学来讲，她没有创作的自由空间，总是应命而写些应景之作，岂不痛苦？
宫门一入深似海，君心迷离妾心凄。
在男人和女人的世界里，没有战场，只有情殇。住着薄室，写着应景儿文学
，形只影单的左芬，黯然神伤中更加怀念在家时与哥哥左思赌书泌茶的欢乐时光
。在将近400字的《离思赋》中，她尽情地渲泄自己的哀愁。在两座大山的重重
压迫下，她又多了一份思亲心切的痛。
钱钟书先生曾这样评价《离思赋》：“宫怨诗赋多写待临望幸之怀，如司马
相如《长门赋》、唐玄宗江妃《楼东赋》等，其尤著者。左芬不以侍至尊为荣，
而以隔‘至亲’为恨，可谓有志。”
尽管“有志”，左芬也无力逃脱命运，也正因为“有志”，才更加痛苦。
三
弹指数年华，年华梦似烟。手指滑过岁月的琴健，流水低落窗前。失去的不
仅是光阴，还有那颗女儿心。
叹息，命运真的天注定，半点不由人。虽然她没有绝世的容颜，如果她遇到
的是诸葛亮，凭借她出众的才华，哪有不琴瑟和谐的？可惜，晋武帝不是诸葛亮
，她亦不是黄氏。她的命运是没有硕望，只是缺月，幽怨地，残缺地挂在天边。
上帝一定不是女人，否则不会制定那么多不完美的男人。如果她生为男儿身
，说不定会像司马相如与汉武帝那样，成为形影不离的君臣哥们。
命运对于女人，总是有太多的限制和不公平。
爱是一个字，却是两个人的缘分。左芬与晋武帝的爱，却是有缘无份的。伴
他身畔，却只是他的秘书。那种欲爱却不能近的痛，沉浸爱河里的女人，无人能
懂。
他又出了命题作文，让她以别离为题做诗。
别离，与亲人的离别，与爱情的诀别，与自由的分手，都是她的痛。此题虽
为应景儿，却触及了她的伤痛。
自我去膝下，倐忽逾再期。邈邈浸弥远。拜奉将何时。披省所赐告。寻玩悼
离词。
仿佛想容仪。欷歔不自持。何时当奉面。娱目于书诗。何以诉辛苦。告情于
文辞。
她薄泪盈盈，一气呵成，挥毫写下了《感离诗》，表达了对离别的态度。人
生为什么如此多的离别？让我和我的亲人不得不相聚又分离？人生为什么如此多
的痛苦？让我和我的亲人肝肠寸断？
文由心生。这首《感离诗》情切切，意凄凄表达着她的所爱非所有的痛，文
风朴实，意境幽远，传诵至今。
她的才华，希望他懂。可那个高高在上，只会附庸的男人嘴里赞叹不已，心
里哪里懂得她蕙兰之质？和她深入骨髓的痛？他的奖赏，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她无异于对牛弹琴。每次应诏作文，都是对她心灵的一次强奸。
四
爱是一个字，撇捺数来是十画，写来却怅然啊。这世上只有相似的爱，却绝
对没有雷同的爱情故事。每个人的笔下，爱字痕迹各自深深浅浅难觅同衷。每个
人的爱情，可书，可诉。滚滚红尘，缘起缘灭，坐喧嚣尘世，看古今爱情传奇。
290年，荒淫无度的晋惠帝去世后，江山落入了他的儿媳贾南风的手里。整
个宫廷陷入了奢靡与争斗中。左芬的晚年，史书并无详细记载。但作为司马炎的
妃，结果也好不哪去。后来出土的墓碑上有文字记载：左棻（芬），字兰芝，齐
国临淄人，晋武帝贵人也。永康元年（300年）三月十八日薨……
在风雨飘摇中，她终于寂寂无声地度完了她的人生。像一株长在芳芬园里的
狗尾草，被艳丽的花朵遮映着，不引人注目，自生自灭，或由主人除去枯死。
如果她和他只是寻常夫妻，无爱，可以离别，从此郎娶妾嫁，各不相干。
无奈，他们只能用无奈来讲述。繁华里掩饰的沧桑不是每个人可以体会到的
。高处不胜寒呢。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所有的苦难终将过去，与其在哀叹里惶
惶度日，不如于荆棘里开辟一条栈道，不为富贵满堂，只为度自己优雅人生。
宽怀里，以为楼外的怎样的酒，也不过是云淡风轻的茶。有一种心情叫做优
雅，有一种气度就做淡泊。要明白苦难不是压弯你脊梁的痛苦，而是你人生经历
里千金难购置的财富。学会放松憋屈的心情，突然的自我里，把开怀填进心扉。
学会做一个明媚的女子，积极笑对人生。
“何以诉辛苦。告情于文辞。”左芬，苦恼的时候，你何不写写诗，做做赋
，将一切不开心化作浮云散呢？因为你改变不了命运，就任他东西南北风吧。
假如上苍失手，只留了张单人床给你，那就见招拆招吧，将床搬至窗口，一
个人以安静的姿态，微笑地看递嬗的人事，看缤纷的落英，看铺陈在远方的旖旎
风景。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我愿天下的女子，皆能我的命运我做主。敢爱，敢恨
，最终能修成正果，双栖双飞。
若爱了，请深爱；若不爱了，拿把刀来，横中切割。断壁，粘合，再生，哪
怕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也要做个了断
愿得一心人
首页.书架.古典.目录
下章|上章|加书签|回简介
第四章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阴丽华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刘秀
爱情和婚姻是阳相克的八字，围城的青砖灰瓦会一寸一寸腐蚀彼此的耐力。
因此，爱，有时候是握在手中的流沙，明明在掌心，却看见它日渐消散，是握不
住的似水流年。
一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些喜悦，那些忧伤
，总在如水的月色里，疏影横斜间，暗香浮动，凝成心事，在寂寥怀念时低吟浅
唱。
人生若只如初见。
总有人在叹息着，初见的感觉是怎样的凛然绮丽呢？我想，大概，仿佛，就
是她和他的相见时那般的惊艳吧。
他和她的初遇，犹如曹子建笔下的惊鸿一瞥。
那一年，他还是一个少年郎，去新野的姐夫家里玩，同姐夫一起到世家大族
阴家做客。花园里，追寻着天籁般的笑声，他看到她眉眼弯弯，如一朵初绽蕊的
花，在秋千上荡漾。她仿佛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抬头望去，看到了站在花树
下的他，俊朗挺拔，英姿勃发，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与霸气。
从此，他的心中，就种下了一粒晶莹剔透的红豆。他知，她就是他要的女子
。
后来他到长安求学，无意中，在嚣闹的大街上看到执金吾率众出行，盛大的
场面深深地震撼了他。一时间，他思潮涌起，感叹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
当得阴丽华”。此句感慨，并非我空穴来风，而是出自《后汉书·皇后纪·光烈
阴皇后》：光武适新野，闻后美，心悦之。后至长安，见执金吾车骑甚盛，因叹
曰：“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醒弄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能是天下所有男人的梦想。可见，她既符合
了大多男人梦中情人和理想妻子的标准，既有外貌，又有内美；她亦也符合了大
多数女人的人生理想，嫁一个多金且温柔体贴的男人，幸福地度过一生。当然，
这是后话。她嫁给他时，他还一无所有，切处艰难。
他就是东汉光武帝刘秀。她则是光烈阴皇后阴丽华。
大丈夫志在四方，他举兵欲恢复汉室，却被四处追杀。在他人生最落泊的时
候，在她兄长的撮合下，娶到了他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佳人人阴丽华。她在此时嫁
给他，是要冒充极大的政治风险的，乱世不比太平之时，既然成了他的人，很可
能就会因为受他的牵连而丧命。
但，我只喜欢你，牵着我的手，辗转于红尘间。我喜欢你绣过锦上的花，指
尖触摸处，绸缎缎般的柔软，是我的爱。
一只不知名的鸟，在艳丽的蔷薇深处歌唱。
二
如果没有战争，如果没有分离，如果没有后来者居上的郭圣通，她的人生，
会少许多痛，会少许多隐忍，不必要将委屈全部藏起，不必用一张强颜的笑来掩
饰内心的痛。
她和他新婚后仅仅三个月，他便带兵走了。她回到了新野的娘家。
离别是一曲笙箫，总在有月亮的晚上的响起。这样的夜晚，是不适合翻晒离
情的。他走后，她独守空房，那份深入骨髓的相思，可想而知。
为了取得绝对的胜利，他政治联姻，娶了身份高贵的郭圣通。客观地说，郭
圣通本身是完美的，出身高贵，气质高雅，才艺兼通。正是郭氏家族势力的帮助
下，他才平定天下。
世界上最不幸的事情就是，遭遇既生喻何生亮的尴尬。
此一别，是经年。当阴丽华被刘秀接到身边时，郭圣通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
儿子。
从古至今，没有谁愿意切割爱情的。因为爱情不是苹果，不可以等分。
看着美丽高贵的郭圣通和她身边活泼可爱的小皇子，她的心沉入了阴冷的潭
底。那个山盟海誓着“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男人，却在
春风明媚中娶了别的女人。
自他离去，她随家人几经辗转，惶恐度日，好不容易盼到两人再聚，却已是
物是人非。
呆愣了片刻，她将心从阴冷的潭水里捞了出来。她知，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与郭氏的帮助是密不可分的。那些拥戴他坐上皇帝宝座的功臣们，郭氏家族占着
相当大的比例。
如果爱他，就要理解他，懂得他，包容接受他的一切。
于是，她对着郭圣通盈盈下拜，喊了声姐姐。郭氏仗着自己劳苦功高，家族
显赫，并生有皇子，对于她的叩拜，理所当然的照单全收了。
他也有了片刻的失神。本以为她会哭着指责自己的薄情，没想到她竟然自降
身份，把自己从原配妻贬成滕妾。她的明是非，识大体，让他的心，像春天的小
溪，潺潺地流动起来。心里念着一句话：丽华，你真是我贤惠的妻。娶妻当娶阴
丽华，我没有看错人。
这里，我不得不佩服阴丽华的超强忍功，和对男人微妙心理掌握的恰到好处
。用自己的隐忍，换得了他的自责，进而得到他全身心的怜爱。人生的路毕竟还
长着，留得青山在，焉能没柴烧？
只一个回，她就打败了高高在上的郭圣通。
可见，在爱情中，以弱示人，才是高明。她将自己的掩饰的很好，如夏日里
娇艳的蔷薇，抖落初始那一抹惊艳，嫣红的花瓣落在雨后的泥泞里，安静躺着。
三
自从别离后，总想重相逢，多少次，你我重逢在梦中。今夜果真喜相逢，挑
灯久坐叙别情，还恐怕，又是虚幻的梦中境。
她是他的初恋呵。握着她的手，他含情脉脉地于灯下看着她，唇轻柔地印在
她乌黑的发上，低喃，丽华，丽华。她羞红了双颊，轻轻地依偎着他。
此一刻，此情绵绵。此一刻，天长地久。这朝朝暮暮的日子，能够和你一起
共守宁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今生今世，再无他求。
丽华，我要封你为后，以弥补这些年对你的缺失。他握着她的手，誓言铮铮
。
她慌恐地推开他，坚持不受，说自己“不足以当大位”（《太平御览》144
卷引《东观汉记》）
册封大典上，郭氏如愿以偿地坐在那里，看着阴丽华向她称臣跪拜拜。身边
的他，却如坐针毡，眼里皆是不安与疼惜。这是一种内疚到痛苦的表情。
当我们谈起爱情的时候，总感觉它受物质、权利、社会地位等所左右。其实
这只是爱情世俗化的表现。真正深沉内敛的爱，是不以客观事物为转移的。作为
生命最本质的东西，它超越了一切。
当一个男人摆脱一切俗化的外在，而爱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一种钻石级别的
纯粹。郭氏不知，她安然坐到皇后宝座上的这一举止，再一次把刘秀的心猛往阴
丽华这边推了一把。
封后事件的谦恭，让阴丽华完全赢得了刘秀。
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她明白刚刚平定江山的刘秀还不成气候，还要借助于郭氏一族的名声势力。
为了怕伤他的自尊，她聪明地没有把讲出来，只是推说自己没有生孩子，且郭氏
和他患难相随。
对于现在无权无力的阴丽华来说，她非常清楚自己更适合什么。她不要名分
，她要更珍贵的一种东西，并且暗示刘秀怎样去做。爱情的王国里，这个女人是
真正的王者。
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阴丽华则集好女孩的善解人意与坏女孩的暗
藏心机于一体，所以才一步步挽回局面，为她最后打漂亮的翻身仗奠定了坚实的
基础。
四
在爱情中，一旦男人心藏愧疚，就会舍弃一切地补偿。册封了郭氏，刘秀明
白阴丽华让出了什么。这种的付让他感到愧疚和心疼。于是，他要给予她名分以
外的所有一切。
从此，只要出征，他就带着她。他让她给他生了五个儿子。他给她最珍贵的
东西，因为她懂得为他牺牲。她为他让出了后位，他则给了她所有的爱。
忽一日，她的母亲和弟弟被盗贼所杀，看着眼泪汪汪的她，他心疼地无以复
加，心完全柔软下来，下诏表彰她。这让她在宫中及群臣眼里的地位岌岌提升。
此时的郭氏，由于刘秀爱的转移，而心生嫉妒，不驯怨愤之言频出。渐渐地
，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怨妇。怨妇是世间男人最怕的女人，是会吓跑所有男人
的。
一个女人，如果管不好嫉恨的心和嫉妒的嘴，败局就注定了。此时阴丽华则
羽衣渐丰，且温柔善良。
郭氏再次口出怨言后，他愤然下召，废郭氏立阴丽华。
情场向来是战场。胜者王败者寇。与阴丽华相比，郭氏在爱情上就笨了很多
。虽然她也曾饱读诗书，情商却远不如阴丽华。她横想留，树想留，最后却让后
冠旁落他家。
阴丽华胜利了，可她却没有对郭氏赶尽杀绝，依旧善待她，善待郭氏一族。
她的美丽善良更让刘秀对她深爱不疑。
每个人的手上都握着一把打开奇迹大门的钥匙，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少
之又少。改变命运的奇迹，从不以匆匆的姿态出现。它需要一步步不断积累，总
有一天，奇迹之门会为你敞开。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男人的最佳境界就是一手醇酒美人
，一手仕途得意。女人无论情不情愿，都要改变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他所需要的
类型。如果，你爱他。
如果在情场上遇到阴丽华这样的女子，最好的做法就是，克隆她，或把自己
把变成一块吸附力极强的海绵，把她超凡脱俗的御夫本领全部学走，然后，干掉
她。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甄妃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枲贱，弃损菅与蒯。出亦复苦愁，入亦复苦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从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甄宓《塘上行》
于人生之中，于情事之内，最幸运，莫过是，遇到一个愿意善待你、又爱你
的人，这个人又刚好是你爱的，你愿意善待的。可这样的机率，微乎其微。因为
，人生本就是一个残缺的瓷器，粘补的部分，装饰的再完美，也终是伤口。
一
提起她，就不能不能提《洛神赋》。可以说，她的流芳，八成的功劳来自曹
植、曹子建的这篇文学作品。
《洛神赋》里，子建这样描述她的容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容耀秋菊
，华茂春松，若轻云之蔽月，似流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
望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面辅承权，环姿艳逸，仪静
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从抽象到具体，从神韵、风仪、情态、姿貌，到
明眸、朱唇、细腰、滑肤，描绘得淋漓尽致，使人如闻其声，如睹其形。
可见，她的美，到了令人意乱情迷的地步。
她说，她是神仙托胎而生。她出身名门，幼时就熟读诗书，颇具才华。曾有
相士刘良看了她的面相后说：“此女之贵，乃不可言。”
一语中的。后来她果然嫁入了豪门——成为袁绍的儿子袁熙的妻子。曹操大
败袁绍后，她那段并不幸福的婚姻被迫终结了。
在那个年代，如果女人是鱼的话，男人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水。没有食物，
还可以硬挺几天，离开了水，是断然不能活的。
无奈中，她像柳絮一般飘入了曹家，成为了曹丕的妻子。
由于她懿德贤淑，仪态万方，且才华出众，对她有意的，并非只有曹丕一个
人，还有枭雄曹操。只是他下手晚了，被儿子给抢了先，就算有非份之想，也只
变成汹涌的胃酸，在肚子里兴风作浪了。
后来，她的仰慕者中，又加进了曹植这个才子。
就这样，她一个人，纠结与曹氏一家三个男人之间。虽然，与她真正有缠绕
的，只有曹丕一人。
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复杂的，不是她水性杨花，而是吃人的社会逼迫她不得不
梅开二度，否则她只能变成第二个刘兰枝，回娘家后被迫再嫁，如遇人不淑，又
将上演一处跳水溺亡的悲剧。
因此上，就这样吧，如果灵魂真的是一朵千瓣的莲花，那么不急，一瓣一瓣
去识，去认知，才是惊喜人生。
二
我一直相信，人的一生薄欢浓愁，都是从细微处开始的。
刚娶她为妻时，曹丕对她很是宠爱，之后她为丕生下了魏明帝及东乡公主。
由于她是仇家的女人改嫁过来的，因此她几乎没有资格和曹丕的其他小老婆竞争
。她唯一的资本就是美貌。可是其他的小老婆也都貌美如仙。随着新鲜感的消逝
，他又得了新宠郭氏、阴氏后，她就成了昨日黄花。
可见男人的爱，是何等凉薄？何等残酷？女人不是神仙，可以长生不劳、容
颜不变，不能使男人一辈子捧着宠着爱着。一旦失去了外貌上的优势，或者，男
人对你的新鲜感不再，接着，他对你的福利待遇就会大幅度缩水，甚至断粮断炊
，好让你自生自灭。
一般人认为年龄悬殊，怎会产生情感？其实这是对人性和心理学的认知的理
论。
我坚信，年龄，不是爱情的鸿沟。因此82岁的杨震宁教授才娶了28岁的翁帆
，且很幸福、亦很性福。翁帆怀孕就是一个很好的论证。
曹操和曹丕父子连年在外征战，此时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曹植，与她一起共花
之晨，共月之夕，耳鬓厮磨，了无嫌猜。他们的浓如蜜糖的情意，已经到了难舍
难分的地步。
当然，我坚信，她和他之间，是发于情，止乎礼的。是一种介于亲情、友情
和爱情之间的情感。
这是他们感情的开端。在曹植眼里，她是美丽的，温柔的，善良的。甄洛的
美，不光是曹植情人眼里出西施，《世说新语》里就这样写：“其色非凡”“惠
而有色”。一般的情况下，史书不会记载人的相貌，除非是很漂亮或者是有特点
，比如何晏的面白如粉，曹彰的“黄须儿”。
七八年过去了，在曹家父子的打拼下，北方局势已定。他们逼汉室让出江山
，自立山头称帝。
为争取继承权，曹操的几个儿子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聪颖的曹植因被曹
操喜爱，而成为曹丕的心腹大患，想尽各种办法来迫害他。而甄洛像一个母亲那
样袒护曹植。这惹来曹丕的不快。
宫廷向来是个制造谣言和无事生非的地方。任何人的嘴巴都是薄公英的种子
，一闭一合间，谣言就回四处飞扬，演变成杀人的冷箭。郭氏为争宠，常对曹丕
言及甄洛与曹植有不轨。为此，曹丕对她更加疏远。
此时，她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一面是喜欢她，和她也喜欢的曹植；一面是
冷落她另结新欢的曹丕。如果不是在帝王家，她完全可以有另外的人生，选择离
开，和曹子建双栖双飞去，做一对闲云野鹤，悠哉游哉，逍遥快活。
最残忍，莫过是在角落里练习如何痛着微笑。若学不会，又如何敢推门出来
，融入红尘？
谁还怕痛？谁还怕伤？怕的，不过是被看去了伤看去了痛。
一个冷寂的夜晚，她挥笔写了那首《塘上行》——
翻译过来，意思大致为：薄草长满了水池，它们的叶子隐约相间，正如你的
宽厚正直，不说我也自然知晓。大家都这么说混淆是非，使你不得不离去。每当
想起我们相距这么远，心中充满了苦苦的思念。一想到你离去时的神情，我的心
就像长了结一样。一想起你那悲伤的表情，我每天晚上都不能入睡。不要以为有
身份有地位，就可以抛弃自己所爱的东西？不要以为鱼肉多了，就可以抛弃大葱
和薤菜？不要以为麻枲了，就可以不要菅草和蒯草了？出去了为什么又回来，回
来了却又想着再出去。
这是她感情的一种挣扎。前面是写她对曹植的思念。后面是写她对曹丕的哀
怨。
聪明贤惠的甄洛被情感到了逼到了墙角，忘记了“祸从口出”四个字。
这首诗，被郭氏别有用心地呈到曹丕面前后，他对她的印象分就降得不能再
低。也为她日后的悲惨命运埋下了伏笔。
宫廷失宠，意味着失去性命就不再遥远了。
虽然甄洛和婆婆关系非常好，但亦不能提供给她有力的保护。在曹丕顺利夺
得继承权登上九五至尊后的第二年，郭氏为顺利荣登皇后宝座，克隆了被历朝历
代屡试屡爽的“宫廷巫盅案”，栽脏嫁祸到甄洛身上。曹丕闻之，大怒，忘了昔
日“痴立落剑”的恩情，赐她毒酒一杯。
男人的爱，凉薄如纸。一旦反目，是九头牛两头虎的力气也拉不回的。因此
，女人，爱男人，远不如爱银子更老有所养、死有所葬。
端着那杯酒，她真的非常绝望，走投无路的绝望。爱，本来就是走投无路的
，爱了，一头裁进去，再多专家分析都徒劳。
她，横溢的才情，绝世的容颜，随着一杯毒酒的穿肠而过，香消玉殒了。据
说，她死不瞑目，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似乎在看曹丕的薄情，似乎在盼曹植的
营救，又似乎是怒目斥责害她的郭氏。
郭氏心鬼顿生，怕甄洛到阴朝地府告黑状，就将她冰冷的躯体做了特别处理
——将她的眼睛用手抹上，然后将她的长发披到脸上，用米糠塞住她生前动人心
魄的樱桃小口，好盖住她的灵魂，让她既无脸见人，又有口难言。
此招不畏不毒，生前不容她，死后还要践踏她。女人啊，柔头永远对着的是
自己的同性。且手狠手辣，毫不留情。
后来甄洛的儿子当了皇帝，即魏明帝，才将她从万重深渊中解救出来，重新
安葬，追封她为“文昭皇后”。
宫廷，更像是演《三叉口》折子戏，人与人之间均是抹黑过招，暗地较量。
且手段更残忍，稍不留心，就会让你魂归离恨天。又像是上演一处间谍大战，人
与人之间均戴着面具说话，桌子上，谈笑风生，桌子下，恨不得用无影脚将对方
踹到火星上去。
三
那些关于生与死，离和别，老和亡的颓废迷离占据着我的心房。感觉自己漂
浮不断，噩攀连连的浩渺宇宙里，那么远，那么黑。
颓然无助，是一种刻骨的绝望。冬到降临，百花凋零。爱，是一场需要背负
漫长黑夜的劫难，这世，我不想再被伤害了，因此，我选择了死。来世，我也不
想为谁魂飞魄散透支薄有的温情。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株冷香暗盈的花朵。凋零，终是我的命运。
在她魂归离恨天后，出于歉疚，当曹植从封地回来见曹丕时，他将甄洛的一
个盘金镶玉枕头赐给了他作为纪念。
这是一项十分奇特的赐赠，有些不伦不类，但是曹植却如获至宝，欢天喜地
地接受了，大感皇恩浩荡。
虽说是兄弟，却是君臣，威仪无比的皇帝，居然以闺房中的枕头相赚，在礼
仪上是很难说得通的。一个是温语有加，一个则睹物思人，不管怎么说，赠枕一
幕是十分尴尬而荒唐的。
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已惘然。
曹植抱着甄洛的盘金镶玉枕，满怀凄凉酸楚地返回封地时，夜宿舟中，恍惚
之间，遥见她凌波御风而来，薄泪盈盈地说“我本有心相托”，待他醒来，方知
是南柯一梦。
人生最遥望无望的是，我爱你，而你却已远离，且连回眸都的机会都不给我
。
他就着蓬窗微弱的灯，写出一篇传颂不衰的赋——《感甄赋》。魏明帝看到
后，感觉名字不太妥当，就改成了《洛神赋》。
凭君莫语伤心事，尽在含睛不语中。
回首望去，朝霞中的帝都城染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有些陌生。回头望着那
陌生而熟悉的城池，直到马车骤然停下。他回身，看到三五仆妇环侍中，端坐一
名青衣素妆的女子。
人淡如菊。
《洛神赋》中最感人人的一段描绘是曹植与洛神相逢并与她无奈离去的情景
，蓦然回首的瞬间，她凝神幽思地望着他，是那么万般无奈，带着深重的哀怨和
叹息。他则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里流露出的是“相见不如不见，多情还似无情
”的落寞。
他借着飘忽的梦境，活生生把梦中情人幻化出来。一点痴念，万缕相思，凝
聚成千古不配的文学作品。
四
帘卷芳桂散余香，且做红尘梦外的赏花人。
他和她的爱，终究散着一缕桂香，越飘越远，渐渐了无芳踪。
爱情，这种于灵魂深处繁衍的东西，有时，只是寂寞的藉口，适时抚慰某些
脆弱的清欢。
曹丕于寂寞中爱上甄洛，甄落于寂寞中爱上曹植，曹植于寂寞中，悼念已逝
去的她。
爱情这种东西，只是一种美好情感的寄托。世间万般爱，有几人可以在油纸
伞下相逢一笑，修成正果？但，爱情的话题是经久不衰的，它的魅力也就日益焕
新。
甄洛，只能说她生不逢时，如果生下当下，当爱不在了，她便可以离婚，名
正言顺的嫁给爱她的男人。然后，共座西窗下，轻拢慢捻，鸿泥雪爪也温馨。
“感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她所爱不能所得，所思不能所见，才悲苦异
常，夜夜不能入睡。
夜已深，半根，火苗燃尽，见光而亡。
某些温情，切割孤独，终究在午夜退场。
能牵手的时候，请不要肩并肩。能拥抱的时候，请不要手牵手。能相爱的时
候，就不要分开，因为人生如此短暂。
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回——王昭君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
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
汉月还从东海出，明妃西无来日；
燕支常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
生乏黄金图画，死留青冢命名人嗟。——李白《王昭君》
愿做秋天的一粒坚果——厚重的皮，软的心，历经秋霜和冬雨。不做那样娇
嫩的花，愿为果，抗一生的风雨，在纤陌的人世间，积天地的精华，忍世间的雨
雪风霜，终成一粒坚果。
一
娥眉绝世不可寻，能使花羞在上林。
她的美丽，我不用笔墨多作描述，只两个字便足可道尽——落雁。据传说，
天上的大雁看到她，为她美色所惑，忘记了飞翔，从空中栽了下来，成为农夫餐
桌上的美味。
佛说是缘。道说是缘。或许，从我出生的那刻起，冥冥之中就注定我将与宫
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天生丽质，聪慧异常，善弹琵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公元36后，汉元
帝昭示天下，遍选秀女。她为南郡首选，元帝下诏，命其择吉日进京。她叫王嫱
，后因出塞和番，被赐名“王昭君”。
生活，就像一道冰冷的闸，闸起闸落下，便是骨肉分离。
雪芹先生于贾探春远嫁时写道：“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元缘？从今分两
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这段《分骨肉》，用在沉鱼落雁般美丽的
昭君身上，也同样适合。她在爹娘的泪眼中，启程离乡了。
她离乡的悲伤情绪，感染了树旁盛开的桃木，桃花为之流泪，那红的花瓣和
着晶莹的泪水，融入香溪后，化作片片桃花鱼，大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心”
的意味。
她登上雕花龙凤官船，顺香溪，入长江，逆汉水，过秦岭，历时三月之久，
于同年初夏到达京城长安，宫廷，向来是女人奢华的牢狱。外面的人只看到红墙
碧瓦的宏伟，锦衣玉食的富贵，想进来；里面的人却饱尝高墙深宅的围困，孤独
寂寞的浸淫，想出去。
其实，它比牢狱还要阴森。进了监牢，还有刑满释放的那一天；入了宫门，
等待的，只有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凄冷结局。
从全国各地挑选入宫的美女数以千计，皇帝无法一一见面，首先由画工毛延
寿各画肖像一幅呈选入宫。出身大富大贵人家的，或京城有亲友支持的，莫不运
用各种管道贿赂画工，惟独她家境寒愫，更自恃美冠群芳，抱着酒香不怕巷子深
的念头，既无力贿赂，也不屑于贿赂。
小人无处不在，君子千里难寻。
宫廷画工毛延寿早被金银财宝喂大了胃口，对昭君这种死活不上道的做法，
嫉恨在心，不但把美若天仙的她画得十分平庸，而且还在她的眼角下面点了一粒
硕大的丧夫落泪痣。
都说最毒妇人心。从这里可以看出，妇人们的那点道行，到了毛延寿面前，
简直就是小儿科。在封建社会，女人的面脸相不仅要美，还要有旺夫的福相，决
不能有败笔。脸上有“丧夫落泪痣”的女子，是克夫相，男人们是断然不敢沾染
的。
可见，酒香不怕巷子深是有严重的误导性，应当改为：酒香也怕巷子深，才
对。
人生的画卷哪有完美？不千疮百孔已经是难得。有败笔是意之中。尤其面对
小人，你败就败了，不必太在意。败了笔，才知道人生真味，才明了，那些妙笔
生花的时候，是多么难得。
二
对于艺术作品，我把它们划分为三类：媚俗艺术、媚雅艺术和纯艺术作品。
毛延寿，无疑就是一位媚俗艺术家。他的笔，只是谋福利的工具，而不是真
正搞艺术创造的人。
由于媚俗艺术家毛延寿的算计，宫内的景色，从春花到秋月，从冬雪到夏蝉
，足足过去五年了，昭君还是一个待诏的宫女。
春华秋实。五年的时间不算短暂，与现在读一个大学本科的时间还要长一点
。她平时除了担负一些宫中的轻便工作之外，就用余暇来读书写字，唱歌跳舞，
研习音律与绘画，不断充实自己。然而午夜梦回时，总有不禁的凄清与孤寂，一
寸一寸的年华悄然而逝，她倍感迷茫。宫中如同囚徒般的日子最难耐。
寂寞、深入骨髓，痛楚到极致却无法排解。
她像一朵花，一朵绽放的鲜花，将美好的青春铸成帝王的祭坛，任凭时光挥
霍与享用。一个个漫长的黑夜，一朵朵花尽残红，无奈地等待，荒唐地等待，凋
谢地等待。
冰清玉洁的她，整日与那些荣辱与得失、幸喜与惨败、温馨与悲怨、一段段
思绪、千萦百绕，病态与疯狂的女人们为伴，默默地守候和煎熬着。
又是落叶迷径，秋虫哀鸣的深秋季节，冷雨敲窗，孤灯寒衾最易惹人遐思。
想起家乡的山水，更想起一家人团聚的时光，她愁思如麻。信手拿过琵琶，边弹
边唱着《五更哀怨曲》。
满腔幽怨，无限感伤，混合着浓重的乡愁与一丝的憧憬。
她无声无息地打发着漫漫长夜和日复一日的白昼，却并未意志消沉，更无“
自叹人生皆有定”的论调。
不喧嚣，不热闹。一个人，一杯茶，看阳光从天空中悠然泄下，看藤蔓爬满
矮墙，绽放着时光的碧绿，缕缕闲散的光，从窗棂间轻轻地折身进来，小心翼翼
地照进来，生怕惊扰谁似的。
这是她一个人的恬静时光。
世间最难的莫过于坚守。于困苦中能够恬静地坚守，是一种高贵的品质。
三
人生的戏台，是最风尘的地方。命运总是在“有定”、“无定”中，做着轮
渡。
公元前33年，南匈奴单于呼韩邪前来汉朝觐，让昭君的命运无意间起了突破
性的变化。
男人的江山，总爱用女色来做维护。
“和亲”的建议原本是汉高祖时娄敬德提出来的，当时的形势是匈奴强汉室
弱，吕后只有一女，不忍骨肉分离，就从宗亲中挑出来一位封为公主，嫁了出去
。
比之祖上刘邦和吕后，汉元帝更为狠。他下令直接从宫女中选一个出来。
刘家的女儿是女儿，别家的女儿只是衣服，必要时，就用作抵挡歹徒凶器的
铠钾吧。
听说要去黄沙漫漫的番邦，宫里平时恨不得削尖头往里钻的女人们，却做了
退潮的水，寂寂无声了。
她做了让所有丢大跌眼镜的举止。十年磨一剑，终于派上了用场。与其呆在
禁宫深处，空对明月，不若出塞——“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
掖庭令求行。”
她挺身而出，毅然请命，自愿去匈奴。
《后汉书·南匈奴传》记载：“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
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
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
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
可怜深宫整五载，此时才得见君色。
当汉元帝召见王昭君时，已经做好了见无盐女的心理准备。但，生活比起舞
台，更能彰显戏剧性。他的眼前出现的是一位浓装淡抹，娇娆婀娜的女子，香气
在席间飘散，云鬟雾鬓，黛眉轻蹙，微露一丝的幽怨。应对之自如，举止之闲雅
，令后宫粉黛在她面前，全然失色。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
汉元帝见到她，大惊，不知后宫竟然有如此美貌之人，意欲留之，而怕言信
于匈奴，只好忍痛割爱，将她嫁了出去。但心中，却是恼的，是恨的。这个责任
当然得有人担，于是，故意将昭君画得丑陋的媚俗艺术家毛廷寿就被诛杀了。
其实，现在看来，昭君是该感谢这位媚俗艺术家的。如果他是一个刚正之人
，将她的如花美貌画得生动逼真，以她卑微的出身，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偶尔被好
色的元帝宠幸一番，然后被困在宫廷小小的天地内，做一名普通宫女，幸运的话
，老死；不幸的话，在皇帝架崩时，被赐于陪葬也未可。
昭君出塞，是破蛹之举。《汉书·匈奴传》和《后汉书·匈奴传》里，都详
尽地记载了这件事。
“马后桃花马前雪，教人如何不回头。”
中原正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塞外犹是寒风凛冽的季节。她身穿狐裘，抱着琵
琶上路了。
别长安，渡黄河、过雁门，历时一年多，于第二年初夏到达漠北，受到匈奴
人的盛大欢迎，并被封为“宁胡阏氏”，即为汉语里的“皇后”。
四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不过缘于对元帝的幽怨，愤而出塞，没想到却收获了两段谈不上幸福，却
较自由一些的感情。更被后世学者立为偶像级英雄，进而崇敬之，膜拜之。
她出塞后，汉匈两族团结和睦，国泰民安，“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
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展现出欣欣向荣的和平景象。公元前31年，呼韩
邪单亡故，按照匈奴“父死，妻其后母”的习俗，她忍受着极大的羞辱，做了他
儿子的妻子，并又生下一子一女。当然，这种羞辱，不是指人身，而是精神层面
上的。她毕竟接受的是儒家思想的教育，父妻再嫁子，是不伦的。
但她又不得不嫁。可谓人性的无奈和悲哀。
她的这一无奈之举，竟被那些动则大骂“红颜祸水”的文学家、史学家们广
为传诵，说她是为国为民的英雄豪杰。
这里，我不想把她树立的太伟大。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在民风彪悍的异邦，
怀抱幼子，举目无亲，不嫁又能怎样？
她去世后，厚葬于大青山下，傍着黄河之水，后人称之为“青冢”。到了晋
朝，为了避晋太祖司马昭的讳，改称明君，史称“明妃”。
不管是有心为之，还是无心插柳，她的历史贡献都是显著的。自从她出塞后
，汉朝与匈奴和好，边塞烽烟熄灭了50年。因此，后世的文人墨客们，不吝余墨
，将她描绘的很伟大，很威武，称赞她为播下汉匈友谊种子的第一人。元代诗人
赵介就认为，她的功劳，不亚于汉朝名将堆去病。
同为女子，对于这样的称赞，我当然是欢喜的，欣欣然的。不过，却不大赞
同，我以小女人的之腹，来推测那些大男人们的真实意图——那些吹嘘的乱花乱
坠的褒奖，不过是男人们，害臊，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前辈们不敢迎战，而用女人
换和平的行为拉起来的遮羞布而已。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
汉家的月亮，皎洁地照着明妃。流影稀疏中，她踏上了玉关荒凉的道路，从
此，天涯一去不回。
喜欢一种女子，外艳内凉。她平静的内心，蕴含着炽烈华丽，浓艳到荼蘼。
天真中凌厉，刚强中妩媚。她永远不与凡花同，具备一种天然的野性。
心里，却是用清风明月，凝聚而成的金。
隐隐闻箫鼓，君恩何处多——侯夫人
庭绝玉辇迹，芳草渐成窠。隐隐闻箫鼓，君恩何处多——侯夫人《自感诗》
在织锦繁华的岁月里，一种由情感发酵的毒，铜锈般产生了。于是，灿烂的
生命，被染成斑斑驳驳的绿。它的放纵和邪恶，让你飞娥般去寻找野草闲花里的
那一点点春意。可翻云覆雨命运，总爱于突然间，将春的温暖演绎成冬的肃杀，
让你在绝望中，自杀。
一
当真只有命运的手，才能把持我们的心吗？有时候，我想握一握，那一颗心
。有一些时候，唯有温度，才真实。
阅读隋诗，人们总是津津乐道于卢思道、薛道衡，虞世基、杨广、杨素等人
的才情。有一朵雏菊般的组诗，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是那样的清新淡雅。如果
说卢思道等人的诗是大鱼大肉的话，她的小诗，就是解人焦渴的那盏清茶。茶香
袅袅中，你的心，像被细小的刀片，划出一丝丝看不见的伤迹，血，涓涓地流了
出来，疼痛，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哀愁美丽。
“秘洞遍仙卉，雕房锁玉人。毛君真可戮，不肯写昭君。”有灵性的鲜花被
幽闭在秘洞之内，冰清玉洁的女子被锁于雕龙饰凤的宫苑之中。毛延寿你真该杀
，为什么不把昭君画得美一些呢？
读到这里，不禁疑惑，这位侯夫人是何许人也，她吟昭君旧事有何用意？
经过一番查询，一位清水出芙蓉的女子渐渐地从尘封的历史中款款地走了出
来。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善良，那样的耿直不屑逢迎拍马。这样的女子，在
当今也是异类，难以生存和立足，何况那种吃人的社会？
她叫侯巧文，出身于书香官宦之家，先祖是北魏文学近臣，父亲则深受周武
帝的赏识。入隋后隐居乡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她自小饱读诗书，写得一手
灵秀的诗词。适逢隋炀帝遍召天下美女，温柔娴静、貌美端庄的她应征入宫，被
点为才人。
人生，是一场痛苦的旅程。她的痛苦，从迈进那扇朱红的宫门时，就拉开了
序幕。
那一年，她十六岁，花朵儿一样的年龄，还未及完全绽放，就被关进了暗无
天日的皇宫内院，虽然锦衣玉食，却品尝了风吹雨打般的凄苦。
她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对宫中生活不甚了解，依然充满了希望与热忱。天
真的以为，她将会遇到一个风流倜傥的皇帝，对她百般呵护，万般爱怜。
毕竟，哪个少女没有做过类似的春闺梦？梦里的白马王子总是集侠肝义胆与
万般柔肠与一体的盖世英豪。只是理想与现实之间，有着地球距火星般的遥远。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都是王子，还有唐僧。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王子们，其真实面
目经过一番风吹雨打，变回原型后，要么只是一只青蛙，要么是只懒只蛤蟆。
二
常言说侯门似海，奢靡的隋炀帝更是玩得出奇。为了搜尽天下美女，他下旨
营造“迷楼”，迷楼内设置西苑十六院。十六院里的夫人，个个美艳无比，争相
邀宠争功。
为了获得宠幸，这些嫔妃们使尽浑身解数，以期望得到鸡犬升天的荣耀。唯
有她，自恃貌美才高，骨气奇清，不屑于贿赂为皇帝挑选美女的许廷辅，而落得
连年闭锁挹翠亭中。
杜拉期说，爱情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能够飞蛾火
一样去爱一次，的确是一场英雄梦。
可惜，她的英雄梦，却无法完成。
耳听得西苑夜夜笙歌，娇莺夜啼时时入耳，舞袖香风阵阵入鼻，她却只能在
韶华飞逝中，才貌委地，未曾到点滴圣恩，只落得辗转于帷帐冷床之上，任红颜
消褪，黑发枯焦。不禁夜起徘徊，望冷月悲叹：“庭绝玉辇迹，芳草渐成窠。隐
隐闻箫鼓，君恩何处多？”
我的庭院因无皇上玉撵的碾压，芳草疯长成窠。风中隐隐传来箫鼓之音，后
宫妃嫔正与帝王纵情欢歌，我的皇帝呀，你正驾临何处？这疯长的芳草正是我化
不开的怀春之心呀。嗟叹良久，想到自己青春年少，却这样独守空房，忍受着孤
独寂寞，不禁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这个世界上，杀人于无形的武器只有一种——感情，它是一味剧毒，能让人
在无色无味无嗅中，人七窍流血而亡。
“欲泣不成泪，悲来翻强歌。庭花方烂漫，无计奈春何。”幽幽咽咽，泪落
如雨。虽然春花正烂漫，我却拿春天无可奈何！
春天，正是孕育生命的季节。按照惯例，隋炀帝总会派出宦官到各亭馆选择
美人入醇正苑。她也像其他宫女一样，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期盼着得到龙
体的垂青。她的《春日看梅》就表达了这种隐隐的渴盼之情。
“砌雪无消日，卷帘时自颦。庭梅对我有怜意，先露枝头一点春。”
她被幽闭深宫，在冬雪尚未消尽之前，忽然看到一点梅花迎寒绽放，这丰润
的红梅不禁令她的心头一喜，暗想，该不会是梅花怜惜苦命之人，给我带来春的
消息吧？
但燃起的希望之火，总被无情的冷雨浇灭。古往今来，“贪“之，都是由人
下面的钱所组成。不见兔子不撒鹰，纵然她貌美才高，拿不到好处的许廷辅始终
没有挑她。她不禁悲从中来，幽怨地哀叹自己还不如那些闲花野草随的恩露多。
三
这个世界，你得读懂它的放纵和邪恶，才能去寻得那一点点的暖意。至纯和
至邪都是恐怖的。我宁愿在它们的中间游荡，做一股细细的风，去留无意，没有
牵拌。
人，有了牵拌，才不能洒脱。
哀怨的侯夫人，为情所苦，在忍受寂寞慢慢吞噬身心的痛苦中，像一朵花儿
，渐渐萎谢了。
如果她嫁得只是一个卑微的农夫，纵然他粗手大脚，纵然他麻衣布鞋，他们
也可以过上恩恩爱爱的夫妻生活，尽管日子清苦，却乐得逍遥自在，也不枉活一
世啊。
她的悲，她的苦，只能寄于诗词。夜深人静之时，她于清冷的灯下，书写着
自己的心思。在岁月中找寻着自己影子，然后顾影自怜。
我爱这尘世。我更爱，丝丝缕缕，干净的灵魂。只是，我嗅到了另一种阳光
的味道，它来自一个冰冷的世界，却那般温暖，只有让它照耀在我身上，我才能
变成一缕轻风，飞出这幽深的宫院，飞向那极乐的世界。我闻到了自己被蒸发的
味道，如若，真能被它蒸发掉，也是干净的。于是，我要跟着它走了。
在饱受孤苦折磨之后，她终于抱定了必死的心，幽愤地写下绝命的诗篇，毅
然走向死亡。
此时，她是如此的坚定。
人，无欲则刚，没有了对生的眷恋，没有了对欲望的渴望，便没有了畏惧。
“初入承明日，深深报未央。长门七八载，无复见君王。寒春入骨清，独卧
愁空房。跚履步庭下，幽怀空感伤。平日所爱惜，自待却非常。色美反成弃，命
薄何可量。君恩实疏远，妾意徒彷徨。家岂无骨肉，偏亲老北堂。此身无羽翼，
何计出高墙，性命试所重，弃割亦可伤。悬帛朱栋上，肚肠如沸汤。引颈又自惜
，有若丝牵肠。毅然就死地，从此归冥乡。”
她自缢而亡，臂悬锦囊，内藏绝命诗。
一个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就这样红颜未老，却谢幕凋零了。
四
真想一夕忽老，两鬓飞雪。再去看花，看那些浩荡的花，如何进行着一场地
阔天宽的合唱，一起唱着。热闹而缤纷。谢幕时，萧索而肃静。刹那间岑寂下来
，仿佛寂灭得正是时候——像一场爱情，快些完成生命的过场。
只是，爱情，有时候只是一场烟火，一种飘忽中的星光点点，抓不着，够不
到。
确切地说，侯夫人对杨广的，并不是一种真正的爱情，只是一种被动的接受
。而且，仅是她做好了接受的准备。而那厢的杨广，并未感受到她的存在，任她
自生自灭。她的一腔哀怨，只是对着空气做战。
隋炀帝得到侯夫人的锦囊小诗后，移驾挹翠亭，看到死后的她犹面如桃花，
不禁怒从中来，下令处死召选才女的宦官许廷辅，追赠侯巧文为四品夫人，位与
十六院妃嫔并列，并破例为她撰写祭文：“长门五载，冷月寒烟；妃不遇联，谁
将妃怜？妃不遇联，晨夜孤眠；联不遇妃，遗恨九泉；联伤死后，妃若生前。”
读到此，我不仅哂然一笑。真是虚伪！这个虚伪而荒淫的男人，把自己当成
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了。难道这一切，不是他造成的吗？人去楼空，朱颜辞镜，他
现在再假惺惺的猫叫声，岂能弥补？
蓦然回首。张爱玲曾说，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变成了墙上的一
抹蚊子血，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衣服上的一粒
饭渣子，红的还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如果杨广得到了侯夫人，那么她不是蚊子血，就是饭渣子。反之，他没有得
到她，她才是他胸口上的朱砂痣和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
难道只有死，才能让你记得我？难道只有死，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好？为什么
死后享受不完的，生前你不能给我一点点？你生前能够给我一点点的话，我现在
岂能躺在冰冷的地下？
我想，如果她真的泉下有知，肯定会发出此等怨声的。
这看似伤的祭文对长眠于地下的她又有何益？后宫佳丽三千，还有多少才女
宫人像她一样过着孤苦无依的生活，纵使隋炀帝情深似海，又怎能让每个宫妇都
承受恩露？
命运如斯，难道只是社会制度与帝王惘情造成的么？
说白了，还是欲望使然。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
埃？如果她没有对他抱着某种灿烂绽放的幻想，就不会有幻想破灭后的绝望。她
的高洁，只是“被”高洁，而非心灵超脱的真正的高洁。
所谓三千烦恼丝，全是自生自长的。如果她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问题，穿过
繁华的迷雾来看待这种所谓的“宠幸”，看穿隋炀帝杨光不过是一个骄奢淫逸的
好色之徒的话，她一腔春水般的惆怅，是不是就会化作一缕风，了无踪影了呢？
如果她能看透一切，每日里寄情于诗歌和写作，她的人生，是不是会有另一番光
景呢？历史的书页里就会少一个自怨自哀的自杀女，而多一个闪烁光华的女文学
家呢？
恨东风，不若一点桃花来染春。当生命的风铃响起时，她在等待，等待一个
千年的约定。“隐隐闻箫鼓，君恩何处多。”有时候，寄情于男人，不若寄情于
事业和金钱。那样，你的人生，会少许多悲苦，多几分成功的喜悦
愿得一心人
首页.书架.古典.目录
下章|上章|加书签|回简介
第五章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卓文君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徒徒。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卓文君《白头吟
》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而男人天生就是赌徒。女人则是他们用以谋求输赢
的赌注，输了，是衣服，扔掉，重来；赢了，是衣服，穿久，有磨损，扔掉，换
一件。因此爱情是悲凉的，是沙漠中的城堡，但，它却仍然是这尘世间最美好的
事物……仍然是最美的城堡，哪怕仅供我们短暂栖息。
一
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而男人天生就是赌徒。纵然连大才子司马相如也不例
外，他在这场豪赌中精心布局，让一切在看似毫无关联的偶然中巧遇。
“蒹暇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一年，儒雅俊秀的才子
司马相如住进了富豪卓王孙的家中。算准时间后，他轻抚绿绮琴，扬眉轻瞥，不
动声色地窥视着帘后的佳人——美女、才女、全国首富之女的卓文君。
文君长得眉如远山，面若芙蓉，通晓琴棋书画，十七岁出嫁，半年后便因丈
夫去世返回了娘家。
智商颇高的他很懂得如何扬长避智短，他用琴声向心仪之人表爱意，巧妙地
回避自己轻微结巴的弱点。那曲《凤求凰》他弹得格外卖力。都说佳人爱才子，
他要用琴声打动帘后卓文君的芳心，让她对他心生倾幕。一旦傍上了卓款姐，房
子车子票子等等他人生中稀缺的东西，全都会长着翅膀向他飞来。这样他可以少
奋斗多少年啊？他的人生就会因此改写。
只有白痴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舍弃这种捷径不走呢。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邀四海求其凰”。他在示爱，他赞她高贵如凤凰。他
要“求她”。
哪个少女不怀春？才女卓文君也一样难以挣脱甜蜜的情网。这场赌，司马相
如的注下对了，他的马屁拍得刚刚好，卓文君为这一场可遇而不求的情感怦然心
动了。
这个就是著名的“文君听琴”。
她刚经历了一场婚姻的变故。在那场媒妁之言的婚姻中，她并没有尝到爱的
欢娱和甜蜜，他就死去了。她黯然回到娘家。她对他的思念，更多的是对自己的
怜悯。她将所有的青春美貌下注到他身上，结果还没有开局就被死亡赶出了局。
因此卓文君并不甘心，容貌金钱加才气，她要啥有啥，凭啥什么不能追寻自己的
第二春？
于是一种叫爱情的东东在两人如水的眼眸中诞生了。
爱情是世上最微妙的事情，有了和消失了，一个眼神就知道。那种微妙，只
有两个人明了。
首富卓王孙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生怕司马相如是个骗财骗色的家伙，他
怕女儿遇人不淑，就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但爱情的星星之火一旦被点燃，便会呈汹涌的燎原之势。
于是，一个夜黑风高之夜，卓文君包袱款款地携司马相如完成了爱情的出走
。又一个典故新鲜出炉了——文君夜奔。
二
两个聪明人加起来就是绝顶聪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很会利用自己的明星效
应做广告，他们在离老爸家门不远的闹市租下一间店面——当垆卖酒。
卓文君脱下锦衣绣裙，穿上粗布衣衫，司马相如也扔下文人的穷酸架子，挽
胳膊挽袖洗碟刷碗。卓文君是一个罕见的女人，居然不慕虚荣，司马相如也是一
个罕见的文人，居然一点都不自卑一点都不羞愧。这对才子佳人开的小酒店远近
闻名，门庭若市。
这样他们既解决了眼下的温饱问题，同时也是苦肉计，他们在试探老爸的忍
耐力和舐犊之情究竟有多深？
知父莫若女。我想，这个主意肯定是玲胧剔透的文君出的。她料定老爸肯定
碍于面子而抛来求和的柑榄枝。
儿女全是上辈子的债主。果不其然，卓王孙不得不舍下身子亲自迎女儿回家
，并分给他们童仆百人，钱百万缗，并厚妆奁，接纳了这位把生米已经煮成了熟
饭的穷女婿。从此这对小夫妻又过上了整天饮酒作赋，鼓琴弹筝的悠闲生活。
中国的古典文学永远都是“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看来这个
恶传统是以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为蓝本的。嘴里说着“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
的心”的绵绵情话，其实一看就知道是涎着脸的政治投资。看看诸多戏文，女人
舍身割肉地供养着男人读书，哪里是追求爱情，倒像是伯乐当了裤子去赌马。既
然是赌，肯定有输有赢。《琵琶记》里的赵五娘和《西厢记》里的崔莺莺是赢家
，赢得了她们的丈夫。而《铡美案》里的秦香莲却输了，虽然包青天铡掉了负心
郎的头，她却永失爱情和丈夫。
中国传统道德向来有一种“目标正确论”，常常为了名分而放弃现实生活。
所以，在爱情中，女人们，总是无端地承受着更多的苦难。古代的女人过得实在
太辛苦，不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道理。
聪明异常的卓文君，也未能逃脱“割肉”喂养司马相如的命运。
彼时大汉王朝正百废待兴，武帝刘砌求贤若渴，急需招纳各种人才。
“富贵”二字是连在一起的。你有了钱，只能算是“富”，而非“贵”。“
贵”只生在王候将相府中。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开始谋划他的政治前程。
女生外相，为了爱情，文君毫不客气地从老爸的金山银山中掘取一部分赞助
老公去长安求前程。
来到长安后，司马相如开始政治攻关，用老婆的钱财，敲开了那些士大夫们
的门。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自然而然将他的作品引荐给了汉武帝。当好大喜功
的武帝阅读到《子虚赋》和《上林赋》后，惊为天人，立马拜司马相如为上郎官
，后来又再拜为中郎将。他的才华终于得以施展，很快成为武帝身边的红人，一
时风光无限。
文君在家乡得到消息后，非常幸福满足。如果司马相如是潜力股，从现在起
，她的投入就可以见效益了。
三
看过一句话。“我爱你，永远。时间没什么了不起。”当时就呆了。暗想，
这是谁呀，这么牛？可以和时间抗衡？爱一个人，如果真的可以忘记时间，就修
炼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到了化羽成仙的境界。
可是在爱情中，能够修炼到超凡脱俗和羽化成仙境界的，又有几人？因此，
人只能在爱情的黑洞中，摸索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谁说的，男人一阔嘴脸就变？古往今来，爱情中，男人们的表现总是令人失
望，司马相如也不例外。
官场暴发户司马相一路飙红后，交游广阔，洗桑拿、泡酒吧，进赌场，招应
招女郎成了他的寻常生活。
一夜贪欢后，一名卖笑女子温香软玉的在他怀里哭鼻抹泪，说我爱上你了。
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我一切的一切。我保证不会破坏你的家庭，只想占据你心
灵的一个角落，求你分我一点点的爱。
看到小三爱如此纯真多情，楚楚可怜，司马相如的雄性荷尔蒙熊熊燃烧起来
。傍款姐起家的他，缺少的正是这种被人崇拜的做英雄的快感。一时间他飘飘然
了。
他要纳妾。于是，他给文君寄了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唯独
无“忆”的家书。他想告诉她，我对你已经没有记忆了，识相的话，就给小三让
出一条罗马大道来。
司马相如忘记了，他的老婆是敢与他当垆卖酒的卓文君，不是一哭三闹三上
吊的陈阿娇。读着信，文君很妩媚地笑了。你要文斗，好哇，玩文字游戏，我卓
文君会逊于你司马相如吗？
她朱笔轻挥，先写下了那首传世之作《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徒徒。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并附了《诀别书》：“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
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闻君有两意，故
来相决绝。”听说你有了二意，我就来和你诀别吧。我不会死缠着你不放的。“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的心里，渴盼一个一心一意爱我的男人，我们白
头偕老，永不分离。
诗中，她表白自己对负情郎仍是一片深情；尔后笔锋一转，在后面附上了“
朱弦断，明镜缺，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
永诀！”的决裂之言。她聪明地先告诉他，自己仍爱他，不想失去他。却又尖利
地指责他的负心移情，戳破他虚伪尴尬的面具，并表明自己的立场，你如果要分
手，我绝不纠缠，甚至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
君长诀！”虽然要与你诀别了，我还是很有风度地深深祝福你——多吃些，吃好
些，长胖些，千万不要惦记我哟！
这首《白头吟》将昏了头的司马相如雷得外焦里嫩。他猛然清醒过来，明白
以文君的身家、美貌、才情，再找个条件比他好的，也不无可能。但自己离开她
雄厚的财力支持，前途会是金光大道吗？再说了，他也只是想花心，而非离婚的
。
于是，他决定回归。
他提笔回信，“诵之嘉吟，而回予故步。当不令负丹青感白头也。”此后不
久，相如回归故里，两人安居林泉。
文君，他轻声呼唤她，轻谧得好似当年——他抚琴，她随他夜奔。她亲热的
扑进了他的怀里，只字不提他的婚外情。他们如胶似漆，恰好是一对新鲜天地里
的新鲜人。
那一年春天，残雪消融，林花盛开。
四
读着《白头吟》和《诀别书》，我不仅拍手叫绝。这卓文君哪只是个娇弱的
女子呀？简直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代侠女。生活困顿时，她扔掉千金大小姐的
臭架子，不惜抛头露面，与司马相当街卖酒；婚姻危机产生时，她举笔为刀，威
风凛凛，机智勇敢地投入战斗。
面临危机，她没有乞求，只有深情和淡定的诀别。不动声色，不怒而威，不
卑不亢，不即不离，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文能写葬花诗，武能修自行车。你说玩啥就玩啥，俺奉陪到底。这样集才华
美貌机智勇敢与一身的女子，怎会打不赢爱情保卫战？
能打赢这场婚姻保卫战，是因为卓文君懂得，爱，需要宽容，而非纵容。也
许放弃，才能完全的靠近。
她的坚强和淡定，值得那些唯情是天是地是宇宙太阳的女人们借鉴。
用力的爱一个人，天天问，你爱我么？追干着他，尾随着他，担心他被别的
女人抢去……把所有的好全给他，把所有的爱全给他，除了他，天地万物在眼里
皆为浮云。生怕一松手，他就跑了。他果然跑了，太过用力的爱情，总会失去。
爱情中，你越想抓得紧，男人们跑的就越快。还不若放开手，由着他横刀立
马，由着他横冲直撞。上帝不可能把所有幸运都放到他的手心，终会有碰墙撞壁
的那一天。
彼时，我们就只等着坐在岸边，看天高任鸟飞，看水深任鱼跃，等着他撞得
鼻青脸肿吃回头草。当然，给他吃还是不给，全看咱心情而定。
滚滚红尘逐水浪，千古风流千古情。
喜欢文君，喜欢她的那份淡定从容，和那份敢爱敢恨敢的决裂。这种女人，
才是男人追逐的目标。就像金子，永远是硬通货，永远怀旧，又永远新潮。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王昭君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
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沈沈飞雪白。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叶惊摵摵。
董夫子，通神明，深山窃听来妖精。言迟更速皆应手，将往复旋如有情。
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嘶酸雏雁失群夜，断绝胡儿恋母声。
川为静其波，鸟亦罢其鸣。乌孙部落家乡远，逻娑沙尘哀怨生。
幽音变调忽飘洒，长风吹林雨堕瓦。迸泉飒飒飞木末，野鹿呦呦走堂下。
长安城连东掖垣，凤凰池对青琐门。高才脱略名与利，日夕望君抱琴至。—
—唐，李欣《听董大弹胡笳声兼语弄寄房给事》
爱情是生命的点缀。一生总得做一次飞蛾。就这足够了。大部分的时候，我
们要做我们自己。不是吗？在爱着的时候，都会把头低到尘埃中去。可是，终有
一天，还要变回自己。
一
蔡琰，每每看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玛格丽特·米切尔的《乱世佳人》。虽
然一个是东汉末年的绝世丽姝，一个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野性美女。从表相来
看，并无关联，但剥去迷离的尘雾，再观，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都生在乱
世，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用乱世佳人来称呼她们，最为恰当。
她的父亲为东汉末年的文坛巨匠蔡邕，大抵想起来，和当代的巴金巴老爷子
是一个级别的人物。母亲则是著名的赵五娘，出身名门，琴技、绘画造诣都很高
，也就是当代林薇茵吧。因此，她的家里往来皆是高雅之士。在所有的人之中，
有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常向她的父亲请教问题。
“唯愿来生是琉璃，握在你的手心，即使碎了，我也心甘。”爱情，只一个
眼神，便可以明了，谁是谁的锦瑟，谁是谁的年华，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作为铺垫
。
那个纯然的她，那个丽质天成的她，总引他无限遐想。少年时的情感，于那
回眸的瞬间，情根深种了。
只是，爱情是门第、权势、父母之命的综合体。他叫曹操，当时还是寂寂无
名之辈，如同现在的一名普通大学生，面对豪门名媛，他的爱，不敢轻易说出口
。对她的感情，只能在月华如水的夜晚，燃一炉瑞脑香，在袅袅的氲氤中，黑着
灯，静静的回味其中的甜蜜酸楚。
蔡琰十六岁那年，在父母之命中，她出阁嫁给了河东卫氏的子弟卫仲道，从
此拉开了她悲剧人生的第一幕。卫氏也是历史久远的儒学世家，卫仲道身为贵族
子弟，自然同样的对艺术有着很高的修养。由于有着共同的爱好，他们的新婚岁
月，一起吟诗做对，弹琴赏画，也算幸福甜蜜。
幸福就像一个沙漏，在不知不觉中，就会成空。
她的幸福，在天妒良缘中，夭折了。身娇体弱的贵族美少年卫仲道在新婚一
年后，就离开了面若桃花，才貌双全的妻子，撒手人寰了（貌似河东卫氏的美少
年都有弱不禁风的毛病，后来他们家族的卫玠也是如此。）
中国历来有这个恶习。儿子死掉，媳妇就成了“克夫”的凶手。不堪婆家的
指责与发难，她愤而回了娘家。
与卫公子的这段短暂婚姻，把她人生的灿烂与繁华全都收了起来，从此，她
把那粉红与艳绿全交给了流光碎年。
现在想想，古代多好呀，没有汽车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思念一个人，就给他
写信，鸿雁传书要几个月，一生的时间，只够爱一个人。又干净又饱满又朴素又
纯粹。
只是她与曹操的感情，却没来得及灿烂到“鸿雁传说”的地步，便被另一场
盛大覆盖，却短暂如昙花，刚盛开就萎谢了。
二
宁做太平犬，勿为乱世人。
我想，这两句话，足可以道尽蔡琰的沧桑。
命运向来是霸权主义者，不给你斡旋的余地。如果没有乱世的狼烟，她可能
会成为《红楼梦》里的李纨，过着悠闲宁静的寡居生活。
但，生逢乱世，只有命运选择她的份。董卓当政，她的父亲蔡邕被当成“高
雅”的饰品，被迫和董连在一起。王允在杀掉董卓后，为斩草除根，连同蔡邕一
起诛杀了。
政治是最为残酷的，没有友情可讲，没有亲情可论，有的只是冰冷的杀戮。
安逸的她，再次被命运的潮水推向了干涸的沙滩。
失去父亲的庇护后，她以罪臣子女加寡妇的双重身份，孤苦伶仃地躲在家乡
陈留圉，靠书画、写诗、抚琴来清苦度日。
此时，天下陷入军阀混战的局面。四年后，南匈奴骑兵趁着中原大乱，趁火
打劫，将她掳去。“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她在《悲愤诗》
里，详尽了描述了当时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情景。
做为一个高贵的女人，责难和殴打并不怕，最大的打击莫过于精神上的摧残
。这种摧残，是通过身体的侮辱来达到的。她的美丽容颜和出众的气质，当即成
为那帮野蛮人快意羞辱的对象。
她的意志，在身体被侵犯的瞬间，被摧垮了。
透过薄薄的史书纸，我可以体会到她当时的疼痛。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
曲着，发抖着，却无人能够救赎。
在那种社会，女人通常是被要求做烈女的，因此才会出现那么多的贞洁牌坊
。此时此刻，她想得最多的是死。但最后，她却选择了活了下来。这点，在她的
《胡笳十八拍》中有详尽的描述——“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
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是的，她要死，也要回归故土后再死。
以她高贵的身躯，怎么能够葬在带给她无限羞辱的地方呢？后来，她被当成战利
品送到了左贤王的面前。
提到左贤王这个番邦男人，许多人眼前会出现郭沫若先生曾经创作过的大型
历史剧《蔡文姬》。剧中将左贤王描述成一个有眼光，有胆识的真男人，在看到
貌美才高的蔡琰后，当即爱上了她，并封她为阏氏（妃子）。
这种观点，我不赞同。蔡琰在匈奴过的，只是一个奴隶的日子。虽然她后来
为左贤王生下了两个孩子，那也是强暴的产物。
有一种论调，就是看哪个女人爱不爱你，就看她愿不愿为你生孩子。这种论
调，在以“爱情”为前提的情况下，是成立的；无爱，则是谬论了。她为左贤王
生孩子，毫无爱情可讲，只有被逼的无奈。她对的感觉是这样的——“戎羯逼我
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
一个“逼”字，就戳穿了她和他所谓的“爱情”，不过是遮羞布下面掩藏的
掠夺与被掠夺、强迫和被强迫。哪有女人“被强奸着并快乐着”的？纵然左贤王
对她不错，也是看在儿子的份上。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便用“思念”作为对抗蛮横的武器。唯有想想遥远的
家乡，才微有暖意。而内心的荒凉，却无法描述。
三
在她流落匈奴十三年里，曹操已经逐渐统一了北方，势力渐强。
纵观天下，大多男子都有一个非常好玩的怀旧情节。当他落魄时，他会消失
在心仪的人的世界里；当他功成名就后，就会以火星撞地球的猛烈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物是人非，但他心里的那点旧情，如同一族小火苗，总爱在夜里闪呀闪，
促使他们去寻找旧爱。
于是，曹操派人带上自己的亲笔书信，外加千两黄金，一双珍贵的玄玉壁，
前去匈奴赎人。
一个“赎”字，再次决定了她在匈奴的地位。面对去留，她的心被痛苦车裂
着。一面是日思夜想的家乡，一面是血脉相连的骨肉，她何去何从？
但是，命运是不容她选择的。左贤王迫于曹操的压力，还是将她送走了。分
别时，两个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几欲晕倒。
一路上，她听着悲凉高亢的胡笳声，泪洒大漠，酝酿出了千古绝唱——《胡
笳十八拍》。
“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阴修
兮独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
可谓字字血泪，令人哽咽难耐，一腔悲怨。
她的归来，最开心的莫过曹操。
女人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她青春早已不在，虽然收回旧河山，镜中人，也
已经渐颓。
男人的脸，是他的人生履历表。女人的脸，是她的人生损益表，折损率是惊
人的。
看到形容枯悴的蔡琰，曹操心里荡漾着的那点爱，瞬间化作碗底浅浅的清水
。但，毕竟她是他的初恋，又是老师的女儿，爱虽不在了，情还是有的。
于是他下令，将她许给了田校尉董祀。
这场婚姻并不幸福。此时她已经三十出头，大漠风沙早已将她的红颜催老。
而董祀才二十多岁，正当青春好年华。这种姐弟恋，不太适合他们。他对她非常
冷漠。
上天总会施舍给可怜一些机会。她第三次婚姻的转机，来了。
董祀突然犯事，被曹操押上了断头台。消息传来，她顾不上梳妆打扮，赤脚
蓬头，跑去向曹操求情。那个不爱她的丈夫，却是她不得不救的依靠。当着满堂
文武大臣的面，她叩头请求。
本来满腹经纶，自然语意哀伤动人。其情亦悲，其态亦怜。在座的各位莫不
惊诧不已，被她深深打动。于是曹操快马加鞭，派人追回文状，救回了董祀，并
宽恕其罪。
仔细推敲，这极有可能是曹操所设的一个计谋。因为“曹瞒诈术深”。她毕
竟是他的旧情。她幸福了，他才能安心。于是他找个借口惩罚下董祀，留给个她
一个救夫的机会，好让董从此死心踏地爱上她，不再心生嫌弃。
从此，二人不仅琴瑟和谐、白头终老，还生有一儿一女，女儿长大后嫁给了
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一代才女有此归宿，让人在悲悯之余，稍感欣慰。
四
不去想荣耀，也不要太多光芒。人生少了剧烈的跌宕起伏，看花如看草，看
草也如看花，就这样美到清洌。自是清欢。褪去了青涩和诡异，与我，交融在一
起，不分你我。
董祀和蔡琰看透世事，后隐居蓝田（今西安附近）。曹操有事无事，就爱到
他们家里串门子，谈天论地。还出资，鼓励蔡琰将父亲失落的书卷再背写出来。
事情到此，总算有了一些定论。一代才女蔡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代枭雄
曹操也心安了。表面上看，他不惜用重金赎回她，并赐她姻缘，是看在老师蔡邕
的面子上，深究下去，成大事者，断不会把恩情仁义放在心窝窝里的，否则曹操
当初不会杀掉义兄弟吕伯奢全家。由此可见，他对她的良善，还是与爱暧昧，与
情有染的。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当年蔡琰曾作胡笳琴曲，弹奏此曲
总共有十八节。胡人听了泪落沾湿边草，汉使对着归客肝肠欲绝，边城苍苍茫茫
烽火无烟，草原阴阴沉沉白雪飘落。
如今，再踏上那条她归汉的荒凉路，尽是一片沙砾。再无胡笳悲音，再不见
于鞍马上悲痛欲绝的乱世佳人。
人的一生，所有的磨砺，都是生活下的盅。种下了苦难的种子，任由蔓延。
而那唯一的解药，却是自己。对待这种荒凉，只有璨然一笑，化大象于无形，化
小安为若素。就这样吧，才能十面朱砂，黄藤酥手，调制一壶生活的多味酒。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刘采春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
—元稹《赠刘采春》
爱情，总是让人痴心疯狂。在直抵心房的时候，如春风，如细雨，催生了生
命的新绿，呈现在外的是缤纷妩媚。可，转眼间，春风就会变成狂风，细雨幻化
成暴雨，毫不留情地，摧残着爱的堡垒。于是，爱情走了，只留下身体的废墟…
…这是一座会呼吸的空城，越来越荒芜，越来越破败，然后轰然倒塌。
一
提起她，就不得不提那个打着“情圣”幌子，却处处留情的贱男——元稹。
她的凄惨离世，全是这个贱男一手造成的。
她叫刘采春，是中唐时期的女艺人。擅长参军戏，歌声也特别甜美，且人长
得娇美异常。由她，我不想到了邓丽君。在唐代，她以靡靡之音，红遍江南。彼
时吴越一带，只要刘采春的《曲》响起，“闺妇、行人莫不涟泣”，可见其流行
程度，决不亚于80年代的邓丽君，大街小巷只要响起《甜蜜蜜》响起，就有人跟
着哼唱。
她是唐代的邓丽君。
有的时候，爱情是致命的毒药。爱上一个人，常常有不顾一切的冲动。茶不
思，饭不想，世间万物，宇宙星辰，似乎只是为他而转动着，否则，一切都是灰
暗的，没有生命的。
在没有遇到元稹之前，她的生活还算安宁，一切静如流水，恬淡，亦不乏温
馨。
她的丈夫周季崇和夫兄周季南都是有名的伶人，擅长参军戏。（参军戏是唐
代盛行的一种滑稽戏，有点类似于今日的相声，最开始由两个搭档，一人揶揄戏
耍另一人，如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后来演变成多人合演，也有了女演员的参与
。刘采春和他们组成一个家庭戏班，四处走穴。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反复听着邓丽君的歌，想从她的身上，找到昔日刘采
春的身影。
如果和邓丽君的歌做比较的话，她的《曲》应该相当于《何日君再来》、《
江水悠悠泪长留》《三年》等。“想得我肠儿断，望得我眼儿欲穿。好容易盼到
你回来，算算已三年。想不到才相见，别离又在明天”，从邓丽君甜丝丝又凄切
切的歌声中，或许能想象出几分刘采春的哀怨悲歌。
不难想像，刘采春和邓丽君一样，以女性歌迷居多，尤其以闺妇为最。那时
，她几乎成为了寂寞的商人妇们的代言人。大批商人长期在外不归，家里怨妇成
群，她的歌，则唱出了她们的心声。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她的这一首，表
达的是因长期与夫婿分别而产生的闺怨。题材虽陈旧，却能于常中见奇，这位少
妇独处空闺，百元聊赖之际，一会怨水，一会恨船，好像是胡思乱想，却又是情
真意切。
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刘采春不仅有歌喉和美貌，她还是词曲全能的创作型歌
手。“唐人朝成一诗，夕付管弦”，在《全唐诗》中，6首曲皆是刘采春自己写
的。但有些学者却认为，这不是她的诗作，只是她把当时才子们的诗拿来配曲。
对此我嗤以轻鼻，这些所谓的“学者”，毫无疑问，以男人为众。有些男人只要
看到女人写诗，而且写出来流传甚广的诗，就忍不住浮生怀疑，忍不住要揣测背
后是不是“有另一个男诗人的存在”？尽管他们最后也找不出“成功女人背后默
默奉献的男人”是谁，但还是要找出各种理由来揣测，来怀疑。
在此，我送给那些男人们一个成语——小鸡肚肠。
二
爱情，从古到今，都是一件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当这种武器横扫感情世界时
，倒在枪口下的，往往是女人。
我想，如果再给一次选择机会的话，刘采春肯定把元稹从生命中屏蔽掉。
可是命运不是电脑，不能将感情当成病毒杀掉，不能一键格式化，一切就回
归到零，重头开始。
因此，只能任由那种挣扎肆虐吧。
艺人向来是制造绯闻的摇篮。作为当时正当红的流行歌手，刘采春也未能逃
脱。但真正与她有染，将绯闻变成“新闻故事”的，却只有元稹一人。
当时元稹以越州（今浙江绍兴）刺史的身份，被派往浙东。刘采春随丈夫周
季崇等到浙东演出。命运给了他们在此偶遇的机会。
像多数官员喜欢追捧女艺人一样，刘采春的美貌和甜美歌喉吸引了大才子元
稹。他疯狂地迷恋上了她。
试想，刘采春虽然和薛涛、李冶、鱼幼薇并称为唐代四大才女，但她毕竟是
一个伶人，身份地位，不能和其他三位相比。在当时人的心中，她只是给其他三
位才女作配角一样。因此，盛名在外的元大才子看上她，不管是她，或者外人眼
里，莫不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崇拜”与“爱情”这两种情感，是极易从量变产生质变的。刘采春本就是
元稹的超级粉丝，有这样亲密接触他的机会，她怎会放过？于是，顺着他递来的
眼神，她飞蛾般飞进了他的怀抱。
大才子元稹的风流癖好是喜欢为相好的女人写诗。他不顾刘采春有夫之妇的
身份，疯狂将地她追到手后，当即为她写下一首《赚刘采春》作为见面礼。
刘采春拿到这首诗后，手是颤抖的，心是狂跳的，面是绯红的。她完全沉浸
在了爱情的甜蜜中。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
可见，在元大才子眼里，刘采春是多么地风流妩媚，色艺俱佳。试想这样一
个温情脉脉，风流倜傥，有权有势，有才有貌的男人，对自己一往情深，换哪个
女人，不做那只疯狂扑火的飞蛾？
写到这里，我很玩味地笑了。一笑刘采春的单纯痴傻，太轻易相信男人的那
张破嘴；二笑元大才子屡用屡爽的“赠诗”手段，比今天的核武器都厉害，在对
付女人时无坚不摧。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元稹就属于后者。他用诗词骗取女孩子，已
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种手法，他早就烂熟于心，用时，随时复制粘贴就行。
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是元稹为纪念逝去的夫人韦丛写的《离思五首》，多么深情款款的表述呀？
除了故去的妻子外，他再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了。因为他已经“除却巫山不云了。
”
但，纵观他的情史，简直就是一部“超级采花烂情史”，他的才华，就是他
采花的工具，并兼做为其掩藏龌龊的遮羞布。
在娶韦丛之前，他还有一段露水姻缘，就是与《西厢记》里的原型莺莺的那
段感情。莺莺本为良家淑女，元稹令其深宵抱枕而来私会。最终，他却又变成一
只遥鹤，一去不复返了。这本是一出始乱终弃的薄情戏，更让人不齿的是，他还
在文章里为自己开脱，说莺莺是尤物，不祸害自己，定祸害别人。因此，他只有
克服自己的感情，跟她断绝关系。
此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男，令我这淑女都动了怒。对待这种文化流氓，最
好的办法就是狠狠地扇他丫一大嘴巴，让其滚蛋。
他一面深情地说着“除却巫山不是云”，一面却在老婆去世不久就另纳妾了
。后来他又去燎拔才女薛涛，写了一首《寄赠薛涛》，无比惬意地品着了人家的
身、人家的诗，得到后刀切豆腐般地说“我轻轻地来了，又轻轻地走了。我轻轻
地走了，没有带走你一丝云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可怜的女诗人在原地
为他牵肠挂肚，相思成灾，憔悴不堪。
现在，他用同样的方法，骗取了刘采春。
女人生来是感性动物，一切任凭感情做主，看不清男人甜言蜜语的背后，包
藏的是怎样一颗用心险恶的祸心。
才艺兼备的刘采春也没能逃脱文化流氓元稹为她铺设的网，乖乖地，心甘情
愿地撞进了他的温柔陷阱里，再也不能自拔。
这一段艳情，并非是我随口编造，污蔑元大才子，而是有史书为证的。唐人
范摅在《云溪友议》中记载了此事：“有俳优周季南、季崇、及妻刘采春自淮甸
而来，善弄陆参军，歌声彻云。篇咏虽不及（薛）涛，而华容莫之比也。元（稹
）公似忘薛涛，而赠采春曰：“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
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
选词能唱《望夫歌》”
依照元大才子的风流成性，他对刘采春的那点感情，不过是露水之缘。果不
其然，两人甜甜蜜蜜，你浓我浓情更浓地相处了一段时间，等她的女性之花完全
为他盛开过后，他就将她弃之为蔽履了。
而她，为情所困，苦不堪言，万念俱灰，最终跳河自尽结束了生命。如同春
色消逝的花朵，凋零成几瓣落红，顺水而去，无了芳踪。
至此，唐朝又一位才女和名伶为爱情走上了不归路，给后世留下了一个美丽
而伤感的女子背影！
四
所谓似水流年，王小波说“就如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波
光粼粼，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这个比喻，真让人
惆怅伤感。那么空灵，那么唯美，到最后，褪去了浮华，全部安静下。
刘采春，经过了生命的喧嚣，爱情的热闹，最后，以清流藏花魂的决绝方式
，静寂了。
我想，她肯定有所有不甘。
但爱情中，分分合合，又有几人是甘愿的？不甘愿又如何？只能变作一朵沉
默的云，飘出负心人的天空，纵然下雨，也不要落在他的世界。
可惜，她没有看透这一切。这点，她远不如莺莺。当爱成空后，莺莺并没有
试图挽救自己注定成灰的爱情，她知道自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因此她没有
露出恨意，甚至去信，叮嘱元稹好好生活，不用牵挂她。这是一种悲凉的清醒，
她愿赌服输，另嫁他人，终身不见张生。她看清了元稹的真面目，然后由着爱情
变成废墟，掩埋了它，淡出了。倒是元稹这个无耻之徒还于文字中追忆她。因为
她没有纠缠他。
刘采春之悲在于，到死，她都没有看透她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元稹这个文化
流氓惯用的采花手法。这个男人的一生有两条线索：一条是走门阀路线，攀龙附
凤娶贵族之妻的婚史，一条是在官游途中，与各地风流才女谈情说爱的情史。虽
然这样的路，不是他元稹独创的，但是他的过人之处在于，他能令那些高贵典雅
的婚礼和隐秘欢娱的情感并行不悖，他可以在彻底的欢娱之后彻底地放弃。所以
，他终其一生都在披着“高尚君子”的外衣，做着鸡鸣狗盗的龌龊之事。而那些
曾与他情深似海的女人，在短暂的欢娱之后，无一例外地在蒙羞的寂寞中度过余
生。
因此，女人，一定要长着一双爱的慧眼，来看清这世间的丑与恶，善与伪。
还有，我们真的要学会告别，告别一些人，一些事。无论曾经有多温暖，无论曾
经有多珍贵，除了忘却，你别无办法。纵然内心再隐痛，嘴角也要含笑。如果有
缘份，自然还会遇到。请相信：凡是离开的，都是不爱的。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采春，你应该看到，他夸你言辞优雅
，举止妩媚，不过是为了得到你。因此，当他离去后，你就要及时给自己内心的
纠缠画上句号。这才是一件从容而淡定的事情。你要看透，人世间的纠结不过是
浪漫人生路上的小小浪花，而自己的生命之光，才是尘微中最美妙的花朵。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李冶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李冶《明月夜留别》
我们爱过的人、我们一度以为可以厮守的人，后来不都是跟另一个人生活吗
？有相聚，就有别离，只要记取曾经的美好。因此，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纠集
在一起，无非是活着还是死去，爱或者不爱，无非如此，耿耿与怀——一切终将
过去，因为爱情是有体积的。慢慢变小变少……由初始的庞大到最终的消失。
一
都说女人最幸福就是生活在唐朝。因为唐代的女子，强势的不仅在体力上，
社交上也一样如此。她们不用为了骨感而刻意节食，看到喜欢的食物便可以大快
朵颐。不用怕别人说三道四，还可以恣意大胆地和男人来往，而不必担心流言蜚
语。
李冶，即那个艳冠历史的李季兰，就生在唐玄宗开元初年。和薛涛一样，她
也有一个蔷薇诗畿语的故事。
她自幼聪明伶俐过人，六岁那年，和父亲一起在庭院中休憩，父亲忽然来了
兴趣，想考下她的天赋，随手指着一株蔷薇，令她做诗。她随口吟出：经时未架
却，心绪乱纵横。父亲见大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文采，非同凡响，更惊的是，
诗中“架却”的谐音则是“嫁却”，明咏蔷薇，实则是待嫁女子心头乱绪。怕她
长大后有失德行为，在十一岁时，父亲将她送入剡中玉真观中做了一名女冠（女
道士），指望借助清灯黄卷给她收收性子。
唐朝的女道士没有繁杂的事务，她们的生活比较自由、浪漫，常常云游四方
，与山水为伴，陶冶情怀，并且与文人骚客交游聚谈。这样的生活很是让千年之
后的我羡慕，你想想，每天衣食无忧，不用为生活所累，还可以谈恋爱，与雅士
来往，四处旅游，这种生活该是多么有趣快乐呀。
如果现在有这样的道观，肯定人满为患的。像我这样的懒人，估计会第一个
报名。然后吃喝玩乐，周游四方。
李冶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女冠中，上至皇室公主，下至年老色衰的伶妓，
什么人都有。因此，在这种环境中，父亲的苦心，注定是枉费了。
韶华逝去，时光流转，渐渐地，她出落成了一个婷婷少女，姣好的容貌在道
袍的映衬下，更显得清丽脱俗。书画、弹琴、诗赋，她样样精通。如此女子，对
风流才子们的杀伤力，可想而知。文人墨客风闻而至。她和他们饮酒吟诗，一唱
一和，举手抬足，充满了任情任性，放荡不羁的魅惑。
有一次朋友聚会，诗人刘长卿得了种不好意思说的怪病——“阴重之疾”，
也就是当代医学说的疝气。李季兰竟然莞尔一笑，当着众人的面，用陶渊明的名
句，款款询问：“我听说，你‘山气（音同疝气）日夕佳’？”
刘长卿嘻嘻一笑，用布兜托起肿胀下垂的下腹，同样念着陶渊明的诗，答道
：“是啊，我这是‘众（音同重）鸟欣有托’了。”
满席喷饭大笑。寄情世外山水的陶诗，竟能作如此调笑之用，这两人的“歪
才”实在高明，李季兰的泼辣和大胆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二
爱情，往往是女人的死穴。即使豪放如李冶，割舍不下的还是爱情。她的许
多首诗篇，皆是对一段感情的记录。
曾经，她对诗人朱放曾一往情深。仔细算来，朱放可以算是她的初恋吧。
一日，她在溪边偶遇了朱放，他神清气朗的不俗气质，让她对他很有好感。
于是二人一见如故，言谈非常投缘，一同谈诗论文，临流高歌，登山揽胜，度过
了一个愉快心醉的下午。临别时，朱放写下一首诗赠与李季兰：古岸新花开一枝
，岸傍花下有分离；莫将罗袖拂花落，便是行人肠断时。
诗中包含着眷恋与期求，引动了她少女心扉里的丝丝柔情。从此，两人不时
在剡溪边约会，相伴游山玩水，饮酒赋诗。或者他到她的房中品茗倾谈，抚琴相
诉。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甜蜜的幸福时光。
后来，朱放奉召前往江西为官，两人不得不挥泪告别。他们常有书信来往，
托鱼雁倾诉相思之情。李冶在寄给朱放的一首诗中写道：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
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她象一个丈夫远行的妻子那样等待着朱放，天长日久，为朱放写下了不少幽
怨缠绵的诗句，期望良人归来，来抚慰她“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的凄寂情
怀。
然而，远方的朱放忙于官场事务，无暇来剡中看望昔日的观中情人。
距离，扼杀感情的凶器。她和他的爱情，就这样夭折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用来爱的。李冶就是。她很快就走出与朱放的缠绵，对另
一位诗人阎伯钧动了真情。两个人可谓鱼水情深如漆似胶。后来，阎伯钧调任江
州，她写了一首《送阎伯钧往江州》的诗，表达了自己对他刻骨相思之情。
“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妾梦经吴苑，君行
到剡溪。归来重相访，莫学阮郎迷。”离愁别绪，殷殷叮嘱，跃然纸上。
男人，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婚外情，对于他们来讲，一般只是感情的补充，
而非主流情感。阎伯钧走后，就把李冶抛到了九霄云外，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过安宁日子去了。
阎伯钧的冷淡疏离，让她心灰、心凉，心死之后，大彻大悟，千般滋味，万
般思绪，一齐涌上心头。她写下了历史上著名的一首《八至》诗：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尤其最后一句“至亲至疏夫妻
”，更是情爱中的至理名言。夫妻间可以誓同生死，也可以反目成仇，不共载天
。李冶，她从这段感情中，所感知的爱恨情仇，几人可以说清？寻常女子是很难
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只能像她这样饱经人生，读透情爱，历经沧海桑田之后，才
能发出这著名的千古一叹。
三
行走在红尘，回首已是淡定；笑立在风中，看尽风景。伸出手，想握住风，
张开五指，却是满手空。
感情，总会轻易改变一个人的航道。
李冶几度感情受伤后，渐渐地豪放起来。道观约束不了她的“言论自由”，
当然就更束缚不了她的“感情自由”。如今，网络上流传着“一句话的伟大爱情
故事”——和尚对尼姑说：“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早在1300年前，李季兰
就上演了这个故事的真实版，只不过变成了“倒追”。有个名叫皎然的诗僧，才
华出众，又有出家人独特的淡然气质，李季兰深深迷恋，大胆表白。但皎然不愧
为佛门中人，竟有唐僧一般坚定的意志，写下了一首答复诗：“天女来相试，将
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不知读罢此诗，李季兰心中，是否掠过
了女儿国国王一样的怅然失落？
外表的喧闹，替代不了内心的寂寞。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放不下对阎伯钧的
那段感情。
秋意渐近，落叶飘零，想起自己孤苦的身世和坎坷的情路，李冶悲从心起，
病了。拖着病体独自卧于木榻之上，无人照料，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无从去寻，格
外的孤独和寂寞。
这时，陆羽见缝插针，急切切地跑来关心。陆羽对茶叶颇有研究，号称“茶
圣”，写过几部关于茶的专著。可他的相貌才情比起阎伯钧就差远了。放在平时
，他根本入不了李冶的美眼。可李冶在这种心境下，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渐渐博
得了她的欢心和爱情。可见，感情，始终是女人的软肋，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只
需要几句关心话和体贴的行动即可感动美人心。
可惜，“爱情”这个美丽的词汇，总是与李冶擦肩而过。陆羽老婆的娘家是
名门，陆羽患有惧内症，就在陆李二人的感情渐入佳境时，他老婆河东狮吼了，
他屁股一拍，回到家里，就再也不敢出来。
陆羽的绝情，再次把脆弱的李冶推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她在相思中，写下
了一首《相思怨》：人道海水空，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推琴
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曾相邀望月，共饮一江水的人儿，如今一个个与劳燕纷飞了去，忆起朗朗在
目的热闹光景，她满凄凉。之后，虽然身边不乏追求钦慕之人，她却始终同他们
保持着距离，爱情之门轰然关闭，再也不会为爱打开了。
她的心，已经结了茧。
日月轮回，时光飞逝，李冶渐渐老去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救
。才情、容貌，情趣，一个女人该有的，她一样不差，她差的只是那么一丁点运
气。
这点，从她美人迟暮时被唐玄宗召见，再次得到了验证。玄宗看到风韵犹存
的她时，感叹道：“上方班姬（婕妤）则不足，下比韩英（兰英）则有余。不以
迟暮，亦一俊妪。”
她曾经的倾国倾城容颜，最终只落到“俊妪”的雅号。我暗自猜测，如果她
早点被这位风流皇帝看到，那么和杨玉环斗的，是不是就不是梅妃，而是她了？
可是历史就是历史，谁也改变不了的。命运亦如此，没那么多如果，只有现
实的蹉跎。
四
人到中年后，不甘心寂寞老去的李冶又结交了不少朋友，赠送诗文。没想到
，此举，竟为她吹响了终结号。
她曾给大将军朱渍写过一首诗。后来朱渍造反，满门抄斩时，在府中搜出了
她写的诗文。她赠诗时，怎么会知道他会谋反呢？可怜她还是因为上诗给朱渍，
被下令乱棍打死。
静静地品怀秋日里柔软的心情，风尘绝，尘埃落定。花开不是为了花败，所
谓的相逢却是为了终结等待，流光飞舞间，没有生死契阔。却以一种路人的心情
，看透风景。
一代才女李冶，就这样凄惨地结束了她的生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婉转
多情的李季兰，断然不会想到，她的生命，最终会葬送在诗上。
也许是相思太多，她的笔下，对相思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人道海水深，
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着相思曲
，弦肠一时断。”“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这
些均是她为感情做的记录。最终感情老去，只有诗流传下来。
一次次柔情，只换来一次次的辜负，回眸再看她一生的情路，终是哀怨惆怅
。她像一只不死的飞蛾，朝着爱情飞扑过去，每次都是用心爱了，努力爱了，却
总在被烧得皮焦肉绽后败下阵来。
她的“出格”的行为，让后世对她多有贬斥，视其为“半娼”。然而，盛唐
时期，社会开明，男女关系远比后代开放。李冶的所作所为，充其量也就是“前
卫”罢了。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无声的月光下，离别的人沉默不语
。天上的月亮散发着皎洁的光，离别的人心中，蕴藏着爱的情谊。
她的心中，始终驻守着一轮明月。历史的风尘，亦掩不住她爱的光茫。
往事是风么？低低吹过。似长笛，吹得好远。以为离开了，一转身，那个声
音又飘过来。很凄楚动人。这就不泯不灭的爱。
痴心，是因为还放不下，还爱，所以，还问，还牵挂，还喧嚣
愿得一心人
首页.书架.古典.目录
下章|上章|加书签|回简介
第六章
织锦心草草，挑灯泪斑斑——苏惠
黄鸟坐相悲，绿杨谁更攀。织锦心草草，挑灯泪斑斑——李白《春闺》
有一种爱，叫等待；有一种爱，叫坚持不懈；有一种爱，叫守得云开；有一
种爱，叫等你归来。爱情如玉，纵然有了裂痕，只要你将它暖在胸口，用肌肤为
亲浸它，用真情温暖它，用真爱呵护它，那么，它终会被修复得完美如初。
一
窗外下着润润的春雨，淅淅沥沥，窗内灯下，我在看一篇文章《纠缠到终老
》：“在恋爱季节，我曾跟一男子彼此纠缠，吃味，小心眼儿，装病，吵闹。他
也是如此。两个人就像折子戏《三岔口》那样，一直都是暗里较劲，摸黑过招。
”
读到此，我的心异常柔软下来。原来世间的男女都是一般的相似，在吵吵闹
闹，纠缠不清中好了恼，恼了好。
由此，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子。她的“好了恼，恼了好”中，似乎又平添了
几许哀凉。
她叫苏蕙，字若兰。出身于十六国时代的诗书世家，父亲是名士苏道贤。她
容貌秀丽，举止娴雅，自小聪颖过人，三岁学画，四岁作诗，五岁抚琴，九岁便
学会了织锦。十岁刚过，即可描龙绣凤，琴棋书画的神韵，全被她运用到了织锦
之中。她不仅能文，且习武，是一个文武兼备的综合型人才，搁在现代，肯定是
各大跨国公司炙手可热的争夺对象。
所有成功的恋情，开始的时候，都一样的幸福浪漫。
杰出青年苏若兰，当然成为豪门争之求婚的对象，她却一一拒绝了。她想“
我的爱情我做主”，她要自己找一个如意郎君。
命运还真的安排了这样一个浪漫的机会。
那一天，逢法门寺庙，她前去游玩。古时不比当今，唱歌、跳舞、逛商场、
蒸桑拿，做美容……娱乐休闲项目枚不盛数。那时候最好的娱乐，就是逢庙会，
去小玩一会。
阳光明媚，轻风朗朗，庙会上，游客如织，她穿梭在最热闹的人声里。
时光低吟缱绻中，你来了，似流波婉转，清雅动人，不惊不慌，任时光的沙
漏写着，那瓦檐木棚，安然若素。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穿过嚣闹的人群，她看到一个射飞雁、穿池鱼的青年才俊。一颗少女的心，
咚咚地跳了起来。就是他了，她在心里默念。
就是她了！他也看到了她。她的美丽恬静，深深地打动了他那颗英武的少年
心。他叫窦滔，亦是当时的名门之后，自幼习文武练武，儒雅中透着霸气，令若
兰顿生爱慕之情。
这场浪漫的邂逅，奠定了他们婚姻的基石。后来，经人提亲，他们结成了百
年之好。
二
《列女传》云：“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
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
读之，词甚凄婉。”
据天水民间传说。苏蕙与窦滔婚后，夫妻恩爱，情同鱼水。苏蕙曾随夫到秦
州（今天水）赴任。窦滔在任秦州刺史期间，公正廉明，却被奸人诬为“与前晋
藕断丝连”，对苻坚“怀有贰心”，有“谋反之嫌”，因而被发配到边疆沙州（
今敦煌）服役。
苏蕙十分贤达，为了照顾公婆和儿女，选择夫妻两地分居，留在了家乡。
你走了，带走了我思念，带了我一腔的女儿情。孤灯清影下，鸳鸯枕冷，我
是多么的寂寞呀。她一边勤俭持家，艰苦度日，一边沉浸在对丈夫的思念中。
现在想想，电脑、手机这些现化代产品，对解决相思，真的起到了至关重要
的作用。当时如果他们各有一部手机，一切不都解决了？
此一别，竟是经年。窦滔离家后若干年，不见踪迹。万般无耐中，她拿出了
自己的看家本领——织锦，织出了《回文璇玑图》来寄托情思，借以申诉丈夫的
委屈。
她织了一幅又一幅，托人上街叫卖。“璇玑图”遂传布开来。开始时人们荡
然不解，后来有人从第一行“夫”开始，向右下方斜着念，再按网状顺序转念下
去，一左一右，一下一下，至第一行“妻”字止，居然读成了一首一十六行的七
言诗：夫妇恩深久别离，鸳鸯枕上泪双垂；思量当初结发好，岂知冷淡受孤凄。
去时嘱咐真情语，谁料至今久不归。本要与夫同日去，公婆年迈身靠谁？
更想家中柴米贵，又思身上少寒衣。野鹤尚能寻伴侣，阳雀深山叫早归。
可怜天地同日月，我夫何不早归回？织锦回文朝天子，早赦奴夫配寡妻。
诗谜解开，人人称奇，争相购买。而秦王苻坚正因窦滔被解职后，秦州政务
混乱，百姓纷纷为窦滔叫屈，怀疑所谓谋反乃子虚乌有。锦帕传至长安，苻坚派
人调查，真相大白，立即赦免窦滔并官复原职。苏蕙夫妇始得团聚。
不敢想，昏暗的油灯下，她得用多少针，才能绣织出那么多的璇玑图？她的
爱，无声的融入到了针线里。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苏蕙却用她的坚强，救回了她的爱
人。
后来，窦滔回报给苏若兰的，却是另设别苑，纳了妾。
爱，许多时候，都是单方面的付出，没有双方向的互动。许多男人，女人只
可以与他共患难，却没办法与他共享受。
可见，男人之爱，何其凉薄？
三
有一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从
古至今，不幸的家庭，似乎很多都和一个现象有关——小三。因为无论古今，是
个男人，都想找个小女人玩玩恋爱，玩玩肉体。
较于现在法律条文的约束，古代男人玩小三更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一些，可
以名正言顺的以“纳妾”的名义安放于金屋。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琢磨、飘忽不定的东西。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一
件东西看久了，便生了厌烦。男人们的骨子里，更希望过妻妾成群的生活。
男人花心，有什么理由好找的？于是，新新好男人窦滔，在妻子苏蕙并无任
何过错的情况下，纳妾了。他将一个叫赵阳台的女子，安置在别院中。据说该女
能歌善舞，美丽动人，足足让窦滔做了一把英雄美人梦。
只看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温香软玉抱满怀的窦滔，常常留宿别苑，早将当
初和苏若兰卿卿我我的誓言抛诸脑后了。她辛苦救他的那番情谊，也变成了浮云
。
我爱你，所以养你所养，幼你小所幼。不是我天生下贱。
窦滔负心纳妾的消息，很快传到苏蕙的耳朵里。这让她情何以堪？
别忘了，她苏若兰可不是光会拿起针绣绣璇玑图的弱女子，她还有一身的武
功。愤怒之下，她跑到别苑，将狐狸精赵阳始一顿胖揍。
赵阳台对此怀恨在心。我文斗不过你，我武斗不过你，可是我有的，你没有
——男人的心被我攥在手里呢。于是，她一番哭哭涕涕，在窦滔面前诉说委屈，
告苏蕙的状。看着心甘宝贝如此委屈，他恼恨异常，从此对苏蕙日渐疏远。
都说爱情需要保鲜，需要常用常新。可是这种“保鲜”的任务却独独落到了
女人头上。忽啦啦一大堆的时尚杂志里，无一不在讲述着，女人怎么样为爱情保
鲜，怎么样把自己打造成新时代的狐狸精，好把男人迷得七魂少了六魄，榨取个
一干二净，让他没有精力去找小三。
可世上哪里卖“爱情保鲜剂”呢？没有！因此研制这种无色无味没有具体形
象的东东，对于女人们来说，无疑，难于上青天。
女人呀，真难。在爱家爱子爱老公爱父母的同时，还得爱自己。如一不留心
变成黄脸婆，轻则男人玩暧昧，弄个小三；重则全军覆复，被贬为下堂妻。从此
，凄凄惨惨，于孤灯寂寂中度残生去吧。
四
男人们移情别恋的副产品，就是女人的泪水和伤痛。可男人们，还常常乐此
不疲。
更让人心痛不已的是，无论古今中外，只要在畸形的男权社会，凡是男人出
轨，责任肯会全部推到女人身人。做妻子的，一定要自省。
可苏若兰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一个敢暴打小三，敢与秦王智斗的不凡
女子。
冷屁股对冷屁股才最公平。被窦滔冷落后，苏蕙开始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
身。
这点，她有点笨。怎么不学学吕后、慈禧、或者《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呢？
除情敌，全用无声的软刀子。那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方法实在不高明。
这一年，苻坚任命窦滔为安南大将军，镇守襄阳。上任前，他一脸施舍地来
叫苏蕙一同前去。可苏蕙就是苏蕙，他的那点气场她根本没放在眼里。她定定地
看着薄情郎的脸，摇摇头，一语不发，拒绝了他的“施舍”。
于是，他带着小三赵阳台上任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连封信也没有给她寄。
男人变脸，连同变的，还有良心。
苏蕙独守空闺，日子稍长，便感寂寞，不由得悔恨当初的负气。悔恨之余，
又有不甘。她吟诗作文排遣孤寂的时光时，突发奇想，又经反复推敲构思，将所
写诗词编排整理暗藏在29行、29列的文字里。然后怀着满腔幽思、废寝忘食地把
诗词织在八寸锦缎上。
这便是传诵至今，感动无数文人墨客的——《璇玑图》。织成之后，她说“
徘徊宛转，自为语言，非我佳人，莫之能解。”然后派人送至襄阳。
武则天这么评价道：“五采相宜，莹心耀目。其锦纵横八寸，题诗二百余首
，计八百余言，纵横反复，皆成章句。其文点画无缺，才情之妙，超今迈古，名
曰《璇玑图》。”
《璇玑图》共八百多字，无论反读，横读，斜读，交互读，退一字读，迭一
字读，均可成诗。可以读得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诗一千多首，才情之
妙，贯古超今。织者的悲欢忧乐，忠愤感激，好贤厌恶，跃然纸上。
嗟叹怀所离径，遐旷路伤中情；
家无君房帏清，华饰容朗镜明。
葩纷光珠耀英，多思感谁为荣？
周风兴自后妃，楚樊厉节中闲。
长叹不能奋飞，双发歌我衮衣；
华观冶容为谁？宫羽同声相追。
其中蕴含的这首凄怆的六言诗，诉说着女主人公在空寂的“房帏”中，对镜
梳妆时的几多哀叹，她纵然有着“葩纷”、“耀英”的容颜，但韶光易逝，夫君
难回，这如花的年华，又“冶容为谁？”
窦滔旁边的人见了这图，都不明其意。知夫莫若妻，真的应了苏蕙的“非我
佳人，莫之能解”，窦滔捧着《璇玑图》，在彩色丝线的指引提示下，竟明白了
其中的玄妙。
看着小小方寸间，竟然织着这么多诗，且字字深情，句句哀伤，窦滔那颗冷
硬的良心，突然苏醒过来。感其妙绝，感其痴情，法门寺初遇时，两人回眸对视
怦然心动的镜头，回放在眼前。
原来，他仍然爱着她。悔恨交加中，他立即把赵阳台送至关中老家，亲自备
了车马，用隆重的礼节把苏蕙从秦州接到襄阳。两人从此恩爱如初，白头皆老。
这段情缘，看似以苏蕙大获全胜，幸福美满的结局了，却留下了无法言说的
齑粉感伤。因为窦滔在选择回到一个女人身边时，势必要伤到另一个女人。
爱情是自私的，只能是一对一的游戏，有胆参与其中搏杀，就要有被淘汰出
局的心理准备。因此，赵阳台，她的悲哀，不是苏蕙造成的。
这段感情，这张巧夺天工的璇玑图，给后世文人墨客提供了无数讴歌赞叹的
素材。
“黄鸟坐相悲，绿杨谁更攀。织锦心草草，挑灯泪斑斑”，飘忽的油灯下，
苏蕙心如荒草般，彩线和着斑斑的泪水，一起织下。其情之悲切，令千百年后的
我，都忍不住伤感异常。
因此，爱情这种易碎的东西，没有一颗坚强壮硕的心，轻易别去招惹。
雅人有深致，锦心而绣口——谢道韫
当时咏雪句，谁能出其右。
雅人有深致，锦心而绣口。
此事难效颦，画虎恐类狗。
宋·蒲寿宬
美好的事物，不一定要结对成双。比如，世界上最大的钻石“希望之心”，
就是独一无二的。感情亦是如此，有爱，醇酒美人，当然好；无爱，清风朗月，
一样佳。因此，爱是缘份，莫强求，莫刻意，顺其自然吧。
一
我想借助于《红楼梦》隆重推她出场。雪芹先生在《红楼梦》第五回里写道
“金陵十二钗正册判词云：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其中“咏絮才”用的就是她的典故。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乌衣巷》里的“王谢”，
则是她的综合体。她的娘家是大名鼎鼎的谢家，而夫家，则是赫赫有名的王家。
你说，谢道韫，她的身世能有多么显赫？
她的父亲是安西将军谢奕，风流了得。她的叔父，就是临淝水之战中临然不
惧的名将谢安；她的兄长谢玄，是淝水之战中的主帅；她的公公是超级书法家王
羲之；她的小叔子王献子，与其父并称“二王”；她的另一个小叔子王徽子，就
是雪夜访友，到家门前却溜走的那位“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狂人。
我想是个女人，没有谁不希望拥有和她一样的身世的，不用辛苦劳作，就有
宝马香车，豪宅广厦。但，她有的，不光是雄厚的家世，还有她的盖世才华，和
大气凛然的处事。
什么叫做大家闺秀？什么叫做贵族名媛？什么才是高华不俗的天仙气质？如
果你看到谢道韫，就会明白一切。所谓高贵至极的气质，并不是表现在对物质的
奢华上。争豪斗富的王恺，敲珊瑚树玩的石崇之辈，不过是一些穿锦着缎的愚猪
而已，他们自以为的富贵风雅，其实是一种暴发户的心态。而谢道韫，才是真正
的豪门，她从内而外流溢着满目的华光。风华绝代，才惊四座，令人钦佩。
据《晋书·王凝之妻谢氏传》：“王凝之妻谢道韫，聪明有才辩，尝内集，
雪骤下，叔谢安曰：‘何所拟也？’安兄子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
：‘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众承许之。”后世常称赞能诗善文的女子为“
咏絮才”。
某年冬日，大雪纷飞，谢安谢老爷来了诗兴，问谢朗：“白雪纷纷何所似？
”谢朗说：“撒盐空中差可拟。”而身边的妹妹道韫却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她一出口，便惊了四座，更惊了谢安老爷子。将雪花比作撒向天空的盐粒，固
然新奇，但太静了，而比成是随风飘扬的杨花柳絮，那可真是清丽飞扬，惟妙惟
肖啊。谢安一面鼓掌，一面对她的才华大加赞赏。
而这一年，她才七八岁。
此后，人们称有文学才能的女子为“咏絮之才”。
夜读《世说新语》，静静地看着那个叫谢道韫的女子从书页中翩然而出，她
的一颦一笑，是那样牵动我的心扉，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升。道韫，真想与你成
为手帕交，一起共花之晨，共月之夕。
二
有一个历史名词，叫“谢家风范”，形容人处事时的淡泊大气与浑身天成的
尊贵和含而不露的绝世才华。在谢家众多儿女中，“谢家风范”在谢道韫身上表
现得最为突出。因此，她的才情倍受伯父谢安的欣赏。谢安心里一直在暗自盘算
，要为这个不俗的侄女物色一位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
放眼魏晋南北朝，能与谢家相提并论的只有王家。王家子弟个个都是行业翘
楚，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精英型人才。谢安准备在王家子弟中挑选一个。
谢安最初的意思是想将谢道韫许配给王羲之的第五子王徽子。他们本可以成
就“只慕鸳鸯不慕仙”的一对，却因为王徽子的“雪夜访戴”一事，而终结了。
王徽之（字子猷）有天雪夜里看着月色很好，就一边喝酒一边吟咏左思的《招隐
诗》，这时想起老朋友戴逵（此人也是个牛人，是个有名的雕塑家），虽然戴逵
的家离得好远，但王徽之的脾气说去就去，马上乘船往戴逵家中奔去。过了一夜
好不容易到了戴家门口，徽之却不进门，命船家掉头返回，旁人大奇，问他这是
干什么？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这个只重过程，不看结果的事情，一时传为奇谈。这件事，却令谢安对他有
了看法，谢安担心王徽之是一个办事随心所欲，不能始终如一的人，因而改变主
意选择了他的哥哥、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做他的侄女婿。
不得不说，一个女人的幸不幸福，除了自身的因素外，与她嫁的男人，有着
莫大的关系。谢安阴差阳错的择婿，给为谢道韫婚后生活的乏味，甚至不幸，埋
下了伏笔。
王徽子虽然喜欢装蒜，清高自恃，让很多人见了就想抽他，还有人称他为“
伪名士”，但他却是个潇洒出尘的人物。且正义感和男子气概并存，是个真正的
爷们儿。而王凝之虽然家学渊源，草隶皆工，并非庸俗之人，但和他周围的这些
“人尘儿”比起来，就逊色了不少。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有点“伪娘”，空长着
一副男儿身躯，行为做事，实在缺乏男儿气概。他还是一个狂执的五斗米教教徒
，整天只会对着天师的牌位焚香祷告，少有陪着道韫花前月下，恩爱缠缱的，谈
诗论文，估计就更少之了。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古今皆然。睿智如谢道韫，也终不免。
我于心里，真替她唏嘘不已。但人生在世，难免要为身外之物所累。在那种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时代，她纵然不满，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却也得忍了。
因此，她在王家人眼里，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至于她的内心，就不为人知
了。但她对这段婚姻的态度，可以从后来她与叔父谢安的对话中窥到一二。
一次，谢道韫的叔父问她：“王郎（指王凝之），逸少（王羲之）子，不恶
，汝何恨也？”道韫回答说：“一门叔父则有阿大（指谢安），中郎（指谢万）
，群从兄弟复有封（谢韶的小名），胡（谢郎的小名），羯（谢玄的小名），末
（谢川的小名），不意天壤之间乃有王郎！”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丈夫王凝之比
起她的众位叔父及各个兄弟那要差得多。谢道韫对丈夫王凝之的评价是正确的。
谢安听闻，也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三
读史书，方明了，都说数风流人物如何如何，而晋代的名士，却是其中的领
军人物。他们狂狷有之，潇洒有之，不羁有之……晋代的女子亦是如化，丝毫不
逊于男子。换句话说，在晋代亦有不少女名士，谢道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唉，我都恨不得生在那个时代，和那风流才子们喝酒聊天，共话天下事。
小叔子王献之作为一代才士之冠，经常召集文艺中顶尖的人物来家里清谈。
透过史书，我大抵猜出其中的一些味道，此类清谈，大概类似于现的的“国际大
专辩论会”之类的语言类节吧。有人抛出个议题一些开始补充，一些人辩驳，有
正方，有反方，最后再来个总结性的陈词。
较之于今天的语言类节目，魏晋时代的辩论更加狂热。但凡数人聚到一处，
总要高谈阔论一番。一次，王献之与友人展开辩论时，窘于应对，一时间处于下
风，被此经过的谢道韫看到，欲为之解围，就差了丫鬟悄悄递给他一张纸条，上
书“欲为小郎解围”。
魏晋时代，男女授受不亲的礼防也渐受重视，虽有大家闺秀偶尔参与清谈，
但会张设青绫幕幢以自蔽，使与之对谈的男性客人，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娇面。
当时的谢道韫便在垂下的一方青帘后，接着王献之他们的话题，从容不迫地
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让在座客人无言以对，理屈词穷而甘
拜下风。她顺利为小叔子论战解了围。
她此时的表现，让人想起武侠片里，手持长剑、裙袂飘飘、以绝对实力从武
林大会上胜出的侠女形象，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看到此，我不仅拍手称快。可谓扬眉吐气？我想，此时的她，就有这种感觉
。婚姻的不如意，令她在王家的日子，变得阴冷沉闷，辩论，就成为偶尔为她捎
去一缕阳光的机遇。
她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不仅体现在论战中，更体现在她面对叛
乱的突围中。
据《晋书·列女传》里记载：“（道韫）及遭孙恩之难，举措自若，既闻夫
及诸子已为贼所害，方命婢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杀数人，乃被虏。其外孙
刘涛时年数岁，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
见杀。’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
贼兵孙恩造反，杀到城门前，身为太守的王凝之还在求神拜佛，闭门祈祷，
以为道祖会庇佑一郡生灵。倒是一介弱女子谢道韫在劝谏无效的情况下，学她的
叔父谢安“但尽人事，各凭天命”，亲自招募了数百家丁，天天加以训练，组成
一支突击队伍。
终因寡不敌众，孙恩大军长驱直入，王凝之仓皇出逃，在城门附近被对方截
住，砍掉了脑袋。她在悲痛之中，却能镇定自若，横刀在手，冲到大街上，还是
被贼兵所俘了。孙恩要杀掉她的小外孙，她厉声喝住。孙恩早慕她之名，见她义
正严辞，大为心折，于是改容相待，送她安返故居。
从此谢道韫寡居会稽，清灯下，香茗一盏，读书，著作。
忽啦啦似大厦倾，悲惨惨似灯将尽。她的几个儿女，均在判乱中失去了性命
。而她却并没有因此而自艾自怜的幽怨生活，心性也没有因世事之变而变。她依
然是那么地淡定从容，为闻名而至的学子们传道授业解惑。
四
谢道韫的诗文世不多，除了《泰山吟》外，还有一首《拟嵇中散咏松诗》：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
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颻。
千面年来人们的心中，这个冰雪一样高洁晶莹，柳絮一样轻舞飞扬的女子，
早已成为才女的化身，让人无限神往。她的美丽，像一颗绝世明珠，无论积淀了
多厚的历史尘埃，却仍不用丝毫指拭，风采也自能淡淡地施放出来。
可惜在中国数千年男人粗暴的话语霸权之下，她平淡而又精彩的一生，像一
块压缩饼干，被冷冰冰地夹在《晋书·列女传》中，实在令人觉得不公之至。然
，蓦然回首望去，历史一向如此，在男人把持政权的时代，吕后、武则天等这些
出类拔萃的女人，无一不被涂抹得乌七八糟，狗屎淋头的。因此，木秀于林的谢
道韫不被重视，也丝毫不足为奇了。
“当时咏雪句，谁能出其右。雅人有深致，锦心而绣口。此事难效颦，画虎
恐类狗。”这是宋蒲寿宬的《咏史八首·谢道韫》。她的雅人深致，锦心绣口，
是无人可以模仿，亦是不能超越的。
令人遗憾的是，她的盖世才情，却没有找到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好让她们
双栖双飞，共徜徉于幸福之河。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实在太优秀了，以至
于，我拿着放大镜，找遍了历史的沟沟堪堪，也没能找出可以与之匹配的男人。
因此，她的孤独，是一种一揽众山小的美丽。不必嗟叹。
在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物不一定非要成双结对。
剔尽寒灯梦不成——朱淑真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朱淑真《减
字木兰花·春怨》
懂爱的女人通常输得很惨。爱情本来就是残忍的，胜者王，败者寇，没有谁
会怜惜谁。感情可以转账，婚姻可以随着，激情可以透支，爱情待价而沽。这就
是我们的生活，今天的长相厮守，只是尽力而为而已。最安全和最合时宜的方式
，还是和自己厮守。
一
每次看到她的名字，读到她的诗词，我都会想起来一个人——爱情教母琼瑶
女士。她的诗词，绝不亚于琼瑶浪漫爱情小说的威力，影响了一代人，甚至是几
代人，直到现在，还是众多为情痴狂的小儿女们追捧的爱情秘籍。
她的文字与琼瑶一样，满满的，均是对爱情的描述。只是，她的命运没有琼
瑶那样好，经历一番风雨后，可以和自己相爱之人厮守。
在宋代，能与易安比肩的才女，当属朱淑真。只不过，易安的爱情如醇厚的
葡萄酒，散发着浓郁的芳香，连余味都是令人荡气回肠的；而朱淑真的爱，却是
由一味中药酿造的——黄连。除了苦，还是苦。
她的爱情，是一个人的独舞。
时间产生的距离太遥远，我只能透过诗词的碎片，来揣想她在爱情中的痛苦
与孤独。
据传说，她是宋明礼学的领军人物朱熹的侄女。优裕的家境，让她爱到了良
好的教育。她自幼天资颖慧，博通经史，能文善画，对音律也颇有研究。
每一个文艺女青年的心里，都藏着一份浪漫的情怀。朱淑真也不例外。情窦
初开，她幻想着，在一片芳草萋萋的芳菲园里，有一个翩翩少年在等着她，等待
与她“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她的《春日偶成》就将这一下浪漫幻想作了记录：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
事属他谁？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
她心里典藏的那份诗情画意所为何人？从这首诗揣测，朱淑真理想的恋人应
该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年。他踏歌而来，与她相携，游玩与钱塘的山山水水之
间。让轻风作伴，让日月为媒，她要和他结同心。
这点，简直就是琼瑶剧的古典版本。里面充满了浪漫、多情、美丽、妖娆的
元素。
二
在殷殷的期盼中，她的初恋真的来了。美丽的如同雾中花，月下露，芬芳四
溢，晶莹剔透。
她在诗中这样写道：“门前春水碧如天，座上诗人逸似仙。白璧一双无玷缺
，吹箫归去又无缘。”
她和他在一个诗会上相识，他是个白净的书生，神彩非凡，飘逸如仙。正符
合她梦中情人的条件。
爱情产生时，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只一个眼神，便可以明白。她和他凝视的
一瞬间，有一种细小的暗流，在身体里潺潺地流起来，心跳加速，面若桃花。
此后，她和他有过一段甜蜜的交往。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
，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她与他，携手在开满荷花的湖畔散步，黄梅细雨，蒙蒙地下着。她爱他，因
此不怕别人猜疑的眼神，紧紧依偎在他的胸前。这首《清平乐·夏日游湖》写得
相当泼辣大胆，激情如火。什么礼教约束，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都为我
们的爱情让路吧。
世界上，难道有比爱情还重要，还让人心涛澎湃的事情吗？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我不得不为少女时代朱淑真的浪漫大胆
而叫好。要知道，她可是生在宋明礼学风气正浓的宋朝，且她的叔叔朱熹就是一
个所谓的“道德典范”，在那种森严的家规中，竟然能出这么一位判逆天真，美
丽纯朴的女子，令人啧啧称奇。
她对封建道德礼规的不屑，和对爱情的热烈追求，和个性里的狂热大胆，值
得令人称颂。有词论家给予了高度的赞扬：“淑真的‘娇痴不怕人猜’，放诞得
妙。”
这首词是朱淑真对封建道德礼规的不屑，是对爱情理想的执著追求，是个性
自由的大胆呈现。
然尔，她不逢时。在那个时代，她热烈追求自由爱情的狂热，只会为她带苦
难。对爱情的希望越大，理想不能实现时，内心的痛苦就越深重。
或许由于她写的这些大胆狂热的爱情诗，让家人发现了吧。那些火辣辣的语
言，简直就是往父母家人的脸上泼粪。如此胆大妄为，怎么能行？在父母的威逼
之下，她无奈地告别了恋人，下嫁给小吏。
出嫁那天，依然是绵绵细雨，她端坐在大红的花轿里，悄悄地撩起轿帘，看
着她和他曾经相游过的湖畔，他依然站在那里，那袭飘逸的长衫，那张斯文的书
生面孔，在等她。可她，却不得不离开了。从此，那湖，就变成了她心底的伤痛
之渊。
爱情和情歌一样，最高境界是余音袅袅。最凄美的，就是所爱非所得的遗憾
。最好的爱情，那遗憾肯定会化作余音袅袅，长留心上。最凄美的爱，不必呼天
抢地，只是相顾无言。
三
黑格尔曾说过“爱情在女子身上显得最美，因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现实
生活都集中在爱情里和推广成为爱情了。”
这却也是女人致命的伤，一旦爱情凋谢，人就会跟着枯萎。或者说，爱情对
于女人来讲，就是造血的骨髓，一旦爱情逝去，人就会像患了再生障碍性贫血那
样，生命垂危。
因此，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女人由爱情而美丽，却也由爱情而花开花落。
在伤心过一阵后，她准备重新迎接新的爱情，将枕边人，培养成占据心灵之
人。
朱淑真对做小吏的丈夫抱着一份念想，希望他能和自己携手相牵，走过人生
的四季。因此，丈夫宦游于吴越荆楚之间时，为了加深夫妻情，她跟着他颠沛生
活。可是她身差体弱，没有办法适应，只好返回家乡。夫妻分离后，她在一张纸
上画满了圈圈，寄给了他。
几个月后，他回到家中，奇怪地问她，为何寄这样一封奇怪的家书？
此时，她才明白，她玩的浪漫，他根本就不懂得。她拿起笔，在每个圈中填
下了字，这就是那首著名的《圈儿诗》：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
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
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整圈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
我意。还有无数不尽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儿圈儿底。
这首圈儿词既表现了淑真的才气，也把她的含蓄幽默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年我和男友恋爱时，也曾玩过。效果好极了。男友在感动涕零的同时，发
誓此生非我不娶。
可是，莽夫就是莽夫，就像周立波在“海派清口”中说的那样，“吃大蒜的
怎么能和喝咖啡的比呢？”小吏哪懂得朱淑真柔弱的躯体里，裹着怎样一颗浪漫
的心？看着填完整后的诗，他漠然地说了一声，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只此一声，她的心，便沉入了冰凉的海底。
原来，人和人真的不同。初恋的他，再次出现在她的春闺梦里。
但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她仍就对他怀抱梦想，希望他心怀大志，功成业就，
因此，“圈儿诗”门事件后，她仍多次作诗勉励。可惜，他们就像毫无交集点的
两条平行线，小吏虽然官儿不大，却满口官腔，浑身铜臭，一心钻营，含财好色
，常去勾栏场所厮混。
朱淑真一颗滚烫的心，渐渐地凉了下来。她毕竟是文艺青年，因此，她不会
像刘月虹那样河东狮吼，而是把一腔的心思，诉之于诗词。
“从宦东西不自由，亲帏千里泪长流。已无鸿雁传家信，更被杜鹃追客愁。
”
她惆怅万千地，只能在帏账里独自泪长流了。
爱情中，最悲凉的不是打架吵闹，而是近在眼前同床共枕，肌肤相亲，却各
做异梦。这种疼，是不能言说的，像被一把钝刀子般，在割着肉身。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以休生连理枝。
她是个“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诗意女子，怎么可以和愚蠢的鸥鹭同
宿一池呢？相守却不相知，于是她发现了“何以休生连理枝”的诘问。
只是，婚姻，不是她作主的。而是父母加诸她身上的枷锁，想挣脱，却是那
般的艰难。
实在为她鸣冤叫曲。如果她在现代，一个合则来，不合则散，铿锵作气跑到
民政局，将结婚证换成离婚证，一切烦恼就解决了。可在男人当家做主的社会，
女人是没有权利提出离婚的。所谓的“七出”，不过是男人为女人所划下的“道
德规范”的牢狱，也就是说，只有男人可以休掉女人，而女人，是绝对没有机会
选择丢弃男人的。因此，末代皇妃文绣登报与皇帝溥义离婚的壮举，才会被众受
压迫的女人们所推崇倍至。总算，有女人敢向男人说——NO了！
四
“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果朱淑真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只知道相夫教子才
是自己生命中的重大目标的话，她的人生，或许会是另一番模样。
可，她毕竟是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才女。她偏要苦苦挣扎，寻求内心那份
真实的感情。生活像一个奇怪的绳锁，她越挣扎，就将她捆得越紧。于是，她像
一只啼血的杜鹃，蘸着诗词的血泪，孤绝的悲鸣。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
她用这首《黄花》来暗喻自己，要像黄花那样保持高洁的操守，决不如黄叶
一样与丈夫共舞。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要追求自己的人格独立，要与不幸
的婚姻对抗到底。
在孤凄寂寞中，她再次想起了初恋，那个俊逸如仙的翩翩佳公子。于是，元
月夜，她再次走上街头，灯火阑珊中，花依旧，灯如昼，只是再也不见旧人了。
泪水，浸湿了春衫。这一腔的沉重哀伤，叫人如何不人比黄花瘦？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沉浸在无限伤感中，她写了这首留芳千古的《生查子》。
在无望的婚姻里，她只能痴痴的守望着，那个点亮她爱情灯火的男人。心似
双丝网，终有千千结。旧情难忘，却不过是春梦里的一抹幻象。有的只是刻骨的
怀念和悲凉。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
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这首《减字木兰花·春怨》，读得我泪水涟涟。她起笔连用五个“独”字，
把内心无法排遣的孤独寂寞，一下子渲泻出来。我的眼前，是一个形只影单，顾
影自怜，赋诗无心，饮酒无绪的孤寂女子。春寒，残妆，寒灯。
淑真，你怎能不伤感？
由于她的抵抗，被夫家认为她不贞洁，将她送回娘家。以朱熹为代表的娘家
人，哪里可以容下这样一个失妇德的女子？于是，亲人们那一个个白眼，变成了
谋杀的飞刀，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一个凄清的夜晚，她选择投水来结束自己。亲情、爱情，这个世界上最重要
的两种情，她不能拥其一，只有死亡的黑甜，才能将她的痛苦埋葬。
于是，她走了。
《断肠集序中》记载“其（朱淑真）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
，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今所传者百不一存，是重不幸也，呜呼冤哉！”据说
，她死后，家人将她写的那些“淫词艳语”一把火烧掉了。
还算幸运，一个叫魏仲恭的男子，很是欣赏她的才华，在钱塘的市井之间，
将她的残简残篇搜集整理成册，名曰《断肠集》。
朱淑真的一生，爱得痛苦，却活得真实。她清醒地行走在自己心灵的纤陌之
上。虽然痛苦而归，却也是为自己的爱努力了一场。
两个人，哄闹一场，最终，她一个人，地老天荒
愿得一心人
首页.书架.古典.目录
下章|上章|加书签|回简介
第七章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严蕊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爱一个人，什么时候算足够？没有尽头。爱这个事情，最没有限度，迢迢无
期，爱上一个人，如果忘情，那么，就是无期，这一个人的徒刑，慢慢去受，如
果得不到回应，亦不要抱怨，因为你爱过一场，就算是没有辜负自己，也算值得
。
一
不喜欢朱熹，是因为他是宋明礼学的领军人物。这些人，总爱站在道德的制
高点上说事，恨不得将女人们由头到脚裹住，以免被别人看见就“失了德”。他
们嘴上喊着“节欲”，家里却三妻四妾的纳着；骨子里的荷尔蒙明明泛滥成灾了
，面子上却是一汪深不测的老潭水。
做为女子，我怎会喜欢他们的虚伪残忍？
朱老夫了做过的所有事情中，是最令我不耻的一件，就是迫害营妓严蕊。
我欣赏的女子，不是千娇百媚型的，而是坚强倔强型的。千娇百媚型的女人
最容易成为一株只会缠绕着男人的菟丝花。而坚强倔强型的，虽是女儿身，却有
一幅铮铮男儿骨。而严蕊就是这样一位。
托胎是个技术活。不论古今，生在王侯将相府，与生在贫家寒舍，走的是截
然不同的两条人生路。但，托胎却又是一件无法选择的事情。
她原姓周，字幼芳，家里本来还算殷实，因此从小习乐礼诗书，琴棋书画、
歌舞管弦，无所不通。后来由于突逢变故，家道败落后，被迫沦落成为台州的一
名营妓，改艺名为严蕊。由于她善作诗填词，并多有新句，且博晓古今典故，且
行事最重义气，常以真心待人，四方有许多文人骚客和少年子弟，都不远千里，
慕名而来，到台州以谋其一面。
当时的台州太守唐与正（字仲友）少年才高，风流儒雅，颇有文彩。英雄与
英雄相惜，知严蕊才貌出众，每有宴会，必请她去侍宴。
正如《西厢记》里红娘的唱段：“一个是青春呀，一个是少年……”英雄爱
美人，唐仲友对才艺貌俱佳的严蕊一见而倾心。而严蕊，对气度不凡的唐仲友更
是早已暗恋在心，只是苦于身份地位的不同，她的感情，只能爱在心里口难开了
。
宋代时有法度规定，官府设酒宴，可召歌妓承应，但只可站着歌唱送酒，不
许私侍寝席。唐仲友虽对严蕊有眷顾之意，只因有此官箴拘束，终不敢对她有什
么进一步的行动。最多也就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而已。
不能得到他，能够靠近他，也是一种幸福。于是，她每召必到，倾其才华，
博他一悦。
她明白，爱的最好境界，就是要经得起平淡的流年。
彼岸花开，冷暖自知，那味道，就像在喝一杯白开。只要在自己的人生坐标
上活得精彩就好。
二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他邀了一帮文人雅士，一同赏花饮酒。席间，当着高
朋满座的面，他命她以红白桃花为题，赋咏小词以助兴。她应声立成《如梦令》
一阙：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
，人在武陵微醉。
“人在武陵微醉”中的“武陵人”，是个典故，出自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由此告诉他人，她写的是桃花。“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一树花分
红、白两色，高标逸韵，独特别致，她用这来告诉他，她对他的感情，有着浅浅
的粉红浪漫，有着梨花般的洁白芬芳。同时，她又在告诉所有的人，她虽沦落为
妓，却心地高洁、凌越世俗。
她的才情倾倒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对她赞不绝口。
看她为他争足了光，唐仲友非常开心，当即赏了她两匹缣帛。
她欢天喜地的谢恩后，收下了。但她的眼角，分明隐含着泪。她要的不是物
质的赏赐，而一个温柔的眼神，或一句暖人心的话语。
官场中人，最是虚伪，明明是喜欢的，却还要打着以文会友的幌子，来掩饰
官服下那颗蠢蠢的欲心。
单纯如严蕊，哪里晓得其中滋味？只是一腔地爱着，喜欢着，珍藏着。那匹
绢，她根本没舍得动，而是当成宝贝般，整夜抱着，才能入眠。
爱情，就是痴情女子的盅，下盅的是男人，解盅的也唯有男人。
唐伯仲有一个好朋友，也是他的上司，叫谢元卿。恰逢七夕，谢元卿来访，
唐仲友热情招待，席中当然少不了严蕊前来助兴。谢元卿早就闻得严蕊之名，今
日相见，甚是欣喜。
为了给唐仲友撑门面，她使尽浑身解数进行表演。无论歌声，还是舞姿，均
动人之极。谢元卿称赞到：“果然名不虚传！”情绪极高，连饮数杯，对唐仲友
流露出想一试严蕊文才的意思。
据《拍案惊奇》里记录，面对谢元卿的请求，唐说：“既有佳客，宜赋新词
。此子颇能，正可请教”。元卿道：“就把七夕为是，以小生之姓为韵，求赋一
词。小生当饮满三大瓯。”
张爱玲说，爱一个，会低到尘埃里去。他的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就是圣旨。
于是，她随即吟道：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初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
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到隔年期，怕天上方才隔夜。
——词寄《鹊桥仙》
词已吟成，元卿的酒才吃得两瓯，不觉跃然而起道：“词既新奇，调又适景
，且才思敏捷，真天上人也！我辈何幸，得亲沾芳泽！”遂将自己的酒杯斟满递
给她。
这种举止，就算在开放的现今社会，也有点暧昧，何况宋明礼学正盛的宋朝
？她的眼睛求助地看向了唐仲友。他回复她的则是肯定的暗示。她只好接酒一饮
而尽。
在场的所有人一起拍手起哄。看到元卿对严蕊有一亲芳泽的心思，唐仲友在
一旁撺掇说，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那么我索性连月老一同做了，今晚元卿
就随着严姑娘一起回她那里去吧。
此时，她摇摇晃晃，几欲站不稳当。在她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她的唯一，
虽没有山萌海誓，但相处时的默契眼神和亲昵的举止是不会骗人的。现在他却把
她当成了一件礼物，送了人。
这让她情何以堪？
但她又能如何？身为一名任人娱乐的妓，她只能听从他的命令。
总有叹息，总有绝别，总有伤。在男人和女人的世界里，没有战场，只有情
殇。
于是那一夜，她听从他的命令，酒散后，由着谢元卿一路跟到家，留同枕席
之欢。
只这一夜，那人，那事，便成了旧时光。甜的，酸的，苦的，涩的，她只当
成了光阴丰厚丰茂的馈赠。只是，在偶尔神思恍恍的交错里，总有一些疼痛离心
脏最近。
后来这位在她这里留恋了一段时日，送了她一些金银珠宝后，就消失了。
而她的心口，始终揣着唐仲友这个男人，隐隐作痛，辗转反侧。伤，唐仲友
成了她心口的伤。
“问世人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诗，我原来十分赞赏，有了
一些阅历后，方知，能够生死相许的，只是女人。而男人，则稳稳当当地站在岸
上，眼睁睁看着女人们在情天恨海里苦苦挣扎，能伸手救援的，少之又少啊。
三
生命，爱情，或许，只是握在手中的一场阅读，曲终人散后，总会在心里隐
约留下点什么残香，不断清醒，不断疼痛。《游园惊梦》里唱到：“炉添沉水香
，蓦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啊春！得知你两流连。”
又是一年春来到，想起当初为那阙吟桃花的《如梦令》，她惆怅万千。这满
园春色里，也有着与姹紫嫣红不相衬的万千怅惘。
在感情中，谁投入的多一些，撤退时，谁的痛便会更深一些。
严蕊，她怎么知道，她在唐仲友的眼里，就是一件摆设，雅则雅亦，可是不
值得收藏，因此当朋友讨要时，她便成为他讨好上司的礼物，成为铺就他飞黄腾
达路的一枚石子。
在她与他擦肩的过程中，留下的遗憾，是她无法静止的疼，随后变为花开荼
蘼后自然的苍老。
没有眼泪，只有平静的悲伤。
但人生的画卷哪有完美？不千疮百孔已经是难得。有败笔是意料之中。败了
笔，才知道人生真味。才明了，那些妙笔生花的时候，是多么难得。
以我心换你心，但愿相忆深。
在心里，她仍为他留着一方天地。因此，每逢他传唤，她依然浓装淡抹，欣
然应邀，去做他的摆设，去为他的面子工程增砖添瓦。
女人，在爱的面前，总是那般无力。发誓诅咒要离开，终还是拗不过，又回
转。
在她为爱彷徨时，一场灾难悄然降临了。
官场永远是战场。时任台州太守的唐仲友和台州副任通判高炳如一向不和。
高炳任和朱熹非常贴心。后来朱熹来台州巡视时，高炳任趁机向朱熹进言，说唐
仲友曾大放阙词，公开反对朱熹的儒学道学理论，说他一个堂堂太守，竟和下贱
的营妓胡闹，严蕊身穿内衣服侍唐仲友洗澡擦身，甚至公开同居。
朱熹早就对年轻气盛的唐仲友看不惯了，闻此言，怀恨在心。抓不到唐仲友
别的把柄，他便借着“凡官府举办酒宴，可以召官妓歌舞，但不得留宿夜寝，违
者律处”的条律，不分清红皂白、捕风捉影，控告唐与正和严蕊有私情，传拿严
蕊，从正午—直审到半夜。
为了逼取口供，朱熹把严蕊关在狱中一个月。令他失望的是，任他将严蕊身
上打得血迹斑斑，遍体鳞伤，她也没有说一句涉及唐仲友的言词。
黑魆魆的牢房里，严蕊身体残破不堪，心，却皎如明月。她是在为爱牺牲，
在为爱付出一切。她在菲薄的流年里，幻想着她的爱，经时光的一波三折后，变
得更加丰盈起来。
可是，在她十指被夹、背上挨板子、足部受重刑的时候，她为爱守候的唐仲
友，却连来看她一眼都没有。为了爱，她做了江姐，住在“渣滓洞”里，而那男
人，为怕被牵连，早变身普志高，从她的世界里逃脱了。
蓦然回首，回顾过去，那些如水草般温柔的离别，早已成了生离死别。而你
，挥手的瞬间，便是今生再见的姿态。
原来，在最美的相遇里，有着最决裂的疼痛。
四
“在大雨还没有将人情世事布置好之前，且做浮尘野马”，如果可以选择，
我不愿是那娇艳的花，我要做那嶙峋的风，因为风是自由的，它可以浪迹天涯，
无所顾忌地行走在苍茫间，比野还要率性。
严蕊，她有着妓女的户籍，又为情所圈，她从身到心，无一是自由的。
朱熹在她身上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后，就把她转到绍兴府，令太守严刑
逼供。她再次遭到了残刑迫害，曾因伤势过重差点死掉，却依然不肯招认。
这个为爱坚守的女子，令那些在爱情中轻浮飘荡之人汗颜不已。
人家早已弃她为敞履了，她还将那份感情如珠如宝地拥在胸前。唉……唯有
用这声叹息，来表达对她的怜悯。
上天还算垂青，后来这件事情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在串相王淮的调解下，
将朱熹与唐仲友之争，以“秀才争闲气”的理由，将朱熹改任后结束。
在狱中受尽磨折的严蕊，放出来时，已气息奄奄。她以为，她忠肝义胆，唐
仲友必定会像迎接凯旋的英雄般在牢房外等着她。
明媚的阳光下，外面站着的，却只是那帮营妓的姐妹。
她的泪，潸然而下。却又很快收了起来。她对他的那点幻想，也终究在看清
一切后，破灭殆尽了。
爱情，真的薄如蝉翼。
岳飞的儿子岳霖新任浙东提举到达绍兴。严蕊为他人名声而宁死不屈的事迹
，他早就有所闻，从而打心里敬佩她。于是，他决定为她除去营妓户籍，还她自
由之身。为了考她是否是真的才华卓越，就令她用一首词来诉自己的身世。
她整理了下衣服，缓缓答到：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岳霖听罢，大加赞赏，立马取来妓籍，将她除了名，判与从良。
她走出去时，衙门外又是一片明媚春光。她那颗曾经沧海的心，却再也没有
春意萌动的迹像了。
我终于要去了，我不要再受爱情的约束。等到山花插满头的时候，谁也不要
再问，我的归处。
因为我累了，想从这尘世中逃遁。
三月的书，早已翻旧。
四月的天，一半繁华，一半颓靡。你错过了有满月的夜晚，而我，终也选择
了错过你的人生。
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关盼盼
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相随。—
—关盼盼
对于人生，我们有太多不能理解和不想理解的。但是，我们说好了，莫用悲
伤送别离，把活着的每一刻都当成最后一刻来活。爱情亦是如此，能够相爱的时
日，就激烈灿烂，莫等分离时，后悔怆然。
一
她的名字一直在耳际萦绕，近距离接触她，却还是那趟安徽行。今日的徐州
就是古代的彭城，这里地势险要，交通便利，是历代兵家必急之地，因此留下了
许多名胜古迹。
最令我向往就是燕子楼。才貌盖世，歌舞绝伦的奇女子关盼盼，就曾在燕子
楼上演出了一幕悲凉的殉情故事。
提到“殉情”两个字，我就身上泛冷，它让我想起了“殉葬”。其实它就是
一种殉葬，只是用了换上了另一种温情的面纱，其真相丝毫不逊于殉葬的残酷丑
陋。
冯梦龙的《情史》里曾这样记录“徐州张尚书建封，有爱姬关盼盼，善歌舞
，雅多风态。尚书既殁，旧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不嫁，居是楼十余年
。有诗三首……白乐天赠绝句讽之……盼盼得诗，反复读之，泣曰：“自我公薨
背，妾非不能死，恐千载之下，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是玷我公请范也。”
……旬日不食而死。
她生于唐德宗贞元三年，出身于书香门第，精通诗文，更兼有一副清丽动人
的歌喉和高超的舞技。她能一口气唱出白居易的“长恨歌”，也以善跳“霓裳羽
衣舞”驰名徐州一带，再配上她美艳绝伦的容貌，轻盈婀娜的体态，让无数世家
公子望眼欲穿。
命运总会给人留下一些遗憾。后来关家家道中落，出于无奈，她被徐州守帅
张愔重礼娶回为妾。张愔虽是一介武官，却性喜儒雅，颇通文墨，对关盼盼的诗
文十分欣赏。她的轻歌曼舞，更使他如痴如醉。
关盼盼入府后，给张愔枯躁的官场生活增添了不少浪漫色彩，让他享受到人
生的另外一重美妙境界。虽然张家妻妾成群，他却对关盼盼情有独钟。一对年龄
相距甚远的老夫少妻，竟也情投意合，十分恩爱，使关盼盼得到了莫大的爱抚和
欣慰。
女人，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又最好养的动物，只要给她一些爱，再给
她一些爱，就足够了，她肯定会记着这份情，这份爱，直到终老。
年龄不是问题，岁月了无痕迹。经过岁月洗礼，和被别的女人调教过的男人
，如同一锅煲得浓酽的汤汁，营养丰富，味道绝佳。我想，有那么多的小女人爱
找老男人，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们知冷知热，有着父亲般的疼爱，有着男人的
关怀，还兼具着懂的宽容胸怀，因此，哪会不吸引小女人目光？
关盼盼这个妙龄女子，一下子就迷醉在了老男人张愔为她建造的爱情宫殿里
。
二
关盼盼的生命里，如果没有被白居易笔墨浓重地涂上一笔，那么，她应该在
燕子楼里，清灯古佛，终老一生。可是，不管她愿不愿意，那个写《长恨歌》的
男人，那个动则“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向外人晒他红粉情事的男人，还是
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白居易写得一手好诗，在政坛上混得却并不如意。晚年他被挤出京城，做了
一名地方官。为了摆脱仕途的不得意，他少问政务，以妓乐诗酒放纵自娱，专心
收养侍妾舞女，泡妞赏乐。樊素和小蛮就是其中最知名的两位。
白居易当时官居校书郎，一次远游来到徐州，被素来敬慕他的张愔邀请到府
上做客，并设宴殷勤款待。白大诗人当时的粉丝是非常多的，关盼盼就是其中之
一，他的到来，让她十分欣喜。宴席上频频执壶为他敬酒。酒酣时，张愔让她为
客人表演歌舞，想借机展露一番自己爱妾的才艺。
她欣然领命，十分卖力地表演着自己最拿手的“长恨歌”和“霓裳羽衣舞”
。借着微薄的酒力，她的歌喉和舞技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白居易仿佛看到了
当年能歌善舞倾国倾城的杨玉环，赞叹不已。遂写一首赞美她的诗。诗中有这样
的两句“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意思是说她的娇艳风情无与伦比，只有花
中之王的牡丹才堪与她媲美。
这样的盛赞出自白居易这样一位颇具影响的大诗人之口，她的艳名，随之更
香溢四方了。
可是，热闹犹如烟花，看完后就冷静地回去了，只留下几近弯腰极致的疼痛
，无法淡出胸腔。
我想，关盼盼的前生必定是那漂浮的籽儿，在风流离失后，最后尘落在这荒
芜的人世，即便是花，也开得寂寞。
在她花开正盛的时候，张愔却病逝了。树倒猢狲散，张愔死后，张府中的姬
妾很快风流云散，各奔前程而去。只有年轻貌美的她，始终无法忘记夫妻的情谊
，志为张愔守节。张府易主后，她只身移居到徐州城郊云龙山麓的燕子楼，只有
一位年迈的仆人相从。主仆二人在燕子楼中，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有一句话，爱情中的两个人，如果一个人被一个人负了，必定是前生欠了他
的，这一生前来偿还。关盼盼的前生，可能是欠了张愔的情债。
张愔的病逝，终结了关盼盼的幸福。为了那份情，她在燕子楼里一住就是十
年。女人最美好的十年，被她在凄冷的燕子楼里荒废中度过了。
愁云淡雾，那年雁字低回的婉转，在频频回首中的刹那，成哽。那破空而来
的光阴令箭，总在最准确无误的邂逅里，将人击作。那射中我的唯一的射手，就
是岁月里最美的欢乐和悲翻。
思念。我的世界里除了对你的思念，就是和自己的守望。
三
因爱成伤，因爱嗟叹。夜晚的孤寒独枕，让她难以成眠。
朝朝暮暮的薄薄心事，似那雪白的茧，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开得那么艳丽，
那么妖娆，那么触目惊心，如隔夜的桃花，在向晚的雨水里，那样的美，却淬染
着剧毒。
某张脸，某个背影，落在纸上，成为空白，演变成心思。好多心情，都与寂
寞有关。那与我一起持桃花赏春景的人，终是化作流年，于雨中消逝。这尘世的
香，有禅意的美。满月的心事弯成弓，盛不下世态的孤单。所有过往串起来，也
不过是流年里一些断章，仓促间，流年若水渺茫，成就不了一阕华美的词。
她凭着对张愔的那点思念，来疗她的寂寞。于孤清中，关盼盼写下了无数的
思念诗作，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燕了楼三首：其一：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
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其二：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理剑履歌尘绝，红袖香消一十年。
其三：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琴玉箫无愁绪，任从蛛网任从灰。
诗中展示了她在燕子楼中凄清孤苦、相思无望、万念俱灰的心境，尤其以其
一最为真切感人，其中相思一夜情多少这句里面的“一夜情”，本来是一夜的思
念之情，现在被人们用来形容陌生男女之间不用来负责任的一夜性了。
如果她这些诗，只是自己信手写着玩玩，没有外传的话，或许后面的悲惨便
不会发生。后来，张愔手下任职多年的司勋员外郎张仲素来看望她，将她写的“
燕子楼新咏”诗三首，带去给白居易观看。
她人生的另一处转折，突兀地出现了。
白居易看完这三首诗后，自是明白诗意的凄切。提笔依韵和了三首，如下：
其一：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寒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其二：钿带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起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一十年。
其三：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坟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然而，曾写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完美主义诗人白居易
认为，既然关盼盼能为张愔独守空房，为什么不再往前一步，从而留下贞节烈妇
的好名声，成为千古美谈？在他的心目中，坚信节操和美名比生命更重要，他以
为劝关盼盼殉情，并不是逼她走上绝路，而是为她指明一条阳光大道。为了更明
朗地表达他的意念，怕她看不懂他和的这三首的意思，他又十分露骨地补上一首
七言绝句：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
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男人们啊，真是自私到了极致，自己死去，就由不得女人们生存。古往今来
，翻看人类的爱情史，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的，女人占着最大的比例。反观那些
男人们，在心爱的女人去世后，情深的，不过掉几滴伤心泪，写几首酸乎乎的诗
词纪念下。比如苏东坡写给前妻的《江城子》就是这样的一首词。而情浅的，眼
泪酸诗一概没有，过不了几天，就披红挂彩再作他人夫了。
因此，在爱情中，男人们是持着双重标准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
灯。自己可以重新寻找人生的第二春，但要求女人们就得立起贞洁牌坊，或者干
脆殉情随了他们去。
连写下缠缠绵绵《长恨歌》的白居易，也不能免俗。
张仲素回到徐州后，把白居易为关盼盼所写的四首诗带给了她。
她接到诗笺，先是有一丝欣慰，认为能得到大诗人的关注及柔笔题诗，是一
种难得的殊荣。待她展开细细品读，领会出诗人的心意所在后，不禁感到强烈的
震撼，继续眼角湿润了。白居易诗中的寓意也太过于逼人，用语尖刻，实欠公平
。我为张愔守节十年，他不对我施以关怀和同情，反而以诗劝我去死，为何这般
残酷？
她浑身颤抖着对对张仲素道：“自从张公离世，妾并非没想到一死随之，又
恐若干年之后，人们议论我夫重色，竟让爱妾殉身，岂不玷污了我夫的清名，因
而为妾含恨偷生至今！”说罢，她不可遏制地放声大哭，哭自己的苦命，也哭世
道的不平。
哭了不知多长时间，渐渐地，她似乎已从愤激的心情中理出了头绪，强忍着
悲痛，在泪眼模糊中，依白居易诗韵奉和七言绝句一首：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
春后牡丹枝；
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相随。
自从我夫君去世后，我就像一朵春后的牡丹，枯萎了。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
也许某个相遇，本来就是为了一场别离。这样的绝，也就没了语言。
张仲素离开燕子楼以后，关盼盼就开始绝食，随身的老仆含泪苦苦相劝，徐
州一带知情的文人也纷纷以诗劝解，终不能挽回关她要跟随张愔去的决心。
十天之后，这位如花似玉、能歌善舞的一代丽人，终于香消玉殒于燕子楼上
。弥留之际，她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提笔写下：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
汗雪毫。
这句话是针对白居易而言的。凄苦独居了十年的关盼盼，对于生死其实已经
看得很淡，以死全节对她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伤心之事；但她恨只恨自己的一
片痴心，却不被白居易理解，以为自己不愿为张愔付出生命，反而拿一个局外人
的身份逼自己走向绝路。在关盼盼眼中，鼎鼎大名的白居易这时已成了一个幼稚
的儿童，那里能识得她冰清玉洁的贞情呢！
关盼盼以自己高贵的死，回敬了大诗人白居易。白居易听闻死讯也大为后悔
。若干年后，他归隐洛阳香山，心知时日不多，就遣散了侍姬樊素与小蛮，不想
她们重蹈关盼盼的悲剧。
随着生命的结束，年少时光的熙熙攘攘，都已止息。
人承受得起流年里的急促热闹，却抗不起时光里的仓促的散。
风，吹尽曾经的艳，唯留下颓废的青。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苏小小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
为佩。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唐·李贺
男与女，在爱情之中，哪里说得清谁对谁错？唯一可做的，是感谢那些不爱
你，就积极离开你的男人，因为他没有把你拖进漫长的苦痛之中。
一
桃花流水杳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桃花朵朵，逐水飘然去，却再也看不到那乘油壁车的美丽女子了。
如果爱你是一种错误的话，我不想正确；如果正确等于生命里与你擦肩而过
的话，我宁愿一辈子错下去。
那一天，她乘着油壁车，黄衫翠褛，乌发轻垂，眉眼弯弯，明眸皓齿，欢快
地行走在西泠桥畔，环佩叮咚，笑声如银铃，车子灵巧，人儿娇美，穿行于烟云
之间，恍如神女下凡。
不，用神女来形容她，少了份玲珑剔透，用“精灵”二字，更为合适。
她是美的，而且美的十分招摇。她每天都会驾着油壁车，穿梭在西湖畔的山
林间，任沿路行人议论纷纷，旁若无人。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男人，她的一生或许就在这青山碧水之间，和朝霞暮烟为
伴，与花鸟鱼虫为邻，快快乐乐地度过。如果她知道那天，她的命运会因为一个
男人的出现而转弯，不知，她会不会将油壁车重门深锁，端坐在“镜阁”上，临
湖轻吟，抚抚琴，写写诗呢？
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去。
此番良辰美景，却未留住她欢快的脚步。或许，冥冥中，自有一份超然的力
量在呼唤。
女人是从男人身上取下来的一根肋骨，从生下来，就在找寻那个胸膛，然后
狠狠地，再把自己镶嵌回去。那样，她的生命才算完美。
都说，每个女人都会爱过一个混蛋。但，就算是混蛋，女人也要去追逐，去
上下求索，否则，如何解释那么多的仙女，放着逍遥的神仙日子不过，不惜叛逆
，下凡找情郎呢？我想，但凡是女人，没有谁想做清心寡欲的灭绝师太，不管她
是九天仙女，还是凡尘村姑，都希望得到情爱的滋润。
于是，她乘着油壁车，一天天，穿行于烟云之间。
于是，那一天，他来了。他真的来了，跨着高骏的青骢马来了。
在繁华似锦芳草萋萋的季节，在人生荒凉寂寥的雨巷里，不早也不晚，于千
万之中与你擦肩，回眸嫣然一笑的瞬间，你深情的眼眸，打湿了我干涸的心扉。
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在道路的拐角处，在人生的转折点，在断桥的那一头，她的油壁车遇到了他
的青骢马。
明明是青骢马冲撞了油壁车，那马儿却仰天鸣叫，状似受惊，为主人制造了
寻芳的机会。
他是个聪明人，和青骢马演起了双簧，故作被马颠下。
她吃了一惊，美目顾盼，看到了一位少年郎。呀，呀，呀，美哉少年！她在
心里暗赞叹。钱塘畔多少豪华公子，科甲乡绅，慕名寻她芳踪，均被她以诗会友
的法宝给打回了原型。
可他，却完全不同。如果他是电荷正极的话，她就是负极。那是一种什么样
的感觉？电闪雷鸣，还是惊鸿一瞥？她只知，她的心，弱弱地，被他引了去。
她欲下车探视时，他已起身，来到她身边施礼。
请问小姐，姓甚名谁？
他的眼睛在告诉她，如果我们之间有1000步的距离，你只要跨出一步，我就
会朝你的方向走剩下的999步。
她小小的胸膛里包裹的一颗芳心，瞬间变成了万马奔腾的战争，呐喊声，战
鼓声汇成了喘急的海洋。
她雀跃又涩然一笑，吟诵“燕引莺招柳夹道，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
相仿，家住西泠妾姓苏。”
环佩叮咚声中，油壁香车渐行渐远，如玉佳人无了芳踪。空留下，锦衣华服
的贵公子，和他追逐的双眸。
别离是为了重聚。他说。
可，人生中，别离真的是为了重聚吗？
他叫阮郁，是当朝宰相阮道之子。
打听她的身份并非难事。得知她是钱塘歌妓时，他暗叹一声“可惜”。
这声叹息，已为他们的爱情下了定论。像一滴冰凉的雨珠，打落在初春的花
蕊上。
古往今来，男人寻芳的心思出奇的一致。从三宫六院的皇帝老子到现今富豪
，只要女人有貌有才，是红粉不论出处的。前可追溯到胆大妄为的商纣王，后可
延伸至贪恋李师师的宋徽宗。
同样，苏小小歌妓的身份，并不妨碍阮郎追逐她的心思。第二天，他就叫人
挑了厚重的礼物，来到西泠桥畔。
自别后，忆相逢。短短一天，对于暗生情愫，急于再次见到对方的男女来说
，却是长长的三秋。
爱情来的时候，从不需要理由，也不会给你思考的时间，它像喷涌而出的岩
浆，瞬间就会将人淹没。从此，环佩玲珑时共春水荡漾，烟波漂渺，燕雀杂飞处
，油壁车伴着青骢马，沿湖堤，傍山路缓缓而游。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雾中，春来愁钉侬。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
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宋代康与之的《长相思》，就记录了苏小小与阮郁的沐河时的欢快，愉悦。
在革命尚未积累起足够的老本，前途也胜负难卜的情况下，或不便以签字画
押佐证你情我爱的的甜蜜时刻，或一穷二白无法当场兑现的条件下，动之以情的
誓言不失为一种获取成功、无本万利的办法。不但不会留下把柄，纵使有一天需
要面对承诺，也可以在细节上大有伸缩。
阮郁指着青松表真情：“青松作证，阮郁愿与小小同生死。”
对女人百试百灵的魔法就是爱情。唯有爱情可以把女人变傻、变笨。看着他
深情款款的目光，她的心软化成了六伏天的冰，成渣，成水，直至蒸发轻飘到九
宵云天。
妾乘油壁车。
郎跨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
西泠松柏下。
她为这段感情下着美好的注解。可，青山绿水见过太多的世情凉薄。
于是，西泠桥，水长生。松叶细如针，不肯结罗带。
三
从此，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小小与阮郎，行了秦晋之礼，缔
结了一场柔情蜜言、不知道今夕何夕、更不知结局的姻缘。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他与她，温香软玉，锦缎时光，红罗帐里春
宵短。
枕前发尽千般愿。我要你的今生，不不，小小，我要连你的来世也一并预定
。
最贪男人心，裹缚了她的今生，还要连她的来世一并侵占！
小小，只是小小，不是极端利己主的苏妲己，面对这样一个深情款款的翩翩
佳公子，她怎能不做一只扑烛的夜蝶？她那一颗颗小小女儿心，怎不会在火里烧
三次，在血里煮三次？
阮郎，阮郎，不光今生，不光来生，我的生生世世，都一并交付予你。她素
手皓腕，将她的青丝，缠了他的乌发，一起打了结。
结同心，唯有如此。
古往今来，爱情从来是都是有阶级和高低贵贱之分的。龙配龙，凤配凤，民
女嫁村夫，才是天造设地设的一双。就连外国童话故事的结局也常被写成——“
从此，公主与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场不平等的爱情，哪有什么善终？七仙女与董咏，纵然生了儿育了女，最
终也只落得个“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在绵绵无绝期的相思里，于七月七日夜
的更深露重时，匆匆一见。
由此可见，两个人的结合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乃至两个
家族的结合。
宰相之子，集权二代与富二代于一身的阮公子，怎能娶一歌妓为妻？太伤风
败俗，太令位重权高的老子颜面尽失。
阮道一封家书，骗回阮郁，了结了这段露水姻缘。
十里长亭，白沙滩前，绿柳荫里，她泪眼凄迷，与他道别：明月高楼，山长
水阔，世事浮沉，君何日归来？
小小，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去相府团圆。小小，你要相信我。阮郎双眸如
秋月般清流透亮。
小小焉能不信？
此情此景，曾在无数的影视作品和书本里看到，不用看，就能预料到结局。
男人的誓言呀，有时候，不如那一杯解渴的清茶，一块疗饥的面包来得实惠
。
他走了。听从父母的安排，考功名，娶名媛。当初对着青松发的誓言，如秋
后的蚂蚱，没蹦达几下，就死去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在她无尽的相思里，他成了遥鹤。一只断了线的
风筝。
女人为感情，可以抛弃生命；男人为金钱、前途、名声……等等，丁点的红
尘琐事，便可抛却感情。
四
燕于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在她苦苦的守候中，终于盼来情郎鱼雁
尺素。
昨日树头花，今日陌上土。山盟还在，爱已成空。原来爱真的薄似烟云，短
似朝露。
对于你来说，我的出现，只是你生命中的曾经；但对于我来说，你的出现，
就是我的全部。因为感情不是1＋1＝2，而是0.5＋0.5＝1。你去了，我便成了半
个，永远不再完整。
读着书信，小小悲恸失声。从此，她的笑容被旧事掩埋，性情变得更为冷峻
孤傲。
妾乘油壁车，君跨青骢马。
他去了，她的世界里凄风冷雨一片。花开花落，再无心景可赏。
走出爱情困境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一段感情来覆盖它。小小之心，却被阮
郎的手，死死的缚束了。再无法别为他人绽放。
“时清视我门前雀，人好看君屋上乌”，宋人陈师道的《简李伯益》成了小
小后来救书生鲍仁、并出钱资助他的真实缘由。因为，他酷似阮郁。
男人一夜，便是女人一生，不无道理，却又令人悲愤。这是什么样的狗屁道
理？！
爱情中，谁先放手，谁便有绝对的掌控权。
她不够残忍，不能在角落里练习如何痛着心微笑。因此她不敢与往事割袍断
义，不能将心门推开，再次融入红尘情爱中。以至于错过了春花，错过了秋月，
错过了对她念念不忘的鲍仁。最后只能郁郁而终。
21岁的如花美眷，就这样随风而逝。
临去前，小小含泪泣曰：交际似浮云，欢情如流水。我的心迹又谁知？小小
不别无所求，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
为佩。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李贺的这首《苏小小墓》，写尽了她美丽、哀怨和无耐。
她终化作一缕了幽魂。以芊草为褥裙，以青松为伞盖，以春风为飘飘衣袂，
以流水为环佩叮咚，出没于更深露重幽火点点的西泠山林中。唯余下那辆油壁车
，寂寞地依然在等待。
长寿对于倍受情毒荼毒的人来说，并非是一件幸事。她在生命最灿烂时候的
恨血啼魂，为后来多少文人骚客凭添了无尽的雅兴与灵感。
在她郁郁而终的第二年，鲍仁金榜题名回来找她了。他骑白马，着白衣，戴
白冠，回来了，抚棺痛哭。
只是惜日佳人，今香骨已冷。
小小以生命的终结将美丽定格在了素年锦年，让世人记住了她的风华绝代，
却又无比凄然的爱情。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苏小小欢天喜地开始的爱情，李贺用“无物
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为她总结了结局。
爱情中，若对方不爱了，生与死，又与他何干？因此，守着爱之城池的每个
女人，都要把自己锻造成坚固无比的钢铁，任尔东西南北风，能奈我何？我最喜
欢这样的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爱只是瞬间的礼物，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有些事不愿发生，却不得不接受
；有些人不可失去，却不得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