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学(上):20年代诗歌选读
胡适(1891-1962),原名胡嗣糜,出版的诗集有《尝试集》(1920)、《胡适诗存》(1989)等。 胡适诗歌《蝴蝶》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胡适诗歌《人力车夫》
警察法令,十八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皆不得为人力车夫。
“车子!车子!”车来如飞。
客看车夫,忽然心中酸悲。
客问车夫:“今年几岁?拉车拉了多少时?” 车夫答客:“今年十六,拉过三年车了,你老别多疑。”
客告车夫:“你年纪太小,我不能坐你车,我坐你车,我心中惨凄。”
车夫告客:“我半日没有生意,又寒又饥,
你老的好心肠,饱不了我的饿肚皮,
我年纪小拉车,警察还不管,你老又是谁?”
客人点头上车,说:“拉到内务部西。”
胡适诗歌《老鸦》
一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哑哑的啼。
人家讨嫌我,说我不吉利:——
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
二
天寒风紧,无枝可栖。
我整日里飞去飞回,整日里又寒又饥。——
我不能带着鞘儿,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飞;
也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头,赚一把黄小米!
胡适诗歌《鸽子》
云淡天高,好一片晚秋天气!
有一群鸽子,在空中游戏。
看它们三三两两,
回环来往,
夷犹如意,――
忽地里,翻身映日,白羽衬青天,十分鲜丽!
胡适诗歌《威权》
“威权”坐在山顶上,
指挥一班铁索锁着的奴隶替他开矿。
他说:“你们谁敢倔强?
我要把你们怎么样就怎么样!”
奴隶们做了一万年的工,
头颈上的铁索渐渐的磨断了。
他们说:“等到铁索断时,
我们要造反了!”
奴隶们同心合力,
一锄一锄的掘到山脚底。
山脚底挖空了,
“威权”倒撞下来,活活的跌死!
沈尹默(1883-1971) 1918年1月发表的新诗《人力车夫》 《三弦》《月夜》等。20多首作品多发表于《新青年》
沈尹默 月夜
霜风呼呼的吹着,
月光明明的照着。
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
却没有靠着。
沈尹默 三弦
中午时候,火一样的太阳,没法去遮拦,让他直晒着长街上。静悄悄少人行路;只有悠悠风来,吹动路旁杨树。谁家破大门里,半院子绿茸茸细草,都浮着闪闪的金光。旁边有一段低低土墙,挡住了个弹三弦的人,却不能隔断那三弦鼓荡的声浪。门外坐着一个穿破衣裳的老年人,双手抱着头,他不声不响。
康白情《窗外》
窗外的闲月,
紧恋着窗内蜜也似的相思。
相思都恼了,
他还涎着脸儿在墙上相窥。
回头月也恼了,
一抽身儿就没了。
月倒没了,
相思倒觉着舍不得了。
(《新潮》一,四。)
刘大白(1880-1932),出版的诗集有《旧梦》(1924)、《邮吻》(1926)等。
刘大白 秋江的晚上
归巢的鸟儿,
尽管是倦了,
还驮着斜阳回去。
双翅一翻,
把斜阳掉在江上;
头白的芦苇,
也妆成一瞬的红颜了。
刘大白 邮吻
我不是不能用指头儿撕,
我不是不能用剪刀儿剖,
只是缓缓地
轻轻地
很仔细地挑开了紫色的信唇;
我知道这信唇里面,
藏著她秘密的一吻。
从她底很郑重的折叠里,
我把那粉红色的信笺,
很郑重地展开了。
我把她很郑重地写的
一字字一行行,
一行行一字字地
很郑重地读了。
我不是爱那一角模糊的邮印,
我不是爱那幅精致的花纹,
只是缓缓地
轻轻地
很仔细地揭起那绿色的邮花;
我知道这邮花背後,
藏著她秘密的一吻。
周作人 《小河》
一条小河,稳稳的向前流动。
经过的地方,两面全是乌黑的土,
生满了红的花,碧绿的叶,黄的果实。
一个农夫背了锄来,在小河中间筑起一道堰。 下流干了,上流的水被堰拦着,下来不得,不得前进,又不能退回 ,水只在堰前乱转。
水要保她的生命,总须流动,便只在堰前乱转。 堰下的土,逐渐淘去,成了深潭。
水也不怨这堰,——便只是想流动,
想同从前一样,稳稳的向前流动。
一日农夫又来,土堰外筑起一道石堰,土堰坍了,水冲着坚固的石堰,还只是乱转。
堰外田里的稻,听着水声,皱眉说道,——
“我是一株稻,是一株可怜的小草,我喜欢水来润泽我,却怕他在我身上流过。
小河的水是我的好朋友,
他曾经稳稳的流过我面前,
我对他点头,他向我微笑。
我愿他能够放出了石堰,
仍然稳稳的流着,
向我们微笑,
曲曲折折的尽量向前流着,
经过的两面地方,都变成一片锦绣。
他本是我的好朋友,
只怕他如今不认识我了,
他在地底里呻吟,
听去虽然微细,却又如何可怕!
这不像我朋友平日的声音,
被轻风搀着走上河滩来时,
快活的声音。
我只怕他这回出来的时候,
不认识从前的朋友了,——
便在我身上大踏步过去。
我所以正在这里忧虑。”
田边的桑树,也摇头说,——“我生的高,能望见那小河,——他是我的好朋友,他送清水给我喝,使我能生肥绿的叶,紫红的桑葚。
他从前清彻的颜色,
现在变了青黑,
又是终年挣扎,脸上添出许多痉挛的皱纹。
他只向下钻,早没有工夫对了我的点头微笑。 堰下的潭,深过了我的根了。
我生在小河旁边,
夏天晒不枯我的枝条,
冬天冻不坏我的根。
如今只怕我的好朋友,
将我带倒在沙滩上,
拌着他卷来的水草。
我可怜我的好朋友,
但实在也为我自己着急。”
田里的草和虾蟆,听了两个的话,
也都叹气,各有他们自己的心事。
水只在堰前乱转,
坚固的石堰,还是一毫不摇动。
筑堰的人,不知到哪里去了。
刘半农(1891-1934),原名刘复,出版的诗集有《瓦釜集》(1926)、《扬鞭集》(1926)。
刘半农诗歌《相隔一层纸》
屋子里拢着炉火 ,
老爷吩咐开窗买水果 ,
说“天气不冷火太热 ,
别任它烤坏了我” 。
屋子外躺着一个叫化子 ,
咬紧了牙齿对着北风喊“要死”!
可怜屋外与屋里 ,
相隔只有一层薄纸 !
刘半农诗歌《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 ,
地上吹着些微风 ,
啊 !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 教我如何不想她 ?
月光恋爱着海洋 , 海洋恋爱着月光 。
啊 !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
水面落花慢慢流 ,
水底鱼儿慢慢游 ,
啊 !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
枯树在冷风里摇 ,
野火在暮色中烧 ,
啊 !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
, ? ,
刘半农 奶娘
我呜呜的唱着歌, 轻轻的拍着孩子睡。 孩子不要睡, 我可要睡了! 孩子还是哭, 我可不能哭。
我呜呜的唱着, 轻轻的拍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孩子才勉强的睡着, 我也才勉强的睡着。
我睡着了
还在呜呜的唱; 还在轻轻的拍,
我梦里看见拍着我自己的孩子, 他热温温的在我胸口睡着„„
“啊啦!”孩子又醒了,
11
我,我的梦,也就醒了。
一九二一年一月十九日,伦敦
冰心小诗《繁星》 一
繁星闪烁着—— 深蓝的太空
何曾听得见它们对话? 沉默中 微光里
它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 十
嫩绿的芽儿, 和青年说: “发展你自己!”
淡白的花儿,
和青年说: “贡献你自己!”
深红的果儿,
和青年说:
12
“牺牲你自己!” 五五
成功的花。
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 然而当初她的芽儿, 浸透了奋斗的泪泉, 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冰心小诗《春水》三 三 墙角的花!
你孤芳自赏时, 天地便小了。
宗白华小诗《我们》 我们并立天河下。 人间已落沉睡里。 天上的双星
映在我们的两心里。
我们握着手,看着天,不语。一个神秘的微颤。 经过我们两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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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玉诺的小诗《跟随者》 烦恼是一条长蛇
我走路时看见他的尾巴
割草时看见了他红色黑斑的腰部 当我睡觉时看见他的头了
烦恼又是红线一般无数小蛇, 麻一般的普遍在田野庄村间, 开眼是他,
闭眼也是他了,
呵!他什么东西都不是! 他只是恩惠我的跟随者, 他很尽职,
一刻不离的跟着我。
汪静之(1902-1996),出版的诗集有《蕙的风》(1922)、《寂寞的国》(1927)、《诗二十一首》(1958)等。
汪静之诗歌《蕙的风》 是哪里吹来
这蕙花的风—— 温馨的蕙花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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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花深锁在园里, 伊满怀着幽怨。
伊底幽香潜出园外, 去招伊所爱的蝶儿。
雅洁的蝶儿, 薰在蕙风里: 他陶醉了;
想去寻着伊呢。
他怎寻得到被禁锢的伊呢? 他只迷在伊底风里,
隐忍着这悲惨而甜蜜的伤心,醺醺(xūn)地翩翩地飞着。
汪静之诗歌《伊底眼》 伊底眼是温暖的太阳; 不然,何以伊一望着我, 我受了冻的心就热了昵?
伊底眼是解结的剪刀; 不然,何以伊一瞧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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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镣铐的灵魂就自由了呢?
伊底眼是快乐的钥匙; 不然,何以伊一瞅着我, 我就住在乐园里了呢?
伊底眼变成忧愁的引火线了; 不然,何以伊一盯着我, 我就沉溺在愁海里了呢?
冯雪峰《落花》 流水呀!
你好好地流罢。
你流到我家的门前时,请给几片我的妈;——戴在伊底头上,
于是伊底白头发可以遮一些了。
请给几片我底姐;—— 贴在伊底两耳旁,
也许伊照镜时可以开个青春的笑呵。 还请你给几片那人儿:—— 那人儿你认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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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底脸上是时常有泪的。
郭沫若诗歌 《天狗》 (一)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二) 我是月的光, 我是日的光,
我是一切星球的光, 我是X光线的光,
我是全宇宙的energy底总量! (三) 我飞奔, 我狂叫, 我燃烧。
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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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 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剥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吸我的血,
我啮niè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经上飞跑, 我在我脊髓上飞跑, 我在我脑筋上飞跑, 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了!
郭沫若《地球,我的母亲!》(节选)5)地球,我的母亲!
我羡慕你的孝子,田地里的农人, 他们是全人类的保姆, 你是时常地爱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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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地球,我的母亲!
我羡慕你的宠子,炭坑里的工人,
他们是全人类的Promeoheus(普罗美修士) 你是时常地怀抱着他们。
原7)地球!我的母亲! 我想除了这农工而外,
一切的人都是不肖的儿孙, 我也是你不肖的儿孙。
修改7)地球!我的母亲!
我羡慕那一切的草木,我的同胞,你的儿孙,他们自由地、随分地、健康地, 享受着他们的赋生。
郭沫若《炉 中 煤》
——眷恋祖国的情绪 (一)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负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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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到了这般模样! (二)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该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该不嫌我黑奴的卤莽? 要我这黑奴底胸中, 才有火一样的心肠。 (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栋梁,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才能重见天光。 (四)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从重见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家乡,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摸样!
郭沫若《凤凰涅槃》
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司”
,满五
20
(Phoenix)
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按:此鸟殆即中国所谓凤凰:雄为凤,雌为凰。《孔演图》云:“凤凰火精,生丹穴。”《广雅》云:“凤凰„„雄鸣曰即即,雌鸣曰足足。 序曲
除夕将近的空中,
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 唱着哀哀的歌声飞去, 衔着枝枝的香木飞来, 飞来在丹穴山上。
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 山左有消歇了的醴泉, 山前有浩茫茫的大海, 山後有阴莽莽的平原, 山上是寒风凛烈的冰天。 天色昏黄了, 香木集高了, 凤已飞倦了, 凰已飞倦了,
他们的死期将近了。 凤啄香木,
一星星的火点迸飞。 凰扇火星,
一缕缕的香烟上腾。 凤又啄, 凰又扇,
山上的香烟弥散, 山上的火光弥满。 夜色已深了, 香木已燃了, 凤已啄倦了, 凰已扇倦了,
他们的死期已近了! 啊啊!
哀哀的凤凰! 凤起舞,低昂! 凰唱歌,悲壮! 凤又舞, 凰又唱, 一群的凡鸟
自天外飞来观葬。 凤 歌
即即!即即!即即
即即!即即!即即
茫茫的宇宙,冷酷如铁! 茫茫的宇宙,黑暗如漆! 茫茫的宇宙,腥秽如血! 宇宙呀,宇宙, 你为什么存在? 你自从那儿来? 你坐在那儿在?
你是个有限大的空球? 你是个无限大的整块? 你若是有限大的空球, 那拥抱着你的空间 他从那儿来?
你的外边还有些什么存在? 你若是无限大的整块, 这被你拥抱着的空间 他从那儿来?
你的当中为什么又有生命存在?你到底还是个有生命的交流? 你到底还是个无生命的机械? 昂头我问天,
天徒矜高,莫有点儿知识。
低头我问地,
地已死了,莫有点儿呼吸。 伸头我问海,
海正扬声而呜唈。 啊啊!
生在这样个阴秽的世界当中, 便是把金刚石的宝刀也会生锈。宇宙啊,宇宙,
我要努力地把你诅咒: 你脓血污秽着的屠场呀! 你悲哀充塞着的囚牢呀! 你群鬼叫号着的坟墓呀! 你群魔跳梁着的地狱呀! 你到底为甚麽存在? 我们飞向西方,
西方同是一座屠场。 我们飞向东方,
东方同是一座囚牢。 我们飞向南方,
南方同是一座坟墓。 我们飞向北方,
北方同是一座地狱。
我们生在这样个世界当中, 只好学着海洋哀哭。 凰 歌
足足!足足!足足! 足足!足足!足足!
五百年来的眼泪倾泻如瀑。 五百年来的眼泪淋漓如烛。 流不尽的眼泪, 洗不净的污浊, 浇不熄的情炎, 荡不去的羞辱,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到底要向那儿安宿? 啊啊!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好像那大海里的孤舟, 左也是漶漫, 右也是漶漫, 前不见灯台, 后不见海岸, 帆已破, 樯已断,
楫已飘流, 柁已腐烂,
倦了的舟子只是在舟中呻唤, 怒了的海涛还是在海中泛滥。 啊啊!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好像这黑夜里的酣梦。 前也是睡眠, 后也是睡眠, 来得如飘风, 去得如轻烟。 来如风, 去如烟, 眠在后, 睡在前,
我们只是这睡眠当中的 一刹那的风烟。 啊啊!
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 痴!痴!痴!
只剩些悲哀,烦恼,寂寥,衰败,
环绕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 贯串著我们活动著的死尸。 啊啊!
我们年青时候的新鲜那儿去了? 我们年青时候的甘美那儿去了? 我们年青时候的光华那儿去了? 我们年青时候的欢爱那儿去了? 去了!去了!去了! 一切都已去了, 一切都要去了。 我们也要去了, 你们也要去了,
悲哀呀!烦恼呀!寂寥呀!衰败呀!凤凰同歌 啊啊!
火光熊熊了。 香气蓬蓬了。 时期已到了。 死期已到了。 身外的一切, 身内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请了!请了! 群鸟歌 岩鹰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该我为空间的霸王! 孔雀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花翎上的威光! 鸱枭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哦!是那儿来的鼠肉的馨香? 家鸽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们驯良百姓的安康!
鹦鹉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听我们雄辩家的主张! 白鹤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们高蹈派的徜徉!
凤凰更生歌 鸡鸣
昕潮涨了, 昕潮涨了,
死了的光明更生了。 春潮涨了, 春潮涨了,
死了的宇宙更生了。 生潮涨了, 生潮涨了,
死了的凤凰更生了。
凤凰和鸣
我们更生了。 我们更生了。
一切的一,更生了。 一的一切,更生了。
我们便是他,他们便是我。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火便是凤。 凤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光明,我们新鲜, 我们华美,我们芬芳, 一切的一,芬芳。 一的一切,芬芳。
芬芳便是你,芬芳便是我。芬芳便是他,芬芳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热诚,我们挚爱,
我们欢乐,我们和谐。
一切的一,和谐。
一的一切,和谐。
和谐便是你,和谐便是我。
和谐便是他,和谐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生动,我们自由,
我们雄浑,我们悠久。
一切的一,悠久。
一的一切,悠久。
悠久便是你,悠久便是我。
悠久便是他,悠久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欢唱,我们翱翔。
我们翱翔,我们欢唱。
一切的一,常在欢唱。
一的一切,常在欢唱。
是你在欢唱?是我在欢唱?
是他在欢唱?是火在欢唱?
欢唱在歌唱!
欢唱在欢唱!
只有欢唱!
只有欢唱!
欢唱!
欢唱!
欢唱!
天上的街市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宽广。
那/隔着河的/牛郎/织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
不信,/请看/那朵流星,
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冯至诗歌《我是一条小河》
我是一条小河,
我无心由你的身旁绕过──
你无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儿
投入了我软软的柔波
我流过一座森林,
柔波便荡荡地,
把那些碧翠的叶影儿,
裁剪成你的裙裳。
我流过一座花丛,
柔波便粼粼地,
把那些凄艳的花影儿,
编织成你的花冠。
无奈呀,我终于流入了,
流入了那无情的大海──
海上的风又厉,浪又狂,
吹折了花冠,击碎了裙裳!
我也随着海潮飘漾,
飘漾到无边的地方──
你那彩霞般的影儿,
也和幻散了的彩霞一样!
冯至《十四行》(四·鼠曲草)
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
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祷。
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
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
但你躲避着一切名称,
过一个渺小的生活,
不辜负高贵和洁白,
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
一切的形容、一切喧嚣
到你身边,有的就凋落,
有的化成了你的静默:
这是你伟大的骄傲
却在你的否定里完成。
我向你祈祷,为了人生。
闻一多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闻一多《发 现》
我来了,我喊一声,迸着血泪, “这不是我的中华,不对不对!” 我来了,因为我听见你叫我; 鞭着时间的罡风,擎一把火, 我来了,不知道是一场空喜。 我会见的是噩梦,那里是你? 那是恐怖,是噩梦挂着悬崖, 那不是你,那不是我的心爱! 我追问青天,逼迫八面的风, 我问,(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 总问不出消息;我哭着叫你, 呕出一颗心来,——在我心里!
徐志摩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青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沙扬娜拉》(十八)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朱湘《梦》
这人生内岂惟梦是虚空?
人生比起梦来有何不同?
你瞧富贵繁华入了荒冢 ;
梦罢 ,
作到了好梦呀味也深浓 !
酸辛充满了这人世之中 ,
美人的脸不常春花样红 , 就是春花也怕飞霜结冻 ; 梦罢 ,
梦境里的花呀没有严冬 !
水样清的月光漏下苍松 , 山寺内舒徐的敲着夜钟 , 梦一般的泉声在远方动 : 梦罢 ,
月光里的梦呀趣味无穷 !
酒样酽(yàn)的花香熏得人慵蜜蜂在花枝上尽着嘤嗡 , 一阵阵的暖风向窗内送 : 梦罢 ,
日光里的梦呀其乐融融 !
茔圹(kuànɡ)之内一点声息不通青色的圹灯光照亮朦胧 , 黄土的人马在四边环拱 : 梦罢 ,
坟墓里的梦呀无尽无终 ! , ,
朱湘《采莲曲》
小船呀轻飘 ,
杨柳呀风里颠摇 ;
荷叶呀翠盖 ,
荷花呀人样娇娆 。
日落 ,
微波 ,
金丝闪动过小河 。
左行 ,
右撑 ,
莲舟上扬起歌声 。
菡萏(hàndàn)呀半开
蜂蝶呀不许轻来 ,
绿水呀相伴 ,
清净呀不染尘埃 ,
溪间 ,
采莲 ,
水珠滑走过荷钱 。
拍紧
拍轻 ,
桨声应答着歌声 。
,
藕心呀丝长 ,
羞涩呀水底深藏 ;
不见呀蚕茧 ,
丝多呀蛹裹在中央 ?
溪头
采藕 ,
女郎要采又夷犹 。
波沉 ,
波升 ,
波上抑扬着歌声 。
莲蓬呀子多 :
两岸呀榴树婆娑 ,
喜鹊呀喧噪 ,
榴花呀落上新罗 。
溪中
采蓬 ,
耳鬓边晕着微红 。
风定
风生 ,
风飏荡漾着歌声 。
升了呀月钩 ,
明了呀织女牵牛 ;
薄雾呀拂水 ,
凉风呀飘去莲舟 。
花芳
衣香 ,
消溶入一片苍茫 ;
时静 ,
时闻 ,
虚空里袅着歌音 。
李金发(1900-1976),原名李淑良,出版的诗集有《微雨》(1925)、《为幸福而歌》(1926)、《食客与凶年》(1927)等。
李金发的《弃妇》
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
遂割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
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
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
越此短墙之角,
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
如荒野狂风怒号:
战栗了无数游牧
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
我的哀戚惟游蜂之脑能深印着;
或与山泉长泻在悬崖,
然后随红叶而俱去。
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
夕阳之火不能把时间之烦闷
化成(为)灰烬,从烟突里飞去,
长染在游鸦之羽,
将同栖止于海啸之石上,
静听舟子之歌。
衰老的裙裾发出哀吟,
徜徉在丘墓之侧,
永无热泪,
点滴在草地,
为世界之装饰。
俞平伯(1900-1990),原名俞铭衡,出版的诗集
有《冬夜》(1922)、《西还》(1924)、《忆》(1925)、《俞平伯诗全编》(1992)等。
忆(选三)
一
有了两个橘子,
一个是我底,
一个是我姊姊底。
把有麻子的给了我,
把光脸的她自己有了。
“弟弟,你底好,
绣花的呢。”
真不错!
好橘子,我吃了你罢。
真正是个好橘子啊!
十一
爸爸有个顶大的斗蓬。
天冷了,它张着大口欢迎我们进去。
谁都不知道我们在那里,
他们永找不着这样一个好地方。
斗蓬裹得漆黑的,
又在爸爸底腋窝下,
我们格格的好笑:
“爸爸真个好,
怎么会有这个又暖又大的斗蓬呢?”
十七
离家的燕子,
在初夏一个薄晚上,
随轻寒的风色,
懒懒的飞向北方海滨来了。
双双尾底蹁跹,
渐渐退去了江南绿,
老向风尘间,
这样的,剪啊,剪啊。
重来江南日,
可怜只有脚上的尘土和它同来了,
还是这样的,剪啊,剪啊。
冬夜之公园
“哑!哑!哑!”
队队的归鸦,相和相答。
淡茫茫的冷月,
衬着那翠迭迭的浓林,
越显得枝柯老态如画。
两行柏树,夹着蜿蜒石路,
竟不见半个人影。
抬头看月色,
似烟似雾朦胧的罩着。
远近几星灯火,
忽黄忽白不定的闪烁:——
格外觉得清冷。
鸦都睡了;满园悄悄无声。
惟有一个突地里惊醒,
这枝飞到那枝,
不止为甚的叫得这般凄紧?
听它仿佛说道,
“归呀!归呀!”
王独清(1898-1940),出版的诗集有《圣母像前》(1926)、《死前》(1927)、《威尼斯》(1928)、《零乱章》(1933)等。
王独清《我从Cafe中出来》
我从Cafe中出来,
身上添了
中酒的
疲乏,
我不知道
向哪一处走去,才是我底
暂时的住家„„
啊,冷静的街衢,
黄昏,细雨!
我从Cafe中出来,
在带着醉
无言地
独走,
我底心内
感着一种,要失了故园的 浪人底哀愁„„
啊,冷静的街衢,
黄昏,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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